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猎人]莉迪亚生活实录Ⅰ》孟舒 文案 “罪恶的沼泽里会开出纯白无瑕的花朵。 我将穿过最深的地狱,直抵天堂。” ——莉迪亚 傻白甜和厚黑的纯情罗曼史 抖S与抖M的相互调|教/养成 原著向,HE 本文长篇、慢热 内容标签:猎人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莉迪亚,库洛洛.鲁西鲁 ┃ 配角:幻影旅团,揍敌客家族,猎人协会 ┃ 其它:流星街 ====================================================================== 第1章 初到贵宝地 “喂,莉迪亚,醒醒!” 一个金发女人粗鲁地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硬木板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向她看去。一个撑死了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手拽着我的衣领,一手叉腰站在床边,满脸不耐的盯着我。瘦高个,皮肤白皙,那头淡金色的头发几乎晃瞎我的眼。 哦,见鬼,这是谁?我茫然地看着她。 大概是我还挂着眼屎的一脸呆相惹怒了她,那姑娘粗暴地扯了一把我的头发,几乎把我拽到地上去。她骂道:“@#¥%……!” 【莉迪亚!你这个懒虫,快给我起来!】 她噼里啪啦一串鸟语,上来就把我砸懵了。我很努力的回想,认为自己绝没有听过这种语言。可更奇怪的是,在她那张不停翕动的薄唇往外一个劲儿蹦外语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仿佛同声传译一般,直接把这句话翻译成了我懂得的意思。 这是怎么个意思? 还有,莉迪亚又是哪位? 那姑娘还在我耳边轰炸着什么,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我绞尽脑汁地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和自己相关的所有事情。 在流星街醒来的第一天,我忘记了一切。 【这孩子是东区来的。从今天起,他和你睡在一起!】金发姑娘说着,指了指身旁。我顺势向下看去,这才发现她身边原来一直站着一个只到她腰间高度的孩子,黑发黑眸,安静得不像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人,一脸不敢置信:这这这……这是个男孩吧!莉迪亚,她,哦不,我,我应该是个女孩吧! 【收起你那副蠢样子!】那姑娘骂道,【赶紧起来给库洛洛腾个地方,然后就去集合!早课要开始了!】 “哦……”我脱口道,立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把声音咽了回去,用力点了点头。 【真是不让人省心!】幸好那姑娘没听到我的声音,只是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转头对站在她身边的男孩道:【库洛洛,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莉迪亚是个哑巴,不用理她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好了。】她对这个库洛洛的声音明显温柔了不止一档啊!俊秀的男孩果然吃香啊! 等等!这里的人以为我是个哑巴吗?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明明不是呀!呵呵,感觉智商不够用了肿么破……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玛格丽特姐姐。】名叫库洛洛的男孩乖巧地点头,显得礼貌而沉静。 他点头时额前的刘海晃动,我看到他额头上画了一个紫黑色的十字架,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醒目。也许是纹身,可哪有人纹在这种地方?像个靶心一样,找人爆头吗?我暗想道。 【那我就走了,莱亚嬷嬷那里需要人呢。】玛格丽特笑着摸了摸库洛洛柔软的黑发,转头就变了脸色,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道:【快点下来!】,骂完我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 我默默地和库洛洛对视。 半晌,我想起我不能说话,只好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想尽量向新“床友”表现一下友好。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大概干巴巴的,僵硬得很。 库洛洛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看得人有些发凉。又过了一会,他回给我一个微笑,只是微微翘起两边的嘴角,却让我明白为什么玛格丽塔那么差别待遇了。 收到了友好的回应,我顿时安心不少,麻溜地从破木板搭成的床上爬下来,这才发现这张简陋的床上竟然连铺盖都没有,只有一块脏兮兮的海绵充当枕头。我莫名觉得在新“床友”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好用手随便在床板上胡噜两下,将海绵枕头推到床里边,空出半张床来,转头示意库洛洛我把床腾出来了。 【谢谢。】库洛洛冲我点点头,那派头,简直就像一位少爷夸奖他勤劳的小女佣。他走到床边,将手中抱的一块比我的干净不了多少的海绵“枕头”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靠外侧的床上,和我的海绵并成一排。 这家伙气场太足,看起来沉静又老成,我现在才发现他也就四五岁大,站在木板床边才将将比木板高出一个脑袋。哈哈,原来还是个小鬼啊…啊…啊…等等!我、我和他一样高啊! 天呢噜!我到底几岁了? 我和库洛洛的木板床放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周围全是同样破破烂烂的木板床,所幸房间够大,摆得倒不算拥挤。那些床上或坐或躺的孩子有大有小,一到两个人一张床,一眼望去足有几十个。房间有高高的穹顶,破碎的大理石雕刻精美而斑驳,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衬着下方衣着褴褛又瘦弱不堪的脏兮兮的孩子们格外落魄,简直像难民营一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鬼地方? 我看看自己细细白白、血管清晰可见的小爪子,和身上那件边角破碎的黑乎乎的勉强可以认出的黄色连衣裙,抱头蹲在地上,感到一阵绝望。 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周围的孩子们窸窸窣窣的都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听到有人说:【快起来,早课了!】 还一脸崩溃地蹲在地上的我茫然地抬头看向库洛洛,还在四处打量的库洛洛感受到我的目光,低下头来用那双不透光的黑眼睛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拍拍他那身还算齐整但也沾了不少污渍的衣裳,说道:“@#¥%&。” 【我们也走吧。】感谢同声传译。 跟在库洛洛身后,我一边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一边随着大部队向上早课的地方走去。几十个孩子的队伍,稀稀拉拉没有队形可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静默的脚步声传来。我们穿过幽暗而散落碎石的廊道,绕过塌了一半的大理石拱门,经过宏伟却折断了半边翅膀的天使雕塑,最终走进一座最高大的尖顶建筑里。 在经过露天的庭院时,我闻到这里的空气闷热而污浊,涌动着隐隐的臭气,似乎紧邻着垃圾场的样子。在进入那座尖顶建筑之前,我眼尖的看到在尖顶的最上方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周围还有长着翅膀的天使雕塑守护。 难道是一个教堂?我们是教堂收养的孤儿? 我好奇地想着,左右看看,除了走在我前面的库洛洛,正好没有人走在周围。想到库洛洛额头的十字架纹身,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我给他指了指头顶的十字架。库洛洛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很凉。他的眼睛很大,纯黑色眼珠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黑洞一样能够吸尽所有的光,如果再没点表情,就显得格外渗人。 我浑身一僵,忽然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在陌生的地方,面对全然不了解的人,处于失忆状态的我,好像太过于放松了。这样不好,不好。 我讪讪地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低眉顺眼地跟着人流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进了门,眼前骤然暗了下来。 这果然是一座教堂,从内部看上去更加恢弘,阳光穿透彩色的玻璃汇聚在尽头的祭台上方悬挂的巨大十字架上,浮动的灰尘给人以近乎神圣的感觉。 祭台前面是一排排的木质长椅,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坐了许多人,全部都是孩子,都穿的破破烂烂的,从后面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从一二岁到十一二岁都有,小婴儿抱在大孩子怀里。大概是住得远,我们这个屋的孩子算来得最晚的,只坐到了最后几排长椅上。 一个干巴瘦的白头发老妇人站在祭台前面,手里握着一本厚厚的旧书。金发的玛格丽特和另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分别站在两边的角落,表情严肃,是除去老妇以外在场唯二的大人,虽然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等到场的孩子全部整整齐齐地坐直坐正,祭台前的老妇人和蔼地道:“早上好,孩子们。” “早上好,莱亚嬷嬷。” 莱亚嬷嬷点点头,翻开手上的旧书,说道:“现在我们来做早课。”她低头,从那本书的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她念一句,底下的孩子们就跟着念一句。 我听着那些陌生的语言诠释着古老的句子,感到莫名的熟悉。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 “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 …… “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因为日期近了。不义的,叫他仍旧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污秽;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就喜欢写小说,但还是第一次发表。希望大家喜欢~ 完全遵照原著剧情发展,欢迎考据党出没。 第2章 这里是流星街 一转眼,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已经有一周了。 在这一周里,我小心翼翼地装成一个小哑巴,低调低调再低调,成功地没有使任何人发现我的改变。当然,我的“床友”库洛洛偶尔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过想到他是新来的,反正也不知道我以前的样子,所以不予理会。 在这一周里,我从未放弃对自己过去的拷问和追索。经过我不懈的努力,我判断自己应该是穿越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个词,我也不知道)。虽然我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但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我绝不是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女孩,至少应该已经成年了。 而且,经过这几天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我认为自己身处于一个经营不善的教堂里,教堂的工作人员只有“莱亚嬷嬷”和“玛格丽特姐姐”、“劳拉姐姐”三个人,收养有上百个孤儿,从婴儿到十一二岁不等,再大一点的却一个都没有。 在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穷”的地方,只有六岁之前的孩子有食物配给(虽然只是硬得像石头的干面包和清水,严重抗议营养不足),六岁以后的大孩子则只能通过劳动换取食物。他们的劳动基本是在被称为“五区”的教堂外围的垃圾堆里(是的,这座破教堂竟然建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中!)找寻具有回收价值的东西带回教堂(我印象里这叫“捡破烂儿”)。每天会有外面的大人送来食物(也包括发给我们的食物),并取走他们捡来的“破烂儿”。这些大孩子忙碌一整天换来的很可能只有一小块发霉的面包,个个面黄肌瘦,抢起垃圾来像疯子一样(甚至常常会看到有外面的人搬着尸体运走),简直惨不忍睹。 在第一天目睹并亲身体验了这里的孩子怎样生活之后,我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虽然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对世界还有清晰的印象。我知道日子应该是怎么过的!我记得我生活在飞机、汽车、电脑、巧克力的怀抱里,但绝不包括垃圾堆啊!谁活在垃圾堆里啊!又不是老鼠!简直见鬼! 你们知道每天出门看到一座垃圾山的感受吗?你们能想象每次想深吸一口气都被恶臭憋回去的滋味吗?你们能忍受不能洗澡、厕纸配给制、身上成天脏兮兮的日子吗?反正我不能! 不能……也得能。 在彻底崩溃重组后的第二天,我坚信自己(或者说可怜的小莉迪亚)是被拐卖了,勇敢地走出了破教堂(虽然没人会管,但小孩子都自觉地不离开教堂范围),走进了茫茫的垃圾山里,想要走出这个垃圾场,重新回到人类社会,文明社会!然后……在拐过两道弯,走出几十米后,我亲眼看到了一具尸体!一个完全符合教堂特色(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大孩子直挺挺地倒在我面前的路上,一只手伸到前面,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肚子被一块尖锐的废铁块贯穿一个大洞,流了一地……肠子。 我眨了眨眼,呆滞了三秒钟,一群苍蝇“嗡嗡”的在周围乱飞,我“嗷”地尖叫一声,跳起来转身就跑!趿拉着不合脚的塑料凉鞋,我以前所未有的快速度沿着垃圾山之间的小道往回跑,拐过了一个弯,眼看着已经能见到教堂的尖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碰——哎呦!”我重重地和他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纷纷向后跌倒在地上。我粗喘着惊魂未定地向前看去,脏兮兮的白衬衫,黑发黑眸,竟然是我的床友库洛洛! 库洛洛显然也跌得不轻,坐在地上眉头紧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会说话?” “不会!”我条件反射地道,随即醒悟,“啪”的一声双手捂住嘴,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你会说话。”他肯定地道,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专注而探究地看着我,“不过我听不懂。这是什么语言?” 我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这家伙发现了,他要是说出去怎么办?难道还能干掉他吗? 感受到头顶上他目不转睛的探究眼神,我犹豫一会,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破罐破摔地道:“是啊是啊,我会说话。你能不告诉……”还没说完,我们两人一起怔住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在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因此我竟然还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嗓音竟然如此……特别!那是一种好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低柔婉转,空灵缥缈,明明声音不大,却让人从心里透出痒意,仿佛怎么听也听不够似的,带着浑然天成的蛊惑。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的莉迪亚要装成哑巴!我恍然大悟。虽然小小年纪还不懂何谓风流入骨,但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看惯了人命比草贱,想必已经知道拥有这样勾人的声音无疑是一桩祸事——这已经不是天赋,而是原罪。 我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气疯了,那边库洛洛倒是饶有趣味地道:“真好听。” 我来不及多想,一轱辘爬起来扑到他身前,捉住他白衬衫的领子,逼近他的脸,恶狠狠地道:“库洛洛!我警告你,绝对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匆忙之下,我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这种名为“汉语”的语言,库洛洛应该是听不懂的。 我比库洛洛还要高一点,那家伙被我居高临下地勒着脖子威胁,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地扬一扬眉头,以一种孩子发现新玩具的惊奇语气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语言,但居然听得懂你的意思。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我也十分惊讶,捉着他领子的手忍不住松开了一些。“你听得懂?” 库洛洛轻而易举的将他的衣领从我手中解放出来,说道:“你这么有趣,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听了这句承诺,我莫名其妙有种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不过还是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揭穿我就好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那张俊秀的脸上一丝表情,一字一顿地确认道:“你发誓,绝不将我会说话的事说出去?” 库洛洛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我觉得他好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我从不发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那好吧。你保证。”我想了想,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觉得库洛洛绝不是个善茬,但却莫名相信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熊孩子。也许是他小大人一样有条不紊的样子深入人心,让我觉得这家伙完全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话负责。 “我保证。”库洛洛难得的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嫌我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你对流星街有什么看法?”库洛洛这个家伙,根据在我这两天的观察,几乎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现在倒是起了谈兴。 “流星街?”我有些兴奋地问道,“是这个鬼地方的名字吗?这里究竟是哪里?” “你不知道?”库洛洛近乎错愕的看着我,“他们说你从出生就在这里了,你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呃……”我想了想,既然最大的秘密已经被这家伙知道了,那么再告诉他另一个也无所谓了,反正根据我的观察,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和他们无关的事,失忆不失忆的,谁管你哟! 于是我老实道:“事实上,我失忆了。” 库洛洛:“……” 我发誓有一瞬间库洛洛脸上写着:这是个白痴,和她认真讲话的我也是个白痴。 “……就在你来的那天早上。”我不怕死地补充道。 “那么你还记得什么?”库洛洛不愧是“小大人库洛洛”(不要给别人随便起外号啊喂!),他直接跳过所有不知所谓的细节,直指问题的核心,冷静地问道。 我犹犹豫豫地看着他,慢吞吞道:“我记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外面的世界。”库洛洛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一直在流星街长大,却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好。”他顿了顿,“那么你应该也发现了,流星街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我看看周围不断散发着怪味的垃圾山,嘀咕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嗅觉失灵了。 “资源极度匮乏,充满杀戮和掠夺,只有强者能够生存的地方,被外界遗弃的地方。”库洛洛简洁地道。 “那我们算怎么回事?”我完全塌下肩膀,沮丧地道。这简直比我最坏的猜想还要糟糕。 “孩子,不如说幼崽,也是流星街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库洛洛平静地说道,那张稚气的脸上流露出十分冷酷的意味。 他继续说道:“而且这样的喂养只持续到你我六岁的时候。六岁以后就要自己寻找资源换取食物,十二岁之前还能在保育所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逗留,得到一定的保护。十二岁以后就会被赶走,去其他的区和流星街的成年人抢夺资源。换句话说,十二岁即成年,之后生死自负。”他总结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怎么办?”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库洛洛淡定地回答我:“不怎么办。从现在开始练习,不断变强,然后……”他抬头看向垃圾山上露出的灰色天空,“离开这里。” 我发誓,直到很多年后,我还依旧记得库洛洛看向天空说着离开的样子。那是一种莫名的感动,让人想哭。 “……老大,求入伙!”我冲上去摇尾巴。 “……呵呵。” 第3章 从走路和说话学起 从那天开始,我和库洛洛的关系迅速拉近了。 确切地说,是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而面对周围全然陌生的一切,我有太多的话想说了!也因此,在保育所里的日子,我们俩白天黏在一起,晚上挤在一张小木床上睡觉,除了上厕所,基本就没有落单的时候。 面对化身为小尾巴的我,库洛洛倒是无可无不可,表现得很淡定。 我暗自猜测过他是不是怕撇下我以后,被我在半夜踹下床去,但是没敢问他,怕他恼羞成怒然后翻脸。别看库洛洛成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还真有点怵他。 这是直觉,我一向相信直觉。 话说回来,流星街的保育所对我们这些六岁以下的孩子还是很宽容的。就像库洛洛说的,幼崽是很珍贵的资源。因此我们每天也不用干活,早上上完早课,吃完分到的早餐,就可以爱干嘛干嘛,离开保育所也没人管,反正在整个五区都没人会伤害幼崽,幼崽们也自觉的不会离开安全区域——库洛洛说流星街没有孩子,这些小鬼果然一个比一个精明,懂事的吓人——虽然我坚信库洛洛一定是其中最不像孩子的一个。自由活动直到傍晚回到保育所领取晚饭,然后去木板床上睡觉。 也因此,在漫长的无所事事的白天里,我和库洛洛可以自由地溜达到垃圾山掩映的偏僻的角落里,进行库洛洛所谓的变强训练。 库洛洛安排的特训内容暂时只有一项,逃跑。作为伪.哑巴的我还要加学一项,说话。 在流星街,生存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追求,也是最难的追求。想活命,先学会逃跑。 开始我以为很简单,不就是撒丫子跑嘛!库洛洛和气地让我先跑一个试试,然后……我就被地上的垃圾绊了个狗吃屎。 我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感觉手上火辣辣的疼。我抱着手“呲呲”地抽冷气,心疼地看着沁出血丝的伤口和上面沾的泥土,记得唾液是消毒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心,低下头吐了口口水在伤口上,心想脏就脏吧,别感染就行,一脸壮烈的将口水在伤口上抹开了。 库洛洛“教练”看我抱着手表情狰狞,走了过来:“怎么了?胳膊摔断了?” 我惊悚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道:“那倒没有,就是搓破点皮,流血了。” 库洛洛闻言,看我的表情就像看一坨垃圾。他一副我简直懒得搭理你的样子,不过还是深吸一口气,忍耐地道:“你要是不想连命一起丢掉,下次跌倒之后只要腿没断,就最好跳起来接着跑。就是腿断了,也要往前爬。” “是。”我挺起胸膛,觉悟道。擦破皮的手被我背到背后,沙沙的疼。不过再疼也没有命重要。我又想起之前看到的肠子流满地的尸体。这些天下来足够让我看尸体看到麻木,但我始终确定自己绝不想变成它们中的一员。 在掉满垃圾的地上自由奔跑是件很难的事情,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脚下出现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事物,身体与眼睛协调一致,灵巧的避开障碍物,且不影响速度。 在后期的练习中,我们爬上垃圾山,开始在陡峭的山坡之间奔跑。完全由垃圾堆成的垃圾山十分不稳定,有时候一个侧倒的罐头,或是一个松懈的螺丝,都可能引起一次“山崩”。落脚点一旦没选好,整个人就会和倾泻的垃圾一起跌下来,还往往被埋在最下面。 库洛洛的运动神经和平衡能力似乎天生极好,很快进行到这一步。我一次次看他从高达十数米的垃圾山上囫囵个的滚下来,跌得头破血流,最严重的时候还摔断过肋骨,胳膊腿的骨折更是家常便饭,简直被这个家伙的决心和毅力吓坏了。要不是我们后来找到了特殊的治愈方式,我还真怕他把自己搞残了。 我渐渐开始意识到,当库洛洛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我很难想象是什么让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这样钢铁般的意志力,他有时候就是一个疯子。 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的狠。库洛洛说他要变强,要走出流星街,现在我是真的信了。 作为小伙伴,为了不被甩下,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然而和库洛洛的天赋异禀不同,我似乎天生四体不勤,跑两步就喘,体力一直练不上去。时间久了,库洛洛对我这种情况也从一开始的嫌弃转变为后来的认命,他开始加强训练我躲避回转的灵巧。我对这方面到是挺有感觉,爆发力和平衡力都算不错。可惜库洛洛训练我的方式是让我在前面逃跑,他在后面追赶,结果就是我们每天的训练都以他从背后掐住我的脖子宣告结束。 库洛洛训练我从不留情,每次都被他狠狠按倒在地上,不过好在他从不揍我(我是见过他和别的家伙打架的,那场面……)。不过每天从垃圾堆上跌下来,伤痕累累在所难免。很快的,擦破皮这种小事已经不会让我皱一下眉头了,只有跌断胳膊才会让我忍不住哼哼两声。 后来的后来,当我真的变强了,回想起最初的自己这么拼过,还真是蛮心疼的。所以说啊,人都是逼出来的。 每当库洛洛跑累了的时候,他就会一边休息,一边教我说话。我已经隐约感觉出库洛洛口中的“外面的世界”和我记忆中的“从前的世界”似乎有所偏差,因为库洛洛口中的大陆通用语实在是太难学了。 向来缺乏意志力的我忍不住抗议:作为一个长期装哑巴还有特殊语言技巧的家伙,我完全没必要学什么通用语吧。可库洛洛说:“如果你想一开口就被人发现你的秘密,或者干脆一辈子不开口说话,那就不学好了。”我无言以对。 我已经明白了一个真理:库洛洛永远是对的。 大概是“同声传译”用光了我的技能点,我学大陆通用语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每次库洛洛说一句通用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语法和单词,我的感觉已经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了,结果就是我始终无法真正靠自己听懂通用语。 这还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始终记不住那些陌生的词语,学了这个忘了那个,丢三落四难以为继。库洛洛的耐心好得很,一遍不会再教一遍,但到底架不住我烂泥扶不上墙。 在我又一次磕磕绊绊答不上来的时候,库洛洛的耐心终于被我耗尽了。他“腾”地一下在垃圾堆上站起来,要求我从今往后和他说话只能用通用语,否则他即使听懂了也绝不会搭理我。然后我又知道了,库洛洛绝对说到做到。整整一个下午,我亦步亦趋地追在他屁股后面,吭哧不出一句通用语,他愣是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我。这要是在以前装哑巴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和库洛洛说话,再让我变回哑巴,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库洛洛祭了大招,我迫于沟通的压力,完全压榨出了潜能,在一周零两天的时间里,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通用语的日常对话,真是可喜可贺!当库洛洛再一次用他没有语气的语气回答我时,我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 库洛洛这个抖S,他终于成功地把我变成了一个抖M,用时一周零两天! 就这样,在库洛洛的热心帮助下,我成功地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具备了一个流星街幼崽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从此开始了我在流星街的奋斗史。 第4章 喝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一个难得晴朗,艳阳高照的早晨,我和库洛洛刚搭伙不久。 每天上完早课,保育所的孩子都会聚集在教堂后的院子里,排队领取当天的口粮。我站在领取饮用水的队伍里,习惯性地和排在前面的库洛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队伍很长,不过就快排到我了,我眨眨眼,眼前是库洛洛黑漆漆的后脑勺,再眨眨眼,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脑袋,一个比我高一点的孩子用肩膀把我往后一挤,自己动作麻利地□□来,排在了我和库洛洛之间。 哟,插队! 我被他挤得向后踉跄几步,一脚踩到了身后人的脚面上,后面是和我同屋的一个女孩子,“哎呦”痛叫一声,两只巴掌拍在我背上向前狠狠一推,嘴里骂道:“你踩着我了!” 我几乎被她这两巴掌拍得喷出一口血来,还没站稳又向前跌了一步,差点将鼻子撞到前面插队那家伙的脑袋上。我这个惊吓啊,前面那家伙不知道长这么大了洗没洗过澡,头发简直完全腻在一起,让我看着就觉得隔夜饭(如果我有的话)都要吐出来了,更逞论沾上呢?我慌忙双手一撑,忍着恶心按到前面那家伙同样脏的看出不原色的衣服上,将他向前推了个踉跄,好容易借助反作用力稳住了身形。 前面那家伙这下子挤到了库洛洛背上,库洛洛回头看他,他则恶狠狠地回头看我。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张张嘴刚想骂他,蓦地想起不能说话,只好又把嘴巴闭上,抿紧唇,试图用目光杀死他。 那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在同龄人里算不上高大,估计也就敢欺负欺负我这样的“弱鸡”。他插队也就算了,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有意见,居然还敢伸手就要撕扯我的头发。我突然压不住脾气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还不等他抓到我的头发,就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向了他的裆部! 我这人其实很有些笨手笨脚,一旦真过起招来完全反应不及,这一下倒是快准狠,十足力气正中目标!那□□队的坏孩子当时就不行了,五官痉挛着弯下腰去,弓成一个虾米。周围的孩子全都看傻了,发出哗然的声音,大概是没想到这家伙踢到了铁板,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哑巴”莉迪亚会突然暴起吧。 事后我回想,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突然就爆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是搁以前的世界,遇到插队我也并不会过多计较,让一让也就算了,何况又是在流星街。可惜自打来到这鬼地方,我心里憋屈得厉害,压不住的火气早晚得找个途径发泄,也活该这家伙倒霉,把我当成软柿子,正撞在枪口上。 我看着在我面前蜷缩成一团的家伙,使劲将他推出了队伍。正巧队伍又向前挪动,我赶紧上前两步,紧跟到库洛洛身后,再不留一丝给人插队的缝隙。库洛洛回过头看了全程,看看那家伙又看看我,全程神色如常,不置一词。 我贴在库洛洛后面,跟着人群向前挪动,这才感觉心脏砰砰砰地几乎跳出胸腔。这还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居然这样刺激,又这样顺利。我忍不住回头看去,排在我身后的女生神色忐忑的看着我。我再向后瞄去,看到那个被我推出队伍的孩子好容易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我,大概是看我瘦瘦小小的,一脸怒色地就向我冲过来! 我这下可原形毕露,双手全无章法地挥舞着去挡,被他狠狠揪住衣领,差点没把我勒死!就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库洛洛看在我们小伙伴的情份上出手了。他转过身来,将那家伙攥着我衣领的手扯下去,随即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那家伙显然没想到我还有小伙伴出头,完全没有防备,又一次被揍了。 库洛洛下手可比我狠多了(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打架……),他绝对是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下死手的人,拳头雨点般砸在那家伙身上、头上,连打带踹,那爆发力、那力道!啧啧,打得他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倒成一边干看着的人了——倒不是我不出手,实在是找不到下手的空隙了,库洛洛那狠样,看都看傻了好嘛! 结果就是我们打得太厉害,惹来了在前面发水的玛格丽特。 “住手!”玛格丽特大吼着跑过来,流星街的人没有光说不练的,她跑到我们身边,二话不说上手将库洛洛拉扯开,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大人,力气不是我们这些四五岁的小豆丁可以比拟的,库洛洛和那个插队挨打的家伙很快被分开了。库洛洛嘴角挨了一拳,有点流血,那家伙就惨了,被打得猪头一样面目全非,让人简直难以相信他是被一个比他还矮了半个头的小孩子揍的。 玛格丽特显然也难以置信,她对看起来文质彬彬、乖巧懂事的库洛洛还有印象,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难以相信这个孩子打起架来疯了一样,气势骇人,拉都拉不住。 “保育所里不许打架!这是怎么回事?”玛格丽特厉声质问道。 我看见惹了大麻烦,害怕起来,又怕连累了库洛洛,急得跳脚,却苦于要装哑巴,只好伸手用力指着那个插队的家伙,殷殷看着玛格丽特,意思是都是他的错。 玛格丽特迈前一步,瞪着眼一巴掌狠狠拍在我的手背上,将我的手打了下去。“啪”的一声清脆至极,手背火辣辣的疼,我默默地把手垂了下去,低了低头,额前细碎的发垂落,看向地面的眼神抖了一下。 “是他插队。”我听见库洛洛平静地说。 玛格丽特看向库洛洛,库洛洛一脸坦然地回望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看上去安详而镇定。又看看那个孩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直哆嗦,向前梗着脖子,眼中兼具凶戾和瑟缩。 玛格丽特两条细细的金色眉毛几乎立了起来,她狠狠打了那孩子脑袋一下,打得他向前栽了个趔趄,又瞪向我和库洛洛,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库洛洛、莉迪亚和扎克在保育所里打架,罚你们今天早上不许喝水!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出教堂!听到了没有!” “好的。”库洛洛平静地点头,看不出半点不满。甚至如果玛格丽特还记得的话,会发现库洛洛此时的语气就和当初她给库洛洛安排床位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玛格丽特向我看来,我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那个叫扎克的孩子这时倒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沉默了。教堂保育所的孩子还没有傻到和玛格丽特对着干的,可惜时务与分寸的把握还远远不够——要是早点收场,也不至于落得没有水喝的下场。 玛格丽特看我们受了教训,回去继续发水了。我和库洛洛还有那个扎克三个人今天没了喝水的份额,灰溜溜的出了队伍,离开了庭院。 走出院落,那个扎克连看也没再看我们一眼,默默的离开了。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小老头似的,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气。不就是没喝到水么,至于吗? 我转头看了库洛洛一眼,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双眉眉尖拧起,一副看着个大麻烦的样子。唉,我可不就是个麻烦么!要不是我没忍住跟那家伙打了一架,今天也不至于喝不了水啊。库洛洛也真是倒霉,被我连累惨了。想到这里,我垮下肩膀,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觉得抱歉极了。 “走吧。”库洛洛倒是恢复到没事人一样,十分平常地说道,当先向外走去。 我忙不迭跟上,一路随他出了教堂的范围,看周围没有人了,迭声道:“库洛洛,对不起,对不起……” 库洛洛头也不回,随口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谢谢吗?” “是!谢谢!谢谢!”我说道,心里敞亮起来:库洛洛,够朋友! 得到了库洛洛的原谅(我自以为),我闯祸的事就算揭过去了。我跟着库洛洛七拐八拐的,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找水喝。”库洛洛道。 你不知道库洛洛说得有多轻巧哦!水要是那么好搞到,那些大孩子也不至于为了能够换水的垃圾拼了命去啊! “去……去哪里找?”我问道。 “抢。”库洛洛言简意赅。 “哎?”我诧异地看着他,保育院的小孩子都是当场就用盛水的杯子喝了啊,想抢也没机会。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难以置信:“从那些领到水的大孩子那里?可是……我们怎么抢得过啊!” “跟我来就是了。”库洛洛胸有成竹。 第5章 你死,我活 流星街的幼崽都集中在五区,而五区又分为东南西北四部分,每部分都有不同规模的保育所收养幼崽。我们所在的保育所位于北区,因为建在废弃的教堂里,所以江湖人称“教堂”。话说库洛洛就是从东区的保育所转来的。 现在我跟着库洛洛一路越走越远,早已超出我们往常游荡的范围。其实我毫无方向感可言,但借助天上明晃晃愈升愈高的太阳,我也能分辨出我们大概已经走出了北区的范围,跑到东区去了。 顶着大太阳赶路,体力消耗的格外夸张。我想张大嘴喘气,却怕嘴里的水分流失,只好紧闭上嘴,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以前早上醒来也觉得口渴,但马上就会分到一杯水,虽然不多,也算解了渴。今天少了这一顿,才真正体会到口渴的感觉,百爪挠心一样,让人觉得生命都熬干了一样可怕。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要是今天找不到水喝,在直到晚上发水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真的不会渴死吗? 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我们遇到了很多寻找垃圾的大孩子,不过对于我们两个明显还没被保育所扫地出门的小小号幼崽,那些大孩子看也懒得看我们一眼——只要不是饿的丧心病狂想拿我们开荤,没有人会伤害还没到六岁的幼崽,因为流星街“可持续发展”的铁律,也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不能换吃不能换喝,那还是垃圾比较重要。 库洛洛的方向感简直绝了。当我隔着垃圾山远远看到东区保育所的轮廓,我崇拜地问他是怎么绕过七拐八拐的垃圾山,还能找到这里的?虽然库洛洛是从东区来的,可我记得他说过他呆的那个保育所已经被废弃了,所以他才被重新分配到了教堂。 库洛洛的回答是:找得到东区就行了,东区的保育所又不止一个,随便走走总会遇到的。 ……不愧是库洛洛啊,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不管怎样,看着眼前一排平顶的简易房,和其中一栋前面聚集的拿着各色垃圾的大孩子们,我们总算找到有水的地方了。看着一个个周身透着和保育所幼崽完全不一样的剽悍气场的大孩子拎着装有水的瓶子和各种食物从我们藏身的垃圾山前面离开,我很怂的咽了咽口水,库洛洛眼中却放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扯扯库洛洛衣袖,犹豫道:“只是一天不喝水而已,忍到晚上就好了。和这些大家伙抢,太危险了!万一……” 库洛洛都懒得跟我费口水。他任由我扯着他的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排队换水的大孩子们,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 我抬头,此时已近正午,毒辣的太阳有磨盘那么大,大喇喇挂在天上,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我被晃得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低下头甩甩脑袋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我已经明白库洛洛的意思。 现在正好是流星街的夏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流星街也不知地处那里,冬夏分明,冬天时常下雪,冻死人无数,夏天却干燥闷热,热死人无数。天气炎热,蒸发就旺盛,我们这些脆弱的幼崽只有早晚两杯水的供应,已经处于失水的状态,勉强维持生机罢了。本身就在悬崖的边缘,要是一顿不喝水,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身体但凡虚弱一点的孩子都很有可能因此失水死去。我……可不敢赌自己到底是不是熬得住的那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没有我在一边患得患失的拖后腿,库洛洛效率很高。 他很快选定了一个目标:一个又瘦又矮的孩子,看上去撑死了七八岁,大概刚被踢出保育所不久,很没有经验的样子。别的大孩子都是一拿到食物就马上把水尽可能都喝掉,把食物都塞进嘴里,只有他傻乎乎的把分到的半瓶矿泉水揣进衣服里,带着就走了。这不是叫人来抢么!我们不抢也会有别人盯上吧…… 那孩子没换到食物,只带着大半瓶水,猫着腰一溜烟地向垃圾山跑来。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容易被别人盯上,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进保育所躲一躲了。按理说,保育所里禁止打架,怎么也会相对安全一点。 不过他向外跑当然方便了我们。怕夜长梦多被别人劫了胡,库洛洛敏捷的从观望的垃圾山上跳下来,边跑边示意我:你正面拦截诱敌,我后面包抄偷袭! 我:……保证完成任务! 我就说库洛洛方向感极好的嘛,他也不知怎么兜了个圈子,居然真的在一座垃圾山的拐角处正面拦住了那个孩子。他在我背后一推,我还来不及酝酿一二,跌跌撞撞地扑出去正好和那个孩子撞了个满怀。“哎呦!”“哎呦!”两声,我们两个都跌坐在地上。我的脑袋正好撞在对方胸口上,这个疼啊! 那家伙还没反应过来这不是个意外,我已经麻溜地爬起来,英勇无比的合身扑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他腰上,双手按着他两肩,使出吃奶的劲儿,不让他爬起来。可是对方毕竟是个比我高大了不少的大孩子,我的力气又小,很快就要被他挣脱出来。 可是……你们没忘了库洛洛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即将被掀翻在地的当儿,库洛洛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块大石头,趁着那个大孩子挣扎着对付我的时候,从后面冒出来,稳准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那孩子都来不及叫一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就成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库洛洛丢掉手上的“凶器”,泰然自若的从那个倒霉的大孩子怀里掏出半瓶矿泉水,满意地摇了摇,抬头踹了我一脚,道:“快起来,等什么呢?还不快跑!” 我从地上跳起来,跟在库洛洛身后,一溜烟地跑进迷宫似的垃圾山,逃离案发现场。 绕过几个弯,跑了快有一千米,库洛洛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两口气,掏出那瓶“战利品”,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半。他喝的有点急,一些水珠从瓶口漏了下来,流过他的嘴角,从下颌滴到地上,在褐色的土地上晕开深色的水印。这可真是流星街都罕见的奢侈的喝法! 库洛洛喝了一半,停下来,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擦擦嘴角,将手上的矿泉水瓶递给我。 我一夜加一个上午没有喝水,顶着炎炎烈日从北区一路走到东区,又经过方才的剧烈运动,早已渴的喉咙冒烟,眼犯金星。如果说之前还有“抢别人劳动果实”的负罪感的话,现在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快让我喝水啊! 我抖着手接过库洛洛递给我的水瓶,颤颤巍巍地举到嘴边就灌下去,这真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水啦!说琼浆玉液也毫不夸张,只觉得随着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身体从上到下的每个细胞都幸福的舒展开来,又重新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喝完水,我和库洛洛都觉得活了过来,看着手上空空的矿泉水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拿在手上那就不是自己的,喝进肚子里才是最踏实的啊。 心怀感恩地将空瓶子扔到一旁的垃圾山脚下,我和库洛洛心情愉悦地踏上归途。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凄厉的哀嚎声。我和库洛洛同时定住身形,做贼心虚的对视一眼。这声音正是从之前我们打劫的地方传来,却是个女声,而被我们打劫的无疑是个男的。 “过去看看。”库洛洛思考片刻,决定道。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道。 回去看看当然保险,我们特意跑到东区来打劫就是为了不留后患,现在似乎有受害人的同伙出现,不看看情况总是难以放心。库洛洛是对的。 可是我就是鸵鸟心态,做了坏事赶紧溜号多好,再折回去万一节外生枝,那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库洛洛做事主意定得很,他已经掉头往回走去。我只好跟上。 我们俩小心翼翼的躲在一座垃圾山后面,从突出的垃圾背后探出头去看向下方抱着哭成一团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之前被我们打劫的大孩子,另一个则是个瘦得骷髅一样的女生,比那个孩子稍微大几岁的样子,一条腿形状扭曲的拖在身后,显然已经瘸了。此时两个人抱在一起发出绝望的嚎叫,声音嘶哑而虚弱。 很显然,那个男孩就是为了这个瘸腿的女孩才冒险带着水走进垃圾堆的。因为瘸腿的同伴只能留在原地,所以宁可冒险也要把水带回来给她喝。现在救命的水没了,在这样闷热严酷的环境下,两个人的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老天收走,难怪绝望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我们抢了他们的水,也许这两个人就能逃过这一劫了。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可转念一想,不抢他们的水,也许我和库洛洛就要渴死了呀!想要活下去,不抢他们的水,也要去抢别人的水。而同样的,他们的水不被我们抢,也可能会被别人抢。 都说衣食足而知荣辱,现在衣食不足,也只好不知荣辱了。在流星街五区这个地方,还未长成的尸体每天流水一样的拉出去,是别人死还是自己死,这个问题,难道还用想吗? “走吧。”库洛洛低声道。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酷。确定了下面的两个人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他招呼我转身离开。 他的觉悟一向比我高。 在流星街,像库洛洛这样的人才能活下去,活得好。 像库洛洛和我这样的人。 今天喝到的水居然比每天分配到的还多,也不枉我们甘冒风险顶着大太阳跑了这一遭。跟着库洛洛向教堂走去,我摸摸灌了水清清凉凉的肚皮,很快又高兴起来,脚步轻快地几乎要哼起歌来。 回到教堂,我们在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穿着醒目的白色防护服的流星街工作人员抬着一具新的尸体出去。尸体仰面朝上,那是扎克的尸体。 看样子,他死于脱水。 爱拼才会赢啊。 库洛洛神色莫测的看着扎克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拍拍库洛洛的肩膀,他转头看我,我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龇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睛眯成两条缝。他对我犯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咯咯的笑了起来,心底的最后一丝不适也散去了。这样的活法老祖宗早都教过我们了,不就是你死我活嘛。 你死。 我活。 我拍拍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脸颊,拽着库洛洛一溜烟的跑到教堂阴凉的回廊下,舒服的叹了口气。 第6章 一个苹果引发的血案 这一天,我和库洛洛和往常一样溜达出保育所的范围,游荡在五区的垃圾山里,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角落进行我们例行的“日常锻炼”。 我们走到一座高矮适中,坡度和缓地垃圾山前停了下来,库洛洛准备在这里进行第一次爬坡练习。至于我?连路还走不利索的家伙只有坐在一边呐喊助威加围观的份。 库洛洛自去练习他的,我闲得没事干,跑到另一座垃圾山投下的阴影下面躲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被炙烤得蒸腾出热气的垃圾堆上梭巡。别看流星街全是垃圾空气差得很,天空一年里有三百天都是灰蒙蒙的,太阳倒是挺毒,往往热得人两眼发晕。 我依次扫过只剩下铁皮外壳的锈迹斑斑的汽车,缺了条腿倒栽在半个轮胎上的木制餐椅,硕大的落了满地碎玻璃的水晶灯,封口处破了个洞的大号黑色垃圾袋……等等!那包垃圾歪歪扭扭地斜在一辆自行车上,因为重力的缘故正在向下滑落,敞开的口袋里正销魂的滚出一个干瘪发皱的苹果…… 已经连续啃了快一个月干面包的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回头看看,库洛洛还在专心致志的爬他那座垃圾山,周围僻静得很,其他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实在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向那个苹果走去,抬头看着装满厨余垃圾的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十分羞耻然而动作麻利地捡起了那个干瘪的苹果。 苹果只有一个,已经起皱脱水到不成样子,只比我的拳头大一点。我小心的将它拢在手心,忍不住心酸:想当年,这样的苹果就是求我也不会吃啊,如今竟然沦落到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地步了……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不以为辱,反而还挺期待……岁月,你对我何其残忍! 做着乞丐的事,就不能怀着一颗娇小姐的内心,我一向想得开。捧着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小苹果,我开开心心地跑向库洛洛,一边小声叫道:“库洛洛,库洛洛!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库洛洛转头朝我看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脸色骤变,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猛地跳下垃圾山拼命地向我跑过来,风扬起他长长的额发,露出紫黑色的精致十字架。 “背后!”他吼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背后传来异样的感觉,我下意识的一侧身子,一个黑色的身影擦过我的肩膀,从我背后扑了过来!我吓得心跳骤停了一瞬,触电一样向一边跳去,手上还保持着捧住苹果的姿势,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个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大孩子,顶着一头乱发,穿着污渍凝结到近乎全黑的破衣裳,瘦得皮包骨头的脸上双眼暴突,满是凶光。他一下扑了个空,冲到我的前方,猛地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上的苹果! 他整个人像是一具细骨伶仃的骷髅,动作却是与之不符的充满爆发力。他脚下在地上一顿,整个人拧过身子,合身向我扑来! 我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僵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 “闪开!”库洛洛从那人背后冲了上来,手中握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既狠且准地砸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嘭”的一声闷响,血花四溅,那个大孩子被打的一个踉跄,霍然回头。我只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眼花缭乱中受惊地跑开两步。 库洛洛打得很准,可惜毕竟两人力气差异悬殊,那个大孩子很快缓过劲来,凶悍地向库洛洛扑过去。库洛洛挥舞着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铁棍想要抵挡,可惜被那个大孩子一把攥住棍尖,只一用力就夺了过来。库洛洛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向前方扑去,狠狠跌在了地上! 那个大孩子大概很久没有找到资源换取食物了,一双眼睛浑浊充血,癫狂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一丝理性。他先是抢食物不成,继而又见了血,完全激起了凶性,也不顾库洛洛只是个还不到他腰间高的小孩子,一脸狰狞地挥起从库洛洛手中夺来的铁棍,狠狠地向库洛洛打去! 铁棍挥落的动作在我眼中仿佛慢镜头一样,我感觉脑部痉挛一样,瞳孔骤然收缩,眼看着铁棍一帧一帧的落下,霎时间狠狠砸在库洛洛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清晰的骨骼开裂的声音! “啊——”我难以抑制的尖叫出声,被定住的身体仿佛才活过来一样,只觉得大脑充血,目眦欲裂,整个人被一种完全豁出去的感觉攫住了!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跳起来扑到那个大孩子弯下的背上,死命地勒住他的脖子向后扯去! 他一个肘击重重砸在我的肋骨上,我从没想象过这种程度的疼痛,只觉得一瞬间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但此时的我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和他拼命!我的十指死命的抠进他的脖子里,劈着声音尖叫道:“住手!住手!” 仿佛奇迹一般,随着我撕裂到完全失真的声音,我手下的身体居然真的停了下来!那个大孩子整个人呈现出僵硬的状态,与我相持的力突然失去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将他整个人拉得仰倒过来,压着我摔倒在地上。我被他的重量拍到地上,一口劲泄了下来,一时反应不过来,僵在了那里。 我还傻呆呆的坐在地上,那个大孩子的手臂已经试探性地动了动。这时库洛洛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一边肩膀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软软的垂在身侧,但他硬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扯过了此时虚握在大孩子手中的铁管,将铁棍摇摇晃晃地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弧度,刺耳的噪音里,他调转棍尖,径直戳进了大孩子仰面露出的眼窝里! 可怕的眼球破裂的声音里,溅出的血液飞溅到我的脸上。我完全僵直着身子,感受到压在我身上的沉重身躯先是一阵抽搐,继而彻底瘫软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直勾勾地看向库洛洛,他正低着头看向仰面倒在地上的大孩子的尸体,脸上满是溅上的鲜血和之前沾上的泥土,整个人气喘吁吁地,简直狼狈至极。但那一瞬间,我只能记住他的眼睛,漆黑到没有一丝光亮,我看到了极致的冷静,也看到了极致的疯狂。 有那么一瞬间,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安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那个瞬间库洛洛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他要连我一起杀掉一样。不过很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松开了手中的铁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脸上露出松懈、疲惫和痛苦的神色。 安静的垃圾山的环绕下,只能听到我和库洛洛两个人剧烈的喘息和心跳。 大梦初醒一般,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被一具尸体压在身上,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屁滚尿流的爬了出来,滚到一边。我这才发觉肋骨断了一样的疼,每一次喘息都让我忍不住疼得小声抽泣。不过我更关心库洛洛的肩膀,那声清晰的骨裂声简直成了我的噩梦。陡然放松下来,我只觉得身子软成了一滩烂泥,只好艰难地挪到库洛洛身边,伸出手去,却不敢触碰他的肩膀。 “库洛洛,你肩膀怎么样了?……库洛洛?” 库洛洛箕坐在地,双手虚搭在腿上,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库洛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小大人似的,仿佛做什么事都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看着这样的他,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即疼又痒,即酸且软。 我紧挨着他坐下,伸出双手抱住他,避开他受伤的肩膀,将脑袋埋到他另一边肩膀上,用力收紧双臂,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世界隔离开,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闭上眼,黑暗和库洛洛温暖的触感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只是因为一个快要腐烂的苹果,我和库洛洛直面到流星街最残酷的一面——别人的命是草芥,自己的命就不是了吗?要不是库洛洛拼了命的冲上来,我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所以与其说是库洛洛杀了人,不如说是我们一起杀了人。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我们都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以及最大的幸运了。 只是此时此刻,我们两个都还需要安静一会,就像瑟瑟寒冬里挤作一团取暖的幼兽,世界寥阔千里冰封,只能从彼此的体温里得到安慰,以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第7章 关于超能力 半个月后。 “库洛洛,我想洗澡!”我坐在一台彻底报废的电视机上,“嘎吱嘎吱”地咬着手中脆甜多汁的苹果,恬不知耻地对库洛洛抱怨道。 和之前相比,库洛洛换了一身更加合身的白衬衫,被他自己撕了几道口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抹得脏兮兮的,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到脖子下面。他懒洋洋地坐在离我不远处,盘腿在半张破沙发唯一完好的靠背上,聚精会神地翻着手上一本崭新的硬皮书,眼皮也不抬,完全懒得搭理我。 我啃完了苹果,将苹果核在地上踩瘪,用力在土里碾了两下,直到那个新鲜的苹果核变得面目全非,才把它捡起来,掀开身边的一块木板,将苹果核塞到了底下,确保除非特意掀开木板否则绝不会被发现,这才拍拍手直起腰来。 我四下环顾一周,我们选的这地方偏僻得紧,视野也开阔,目之所及连个人影也无,顿时无聊得发慌,只好叫魂一样地骚扰只顾着看书,完全不搭理我的库洛洛。 “库洛洛,库洛洛,库洛洛……” “闭嘴。”库洛洛冷静地道。 “好无聊呀……”我委屈地说。 “……再给我一本字典。”库洛洛完全不和我一般见识,径自吩咐道。 “好!”我得到圣旨一样开开心心地应道,完全不计前嫌,只要有事做就行。我仰起头对着天上认真地道:“请给我一本字典。” “啪”的一声,半空中凭空出现了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字典,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脚边。 “喏,字典。”我捡起字典掸了掸封皮上的土,看也不看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体,献宝一样递到库洛洛手边。 “谢谢。”库洛洛开恩一般抬头看了我一眼,接过字典翻了起来,刚抬起来的头又深深埋了下去。 “你怎么看得懂啊?鬼画符一样……”我站在他身边弯下腰,把头凑到他脑袋边,嘀嘀咕咕的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文盲。”库洛洛不胜其扰的撇开头,皱起眉看着我。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显得十分老成,衬着他三头身的小小一只,可爱到爆。我忍不住龇牙咧嘴的笑起来。 他嫌弃地挥挥手驱赶我:“一边去!没事干就去周围走走,要是有人就回来报信儿!” “哦......”我瘪瘪嘴,从电视机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开了。 就在半个月之前,我还被保育所派发的万年不变的干面包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流星街这样的鬼地方过上吃嘛嘛香,要啥有啥的日子的。 我之所以能够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还顺带包养了库洛洛,全有赖于我有幸点亮了关于超能力的技能点。 是的,就像我们每天在早课上念的那样,上帝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在这个比我以前的世界危险得多的世界里,相应的,也存在着远超出我过往认知的、强大的力量。 这种超能力一样的力量,库洛洛告诉我叫做“念”。 念,其实就是每个人都具有的生命能量。经过特别的训练,有的人能够自由操纵这种从体内发出的生命能量,并将这种生命能量以各种“念技”的形式施展出来,从而做到类似于我印象中漫画里才会存在的各种事情。 事实上,由于每个人都具备修习念的潜质,而这种力量又过于强大,为了防止念能力被滥用,世界上觉醒的念能力者对念的存在进行了封锁,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接触到这种强大力量的存在。这种人被称为“猎人”。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我和库洛洛并肩坐在高高的垃圾山上,眺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我问他道。 “灭我鲁西鲁家满门的那些家伙就是念能力者,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库洛洛侧过头来,面色平静地说道。 我打了个寒战,再不敢问下去了。 言归正传,库洛洛那些大概沾满仇恨和血腥的回忆虽然告诉了他念的存在,却没告诉他到底应该怎样修炼念。他真正开始学习念能力还要等到我发现了自己的超能力,帮他搞到了很多介绍念能力的材料以后。 说到我的超能力,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个鬼,简单来说,这种被我命名为“言灵”的超能力,是完全以我的语言为载体的。通过我说出的附有强烈意愿的话,我可以简单的影响别人的意志和行为,以及凭空得到我说出的东西。 关于这种超能力到底从何而来、是不是原来的莉迪亚所具有的,现在已经无可考了。我能够发现这种超能力,还是因为半个月前,我和库洛洛不幸遭遇那个抢我苹果的大孩子时,我脱口而出的命令竟然真让他停止了动作,从而使库洛洛顺利地将他一棍爆头。 事后我们总结这次战斗,那句言灵一样的嘶喊成了研究的重点。库洛洛告诉我,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我的这种能力了。他说,就在我第一次被他发现我不是哑巴的时候,我逼着他发誓绝不将此事外传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感到完全无法拒绝我。也因为这个他才愿意勉强带着我这个废柴一起行动,现在看来果然物超所值…… 库洛洛在这里是不是傲娇了我们暂且不提,只说事后经过我们的反复研究(实验对象库洛洛),我们发现当我具有强烈的意愿时,说出的话确实有强迫对方服从的力量,只是力量的强弱、持续时间长短会因我自身意愿的强烈程度以及对方的意志力抵抗程度的不同而有所区别。 这样的能力在流星街无疑是金手指一样的保命符,虽然还要继续假装成一个哑巴、能够开口的机会不多,但我因此对日后的日子又多了几分信心。 然而,感谢命运对我的厚爱,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首先,当我看到库洛洛被铁棍打得骨裂的肩膀的时候,触目惊心地紫黑色淤血令我看得又心疼又感激又羞愧。百感交集之下,我干了一件看似无比愚蠢的事——对着他受伤的肩膀不停地念叨:“不疼了,不疼了,不疼了……快长好,快长好,快长好……” 安静地坐在那里任我发疯的库洛洛蓦地抬起头,神色莫测的看着我,半晌他说道:“真的不疼了……”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在安慰我或者更符合他尿性的、讽刺我的无用功,直到半天以后,库洛洛活动着他骨头已经重新长好的肩膀,将“勉强算你有用”的眼神恩赐于我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新治愈技能,get! 从此以后,库洛洛(自虐小狂人)再也不用担心他的训练啦! 更重要的是,当我得意洋洋地顶着库洛洛的白眼对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时候,我无意中说道:“我要吃苹果!新鲜的、大个儿的、红彤彤的苹果!”然后,一个新鲜的、大个儿、红彤彤的苹果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脚面上! 我和库洛洛傻呆呆地盯着那个新鲜的,绝不属于流星街的苹果半天,默默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和兴奋。 然后,“嗷嗷嗷!我的脚——” “我要鸡排饭!”鸡排饭掉落。 “我要咖喱饭!”咖喱饭掉落。 “我要南瓜布丁!”南瓜布丁掉落。 “我要......” “你够了!”库洛洛忍无可忍地道。在他面前,零零落落摆满了我要来的食物,有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混杂的、诱人的香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能力到底怎么用嘛!”我委屈道。 “味道会引来其他的人。”库洛洛道。 “对不起!我忘了!”我捂住嘴,愧疚地叫道。前车之鉴未远,我又得意忘形了。想想上次一个苹果引来的大孩子,我只觉得后怕极了,神经质的缩着脖子左右看看,冒了一身冷汗。 库洛洛懒得理我,自顾自托着下巴道:“你一次性叫来了这么多食物,看来一天之内这方面言灵的使用没有次数限制,也没有时间间隔限制,即使有也足够我们消耗了。接下来就是将几种言灵混合起来用看看有没有局限。还有,明天继续观察,或者是一段时间内的次数限制?也可能不是次数限制,是能量守恒……” “库洛洛,这些食物的味道太窜了!我们快把它们吃掉吧!快点!”我现在闻到食物的香味就觉得心惊肉跳,急慌慌地招呼库洛洛:“你想吃哪个?” 库洛洛盯着满地琳琅满目的食物,双眼放空,嘴里念念有词:“还是要搞清楚这种能力的能量来源和运转机制才好判断……感受不到念力流动,也没开精孔,居然不是念……” “库洛洛!”我跺跺脚,简直想把手上的布丁拍到他头上。这家伙,还是他说会引来其他人的,怎么他反倒一点也不着急?要不是我试了半天,这些食物叫来了就弄不回去了,我真想把它们先全部弄走再说。 “你到底吃不吃?”我压低了嗓子尖叫道。 “给我咖喱饭。”他保持着双眼放空的沉思状,飞快地道。 “我也想吃咖喱饭……”我嘟嘟囔囔的小声道,有些不情愿。这些食物似乎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随机性很强,有的装在精致的盘子里,有的只是未处理的密封包装;有的还冒着热气刚出锅的样子,有的却已经冰冷甚至变质了。那盘咖喱饭装在印有什么精致徽记的漂亮盘子里,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一看就是用料考究、做工老道,令人垂涎三尺。 “你吃鸡排饭。”库洛洛直接决定道。 “……那好吧。”我委委屈屈地答应道。鸡排饭也不错啦,和咖喱饭比起来,顶多就是路边快餐店和米其林三星的差距。粗糙一点吃的话也没什么差别啦,在流星街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真是的!食物是我叫的啊喂!库洛洛这家伙! ……算了,库洛洛是小孩子嘛,就让、让着他咯…… 第8章 乐极生悲 鸡排饭、南瓜布丁、水果冰激淋…… 暌违已久的美味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幸福的热泪盈眶。一下子吃得太多,我和库洛洛按着肚皮回到保育所,因为不敢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异常,又硬生生在已经撑得胀疼的胃里塞下了保育所派发的硬面包。这大大激怒了我已经习惯了被流星街各种虐待的胃,它很抖M地闹起革命。 是夜,我记忆中第一次尝到了胃疼的滋味,忍不住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按着胃缩成一个球形蜷在床上,背脊一抽一抽的,感觉自己像快断气的小耗子一样。库洛洛在我持之以恒的噪音骚扰下翻来覆去地烙了半宿的烙饼,他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别以为我没看到他偷偷按着胃部的手! 我们俩苦苦挨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了,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上厕所的样子,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我们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经过两侧好几个没有门的房间,借着皎洁的月色可以看到里面躺满了呼呼大睡的孩子。 我和库洛洛踮着脚尖溜到走廊尽头的院子里,宽敞的广场上林立着东倒西歪的雕塑,天使雕像硕大的翅膀和手中的□□在斑驳的石板地上投下暗绰绰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鬼魅。 要是平时,搁我一个人,我是绝不敢在这样阴森的地方久待的。可惜现在胃里火烧火燎地闹夭,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高深莫测,目光炯炯的库洛洛,我哪里还有工夫害怕?我们俩闪到一座巨大的还算完好的双翼天使雕塑下面,四四方方的基座已经比我们的人还要高了,正好让我们缩在雕塑的阴影下,从远处看绝不会发现这里还藏了两个人。 “快,胃药!”库洛洛一手撑着雕塑的石基,一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胃,躬着腰,压低声音催促道。 “胃药!胃药!……胃动力!”我“呲呲”地抽着气,蜷着身子,声音虚弱。 也许是我的渴望太迫切了,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眼前数抹白色陡然凭空出现,足有五六个大小不一的药盒落在了我的面前,硬纸盒砸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听在我们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耳朵里,炸雷一样让人心跳骤停,面面相觑大气儿也不敢出。 半晌,周围没有动静,还是库洛洛先镇静下来,弯腰捡起了一个药盒,匆匆看了眼说明,动作粗暴地将药盒扯开,剥出里边的药片倒了两片在手心,一仰脖,也不用水,直接咽了下去,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从容优雅?看来能装如库洛洛,在胃疼的压力下也是个凡人啊! 作为一个文盲,关键时刻连说明书也看不懂的可怜人,我只有紧跟库洛洛。眼看着他吞了药,我赶紧从他手里一把扯过那板药片,抖着手也抠了两粒出来,顾不上找水,勉强就着口水生生咽了下去。胖乎乎的药片在喉咙里卡了卡,总算艰难地滑了下去,还没化开,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心理安慰,长出了口气,顿时觉得活了过来。 从来不知道胃疼这么折磨人,哎呀妈呀又长见识了! 吃了药,我和库洛洛又猫在雕塑的阴影下缓了缓,开了瓶矿泉水两个人分了分,这才低下头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盒和一个孤零零的矿泉水瓶子,有点发愁。我的言灵什么都好,就是一点,管给不管收,残余垃圾一律自己处理。没办法,我和库洛洛只好将满地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崭新垃圾捡了起来抱在怀里,溜着墙角朝保育所的外墙跑去,想翻过那面矮墙出去找个就近的的垃圾山,刨个洞毁尸灭迹。 就在我们抱着满怀的“赃物”跑出雕塑的阴影下时,我听到外面一声轻微的鞋底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顿时一僵,背上的汗毛全炸了起来,心里霎时一片冰凉,霍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库洛洛反应更快,一把扯过我的胳膊,拉着我闪到身边一块巨石背后藏了起来。我被他拉得跌跌撞撞,扭着脖子,眼睛瞪的老大,直勾勾的看向那一片隐在阴影里的回廊。 那一瞬间,我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心也提到嗓子眼,感知灵敏到极限——雕梁画栋却又残损不堪的回廊拐角,半边暴露在月光下,地面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干净得连根毛也没有,半边掩在阴影里,浓重的黑暗神秘而不祥——这个画面深刻而清晰的烙在了我的脑海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我一闭眼,就能回忆起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片未知的黑暗,那双猜测中的却又真实存在的眼睛!一想到那里有一个人可能正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的心就躁动难安——原来紧张到极致的时候,竟很难分清焦虑和亢奋。我只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问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完全停不下来。 我茫然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的脸色也无比难看,双眉拧成一团,两只大眼睛里全是狠戾的杀机,出现在他白嫩可爱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半隐在黑夜的暗影里,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他这幅鬼样子,我心尖一抽,反倒渐渐镇静了下来。我们就这样僵直而安静的蹲在原地不动,借着身前一块拦腰截断的石碑掩住身形,压低呼吸,耳朵立起来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直到过了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传来。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指指保育所矮墙的方向,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溜出了这座庭院。 经过这一遭,我和库洛洛更加小心,这回顺顺利利地跑出了保育所的范围,伱推我拉地翻过了矮墙,一直跑到最近的垃圾山脚下。 小心地在垃圾里刨了个洞出来,将一直在怀里抱着的胃药和矿泉水瓶埋了进去,再仔细地用别的垃圾掩盖好,压实,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这一连串销赃似的工作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库洛洛大爷似的在我身后站的笔直,我站起身回头看他,发现他正怔怔的对着保育所发呆,一只手捂着嘴,眉目收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我轻轻叫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我,眼里是还没褪去的阴沉和暴躁。唉,库洛洛现在肯定恨不得那家伙赶快出现在他面前,好让他痛痛快快地大卸八块。对他来说,像这样让事情完全脱离掌控,甚至不得不听天由命,大概比吞了苍蝇还恶心吧…… 一着不慎,意味着我们完全陷入被动,悔不当初是必须的,可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也很难说不是定数。想要杀人灭口暂时是没指望了,假使对方看到了全部,那么对方只要不傻,就绝不会在这种堪称诡异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但到底难免受制于人,最坏的情况是……咳,总之木已成舟,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哎!”轻轻巧巧地叹一口气,失控的心跳慢慢平复,我竟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倒充满诡异的平静。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便由衷生出一种孤勇的坦然。 出了这一遭事儿,我的胃也不疼了,估计库洛洛也早把他胃疼的事给忘了。我捏捏他僵硬的肩膀,揉揉自己僵硬的脸,笑道:“走吧,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赶紧回去吧,别再被人发现了!” 拉着面无表情的库洛洛溜回睡觉的房间,我居然还有闲情叨想着,希望那家伙早点落到库洛洛手中啊,啧啧,看他现在的状态,那人一定会死的很惨吧……阿门! 当我和库洛洛再次躺在床上时,听着耳畔他一呼一吸都显得格外深长的呼吸声,我忍不住再次十分畅快的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心中满怀悲壮。 第二天、第三天……我和库洛洛开始还刻意收敛形迹,夹起尾巴做人的同时不放过周围半点可疑的蛛丝马迹,但很快就破罐子破摔地放开了手脚,一边继续过我们吃香喝辣的小日子,一边默默准备着意外的状况随时可能出现。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既然不可能再也不用异能,那就没必要像个惊弓之鸟一样,事事缚手缚脚。可一连等了一个月都没有半点动静,我和库洛洛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和库洛洛分析,事到此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我们运气实在好,那人根本没看到什么,不过是虚惊一场;要么就是更有可能的,对方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或是仍在暗处默默观察我们,或是有别的打算暂且按兵不动,但无论如何,都无疑是个难缠的敌人…… 我们商量着,现在敌暗我明,想引蛇出洞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斩草除根是暂时没指望了,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以静制动。可这样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上,简直让人挠心抓肺。 说来也有趣,恰恰就在我发现异能的那个晚上,第一次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也同时第一次,意识到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强大。 这忍耐的滋味,实在不够好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我已经不再想要是能力泄露出去会怎样了。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要做的,只是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因为期末,忙着赶论文和自学课本,没顾上更新,就把之前的章节修了修,重新理了时间线,将一些内容放到后面,在此增添了些新的内容。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还请见谅,让大家久等了,在这里说声抱歉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 2015年7月21日 孟舒 第9章 流星街的信仰(上篇) 这一天的早晨,照样从上早课开始。 宽敞的祈祷室是整座教堂里最宏伟也最保存得完好的建筑,高高挑起的拱顶足有数十米高,阳光穿透四周的彩绘玻璃,浮动的金色的细小尘埃安详地缓慢地沉浮,神圣庄严而肃穆。 我坐在教堂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屁股底下的长椅斑驳脱漆,被磨得光滑无比。前方满眼是五颜六色的脑袋,两百多个孩子高矮不一,居然没有半点嘈杂的声音。保育所的主人、莱亚嬷嬷和往常一样站在最前面,干瘦而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手里捧着她那本老旧的《圣经》。 是的,《圣经》,和前世记忆里相似的宗教,有意无意的巧合,有□□纪的传说、有洁白羽翼的天使,有引人堕落的恶魔,有神……爱世人。 莱亚嬷嬷带领着她的小信徒们开始念诵圣经上的内容,她的声音有些老人的沙哑,却很柔和,带着宗教感十足的悲悯与宽厚。两百多人跟着她开口,尽管每个人声音都不大,但汇合到一起,回荡在尖尖的穹顶下,就显得磅礴。 作为一个哑巴,我当然是不用开口的。完全无意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我无聊的左顾右盼,手指在膝盖上敲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快节奏,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库洛洛就坐在我身边,他居然闭着眼,双手交握放在膝头,一脸虔诚的样子。他垂着头,柔软的刘海搭在鼻梁上,长长的睫毛蝶翼一样垂下来,还真挺像纯洁无辜的小天使。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于保育所每天例行的早课,我和库洛洛吐槽过不止一次。也许是我天生缺乏信仰,祈祷室太过庄严的气氛总能令我心神不宁,就像睡过了头后昏昏沉沉的爬起来,或是在午夜喝了太多的咖啡,那感觉,类似心慌,又有点恶心。每当周围太过压抑虔诚的时候,就想跳起来大吼大叫,撕破什么,挣脱什么。 其实我不明白把流星街的保育所经营得像一座真正的教堂有什么意义,不过这也不重要。如果需要先上完早课再发水和食物,那就上早课呗,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可不需要信仰,我每天都要这样叛逆的想,即使在流星街过得最绝望的时候,我也没指望过会有神来救我。 如果有神,就不应该有流星街。库洛洛曾经这样说。我觉得比起我的冷漠和排斥,他对神明的态度,倒更像是曾经深信却被狠狠背叛过的仇恨。我当然没打听过这其中的故事,挖人伤疤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只会在库洛洛偶尔情绪失控的时候说说风凉话:既然都可以有地狱,为什么不能有流星街? 按照往常的经验,早课要持续一个小时。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早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身后闭拢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两扇厚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早晨明亮的晨光从大敞的门外倾泻而入。屋里的人纷纷向门外看去。 我回过头,刺眼的日光形成一片纯粹的光的世界,我只能看到其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细长高挑。 那人逆光而来,走进教堂昏暗的室内,我看清了她的样子。是个女人,很干净很干净的女人。当然也很美丽,但最主要的还是干净。崭新的洋装,累赘的裙摆上缀满蕾丝,有一头清爽的黑色长发,大大的猫眼,五官精致,整个人透着一种锋美锐利的感觉。 我想在这里干净往往可以和强大画上等号。 真令人向往。 那女人在门口顿了一顿,然后脚步一转向我们这边走来,安静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长椅上。这一整排正好没有人座,就在我身后。 前边,莱亚嬷嬷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语调不变的继续念她的《圣经》。 早课还在继续,身后穿长裙的女人的到来并没有溅起半点水花。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跟着所有人一起低低地吟诵着,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课者。 别开玩笑了,我来了这里两个月,还从没见过外来的访客。是莱亚嬷嬷的老朋友?还是敌人?我也是闲的蛋疼,坐在那里不住的想。 不同寻常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今天的早课也不像平时那么漫长。莱亚嬷嬷合上手里的书,“今天的早课就到这里了,大家可以离开了。” 等她说完,我感觉到身后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从容地站起来向莱亚嬷嬷走去。她走得很慢,怀念似的左右看看,目光掠过左右两百多个看着她的孩子,就和掠过我们身下的长椅没什么两样。莱亚嬷嬷就站在房间尽头的巨大十字架下,握着手上的书,静静地看着她走近。 “孩子们,都去吃饭吧。”莱亚嬷嬷突然说道。 于是前面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凌乱而有序地静默地离开。 我和库洛洛磨蹭了一会儿,前面的人流已经涌到了门口,我们自然还要再等一会。 等到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恢弘的祈祷室重新变得空旷起来,我听到那女人说道:“嬷嬷,这么多年了,教堂还是那个样子。” “对你来说的确过了很多年了,对我来说,却和昨天一样。”莱亚嬷嬷的态度温和而慈祥。 “现在想想在保育所的日子,就和上辈子一样呢。”那女人叹息着笑道。 “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基裘。” “是呀,嬷嬷。” “去揍敌客?” “是呀。” 我和库洛洛慢吞吞的向门外走去,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揍敌客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长老院不想放人吧?” “呀,这可由不得他们。” 离开祈祷室,明亮的阳光刺得我情不自禁的闭上眼。今天居然又是个晴天,太难得了。 出了祈祷室正对着一条回廊,回廊的一侧是宽敞的庭院,四周环绕着或坍塌或兀立的石柱和雕塑,地面是铺得平整的石板。这就是那天晚上我和库洛洛偷偷吃胃药的地方,也是每天派发早饭和午饭的地方。 此时,祈祷室侧面齐腰高的石基上放着硕大的竹篓和塑料桶,保育所唯二的工作人员,玛格丽特和劳拉正从中分出水和食物发给面前的孩子。她们身前排起长长的队伍,六岁以上被踢出喂养行列的大孩子已经分散到外面的垃圾群山里去了,六岁以下的小孩子此时全部聚集在这里。 我探头看看人头攒动的庭院,再看看回廊外空无一人的另一边,一时心思浮动,忍不住拉拉库洛洛,转个身背对着人群,小声说道:“你说,我们不去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你想干什么?”库洛洛斜眼看我。 我做贼一样指指身后的祈祷室,嗫嚅道:“我好奇……”我简直没脸说出口,好奇害死猫啊,可我蠢蠢欲动地,却管不住自己就这样回去和往常一样排队等吃饭了。 库洛洛转头看看庭院,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他眼神闪烁一下,小声道:“走吧。”于是我们两个一溜烟儿地跑下回廊,冲到背对庭院的祈祷室的另一侧。这一侧除了祈祷室高高的石基,就是一堵石墙,中间是一条一人宽多的小径。 做贼一样把背贴到石基上,我忍不住兴奋地双颊晕红。看看库洛洛,他装出一副很鄙视我的样子,眼中却泄露出他孩子气的亢奋和期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做了坏事一样高兴地不得了,忍不住在原地跳了一圈,然后拉着库洛洛风风火火的沿着小径从这头跑到了祈祷室的另一头。 祈祷室的形状是有些狭长的长方形,大门开在狭窄的一端,莱亚嬷嬷每次站的悬挂有十字架的是另一端,而在另一端的两侧,分别开有一个小小的侧门,应是供原来的教士出入。 而现在,绕道祈祷室人迹罕至的侧墙,我和库洛洛就趴在这一边的小门外的墙边,一边偷偷从虚掩的木门缝隙里向昏暗的室内看去,一边竖起耳朵倾听。 “嬷嬷,我这次离开流星街,没有必要的话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个女人说道。 “这样也好,我的孩子,流星街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莱亚嬷嬷温和的说道,“你这次回来,不光是为了和我告别吧?” “还是嬷嬷了解我呢!”那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在我离开流星街之前,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杀了你!”她说到最后,声音骤然由悠闲变得犀利起来,近乎尖啸,一股磅礴而充满恶意的威压轰然扩散开来! 透过祈祷室内昏黄的光线,只看到那女人突然暴起,毫无征兆的腾空跃起,累赘的裙摆丝毫没有妨碍到她的敏捷,两人之间原本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此时只一错眼的功夫,她已腾身跃到莱亚嬷嬷的正上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成利爪状,直直向莱亚嬷嬷头顶插去! 卧槽!九阴白骨爪! ……这样的时候,跪求不要出现未知词汇好么! 此时,许是身旁的库洛洛见机不好,拽着我的胳膊想要离开。我正看得精彩,一时没有理会。库洛洛大概是急了,下狠手来拽我的衣领。我被他拽了个趔趄,目光一错的功夫,等我再找回视角,莱亚嬷嬷已经做出了回应!只见她处变不惊地抬起握着《圣经》的手,似慢实快的举过了头顶,厚厚的书皮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架住了那女人将将插到她头顶的利爪,二者相交,竟然发出近似于兵戈相交的锐声! 卧槽!莱亚嬷嬷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女人毫不意外,倏地退开几步,收了手拢臂而立,高声笑道:“好,嬷嬷果然没让我失望!只是嬷嬷,你要小心了!输了的话,可是真的会死呦!”说着变招又攻了上去,莱亚嬷嬷神色不变,悉数接了下来。两人“兵乓”作响,顷刻间已过了数十招,于狭长逼仄的室内辗转腾挪,速度快的只剩下虚影。 我眨眨被晃得发酸的眼睛,这才想起正事来,回头去看库洛洛,想说咱们是不是先撤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万一里面打得兴起,误伤就不好了…… 卧槽!原谅我今天第三次爆粗口,因为库洛洛那家伙,他、他居然不见了! 他!居!然!丢!下!我!跑!了! 呵呵。 我再回头看祈祷室里打得热火朝天的场面,一咬牙一跺脚,也跑了。我蹬蹬蹬地朝之前的来路冲去,一心寻找库洛洛那个逃兵的身影——那个叛徒,逃跑也不叫上我! 还没等我跑出两步,我听见后面传来那女人的声音:“我们出去打!” 卧卧卧、卧槽啊! 我一个跟头向前栽去,好容易倒顺了腿,更使出吃奶的劲向外跑去。身后很快传来“轰!”的一声,我百忙中回头看去,只见一团扬尘中裹着两道缠斗不休的身影,撞碎了刚才我趴着偷看的侧门!我赶紧回过头,撒丫子又跑了起来——这两个人已经打到了小道旁的石墙上,只要低低头,可不就看见我了吗! 我埋头向前冲,又跑了十几步,脚下一绊,整个人被腾空扔了出去!重重一跤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我一骨碌爬起来,向后看去,那个绊了我一跤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个倒在地上的人! 我第一反应是被吓了一跳,再一看又先松了口气——不是库洛洛——那人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头灰色的头发,面朝下趴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整个人不时抽搐几下,看来还活着。我再看他身后的痕迹,好家伙,这家伙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看样子,竟然还在地上爬了一段路呢! 来不及管他的闲事,我如芒在背,麻溜儿跳起来,一抹烟儿地跑了。 第10章 流星街的信仰(下篇) 一路跑到小径尽头的回廊,我跳上石阶,库洛洛正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向这边看。我也不刹车,保持着冲刺的态势直直向他撞了上去,一头扎进他怀里……那倒没有,两只手用力按到他肩膀上,惯性带着我整个人压着他向后倒去。好在库洛洛看出我来势汹汹,做好了心理准备,下盘倒稳,只倒退了几步就连带着我一起稳住了身形。 “库洛……唔……”我刚叫出口,被他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了嘴巴。 “呼呼!”我喘了几口气,扒拉下他糊在我脸上的手,逼近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居然丢下我跑了!”那声音……又低又软,委屈极了。 等等!说好的义愤填膺呢?说好的兴师问罪呢?我我我、我又不是受气的小媳妇!重新来一遍! 嗓子:怪我咯?╮(╯_╰)╭ 库洛洛完全不给我秋后算账的机会,把我从他身上扒下来,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我,问道:“你怎么没事?” “什、什么事?”我被他弄得一怔。 “念压!”库洛洛说道,“你刚才没感受到念压吗?” 我睁大一双眼睛茫然而无辜地看他。 库洛洛忍耐的看着我,飞快地解释道:“就是刚才那两个人动手的时候,你没感觉到一股力量压迫得你不能呼吸吗?” 完全没有。 “我让你找来的那些念力资料里说,当念能力者爆发念力的时候,会对周围没有念力或是念力不如他的人产生一种压力,令人浑身如受重压,呼吸困难、动弹不得而无法反抗,被称为念压。念压的强弱取决于念能力者念量的多少,普通人贸然承受强大的念压会有很大的几率被打开精孔,成为念能力者。” “那你有没有打开精孔?”我星星眼地看着他。库洛洛这么上心的研究,不就是希望得到念嘛! “傻瓜!你以为精孔是随便能开的吗?”库洛洛立刻变脸,黑着脸在原地喋喋不休:“如果不能立刻在体外形成缠,念力也就是生命力流失太多的话,完全就是死路一条。念力修炼还是要靠自己感悟,靠外力开精孔的方法,上赶着找死么!” 悄悄地说一句,我私以为他是刚才被吓着了,现在在发脾气呢,唉…… 一边等库洛洛冷静下来,我突然想到之前在小径里绊倒我的那个灰发孩子,看样子,他就是被开了精孔吧。呀,也不知道活不活的下来……不过万一活下来的话,就可以开念了吧,还是赚了呢。 “哦?”库洛洛听我这样一说,回忆了一下,“我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看来是后来的。”说着他心有余悸的呼一口气,“辛亏我跑得快,要不然……哼哼……” “等等!你还好意思说!”库洛洛一时说漏了嘴,倒提醒了我,居然差点被他混过去了!“你知道危险,还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居然自己跑!叛徒!哎哟,得亏我没事啊,要不然……”想想之前那个灰头发的惨状,我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所以你这不是没事么。”库洛洛说道,我怒瞪他,又说道:“再说我叫你了,你自己看戏看得认真,拽都拽不走。念压那么大,我看你一点事都没有,不先撤才是傻。” 这么说,好像也对呦…… 库洛洛乘胜追击,按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莉迪亚,你还没发现么,我只是个普通人,可你是个怪物呀。” 看他一脸“我可不能和你比”的酸样,我刚想安慰他几句谦虚谦虚……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库洛洛!你说谁是怪物!” 库洛洛多少有些心虚,所以我追着他锤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反抗,只是在前面跑,等我快追上的时候,再东躲西闪的意思意思,耍猴似的。 “哼哼!”我一把拉扯住库洛洛衬衫的后领,把他拽得向后一仰,我顺势扑上去,从背后掐着他的脖子,冷笑数声:被我抓住了吧?看你这下怎么跑! 此时我们已经跑到了分发早饭的广场上,周围稀稀拉拉都是孩子,为了维护我“哑巴”的光辉形象,我当然不敢开口说话了,不过这也不妨碍我收拾库洛洛哒。 库洛洛还没来得及反抗,我们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就见祈祷室的另一侧腾起一阵巨大的灰尘,石块坍塌的声音惊心动魄。一片迷蒙的尘土里,两道细瘦的身影飞快地向两边射出,分别稳稳地站在了祈祷室尖顶的两侧。正是莱亚嬷嬷和那个穿长裙的女人。 祈祷室有多高呢?反正我仰着脖子看她们,觉得脖子都要仰断了。赶紧四下活动一下,好嘛,满广场的小朋友都仰着脖子呢,张大嘴巴,得吃多少灰尘啊! 我再回头去看屋顶,这决战紫禁之巅的即视感…… 那个女人笑道:“嬷嬷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窝在五区真是可惜了呢!”声音很有穿透力。 莱亚嬷嬷还是那样温和慈祥的语气,不急不缓:“基裘,你还是这样耐不住的性子。” “讨厌,嬷嬷说这个干什么?”我眼神好得很,看到那个叫基裘的女人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缀满羽毛的折扇,展开来挡住半边脸,怪模怪样地,还挺娇羞。她摇了摇折扇,又“唰”地合上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毁掉的围墙揍敌客家会赔偿的。我走了,嬷嬷不要太想我哦!”说着也不知怎地就“嗖”地拔地而起,整个人飞了上去。 抬头再看,才发现她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悬了座飞艇,她拉住从上面垂下来的绳索,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飞艇的门合上之前,还能看到上面一个人探出身子来拉了她一把,看不清男女模样,只记得一头长长的银色长发迎风飘舞,醒目得紧。 在流星街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架飞艇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飞来,又大喇喇地飞走了。看着那架飞艇渐渐在灰色的空中变成一个黑点,去了我们到不了的地方,心里真是惆怅。就跟小时候上幼儿园,眼巴巴地门口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家长接走似的,那感觉,略酸爽。 那一天的教堂广场笼罩着莫名凝滞的气场,也许是残余的念压也说不定。我在很多张不同模样的脸上看到相似的落寞,也在很多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光芒。 强大的力量,这才是流星街唯一的信仰。 因为信仰,所以强大。 “莉迪亚。”就在我们发呆的时候,莱亚嬷嬷已经从祈祷室的屋顶上下来了。她走到广场上,周围的孩子都自觉的给她让出道来。然后……她就走到了我面前。我!面!前! 她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我赶紧放下还掐在库洛洛脖子上的手! 莱亚嬷嬷对我的怪样子视若无睹,耐心十足地又叫了我一声,说道:“莉迪亚,跟我来。” 呵呵,领导,求放过…… 我僵硬的挥别库洛洛,在他沉痛肃穆的目送下,跟在莱亚嬷嬷身后,同手同脚的走了。 天呢噜,我哪点招了大BOSS另眼相待?我改还不行嘛!话说回来,是我刚才偷看人家过招被发现了?还是我的言灵暴露了?还是……莉迪亚换了芯子的秘密被发现了?呵呵,这么一想,我的案底还不少呢…… 一路忐忑,我跟着莱亚嬷嬷又回到祈祷室,她随意挑了一排长椅坐下,温和的示意我也在她身旁坐下。 我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莉迪亚,最近过得还好吗?听说你前些日子被罚了?”大BOSS语气很平易,态度很亲切。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她。我该不该比划两下呢?我原来会不会哑语? 还没等我纠结完,莱亚嬷嬷平地一声雷:“总是装哑巴,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吧?没关系,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的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您……不就是个人么? 等等!她她她、她知道? 许是我的表情太扭曲,莱亚嬷嬷微笑着安慰道:“莉迪亚,当年你还那么小,我教你不要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你居然也学得不错。到今年,你也有四岁了吧?” 我只有傻愣愣点头的份。 莱亚嬷嬷又道:“你小小年纪,明明有副好嗓子,却让周围人都以为你是个哑巴,这份定力也真是难得。” “嬷嬷您……过奖了。”我定定神,干涩的开口,震惊之下声音断续含混,还真挺像常年不开口的结果。 所以说,莉迪亚装哑巴是、是她她她、她教的? 天呢噜,信息量太大,我得缓缓。 莱亚嬷嬷丝毫不给我这个机会,继续道:“你今天躲在门外,我都看到了。只是我们动起手来顾不上你,你有没有伤到?” 看看看、看到了! 我脸“唰”地通红,烧得猴屁股似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但又不能放过她的表情,只好看着她的鼻子,摇了摇头,羞愧万分状。 莱亚嬷嬷叹口气,并没有责怪我,只是道:“你这个年纪,好奇心重是正常的,只是不要做危险的事。”她认真地看着我,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心中警铃大作,几乎要神经质的左右看看,但好歹忍住了,这也没个对照组,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了:“没、没有。” 莱亚嬷嬷点点头,又叮嘱道:“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以后再遇见别人过招,可一定要立刻躲得远远的。” “是,嬷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我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莉迪亚一直是个聪明又听话的孩子。”莱亚嬷嬷说道,接下来又问了问我的生活,吃的怎么样啊,喝的怎么样啊,平时都干什么等等,倒也知道肯定吃不饱,还问我缺点啥。 我知道自己演技不行,所幸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红晕,倒也淳朴自然,哼哼唧唧地答了,只说吃的喝的和大家都一样没受啥虐待,平时和同床的小伙伴玩耍,难得他不嫌弃我是个哑巴,什么也不缺,就是羞哒哒地问问什么时候过节加个餐啥的……吧啦吧啦。 莱亚嬷嬷和我寒暄几句,倒也没再爆什么猛料,只叮嘱我继续保持警惕,别被人发现我的秘密以防不测,就打发我走了。走之前,居然还掏出了两颗糖果给我…… 是糖果耶!流星街的糖果耶! 我好像脑补的多了点,但总之顺利地使自己两眼放光,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将糖果紧紧攥在手心,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恍如梦中的离开了。 顺利退场,哦耶! 回去与小伙伴库洛洛顺利会师,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信息量略大。第一,可以确定莱亚嬷嬷知道我会说话,也知道我的声音有些蹊跷,否则不会在小时候教小莉迪亚装哑巴,但应该不知道我的言灵,否则绝不会放任我自生自灭。第二,她知道我今天在外面偷看她和别人的打斗,发现(即使没有也在我的招供里知道了)我不受念压的影响,我甚至怀疑她刚才也有放出念压试探我,但我对此真的没有丝毫感觉。这第二点完全是猜测,但基本可以确定,因为第三,她对我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拉拢和安抚。根据她的话推断,之前几年她都对莉迪亚不闻不问,所以必然是今天有什么异常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才会突然关注到我这个小透明。而今天唯一的异常就是,我偷看了她的打斗,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我完全不受念压的干扰。所以甭管是拉拢还是安抚,一定是因为我表现出某些特殊价值,所以才引起莱亚嬷嬷的关注,从而产生了这场谈话。 至于后续发展,BOSS她老人家会不会对我来个持续观察,最好再写个观察报告神马的,呵呵,还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知道流星街的夭折率是多少吗? 第11章 逼之以威,诱之以利 被格林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和库洛洛正在吃饭。 经过每天坚持不懈的研究,我终于掌握了正确的外卖技巧。虽然用言灵叫来的食物会有质量上的随机性,但如果将订餐要求具体化的话,准确性会提高很多。比如说我要“苹果”,那么出现的苹果可能是新鲜的,也可能是腐烂的,可能是青而涩的,也可能是红而甜的,这都说不准。但如果我说我要“甜的新鲜的红苹果”,那结果就很固定了,如果想要沙的或是脆的,大的或是小的,皆以次类推。 此时此刻,我和库洛洛正在吃的就是我第一次试验时误打误撞叫来的咖喱饭。精心烹制的美味装在精美的盘子里,还冒着腾腾热气,令人食指大动。识字小能手库洛洛君告诉我盘子上的徽记表明这道咖喱饭来自名叫“森尔卡”的酒店,于是我的点菜口令变成了“两份来自森尔卡酒店的刚做得的咖喱饭”,百发百中,质量保证。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小秘密,我和库洛洛也是煞费苦心——我们在垃圾山群里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蚂蚁搬家一样将里面的东西腾空,把那个巨大的像是屋子一样的铁皮箱子当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每次干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就暗搓搓地躲到集装箱里来。集装箱斜卧在垃圾山的半山腰,“门”是一面可以开合的铁皮,就开在朝上倾斜着半对天空的那一面。 而就在我们吃得正香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我和库洛洛挥舞着勺子的手顿时僵住了。对视一眼,昏暗的空间里我看到库洛洛水汪汪的的大眼睛闪着阴测测的光。 左右看看,空荡的集装箱内虽然有不少我胡乱丢弃的零碎物件,但并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再说这满溢的食物香气也难以掩盖。我将咖喱饭轻轻放在地上,关了灯,悄悄地起身走到门边,回头示意库洛洛。库洛洛点头,凑到我身前随时可以冲出去的位置,哈下腰做好冲刺的准备,双手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那匕首当然是我找来的,不长,我们的小短手耍起来正好,而且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吹毛断发。就现在,我身后的集装箱里还堆着七八把挑剩下的短刀剑。 门外“咄咄咄”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我伸出手比划“一二三”,猛地推开铁皮门,立刻眯起双眼定睛向外看去。 门外没有人。 我心里一沉,刚想要不要出去看看,一团阴影罩过来,一个人猛地从我头上的箱子顶上跳了下来,正落在我身前,同时一把将我拉扯出去!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他身前,另一只手上一个尖锐的东西立刻抵在了我的脖子上。“不许动!”那人喊道。 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弹,屏住了呼吸。 库洛洛紧张地拿匕首对准他,也喊道:“住手!你想干什么?” 身后那男孩说道:“把刀放下!”声音很镇定。 他挟持人质的姿势还挺专业,我眼睛使劲向下瞟,看到他抵在我脖子上的是一块锋利的碎玻璃,另一只右手整个绕过我身前,压住我的右臂,攥紧我的左臂,五指几乎抠进肉里,把我抓得牢牢的。 库洛洛眉头锁得死紧,一张脸都快皱起来了,显然在纠结该不该找他说的做。 肯定不该啊!把刀放下了,我岂不是真要玩完了? 紧张地咽口口水,感受了一下那玻璃离我喉咙的距离,我心一横,豁出去了!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身后那人的下巴上,同时死命的喊道:“停!” 声音很洪亮,感情很迫切,音调很凄厉。 然后,身后那人真的停了。反射性往我脖子上戳的玻璃片也猛地止住了,将将戳到我柔软的肌肤上。 肾上腺素让我从尾椎骨到后脑勺麻成一片。 我赶紧一把拉下那人举着玻璃的手,腿一软,踉踉跄跄地向外挤去,那人攥在我胳膊上的手勒了我一把,我使出浑身解数一挣,挣脱了,好歹远离了那家伙。与此同时,库洛洛见机抢上,握在手里的匕首向那个人腹部扎去。 这一扎……居然没扎进去。 库洛洛明显怔了一下,再想扎,那被我定住的家伙已经恢复了动弹,一手去挡库洛洛的匕首,一手握拳,挥舞着向他脸颊打去。 “住手!”我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吼一声。 那人又僵住了。 库洛洛这次匕首上撩,向他眼睛扎去。 那人这次很快恢复了知觉,头向后仰,变拳为爪去挡刺到他眼前的匕首。他徒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居然没有被割伤,反而发出利刃刺到硬物的声音。他手下用力一攥,精钢的匕首居然被他像纸片一样攥瘪了! 那人松了手后退几步,站定身子,库洛洛握着刀刃完全变形扭曲的匕首,留在原地不动。 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我和库洛洛看到他手上被捏瘪了的匕首,惊疑不定地盯着对面那人——这是什么怪物? 对面那人是个男孩,比我高出半头多,大概六七岁左右。灰发灰眸,修眉长眼,下颌尖削,模样很有几分俊俏。他站直了身子,一脸见猎心喜的盯着我,狭长的眼睛里灰瞳仁儿闪着无机质的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我,令人不寒而栗。 “会说话?这就是你们的秘密?”那家伙嘴角噙着笑,轻佻地对我说。我也不想对着个六七岁的小鬼用“轻佻”这个词,可看看他那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呵呵! 库洛洛看看手里的匕首,再看看他,最后半怀疑半回忆地皱着眉,对那家伙道:“你是念能力者?” 那家伙跟没听到似的,对着敞开的集装箱闻了闻,一脸享受地说道:“嗯,食物的味道。” “你!”库洛洛暴躁起来,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挑逗的态度忽视过他,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看到那个灰头发的嘴角得逞似的向上扬了扬,哼哼,也不过是个小鬼罢了。 我一拉库洛洛,对那个灰头发道:“那天偷看的人就是你吧!” 灰头发这回不装没听到了,转过身来摊摊手,装无辜:“你在说什么?” “我记得你的头发!”我冷笑道:“灰色的头发可不常见!” “哼,想诈我?”灰头发回以冷笑一声,“大晚上的……”他猛地住了口。 “晚上?”我装做惊讶的表情,好家伙,那天晚上偷看的人果然是你!看来我们早就被你盯上了,耐性真是好啊!我恨得牙痒痒,故意说道:“上个星期,偷看莱亚嬷嬷和那个女人打架的人不就是你嘛!明明是个白天!” “你!”灰头发恼羞成怒,不知道我到底猜没猜出他就是那天晚上偷看我们吃胃药的人,很是做作地愤怒道:“那天踩了我一脚的人就是你!” “我还没说你绊了我一个大跟头呢!”我嘲笑地挑起一边嘴角,“趁机跑到念压里开了念,哦?你运气很好嘛!”胆子这么大,怎么没弄死你啊! 提到念,灰头发立刻找回了底气,双手抱胸,冷笑道:“你也不差啊!不是念的特殊能力?你说,我要是说了出去……” “那你就是个傻瓜!”我飞快地接口道。小样,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忍到开了念才一个人跑过来?是,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可条件得我们定! “你才开念一个星期吧?”库洛洛冷不丁地说道,开口就是会心一击:“念量大小需要长期的修炼积累,只开念一周的话,你的实力也就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罢了。” “我的念量再少,收拾你们也够了。”灰头发意有所指地瞧瞧被库洛洛丢在地上的卷曲变形的匕首。 “不过是坚罢了。”库洛洛嗤笑一声,“我承认你确实有天赋,才开念一周就研究出了坚,用更多的气包裹身体以强化自身功防?”看灰头发陡然一变的脸色就知道他说中了,“可惜坚的维持最消耗体力。你能坚持多久?一分钟?两分钟?”灰头发咬牙,库洛洛继续道:“念的四大行缠、绝、练、发,你根本一个也不知道吧?开了念却不会运用,如入宝山空手而回,根本不足为惧。” 说着,他看到灰头发难看的脸色,给了他一个矜持的微笑,还带着点腼腆,笃定的道:“而且,你无法免疫莉迪亚的能力对吧?只要我们一直用这种能力迫使你用坚防御,等你念量耗尽的时候,要杀你,易如反掌。” 库洛洛学霸的气场爆发,光芒万丈到无法直视,我和灰头发一时被他闪瞎了眼。眼看着灰头发不复来时的趾高气扬,像霜打了的茄子,明显血槽已空,不禁令人唏嘘:没文化,真可怕! 灰头发一时被他的思维带跑了,可很快又挣扎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他这一狐疑,神色又阴沉下来。 库洛洛略带怜悯地看他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难得遇到一个念能力者,直接抹杀未免可惜。我最近研究念能力,正好需要个实验品。四大行缠、绝、练、发,应用技,周、隐、凝、圆、坚、流、硬,你不想试一试?” 灰头发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能为了开念豁出性命往念压里跑,这样的诱惑他根本无法拒绝。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犹疑了一瞬,立刻下定决心,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等等!刚才还是灰头发用言灵的秘密要挟我们,现在怎么就变成了灰头发求着库洛洛教他念??不知不觉间,主动权已经从灰头发手中转移到了库洛洛手里!我叹为观止,可更绝的还在后面。 灰头发想要库洛洛头脑里关于念的知识,问他有什么条件。 库洛洛微笑道:“你说呢?” 你!说!呢! 灰头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们的事,包括这家伙的能力(指指我),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库洛洛看着他不说话。 “你教我念,你让我怎么修炼,我都听你的。”试探道。 “……打架我来!”继续加砝码。 “自我离开保育所之前,我、都、跟、你、混!”咬牙切齿。 “成交。”库洛洛微笑道。 灰头发额角青筋直跳,实在想不通他明明是看上了我的异能,来威胁我们收为己用的,现在怎么就变成卖身+拜师学艺了? 不甘心呀! 他咬咬牙,加了个条件:“她的能力(指指我),能弄到食物和水吧?算我一份!” “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在写这章之前,我的构思是莉迪亚、库洛洛和格林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达成相互利用的暂时和平条约。哪知道在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被库洛洛把局势扭转了,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作者本人事先都想不到要如何走到这一步......ORZ 当真是先逼之以威(我们能干掉你),再诱之以利(我可以教你念),莉迪亚的言灵这个最初的矛盾点反而被弱化含混过去了。 于是......蠢作者以为的防备+试探+结盟的势均力敌变成了库洛洛的收小弟的个人秀。 真是不服不行啊。 第12章 彼有所求,我有所恃 第十二章 彼有所求,我有所恃 好容易谈妥了条件,灰头发身心俱疲。他告诉我们他叫格林,六岁,还没被保育所扫地出门,是个和莉迪亚一样从小在流星街长大的土著。和我们约定好了明天碰头的时间地点,就想赶快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等等!”库洛洛突然说道。 “……老大!又怎么了?”格林受不了地转过身来,一脸累觉不爱。 “请你吃点东西吧。”库洛洛说着,走到集装箱里拿出了一盘冷透的咖喱,递给格林。即使是冷透的咖喱,也依然散发着流星街土鳖难以抗拒的魅力。格林的眼睛几乎黏在了上面,一把捞到怀里,飘一样离开了。最后那一眼,看库洛洛就像看他亲爹! 库洛洛“慈祥”地目送着格林走远,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小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吃冷透的咖喱,剩下了又没法处理,索性打发给了格林! 果然,库洛洛看格林走没影了,回过头来第一句话就是:“再叫一份热的咖喱吧。” 我一脸追悔莫及地看着他:“你干嘛不把两份都给他?我也想吃新的!” 库洛洛翘起一边嘴角笑起来,我给他配音:颤抖吧!愚蠢的凡人! “话说,”重新坐在集装箱里关上门,打开照明的小灯,我看着库洛洛手上热腾腾的咖喱羡慕嫉妒恨地吞下了嘴里冰凉的米饭,说道:“我们要真想干掉那家伙,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吧?” “嗯哼?”库洛洛忙着吃饭,随声应道。 “嘿嘿,你是诈他的吧?”我猥琐的笑道,“那家伙第二次抵抗我言灵的速度明显比第一次快了好嘛!要是多来几次,恐怕就困不住他了。想耗空他的念量,也未必能行呢……” “他又不知道你的底细。”库洛洛不以为然,“这不是成了么。现在他想学念,就翻不了盘。” “那倒也是。”我继续扒饭,半晌才抬起头来,“不过我们真的要带那家伙一起玩吗?他要是过河拆桥,再转手把我们给卖了……嘿!” “你当念是那么好修炼的?且有得耗呢。那家伙能忍得很,暂时不必担心。”库洛洛冷静的分析道。 “再说了,我也没骗他,我是正好需要一个试验品的。”他边吃边说,“早晚要开念的,先用他熟悉熟悉。” “也对哦,光看资料不保险,毕竟是野路子出身。要是万一自己修炼出了岔子,那可哭都没地方哭去!”我说道。 “你能不乌鸦嘴么?”库洛洛白我一眼。 “那将来……”我又问道。 “将来?”库洛洛笑起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说着,他把吃光的盘子丢到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会,突然道:“而且我们还有杀手锏。” “什么?”我把脸从盘子里□□,问道。 库洛洛磨刀霍霍地看向我:“你不是不受念压影响么,我怀疑……你是不是也不受念力影响!” 我瞪大眼睛:“你是说?” “念能力免疫!”库洛洛眼中神采熠熠,兴奋极了,“必须试一试!念力来源都是现成的!” “这要是真的,哈哈,那可发了……”我丢下勺子,心驰神往。 库洛洛就看不得我得意,立刻不高兴了,找茬道:“快给我把你嘴角的饭粒擦掉!脏不脏!” “啊!”我手忙脚乱地去抹脸,这明显是嫉妒,哼!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来,叫道:“哎呀,那家伙那天开念的时候趴在地上还被我踩了脚,他会不会猜到我在念压力没事啊!” 库洛洛说我脸上就写着三个字:想太多。他嘲笑道:“还不许你运气好吗?我不是也没事么。” “说到这个,”他捂着嘴想了想,“我倒是担心你即使真的念力免疫,也干不赢那个家伙呢。” “呵呵。”我干笑。 “这可不好笑。”库洛洛皱皱眉,“开念和没开念完全是两个概念,我在没开念之前是绝对打不过那家伙的,只能指望你了。可你……”库洛洛挑剔的上下打量我一番,惨不忍睹的转过头去,“那家伙就是不用念,也能一只手把你收拾了吧……” “我,我还有言灵呢!”我举手道。 “呵呵。” “喂!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总之,少在那家伙身上用言灵吧。言灵用多了,可是会免疫的。”库洛洛一脸无奈的总结道。 “喂……你说,”我突然弱弱的来一句,“刚结盟,我们就这样暗搓搓的商量着干掉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万一他没那个,那个……呢?” 库洛洛侧头想了想,很快冷笑出声:“又不是我们找上他的!那你说,他把玻璃架在你脖子上是为了什么?和你交个朋友?” “没错!”我一拍手,顿悟道。见库洛洛吞了苍蝇似的看着我,知道他误会了,赶忙道:“你说得对,他不怀好意在先,我们也大可不必跟他客气!” 库洛洛哼了一声。 “哎呀,咱俩才是一伙儿的嘛!”我哥儿俩好地揽住库洛洛的脖子,嬉笑道,“他想入伙,咱们不乐意带他玩,那是咱们的自由!他居心叵测,暗搓搓蹲守我们一个多月,还不许我们防着点啊?是吧?是吧!” “下去!”库洛洛把我从他身上扒拉下去,碎碎念道:“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算是到底儿了。再深入下去,难免会问到“我呢”、“我们呢”。 其实信任这个东西吧,在最开始的时候,谁也逃不出利益的权衡和逻辑的判断。因为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所以彼此扶持,相安无事。而当利益捆绑得再紧一点,或就可以称之为信任了。 所以或许在很多年以后,我会说在最开始的这段日子里,我最幸运的事是遇到了库洛洛,可现在我得说,我最幸运的事,就是拥有言灵的异能。因为我的能力太珍贵太不能舍弃,所以我信得坦然——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太不划算。所以坦白讲,与其说我信任库洛洛的人品,不如说我信任他的智慧。 谁让理智往往比心,要可靠得多。 尤其是在还未经历风雨的,这段最初的日子里。 从第二天起,格林彻底乱入了我和库洛洛的训练生涯。 “呦,早上好啊!”一大早,我和库洛洛刚走到秘密基地,集装箱背后就猛地探出一个灰色的脑袋,吓人一跳。 “早。”库洛洛回道。 “我们现在就开始吗?”格林兴冲冲地问道。 “……先吃早饭。”库洛洛淡定道。 格林坐在集装箱里,看着眼前摆了满地的水果、面包、果酱、牛奶、煎蛋和香肠……目光呆滞: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不太习惯…… “牛奶。”我拿了一盒牛奶塞到库洛洛手里,逼着他喝下去。库洛洛不大乐意,他特别讨厌喝牛奶。我威胁道:“不喝牛奶以后长不了高个儿!”他冷着脸硬喝下去,一把捏紧了喝空的软包装。 小样!我哂笑一声,吃了片面包夹煎蛋沾果酱,又拿了个苹果啃起来——自打我在流星街跟苹果发生了一系列恩怨纠葛,我就对这个水果产生了特别的执念…… “牛奶。”库洛洛绕过格林伸向牛奶的手,抢过地上的唯一一盒牛奶塞到我手里,冷笑道:“不喝牛奶以后不长高个儿!”今天虽然多了格林,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要了两盒牛奶,心怀侥幸的想着自己能少喝一回,没想到还是被库洛洛逮住了……又大意了!我痛苦地学着库洛洛将牛奶一饮而尽。 忘了说,我也不爱喝牛奶。 喝完牛奶,我想了想,怪不好意思的,又要了盒牛奶摆在格林面前,顶着他闪闪发亮像看什么珍稀物种一样令人背后发毛的小眼神儿,我还特善良的提醒了一句,让他千万别吃多了:一是久饿的胃受不了暴食(血泪经验之谈),二也是一会还要运动,怕他得盲肠炎——也不知道念能力者在盲肠炎上有没有豁免权…… 哪知道这家伙给我的回应是一愣之后顺势抛个媚眼儿:“你的声音真好听~~!”那一波三折的腔调,那媚眼如丝的销魂样儿,我打了个寒战,赶紧撇开眼,看看清清爽爽的库洛洛洗眼睛,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决不再跟这家伙说话。 吃完饭,库洛洛和格林开始他们的念能力研究。我咳咳,我旁听。 库洛洛说念作为人体本身具有的生命能量,主要有两种释放途径:一是缓慢修炼,强化自身的意志的同时领悟念;二就是格林这种,强行打开体内的精孔释放念。只是强行打开精孔很危险,尤其是格林这种不是专门为他开念,而仅仅是被强行纳入念能力者释放的念压中迫开精孔的,能活下来而不是念力耗尽死于强者的念压完全是运气太好,祖坟冒青烟。╮(╯_╰)╭ 顺便说一句,听到这里格林的眉梢明显抽搐了数下,虽然他的嘴角还噙着满不在乎的笑,一副“大爷我意料中,只是富贵险中求”的屌样子,我还是看到他耳后渗出的冷汗…… “只是即使侥幸开了念,”库洛洛继续打击格林,“你的缠还是修炼的乱七八糟,和练混在一起,导致你发动的时候用力过猛,难以持久。”看到格林一脸迷茫,库洛洛小大人似的对着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格林摇摇头,一副“你太无知让我好没办法”的样子,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何谓“缠”、“练”、“坚”,然后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坚难以持久——因为根本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只是误打误撞达到坚的效果罢了。”面对格林完全僵掉的脸,他轻描淡写地总结道:“一句话,基础太差。” 达成“会心一击”成就。 “那你说怎么办?”格林咬牙绷住被库洛洛打击的青筋直跳的脸,艰难地说道。 “从头学起。”库洛洛淡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从西安回来啦!呼,总算赶上了更新……【擦汗 话说西安真的挺好玩,我一路都在想,真应该写个莉迪亚和库洛洛的西安特辑——秦始皇陵,大雁塔地宫,陕西历史博物馆,华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好嘛! 决定了,等到剧情进展到合适的时候,一定来个西安特辑!【握爪! 现在嘛……为了让小伙伴们早日离开新手村,我滚回去继续码字啦~ 第13章 库洛洛讲堂进行时 鉴于格林的基础太差,库洛洛十分负责任的给他从理论课补起。关于念力的基本原理、念力四大行和应用技的名词解释,我表示库洛洛也是从我给他搞来的纸版资料里看来的,照本宣科而已。现在这本资料就拿在我手里,虽然还没学会几个字,但我的识字材料明显已经很高大上了好嘛——猎人协会的绝密资料《念能力研究之百度百科版》,简直不明觉厉。 当然,格林可没有库洛洛手把手教识字的待遇。在老老实实听了一上午“库洛洛讲堂”之后,他终于等到了干货!我看到他努力睁大但还是摇摇欲坠的眼皮瞬间归位,灰色瞳仁发出粼粼波光——简直热泪盈眶。 库洛洛独家训练法之一:“缠、练、绝”循环训练法。 为了强化格林的四大行基础,库洛洛要求他长时间处于“缠、绝、练”交替的状态。先保持“缠”,使身体到处流窜的气流稳定的循环——在作战时,缠的强度等于对念攻击的防御力。找准“缠”的节奏后爆发“练”,即将体内炼出的气从精孔一齐向外发出,长时间爆发出比维持“缠”更多的气十分锻炼人的念量、集中力和持久力。保持“练”的状态直到念量耗尽,随后进入“绝”的状态,也就是收紧并隔绝全身的气,使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微弱。在疲劳的状态下进入“绝”的状态有助于恢复体力,而每一次耗尽念量都意味着总念量的增长。等到念量恢复到全满,立刻进入“缠”的状态,开始下一轮“缠-练-绝”的循环。 听上去容易,可看到格林憋气憋到脸红脖子粗只为了发出“练”,又看到他每次念量耗尽强制进入“绝”时煞白的脸,我不禁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发动“练”时,他两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蹲着马步发力,看不见的气在他身体周围爆发,扬起灰色的发梢。念力耗尽时,那一撮趾高气扬飞到头顶上立起来的头发就会晃两晃,斗败的公鸡似地垂下去。 格林长出一口气,库洛洛坐在他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一手掐着秒表,一手拿着笔在纸上记录下他本次发动“练”的时间。 “五分……五分嗯……多少秒?”我趴在库洛洛的椅背上,艰难地辨认着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努力回忆自己学过的数字。 “五分三十秒。”库洛洛嫌弃我在他耳边磕磕绊绊的念叨,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拿我握在手里的剥好的栗子。学习的时候最讨厌这样不等人家回忆就直接说答案的人了,哼!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胖爪子,我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辛辛苦苦剥出来,还散发着焦糖的香气,才不便宜你呢!库洛洛在他以为我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回头来偷袭我的栗子仁,我赶紧上另一只手,我挡,我挡,我挡挡挡! “熊孩子!”格林委顿在“绝”的状态,狭长的眼角扫过窝在椅子上闹作一团的我们,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嗯?”我和库洛洛同时停下打闹的手,向他看去。 “哼。”格林很没种的转开了头。 库洛洛低头看看纸上呈现出明显上升趋势的表示时间的折线图,又划拉两笔,说道:“这回是五分三十秒。”他顿了顿,平淡地道:“继续。” “是。”格林磨着牙说道。 库洛洛独家训练法之二:PP弹防御训练法。 “缠、凝、练”都是基础,真正在实战中应用广泛的是“周、隐、凝、圆、坚、流、硬”的应用技。为训练格林的实战判断力,并实现气对自身攻防力的调整和强化,我给库洛洛出了个损招——用PP弹枪射击格林,迫使他用念防御。 我和库洛洛人手一把PP弹枪,随意地向格林身上各个部位射击。在第一阶段,格林需要长时间保持均匀无死角的“坚”,用比平时更多的气包裹全身抵御子弹,这要求他有充沛的念量和稳定的长时间输出。在第二阶段,格林不能使用包裹全身的“坚”,而必须要用“硬”,只强化中弹部位的局部来防御子弹。这要求他能够瞬间判断出PP弹射击的部位,及时用“流”调整身体特定部位的气量,以局部的“硬”来抵挡子弹。“硬”结合了“缠、绝、练、发、凝”五种技巧,是将全部的气集中在一个部位,因此使用“硬”以外的部位就会全无防备,所以这迫使格林在子弹射出的瞬间准确判断出需要防御的部位并及时在正确位置形成“硬”,否则,PP弹打在身上的滋味……啧啧! 这个训练因为有了我和库洛洛的参与,有了更多实战的意味。每次看到我和库洛洛手中的PP弹枪和身后一箱一箱的子弹,格林被打得红点斑斑的脸上都会露出扭曲的笑容,总显得冷冰冰的无机质灰眸里会绽放出充满正能量的光彩,配音大概是:痛并快乐着! 所以说,流星街的人都是自虐狂啊。 会想到PP弹枪,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玩得不开心。而且在这个想尽办法从刁钻角度狠虐格林的过程中,我和库洛洛射击的准头和技巧都突飞猛进。配合格林的进度,或许过几天我们就可以上实弹了?甚至每每玩high了,我们还会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借着满地的垃圾“路障”围追堵截,痛痛快快地枪战一场,彼此的战斗技术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得不承认,有了格林的加入,我们玩得比以前开心多了——不再是单方面被库洛洛虐,而是改和库洛洛组队虐别人,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库洛洛独家训练法之三:基地建设训练法。 PP弹打起来乒乒乓乓热闹得很,我们选的“集装箱”基地虽然偏僻,但毕竟不是“非请勿入”的专属地盘,难免会有游荡在垃圾山里找资源的大孩子乱入。由于违禁品太多,很是见不得人的我们决定修建一座大一点的基地,占山为王,正式表明土地所有权,“闲人免进”。 美其名曰训练格林的“周”,库洛洛任命格林为我们“基地建设小分队”的队长,俗称苦力。作为“缠”的应用技,“周”能够将自身的气缠到身体接触的物品上,并强化物体本身的属性。因此当格林拿到一把普通的铲子并使用“周”,就可以强化铲子挖掘的属性,挖岩壁如挖布丁。 短短七天,我们的集装箱所在的垃圾山内部就被挖出了一个十几平米大的洞穴,洞穴有许多根钢铁立柱支撑,洞口只能容纳一个体型标准的成人弯腰进入,十分隐秘。洞穴全程由格林持铲手工开凿,立柱则是他将巨大的钢铁机械残骸徒手!捏成大小长短合适的支柱(此处应有掌声),质量保障,值得信赖。 在洞穴基地所在的垃圾山的外围,我们还精心设计了一圈高耸陡峭的新.人造.垃圾山,完全由格林同学搬运坚硬无异味且无回收价值的垃圾堆积而成,高而陡峭,曲折绵延,除去一条隐蔽在层层“山峦”之间的曲折小径,完全没有道路能够绕过外围屏障通往我们基地所在的垃圾山。这样,隐藏在一圈人造垃圾山中心的基地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隔绝于拾荒大孩子的视线之外了。 在整个基地建设的过程中,格林一人包揽了挖掘洞穴、塑造支柱、搬运垃圾、堆砌垃圾山、打扫卫生等一系列脏活累活,念的运用在劳动中得到了质的飞跃,真是可喜可贺! 基地落成后,晚上我们还要回到教堂打卡,白天却可以在基地里得到最大程度的隐私和自由。当然,为了防止真有那么几个找垃圾的“幸运儿”通过唯一一条小路误入基地,在我们呆在基地的白天,格林还有另一项不间断的任务:用“圆”检测进入基地范围的入侵者。“圆”是“缠”和“练”的高等联合应用技,让气以自身为圆心向外扩展,能察觉气涵盖范围之内的入侵者。“圆”的范围因个人技术高低而异,理论上讲只要将念扩展至自己身周2米以上,并维持多于1分钟即可称为“圆”。然而完全没有被库洛洛普及这一点的格林从一开始就将“圆”维持在覆盖整座垃圾山的范围,即使休息也总保持着足以覆盖小径入口的“圆”,就这样还总被库洛洛打击嘲讽,真不知该夸他天赋异禀,还是怜悯他遇人不淑。 不过格林这个家伙,即使每天看他被库洛洛花样□□,还是让人升不起同情呢。先不说他时不时的就要挑衅库洛洛的权威,然后被各种明里暗里的收拾还总也学不乖,单就说他总是死皮赖脸的招惹我,一副招猫惹狗、呸呸呸,一副研究稀罕物的样子就让人吃不消了。更别提他是真.性情古怪,库洛洛顶多傲娇了点,格林可是喜怒无常的蛇精病不解释,明明成天嬉皮笑脸的,就偏偏给人一种随时翻脸的不安全感,被他成天围着打转,还真让人吃不消。 唉,流星街土生土长的变态种子选手,吾等正常人确实自愧不如啊~ 不过说到标准的流星街少年,格林打架的水平真是甩我和库洛洛几条街还不止,库洛洛对此充分表现出不耻下问的精神,时不时地被格林按在地下胖揍,我看着都难受极了,可还别说,并不多久,格林就越来越难以借着格斗的机会在库洛洛这里一雪前耻了…… 人比人,气死人!看着格林的包子脸,我给他配音道。 至于我?打个寒战躲得远远的,我可不想和格林玩!不过悄悄试了试,我居然真的、真的、真的对他的念能力免疫!有一次在他修炼时装作不经意地伸出手去,我竟然真的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而看格林的样子,也完全没感受到我接触了他的气…… 天呢噜!念能力免疫!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兴奋地在原地抱着库洛洛蹦了几十下。之后经过多方试验,我们基本确定了这一结论,当然以后还要找其他念能力者试一试,不过就目前的发现也足够我拉上库洛洛和不明所以的格林,摆上一大桌庆祝了。虽然这个能力在目前远没有得到食物的言灵能力重要,但以后,面对更多的念能力者和他们稀奇古怪的念能力,嘿嘿,命啊,命才是关键! 哦上帝,这金手指开得有点大啊! 上帝:呵呵。 和我一样开了挂的格林同学并不像我这样容易满足。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自觉脱胎换骨的他询问库洛洛怎样进一步变强时(他还没发现他现在已经很自觉的听从库洛洛的安排了哼哼),库洛洛把手上的实验记录小册子一合,只给了他两个字。 “实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时间条快进,准备出新手村。 第14章 保育所日常(上篇) 还在困扰于各种强迫症吗? ——洁癖?圣母病?公主病?拖延症?以及各种恐惧症? 欢迎来到流星街! 因为没有“珍贵”的照明设施,位于流星街五区的伪教堂.真保育所沿用世界上最古老的作息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东方的第一缕朝阳穿过流星街混沌的空气和屋顶裂开的大洞直射到我的眼帘上时,我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挡在脸上,第无数次吐槽保育所破破烂烂的屋顶。 我翻了个身,避开明晃晃照到我脸上的太阳光,一抬眼就是库洛洛熟睡的脸。这家伙睡姿端正规矩的很,仰面平躺,双手合拢在腹部,简直就像传说中穿着燕尾服睡在棺材里吸血鬼。当然,当你看到他枕在脑袋底下的半块破海绵——瞬间出戏。 事实上,如果四下环顾就会发现,这里几十个孩子基本只有两种睡姿:像婴儿一样蜷缩着,或者仰面平躺。前者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后者则是最戒备的睡姿——护住脆弱的背部,双手交叉在身前防御。就像我,其实最舒服的睡姿是侧躺,可只要侧躺着,无论朝左还是朝右,总觉得背脊发凉,后脑勺发痒——据说这是一种处于危险中的第六感。所以每当我睡到意识松懈,情不自禁的翻身侧躺时,总会在不一会儿之后再次回到平躺的姿势,这才踏实。 这样的睡法即使睡得再沉,身体也总是保持在戒备的状态,所以醒来之后身上总会感觉疲惫。趁着醒得早,我晒着太阳懒洋洋的翻身侧躺,像只大虫子一样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塌腰、撅腚、抻脖子,将僵硬的肌肉活动活动,探着脑袋凑到枕头边缘,去数库洛洛近在咫尺的眼睫毛。话说这家伙的睫毛真长啊,垂下来像鸦黑的蝶翼,末梢微微上卷,厚重而精致。 一只巴掌毫不留情的糊在了我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将我的鼻子眼睛摁成一坨。我发出“唔!唔!”的哼唧声,挣扎着看到库洛洛长睫毛抖了一抖,慢条斯理的睁开眼,看到我探出枕头几乎凑到他跟前的脸,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随即手上用力,将我的头向后推去。 我的脖子差点被他的大力折断,赶紧一把撸下他把我的脸按成面饼的手,下意识的耸了耸鼻子,然后赶紧摆出一张无辜诚恳的脸,瞪圆了眼睛发出楚楚可怜的认错光波:我错了!我错了! “你不睡觉,搞什么鬼?”库洛洛被吵醒,十分极其不爽,侧过头皱着眉对着我,压低声音冷冷地道。 我谄媚又讨好地对他扯出大大的笑脸,见牙不见眼,拢着胳膊小心地指指透亮的天光,意思是:天亮了,该起床了。 库洛洛没能自然醒,很不高兴,挂着脸对着我说道:“老实躺着。”我赶紧缩缩脖子,挪到海绵枕头另一边参差不平的断口处,瘪着嘴装出老实的样子。库洛洛很没有形象的白了我一眼,转过头用漆黑的后脑勺对着我,又睡去了。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果然他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恢复到仰面朝上的姿势,将后脑压在海绵枕头上,放松了眉头。 可惜库洛洛到底没能睡多久,一阵尖利的的铃声突然响起,简直像一把尖刀□□脑袋狠狠搅了搅,绝大部分还在熟睡的孩子几乎是反射性地被惊得弹了起来,瞬间抱住脑袋,茫然四顾。库洛洛当然不会像他们这样蠢,但也一脸暴躁的猛地坐了起来,我从仰视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他墨画一样的眉梢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头顶还翘着几根被压起来的呆毛。 我揉揉眼角也坐起来,小小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爬下床,在床边站定,等库洛洛从他每天例行的起床气中回过神来,下来和我一起去上早课。四周的孩子也都麻利的爬起来向门外走去,有的还一脸懵懂,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嘴角挂着白花花的口水印,有的却已经恢复了漠然戒备的神色,板着脸机器人一样从门口鱼贯而出。 眼看着一屋子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库洛洛才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他的衬衫,拉拉袖口扣好扣子,无知无觉地顶着那一撮呆毛,和我一起缀在大部队的尾巴上向外走去。 不知不觉,这条路已经走了两年了。 四岁那年,我记忆全无的在流星街五区的教堂保育所醒来,遇到了也只比我早来到流星街一个月的库洛洛。到今年,我们都六岁了。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我熟练掌握了自己的言灵,和库洛洛学会了说话和写字,在保育所过得愈发如鱼得水,但也可以什么都不发生,比如说每一天都和前一天差不多,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适应保育所糟糕的卫生条件。 上过早课,我们来到教堂的庭院领取水和食物。不领是不行的,不在现场吃掉喝掉也是不行的,因为别人都望眼欲穿,就你不屑一顾,如此高冷,明摆着告诉别人有问题嘛! 只不过……看着几乎戳到我鼻子下面塑料水杯,我讪讪然地撩起眼皮看一眼发水的玛格丽特。她的神色十分暴躁,额角翕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虽然打我第一次见到她以来,那张还算得上清秀的长着小雀斑的脸上永远都是这幅表情。眼看她眉毛不耐地高高挑起,我忙不迭接过水杯。 装水的杯子是最普通的大号塑料杯,杯身原来的图样已经被完全磨掉了。杯子里的水尚能看到一些浑浊的杂质。我将这个之前不知道多少人刚刚使过的杯子艰难地举到唇边,以一种完全不接触杯壁的方式飞快的将水直接灌进喉咙,一股脑咽下,再忙不迭将空杯子塞回玛格丽特手上,转身离开的同时别过脑袋,试图遮掩我痛不欲生的表情。 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让我用别人刚刚使过的公用杯子喝水,简直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尤其是在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刷牙洗脸的优良传统的情况下……呕! 唉,每天来这么一遭,还不能露出嫌弃的表情,简直把我生生逼成了一个演技派!至于库洛洛?他压根儿就是个演技派! 喝了水,还要去排队领面包。 我一边向对面长长的队伍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排在我后面的那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紧盯着玛格丽特倒水的动作,忙不迭的接过水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他竭力放慢吞咽的动作,想让清凉的液体在口中多呆一会,可惜排在他后面的孩子已经等不及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那孩子差点喷了出去,吓得赶紧把水咽了下去,还留恋的将倒空的水杯在嘴边停留了一会,希冀着能再空出几滴,被他身后的孩子一把抢过了杯子,着急忙慌的递给玛格丽特让她赶紧倒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一把将他前面的孩子推出队伍。 “喂喂!別挤啊!”玛格丽特接过杯子倒水,嘴里斥责道:“着什么急啊!又不是不给你!” 那孩子眼角也不施舍给她半分,直勾勾盯着他的杯子,等玛格丽特不再倒了,就一把抢过来,捧着救命琼浆一样一股脑到进了嘴里,露出和前面那个孩子一样陶醉的神色,然后又被排在他后面的孩子抢过杯子,一把推开了。 哎,大家都不容易啊!我在内心摊摊手,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开了金手指,抱上了金大腿,只怕也要和他们一样了吧。洁癖什么的,呵呵哒。 排队领面包的队伍这时候要比领水的短一点,因为一般的孩子都是先领面包再领水的,和我正相反——干面包噎在嗓子眼儿正好去喝水润下,不过我就无所谓了,哪个队比较短就先排那个咯。 和外面那些被爷爷奶奶们拿着饭碗追着喂饭的小鬼不同,流星街孩子吃饭的热情永远高涨到你难以想象。不过,饭菜的质量就大可不必抱有什么希望了——早饭是永远的干面包,只有过节的时候(听说流星街这里最早都是少数民族聚居,所以很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节日)会有一些别的食物改善伙食,乳酪啊,牛肉啊,糖果啊什么的,看运气了。新鲜的蔬菜水果是想都别想的,只有每个月一次的维生素片发下来给大家补充一下营养,过不过期的不好说,保证不死罢了。 发面包的是保育所除了玛格丽特以外的另一个保育员劳拉。她不负责我们这片儿,但听说她的脾气可比暴躁的玛格丽特好多了,人缘也好,永远保持着温柔的微笑。她微笑着递给我半块干巴巴的干面包,又微笑着递给下一个人。 我接过干面包,下意识的将它在手心里磕了磕,坚硬得都可以拿去拍人板砖了。虽然完全没有吃下去的欲望,但我还是坚强地用我的小乳牙十分艰苦地将这块比我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面包磨碎了咽了下去。感谢上帝我还没有换牙,不然照这么啃下去,以后离开流星街我岂不是还要整牙?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虽然很想说我完全没有这个觉悟。之前有一次我实在不忍心再虐待我的牙和胃了,就把分到的面包塞给了一个和我们同屋的小天使。为什么叫她小天使呢?因为那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新来的,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一头金闪闪的卷发,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扑闪扑闪的,嵌在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小脸上,简直让人母爱爆棚!(原谅我这个伪儿童.真大婶吧!) 新来的小天使软糯软糯的,被流星街的现实虐到内伤也不哭,只是攥着裙角瘪着嘴憋眼泪,看得人心都化了。说不得,我这不就难得发了次善心,把自己节(嫌)省(弃)的口粮慷慨地让给了她。小天使的教养也很好,怯生生地来一句“谢谢姐姐”,即使配上她死攥着面包不放的动作,也还是讨人喜欢得紧,当下萌得我母(兽)性大发,决定之后还把口粮分给她…… 库洛洛在旁边冷眼旁观,嫉妒了(其实是看小伙伴画风不对),给我泼凉水,大意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是巴不得她快点死吧!”他十分阴暗地总结道。 然后,库洛洛一语成谶。 就在我给她面包的当天,小天使失踪了! 晚上睡觉时没在房间里看到小天使,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之后几天,一直没见到小天使的金头发,我不得不遗憾地接受了事实:看来小天使真的被某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家伙塞进布袋子里拖走了TAT……难道真是因为我那半块面包被人盯上了?我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了好几天,渐渐也就过去了。不过再也不敢随便把面包给别人了是真的。 这件事最后以库洛洛嘲讽我:“就算你暗搓搓的干掉了那个小姑娘,你也不是咱们屋最漂亮的女孩子……”被我掐着脖子狠狠晃了晃,翻着白眼举手投降告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前发现一个不算BUG的BUG!那就是,库洛洛作为一个四岁的小鬼,他识字啊!!!作为一个小学三年级才get到读书技能的人,作者菌表示:这不科学!!!【尖叫 然后,本着科学的精神,我上网搜了搜——原来真的有四岁就识字的神童啊!《走近科学》就报道过,一个小女孩两岁识字3000,四岁已能正常阅读报纸上的专业文章……ORZ。专家说,除去智商的因素外,这也基于她浓厚的阅读热情和学习兴趣。话说作为一个启蒙读物是《鹿鼎记》的人,我表示兴趣真的很重要哒~ 然后,再想想库洛洛……搞定!作为未来著名的书痴,库洛洛君表示——能用智商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哦耶! 第15章 保育所日常(下篇) 库洛洛口中的我们屋最漂亮的女孩子叫姬芙,和我们差不多大,红发碧眼,心形脸蛋,确实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最让我叹服的是:即使在流星街这样的鬼地方,她那头天然卷曲的长发都能做到时时像火焰一样的耀眼夺目,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姬芙好像是哪里来的落难大小姐,和库洛洛身世有点像,比我们晚一年来到流星街。不过作为一个公主病晚期患者,姬芙的表现可比库洛洛差远了。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等着看她笑话,一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也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笑料。什么死活不肯吃干面包结果半夜肚子叫的半屋人都听见了、什么见了老鼠就尖叫逃跑结果引来大家围观她把漂亮的裙子摔成乞丐装之类的,总之就是倒霉催的小鬼们终于看到一个比他们还倒霉的死丫头时内心的各种暗爽,你懂的。 不过流星街□□人的本事绝对不是盖的啊,日子在满世界乌鸦(流星街又一特产)嘎嘎的叫声里照样流淌,不出一个月,姬芙一身的公主病不治而愈,抢起食来和其他人一样像一头凶猛的小猪,撑死了是一头格外漂亮的红毛小母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披头散发的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也过得生龙活虎,没病没灾。是哦,之前之后也有外面来的孩子不适应流星街的,那怎么办呢?不过是死掉啦,再强壮、再漂亮、再有前途都没用。姬芙算是适应慢的了,不过一个月也是极限了,再久的,就只有等人拉走了。╮(╯_╰)╭ 这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一段时间缠我和库洛洛缠得紧,只要我们出现在她视野内,绝对围着我们(主要是库洛洛)各种打转儿,轰都轰不走。你说她想和我们一起玩吧,看在她长的漂亮的份上也不是不能考虑,可她又仰着小细脖子挑三拣四的各种傲娇,说她不怀好意故意接近吧,又再三试探都没啥威胁,真是让我们不胜其扰。我才不说我觉得她是看上了俊俏的库洛洛呢!小屁孩子,懂什么啊?哼! 最后没办法,我们只好拖着小尾巴在垃圾山里三转两转,把四体不勤的大小姐甩得没影了,才一头钻进我们的秘密基地,不到天黑绝不回去。至于说直接杀了清净,呵呵,我们又不是杀人狂!不过我猜姬芙后来要是没能悬崖勒马,保不齐就被暴躁的库洛洛怎么怎么样了——这家伙的脾气,可比我差多了。╮(╯_╰)╭ 说到基地,格林在库洛洛说他需要实战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保育所。 五区的幼崽是流星街的人才储备,每三个月都有一拨人来挑选看得上的人才带回各个势力培养,主要就是各区的区长还有议会吧。格林早就可以被带走了,因为挑选范围是六岁到十二岁之间,但其实流星街的孩子哪有什么准确的年龄?不过是看个头儿,再粗略算算来这里的时间罢了。像格林,虽然大概比我们大个两岁,但个头高啊,所以早就是被踢出嗷嗷待哺行列的放养人士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打架的技术辣么好——架不住人家“淘金”的竞争激烈啊! 之前格林是不想为人驱使,因为上船容易下船难,这也是我和库洛洛的打算——反正有本事衣食无忧,不如混到被踢出五区再自立门户——所以才没有被某个实力带走,现在一听需要和其他强者、特别是念能力者实战,立马拍拍屁股在来选人的势力面前晃了晃,秀了秀他健美的身躯,呸,是念,立刻就被带走了。 格林这一走,就是混大人的世界去了,两年里也只回来了一次,带了一身的伤和疤痕。四肢摊开躺在我们的基地里,咕咚咕咚地灌了一瓶汽水,怀念又享受地叹了口气,这才告诉我们他被分到了七区的区长麾下,现在是特攻队的预备役。虽然是预备役,也要执行任务了,所以他才有机会溜回五区探望我们。 见了格林,我和库洛洛都很高兴,毕竟相处了挺久,还是有感情的,尤其是我和库洛洛在保育所里也就只和格林多说过几句。现在见了老朋友,库洛洛主动提出给格林测一测念系。毕竟即使加入了组织,以流星街自生自灭的传(尿)统(性)看,也不会有人善良到告诉你如何修炼念能力。拜托,同行是冤家好嘛!至于领导?哎呀,不能(自学)成材的,再换就是了。 测念系是库洛洛新get 到的技能,名叫“水见式”,来自一个叫“心源流”的流派。过程很简单啦,拿个玻璃杯装满水,再在水上放一片叶子,让格林用双手对着杯子使用“发”,也就是放出气,看水的变化就可以知道念系了。念系分为强化系、变化系、具现化系、放出系、操作系和特质系六种。格林照做后杯子里的水没有任何变化,库洛洛让格林拿手蘸着水尝一尝,格林一尝,两行宽面条泪流了下来:“又苦又辣!” “嗯,变化系。”库洛洛说道。然后又解释了下变化系怎样修炼,我听着就是改变气的形状或性质之类的吧啦吧啦,再后面就和听天书似的了。所幸他们也没说太久,留格林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后他就急匆匆的赶回去了。所以说,给别人买命就是不好啦,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好伐? 格林走了之后,我和库洛洛就猫在基地的洞穴里乘凉——现在正是流星街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出去分分钟晒死个人的。摊在冰凉的地面上,我仰头正对着洞穴的顶部。因为垃圾山是由大大小小的垃圾磊起来的,直接开挖根本不现实,所以除了密密麻麻十几根立柱支撑之外,洞穴的顶部和四壁都被格林用念压实了,各色垃圾被压成片状,像一整块屋顶一样撑在上面,结实倒是结实了,可样子实在令人纠结——扭曲变形的、相互挤压的、密密麻麻的,借着灯光看的话,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作为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我无数次想要整两桶油漆刷一刷,好歹遮个丑嘛,结果拖延症又犯了,这不,都两年了还是没有动作,顶多是像现在这样,看到时赶紧撇开眼罢了。 眼珠四下转转,我一骨碌爬起来,抹掉额头渗出的汗珠,叫道:“库洛洛,我们来洗澡吧!” 喂喂,节操掉了! 想歪了吧?你以为洗澡是秀恩爱?告诉你,洗澡是为了生存! 在流星街这个连饮用水都实行严格配给的地方,洗澡这件事情完全奢侈。甚至,当初我一度怀疑从小在流星街长大的莉迪亚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洗过澡。这种自我厌弃一直持续到后来第一次看到流星街下雨。 流星街难得下雨啊,下雨的时候就是所有人难得的洗澡机会。每当这时,五区遍地都是脱得赤条条的家伙,垃圾也顾不得捡了,全都忙着借雨水把自己身上陈年的泥垢搓个痛快。当然,脱下来的衣服还要看好,虽然每次都会因为争夺衣服引爆第N次流星街大战。 流星街的大雨并不清澈,甚至因为上空积年累月的变质垃圾散发的沼气而带有腐蚀的效果。然而就像流星街随处可见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将自己武装到头发丝的议会走狗,但绝大部分流星街平民都从小暴露在有毒的空气中、照样活蹦乱跳一样,附加腐蚀效果的雨水就是流星街大部分人的洗澡水,唯一的,没得挑,所以也就没大碍(注意这里是“所以”而不是“因为”)。事实上,经历过幼儿时期反复的磋磨,流星街的平民都拥有了自带防毒面具效果的呼吸系统和堪比犀牛的坚实肌肤,完全不必忧虑这点小事。╮(╯_╰)╭ 不过有(事)条(儿)件(逼)的我当然不会委屈自己用酸雨洗澡。只是之前怕被人看出异样而咬牙忍着不敢找水来洗澡,现在借着天降大雨,我和库洛洛跑到基地里(那时候还是集装箱),痛痛快快地用干净的热水洗了个痛快!从天而降的巨大浴缸,强力去污的无嗅沐浴露,以及洗的乌黑的几缸热水……可惜怕被别人闻到味道,不能洗的香喷喷的……但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雪白的肌肤,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真的不是非洲人啊! 至于和库洛洛在一个浴缸里互相搓澡这种小事……就不要提了吧…… 总之,从那场雨以后,在别的孩子以飞快的速度重新变成泥孩儿的时候,我和库洛洛以一种并不醒目的速度放缓了这个过程。隔个十天半月洗一次澡,含着热泪放任自己的指甲蓄起污垢,脸颊沾染尘渍,头发也油兮兮的,但至少!我和库洛洛至少保证了自己只是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真!的!没!有!异!味! 当然,也没有……虱子……呕! 和库洛洛分!别!各!自!在基地角落里的浴缸洗过澡,我们晾干头发,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沐浴着夕阳回去了教堂。 领过晚饭,就着擦黑的暮色回到睡觉的屋子,难得的没有被姬芙那个家伙凑上来啊,不知道是蹲在哪个墙角画圈圈呢~说起来,姬芙、库洛洛和我被分在一个屋子,这当然不是因为大宇宙的恶意…… 事实上,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保育所给孩子分房间的规律所在,但一定是有规律的。比如说有的房间的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有的房间的孩子都比较凶悍强壮,有的房间小婴儿多,就会有年纪比较大的女生照顾等等…… 当然,我们这个房间既没有小婴儿,也没有大块头,年纪也大小不等,但也并非没有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这个房间的孩子,长得都比较好看(喂,脸呢?)。 其实,代入流星街一切价值都值得利用的思维,武力是一种价值,美丽当然也是一种价值,这很好理解。流星街的掌权者们,比如议会和各区势力主都会分配到名额来五区的各个保育所挑选人才,因此保育院在给孩子分类的时候,也难免会按照流星街选人的倾向来分类。 只是挑选有潜力的未来强者入伙也就算了,美丽……啊啊,将来的事儿谁去管他,至少就现在而言,被分在这个类别还是有优势的,比如说优先挑衣服、每隔一段时间有机会提供水洗洗脸什么的…… 倒是话说回来,我猜库洛洛之所以被安排到我的床上,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身边正好有空位,另一方面也有我和库洛洛都是双黑的缘故吧。在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我就想(上)方(蹿)设(下)法(跳)的看过了自己的长相,黑发黑眼,皮肤白皙,很可爱的萝莉一只,和库洛洛并肩站的话,还真挺像姐弟的。至于说为什么不是兄妹……当然是因为我比他高了! 关于这一点,库洛洛虽然不会无聊到和我争论,可看他脸色也知道他从未妥协。奈何年纪已不可考,只能比比身高了——库洛洛说他今年四岁,是十一月的生日,而我,小莉迪亚作为一个自婴儿就在流星街长大的孩子,则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年到底多大了,只能根据婴儿时期到现在的年份大概推断为四岁多快五岁的样子。唉,倒是平时相处的时候库洛洛确实更像老大这一点我会说吗?啊?我会说吗? 随着天色彻底黑下来,完全没有灯的我们同样也没什么心情抹黑游戏。爬上木板床,枕着海绵枕头,也不用盖被子,睡呗! 摸索着找到库洛洛的手腕拉住摇了摇,感觉他也在那边摇了摇,我松了手缩回来搭在肚皮上,满意的睡着了。 咳咳,作为一个强迫症,我从完全回忆不起来的前世带了个毛病来,那就是——不跟别人说晚安我睡不着!是真的啊!不是想吃库洛洛豆腐啊!强迫症的痛你不懂TAT……没办法,作为一个有强迫症的哑巴,我只好将魔爪伸向了库洛洛。 晃晃手,表示“晚安”。 库洛洛在多次甩开我的手未果后,终于自暴自弃的接受了这一习惯,变成了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嗯,今晚的夜色真好啊! 又是平凡而快乐的一天。 最后是广告时间: 想要根治各种矫情吗? ——洁癖?圣母病?公主病?拖延症?强迫症?以及各种恐惧症? 流星街,你值得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捉个虫~又看了眼原著,将前文中的“长老院”改为“议会”么么哒。 其次,明天作者上午去医院检查身体,下午去奶奶家给奶奶过生日,所以……如果回来得早我肯定会继续码啦,但不保证能来得及写一整章发出来的……所以……今天就多写了一章!奋斗了一整天呢! 我不喜欢吊人胃口,写完就直接发了,不等明天了…… 最后,下集预告:再让我杀一个人!然后我马上滚出新手村!! 第16章 莱亚嬷嬷的橄榄枝 已经六岁了,我和库洛洛都做好了被踢出保育所的准备。虽然很大一部分以“拾荒”为生的大孩子还会选择承担部分照顾幼儿、提供劳务等责任而换取留在保育所过夜的资格,我和库洛洛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奔向美好自由的新生活了——言灵在手,天下我有,就是这么自信! 事情急转直下,不过开始于莱亚嬷嬷的一句话。 “莉迪亚,你愿意留在保育所帮我的忙吗?”莱亚嬷嬷开门见山地说。 留……留……留……在……在……在…… 我不能自抑地瞪大了眼睛,脑袋里全是回音,嗡嗡作响。 BOSS!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好像只能用一张僵掉的脸面对莱亚嬷嬷。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单独的。莱亚嬷嬷坐在单人木床的床沿,背后是她朴素到近乎苦行的房间。我坐在她床对面的房间里唯一一张木椅上,侧面的窗户好像太亮了,晃得我有点晕。 莱亚嬷嬷继续说道:“你还是个小婴儿就被送来教堂了,这些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经营保育所。”她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说道:“玛格丽特和劳拉也在这里呆了不少年了,教堂是时候补充些新鲜血液了。我很看好你,莉迪亚。”她看着我,目光耐心而和蔼。“你的意思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没有反射性的皱眉,但我真心希望没有。想都不用想,我的答案肯定是拒绝,但我真不知该要怎么说才不会显得那么不识抬举。 “嬷嬷,”我艰难的开口,显得很是迟疑,“我……”咬一咬唇,我飞快地说道:“我想离开流星街。”我的声音很轻,仿佛也知道这在流星街近乎天方夜谭,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莱亚嬷嬷一愣,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一般认真看了看我,说道:“莉迪亚,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志气。”她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什么一般微笑起来,“在流星街长大的孩子总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但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一刻,我摸不准她看向我的目光里是不是有怜悯,只听她说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距离你到十二岁还有六年,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地想以后的事。只是在你考虑清楚之前,先不要去参加各方势力的挑选。要知道,一旦你加入了一方势力,就很难离开了。” 这倒是肺腑之言。我感激地点点头,说道:“我会的。谢谢你,莱亚嬷嬷。” “不客气。”莱亚嬷嬷失笑道。最后,她带着些许期望的看着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留在教堂。在你离开五区之前,这份邀请一直有效。” 我侧头想了想,谨慎地答复道:“好的,如果……我打算留在流星街的话,一定会先考虑留在教堂的。”我露出一个笑容,将双眼眯成月牙卖了个萌,“毕竟,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呀。” 心怀忐忑的回去找到库洛洛,告诉他始末。彼时我们还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意外的插曲,虽然有拒绝了BOSS的尴尬和担忧,但并不认为它会影响我们远走高飞的大计。 在五区混到十二岁,在此期间不断变强,然后离开五区寻找离开流星街的机会,这就是我们全部的计划,我们甚至已经讨论到将来要如何树立自己的影响力,吸引议会的注意,得到话语权,进而获得离开流星街的特权。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扯淡。 几天后的黄昏,“小尾巴鱼儿”姬芙鬼鬼祟祟又气喘吁吁地跑来给我们报信。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我们的“寝室”,小脸煞白,神色仓惶。亟亟将我们拉到外面回廊的一个死角处,开口就是:“不、呼呼,不好了!玛格、呼呼,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要杀了莉迪亚!” “什么?”我和库洛洛对视一眼,库洛洛皱紧眉头问道。 整理了姬芙语无伦次的表达,我们得到故事梗概如下:今天上午吃完早饭,姬芙逗留在教堂的庭院里,意外看到玛格丽特和劳拉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窃窃私语,看玛格丽特激烈的动作和劳拉安抚她的样子,似乎还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伟计划都是被熊孩子搞垮的。这不,熊孩子.姬芙借着身高优势,凑上去躲在一座雕像后面听了一耳朵,就听来了一个大消息—— 让我们来看情景回放: “你说什么?!那个小哑巴?这怎么可能!莱亚嬷嬷想让她留在教堂?这不可能!莉迪亚是个哑巴,哑巴!她凭什么?凭什么?!”玛格丽特握紧双拳,身体前倾,涨红着脸,声音尖利。 “玛格丽特,你冷静一点。”劳拉将被她的咆哮震下来的褐发挽回耳后,安抚道:“那个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莱亚嬷嬷选中了她。这是我亲耳听到的,绝不会有错。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温柔的声线显得厚重很多,“现在的问题是,教堂从来都只有两个保育员,莉迪亚留下,离开的那个会是谁。” “你说……什么意思?”玛格丽特震惊地收了声,不敢置信地道。 “你来得晚,那时候教堂又正好因为意外失去了一个保育员,所以你并不知道,”劳拉解释道,语速郑重而缓慢,“教堂从来都只有两个保育员,一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每当有新人被莱亚嬷嬷留下,就会有一个旧的离开。离开的人……没人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你是说……”能在流星街活下来还被莱亚嬷嬷选中的人都不笨,玛格丽特立刻明白了劳拉话中的意思,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至少在我成为保育员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被我顶替的人。”劳拉沉重的说道,看着玛格丽特心中的侥幸灭去,脸色变得煞白,她清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紧张和恐惧。“所以现在……莉迪亚留下的话,给她让路的会是谁?” “你什么意思?!”玛格丽特被刺激到了,立刻退开两步摆出防备的样子,厉声质问道。 “我没什么意思!”劳拉头疼的揉揉眉心,无力的说道:“我跟你说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当然我也不想离开。”她看玛格丽特半信半疑,依旧警惕地看着她,只好耐心解释道:“我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现在离莉迪亚成年还早,要是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 “杀掉她!”玛格丽特突然拔高声音叫道,声音恐惧中透着亢奋:“杀掉她就好了!杀掉那个死丫头,让她消失!对,只要没了她,我们就安全了!让她去死!”她越说越确定,脸蛋重新涨红起来,双眼放出光芒。 “……说服莱亚嬷嬷改变主意。”劳拉机械地说完未尽的话,一脸呆滞的看着激动的玛格丽特,反应过来她的话后倒吸一口冷气,急急说道:“你疯了!你在想些什么!杀害保育所的幼崽,你想死吗?!杀了、杀……你要真这么干了,莱亚嬷嬷不会放过你的,议会也不会!” 看到玛格丽特犹有不服的脸色,她厉声说道:“总之,立刻忘掉这个念头!”她叹一口气,说道:“你不要冲动,我们还有时间。认真工作,好好表现,找机会说服莱亚嬷嬷改变主意,她会答应的。毕竟我们都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一向没有什么过错,不是吗?”她安抚道:“别太担心了,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 “你说得简单……”玛格丽特咬着牙嘀咕道。 “唉,总之,你、你好好冷静冷静吧。信不信我说的话都随你,只一条,立刻把你刚才恐怖的念头忘掉!想都不能想,听见了没有?!”劳拉紧盯着玛格丽特的眼睛,正色道。 “知道啦。”玛格丽特低着头小声道,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握紧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唉。”劳拉看着玛格丽特的背影走远,无奈的摇摇头,低声道:“真不知道和她说这些,到底是对是错。也许什么都不知道,要更快乐吧。”她站在原地半晌,又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听完姬芙小喇叭的回放,我和库洛洛面面相觑。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儿啊!飞来横祸么这不是! 站在原地欲哭无泪,我、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啊!谁特么想留在教堂了?你们当个宝,老子根本不稀罕好嘛!我呸!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姬芙担忧地问道。 “不怎么办。”库洛洛冷静地说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然后,情况就是……玛格丽特,特么她是认真的啊!我们都观察她三天了(主要是库洛洛和自告奋勇的姬芙观察,我当诱饵在她面前晃悠),特么她是真的想杀了我啊!MD! 不提我是如何的暴跳如雷,被玛格丽特蠢得背着手团团乱转,当这个问题真的摊开在眼前,打开了思路的我们觉得答案还是很简单的。 关键还是你要打开思路。 然后,就像库洛洛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杀了玛格丽特吧。” 简洁,粗暴,有效。 我喜欢。 然后就是实施。 话说杀人也是门技术活啊。怎么讲?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比如说脾气暴躁而鲁莽(==)的玛格丽特,都暗搓搓憋了好几天了,眼看她长着小雀斑的脸上都滋了好几颗痘痘了,还没让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再看我和库洛洛,头天敲定计划,第二天比划比划,第三天就动手了。 然后?然后就搞定了啊。 杀人这件事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小豆丁,加起来都没玛格丽特高,不就是有心算无心,偷袭么。我以前都说贫了的。唯一有必要一提的就是玛格丽特她没开念啊,这是我们早在格林还在的时候就知道了的。 话说库洛洛也没开念呢,别看这二年他净研究理论去了,人家愣是绷住了没修炼。当然,你要非说库洛洛小朋友以六岁的芳龄死活没能靠冥想自个儿修炼出气感来,那我也没辙。总之,当年库洛洛同学板着脸告诉我他研究资料表明,健康的最早开念时间是十二岁,所以他打算等到十二岁左右、在即将离开五区之前开念,而且优先考虑自己修炼而不是被别人强制开念,我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揠苗助长可不好,而且这种事儿,库洛洛说了算呗。 咳咳,跑题了,言归正传。总之呢,根据我们以前掌握的情报,玛格丽特还真就跟她的职业一样,不是战斗系,而是个辅助系。换言之,战斗力不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我成功地勾搭得玛格丽特心痒难耐,尾随我进入了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垃圾山,然后,她就掉进了我们挖好的陷阱,被库洛洛用弩射死了。 哦,说到弩,这还得解释一下。在得到PP弹枪的启示后,我和库洛洛苦练骑射(大雾),考虑到枪支的后座力太大,声音也大,我们最终敲定了作为冷兵器的弩,操作简单便捷,杀伤力大,瞄准之后,只需扣动扳机,齐活儿! 所以玛格丽塔就被齐活儿了呢。 干掉了玛格丽特,我和库洛洛很好心的帮她埋了起来,反正坑都是现成的么。就连全程旁观的姬芙,也被我们硬拉着帮忙填了点土。当然她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搞来的弩和铁锹,看她惨白着一张脸吐了又吐,也没功夫问就是了。拉姬芙上了贼船,我们就放心了,也没难为她,看她吐得抓不住铁锹了,剩下的活就我和库洛洛干了。倒是看到姬芙杀个人(还没亲自动手呢)闹这么大反应,一副“我不纯洁了”的小模样,我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太正常?没得出结论,也就抛到脑后了。 教堂少了个唯二的保育员,当然不是件小事。玛格丽特的失踪颇热闹了一阵,但真正话事儿的莱亚嬷嬷和最可能知情的劳拉都没有追究的意思,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了。要说人老成精的莱亚嬷嬷没想到我身上,尤其在这个她刚向我抛出橄榄枝不久的时候,我是打死也不信的。不过流星街就是这样,死人没有人权,失踪了没有亲友报案,也没有警察局来咸吃萝卜淡操心,基本上是大家看个结果(人没了),就这样了吧。 作为一个三观笔直的人,我认为自己必须对此作出严正抗议:这根本就是鼓励犯罪,是同时违反法律与道德的!然而作为实质上的犯罪者,我默默地萎了。 话说杀完了玛格丽特,我是真的以为她将是我奔向自由之前的收官之作,而万万没想到,原来她是我血染征途开始之前的祭旗人物!事后我曾歇斯底里地攥着库洛洛的衣领猛摇,泪流满面地哽咽道:“我怎么就给忘了,干完这票什么的,金盆洗手什么的,和你远走高飞什么的,那特么都是在立flag啊!是flag啊TAT!!!” 作者有话要说: 刚出了传媒大学的案子,再写谋杀让我很不舒服。也许没必要,但我觉得我还是必须说一句,“流星街”大概是除了“我”和“库洛洛”以外本文至今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了。因为我真的想强调,文中所有邪恶的行为,都是因为那是“流星街”啊! 请相信,离开了流星街,莉迪亚真的是个三观笔直的人!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保证!认真的! 然后,如果亲爱的读者里有未成年的三观还在养成的小朋友,我想说,在看完本文之后,千万记得再去看看真善美的文字洗洗眼睛,啊!话说我当初看《全职猎人》的时候就想问了,这真的不是十八禁吗?? 最后,我想说,小说归小说,我们还是应该相信我们现实的世界是个和平的地方的。首先,相信世界是安全(至少没那么危险)的;其次,让自己成为一个(对别人)安全的人;最后,记得别人真的不一定是安全的!! 愿大家永远天真快乐。 第17章 哥哥,不要丢下我。 玛格丽特“失踪”后,整个教堂保育所的孩子都暂时由劳拉一人负责。因此,当她领着一胖一瘦两个陌生的成年男人走进我们的“寝室”时,大家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没有发生骚动。 “两位大人,教堂最美丽的孩子都集中在这里了,请慢慢挑选。”劳拉侧首对那两个男人微笑道,态度温柔而配合。 “希望这回能选到好货色。区长的名额可是很珍贵的。”高个子的瘦子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扫视全场,说道。他有一张重度营养不良的脸,蜡黄干瘪的脸颊和青黑的眼眶。“扎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大人放心,我扎克混迹八区多年,这双眼睛从未看差过。”那个胖子点头哈腰地道。他看上去比那个瘦子有油水得多,一张胖脸红润有光泽。说罢他眯起那双猥琐的细缝眼,表情与之相反的十分严肃地走到房间最右边的角落,在全屋孩子炯炯的注视下,快速但绝不错漏地依次看过每一个孩子,很熟练的按顺时针方向推进。在扫过某些孩子时,他还会停下来仔细的辨别,甚至伸手扳起那个孩子的脸,细细摸索骨骼的轮廓。 这……这明显是挑人的节奏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是了,流星街的人来保育所选孩子,向来是将孩子们集中到庭院里去选的,即使保育员会根据不同的选人要求通知不同房间的孩子去集合,但如果不愿意去的话,也不会有人强求。可现在,他们怎么会直接来到我们的房间里挑选,还恰恰是在我们都回到这里准备睡觉的时间段? 反常即为妖,一定有什么不对。 我侧头去看库洛洛,他和我一样坐在床上,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上神色凝重。他半低着头,久未修剪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时而紧张的瞥一眼不断向我们这边走来的胖子,更多的时候却是一眨不眨地阴沉的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离我们不远的瘦子和劳拉。 我刚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挑人像挑猪仔的胖子已经选好了目标,扳着手上小女孩的脸转向瘦子,问道:“大人,您看这个怎么样?绝对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被他禁锢住的小女孩一张心形的脸蛋吓得面无人色,火红的长发披散下来,竟然是姬芙!所以,这胖子的“专业”眼光和库洛洛一样么? 瘦子只看了一眼就说道:“不行。区长喜欢深色头发的,你不知道么?” 胖子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又仔细端详着姬芙惊恐万分的神色,欣赏地咂咂嘴,说道:“我这不是看这小丫头实在难得么。啧啧,真是很久没见过这样好的货色了。”他遗憾地看着瘦子,“大人,真的不考虑了吗?我敢打包票,这丫头以后一定是流星街数得着的美人。” 瘦子不耐烦地说道:“你的任务是让区长满意!天快黑了,不要耽误工夫!” “是是!”胖子恋恋不舍地放下姬芙的脸,重新走动起来。他身后是姬芙死里逃生的呆滞的脸。 胖子明显加快了挑选的速度,我和库洛洛的床位在房间的中央偏左的位置,离他已经不远了。我缩在库洛洛身边,左右的余光看到很多孩子脸上都露出恐惧或期待的神色,抗拒或期待着可能被带走的命运。 眼看那胖子挑挑拣拣的越走越近,只有几个床的距离就要到我们了,我的心脏失控地狂跳起来,“砰砰”地像重锤一样猛砸我的胸口。我第一次这样紧张,手脚发软,几乎上不来气。我忍不住去握库洛洛放在我身边的手,他的手冰凉,手心和我一样浸满了汗水。他表情僵硬直视前方,几乎是立刻握紧了我的手。随着那胖子的脚步越来越近,他握手的力道越来越大,我的手则像没骨头一样,使不上半点力气。 忧惧、恐慌、而又无助。 那胖子走到我们的床边,我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那个巨大的阴影在我们的床前停了下来! 下一秒,一只厚实的手掌握住了我的下巴,用力地强迫我仰起头来。 他的手干燥,那种温热的感觉让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甚至还沿着我的下颌骨捏了捏!极度的恐惧和恶心让我产生呕吐的欲望。 我屏住呼吸,惊慌的抬起眼。 那个胖子放大的肥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用上全部的理智才压住尖叫着挣扎的冲动。 “这个怎么样?黑发黑眼,虽然没有那个红发的美艳,但胜在清秀。”那胖子扳着我的脸扭头对瘦子说道。 我绝望地看向那边的两人,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劳拉略带喜色的脸。她露出喜色只是一瞬间,随后立刻恢复了温柔平静,但鬼使神差地,那一幕就是被我捕捉到了,而且牢牢刻在脑海里,让我甚至有片刻忘记了恐惧。 我、要、杀、了、她!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瞬间闪过很多零乱的画面,但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要不是我下巴上那只恶心的手提醒了我自己的处境,我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咬死她!下颌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我死命地咬紧牙关,握着库洛洛的手不断用力攥紧,另一只手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这一回,那个瘦子走近了,他看了我两眼,失望地说道:“是个女孩?”他摇摇头,“区长喜欢男孩。”我发誓,我在劳拉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失望! 这回,胖子干脆地松开了我的下巴。我还没来得起松一口气,喘上一喘,那胖子已经极其顺手地抬起了库洛洛的下巴! 我死命的攥着库洛洛的手,感觉他全身都紧绷到了极点。胖子看到他额前的纹身,先是皱一皱眉,不过再仔细看看,还是对瘦子说道:“大人,这个呢?” 那瘦子也探身在我们床边,看了看库洛洛,又不耐烦的转头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点头道:“就这个吧。” 晴!天!霹!雳!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库洛洛没有表情,全身都僵硬了,任由那个胖子放开他的下巴,转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轻松提起来,放到地上准备带走。 库洛洛的手在抖。他已经认命似的松开了握住我的力道。随着被提起的力道,他的手从我手中滑出。 我松开了他的手。 眼看着那瘦子指着库洛洛对劳拉说:“就是他了,记在十一区区长名下。”就准备带着库洛洛离开,我的脑袋完全木了。下意识地晃了晃,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全是雪花。 等我重新看清楚眼前,我已经趴在床上探出身子,一只手拉住了库洛洛的袖子。 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我。 MD! 我在心底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顶着想象中被打肿的脸,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所有的恐惧和慌乱像潮水一样褪去。 我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幅度越来越大。但我十分镇定地咬紧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的意志力将这阵失控压了下去。然后,我听到自己干涩而软弱的声音说:“哥哥不要丢下我。” 盯着库洛洛惊讶而复杂的目光,我以小女孩柔弱依赖的样子着他,用柔软而无辜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哥哥,不要丢下我!” 这一次,我有意用力,使声音更大更清晰一些。被深深隐藏的声音,最大的秘密,柔美到蛊惑、清丽到空灵,带着难以名状却无法拒绝的力量。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瘦子从玩味到动容的神色,胖子瞪大的细眼,和劳拉完全僵掉的脸! “兄妹俩?”瘦子问道,并不打算得到答案,他紧接着对劳拉说:“这个也带走。” 劳拉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点点头,眼神莫测的看着我。 事情彻底失控了。 事情彻底失控了。 被夹在瘦子的腋下,面朝下地看着不断向后倒退的垃圾山,我这样想着,心中是对未来的茫然,和一种蛋疼的忧伤。 脑袋有点充血,肋骨被瘦子勒得生疼。我的脑子木木的,不大能去思考接下来的事。唯一能给我一点安全感的是库洛洛就在我身后,但一想到他正被那个胖子夹公文包似的夹在胳膊下面就有点绝望…… 一路被马不停蹄地带出五区,我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教堂熟悉的尖顶。 路很远,开始天还有些余亮,后来就完全黑了下来。 流星街只有漫山遍野的垃圾,没有灯,天气晴朗的晚上会有月光照明,但今晚正好是新月啊,只有漫天星子。 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瘦子和胖子倒是不受丝毫影响,夹着我和库洛洛忽上忽下的走过一座又一座垃圾山,健步如飞。 一路过了几个亮着灯的关卡,围着铁丝网,一扇小门挂着一盏电灯,旁边一座破破烂烂的木棚或是木屋。 瘦子掏出证件给门卫看看就被放行了。 从瘦子的话里可以推断出我们是被十一区的区长挑走的。之前格林回来的时候,库洛洛问过他五区以外的势力分布。所以我知道流星街共分为十三个区,除了五区划给幼崽、八区是交易区、十三区直属于流星街的最高权力机构议会以外,其余的一至四、六、七、九至十二区都有各自的区长管辖,区长是本区的最强势力主,代表本区出席议会,行使对本区资源和人员的最高管辖权和支配权。各区之间实力不均,竞争和冲突时有发生,而区内的权力争夺也时有发生,伤亡不断。 总的来说,离开了五区,就是一脚跨入了危险的成人世界,将直面流星街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 我只有六岁啊,我已经不想再想下去了。 作为一个本应该在保育所的木板床上安逸地打滚的幼崽,我十分松懈地就着被人夹在胳膊底下的姿势,在不断颠簸的赶路过程中睡着了。真是可耻。 十一区离五区远得很,等我被丢在十一区的地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昏暗的灯光。意识回笼用了三秒钟,我蓦地坐起来,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揉了揉眼睛,向四周看去。 原来我坐在床上,只是因为只有一层光溜溜的木板,所以让我以为自己被扔在了地上。库洛洛就在我的旁边,很清醒地坐着。 那个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瘦子站在我们床前,很不耐烦的等我们清醒到足够听他讲话,才冷冰冰的说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该做什么会有人教,食物也会有人给你们送来。不要反抗,不要乱跑,死了可没人收尸。”他油尽灯枯似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冷笑,说道:“老实一点吧,小鬼,这里可不是爱惜幼崽的五区了。” 瘦子说完,一秒钟也不耽误的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关上了结实的木门,我这才看到我们所在的是一座很结实的木屋,十几平米,除了床以外没有家具,四周的墙壁都是木板,拱起的屋顶也是,只看房间的话倒是比保育所的条件还要好。至少不是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了。 啊,说到这个,我才发现,在这张很大很大,足足占了半间屋子的的木板床上,除了我和库洛洛,原来还有一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十一区!有命中注定的伙伴登场呦~ 第18章 安顿和试探 瘦子走后,木屋里陷入沉寂。 十一区的条件看来还算宽裕,屋子靠近门边的两个角落里都点了粗粗的蜡烛,昏黄的光线让不大的房间一览无遗。 房间里有三个人,我和库洛洛坐在床沿,另一个人贴墙而坐。那是一个男孩子,大概比我们大一点,深色头发。他靠坐在墙边,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卫衣,整个人像罩在一个大口袋里。长相清秀,下巴很尖,眉眼细长,但给人的感觉很阴郁,和我们对视的样子让人瘆的慌。阴冷、危险、具有攻击性,然而又很倦怠。 感觉新室友很不好相处啊。 这让我的感觉更糟糕了几分。我不知道他的状态能多大程度上反映这里的生存环境,但这让我感到压抑。 我别开眼,看到库洛洛还在和那家伙对视。他的嘴角抿紧,目光深沉而晦暗,对面那家伙的眼神暴虐而阴冷,像一场无声的较量。一个像汹涌而辽阔的海,一个像尖锐而嗜血的剑。 气氛越来越凝滞,让我也紧绷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也不知过了多久,库洛洛先开口道:“库洛洛。” 我看向对面,那家伙还是倔强而凶狠的样子,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飞坦。” 库洛洛嘴角满意地翘起,很细微,估计对面叫飞坦的家伙没看到,否则感觉上他一定会被激怒。库洛洛向我这边侧侧脸,对飞坦道:“莉迪亚。”那家伙“呲”了一声,很不友好。 我只是看着他,并不在意,也没有反应。这就是我和库洛洛的区别,遇到飞坦这样的人,我只会绕着走,而库洛洛却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退缩。所以有些事只有库洛洛能做到,比如说和我们很不友好的新室友进行“正常”的沟通。 “睡觉的时候,要熄灭蜡烛吗?”库洛洛问道。 “……熄灭。”飞坦。 “那我熄灭了。”库洛洛爬下床,走到蜡烛边。 这回飞坦干脆没有理他,只是把卫衣的帽子盖到头上躺倒,背脊贴着墙面。 库洛洛熄灭了一边的蜡烛,走向靠近我们这边的蜡烛。 “很黑,别磕到了。”我低声道,凑到床沿,探出身子,对他伸出手。库洛洛垂眼看着我的手,没有表情,但又不像在发呆。 库洛洛吹熄了蜡烛,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库洛洛摸索着找到了我的手,顺着我的力道爬上床来。所幸床上什么也没有,不用担心绊到。但想到我们一件行李也没有,真正的身无长物,又不禁感到悲哀。 你知道真正的穷,不是什么都没有,是什么都只能用命去拼。 在陌生的环境里,黑暗格外令人恐惧。等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害怕,表现就是我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凑得离库洛洛很近,直到感觉到他那边传来的温度。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想恢复到平躺的姿势,可怎么也转不过去。每一个关节都僵硬着锁死了,汗毛立起,感知外放。呼吸收缓,仿佛稍大一点就会惊吓到什么。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教堂真的已经是个熟悉的地方了。 妈蛋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胸口好堵。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立刻碰到了库洛洛的手。他的手很热。我的手很凉。我拉住他的指尖轻轻扯了扯,感觉到他缓慢地回握住我的手攥了攥。 好像有什么不对?然后我发现他也是对着我侧身睡的。 等等!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话,最安全的睡法不该是背靠背吗?头对头是怎么回事?我神经质地想到。不过算了,至少这一晚,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而且,手拉手什么的,真的感觉好多了。 木板床很大,足够躺十来个我们这样大的小朋友。飞坦在那头,我和库洛洛在这头。黑暗中,房间很安静,外面也很安静。我可以听到库洛洛平稳的呼吸声。 我想我有时间静静的思考一会儿。 从保育所到十一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在回想起太阳没落山前我们还在保育所的时候,感觉恍如隔世。 为什么要叫“哥哥”?不是应该叫“姐姐”吗?我个子比较高啊!这样不会露馅吗?……我脑子里转着凌乱的念头,光怪陆离的画面漫天飞舞,令我有些眩晕。一团浆糊。 我艰难、生硬地驱动今天已经超负荷的大脑运转,试图分析自己的现状,然而效率全无。所以说我痛恨脱离计划的发展,尤其当事态滑向未知时,失控会让我焦虑。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然而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翻涌起来,又很快被我压下去了。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 其实我很庆幸库洛洛没有问,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或者知道,但我拒绝思考。 真是见鬼。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沮丧而倦怠地想到。 这一觉出乎意料的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库洛洛和飞坦都醒了,他们正在吃饭。我迷蒙着眼睛坐起来,库洛洛把一个托盘推到我跟前,上面有一个刚出炉的金黄松软的牛角面包,一杯牛奶,一个发青但还算新鲜的橘子,甚至还有两颗巧克力。 这么丰盛?我瞬间被吓醒了一半,询问地看向库洛洛。 “早饭。刚刚有人送来的。”库洛洛说道。 “哦。”我揉揉脸,默默吃了起来。十一区的伙食可比保育所好多了,在这里不能用言灵,能吃的好一点当然最好了。 不过,这橘子可真酸啊……我最讨厌吃酸的了!还有牛奶! 吃完饭,库洛洛试着和飞坦聊(套)天(话)。 库洛洛:“很丰盛啊。很久没有吃过这样满足的饭了。”库洛洛,你亏不亏心啊! 飞坦:“哼。” 库洛洛:“飞坦,十一区的食物一向这样好吗?” 飞坦:“呵呵。” 库洛洛:“……” 飞坦:“……” 我看到库洛洛无声的冷笑一下,又开口道:“飞坦,十一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直球!库洛洛选手改投了直球! 这一回,飞坦选手接招了!他转头来盯着库洛洛,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然而一点也不灿烂,只有铺天盖地的负面和压抑,像……爬行动物?阴郁、残忍、没有温度。蜥蜴什么的。 飞坦道:“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声音低柔,有些哑,有气无力的。 库洛洛问道:“为什么?” 飞坦道:“会吓坏吧。”他冷冰冰地牵动嘴角,“在你们之前这里已经住过六拨人了,没有活过五天的。” 库洛洛神色不变,问道:“他们要我们干什么?” 飞坦不耐烦地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先活下来再说吧。” 库洛洛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连贯地道:“十二岁以下、容貌清秀、深色头发、男孩……十一区的区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坦猛地抬起头,尖削的下颌对着库洛洛,脖子上青筋暴起。他金色的眸子燃烧起来,用一种被触痛逆鳞的、暴虐而疯狂的眼神看着库洛洛,声线低沉、嗓音却高扬而劈裂,像一头高高竖起脖子准备进攻的毒蛇。 “小鬼,你想死吗?!” 库洛洛不为所动,平静地道:“就是因为不想死,才要先问清楚。” 飞坦的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库洛洛,保持着随时可能暴起的姿势,衣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发出风箱似的喘息声。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良久才渐渐平静下来,狰狞的面孔渐渐恢复到无害的清秀。 “呲!”他冷嗤一声,漠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库洛洛而坐。 我和库洛洛在他背后交换眼色……好吧,我承认我们一点默契也没有,大眼瞪小眼半天,除了彼此愈发严肃的脸色,什么也没看出来。 本来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手我们,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中间有人送来午饭,这一天直到傍晚也没人搭理我们。 算算日子,如果没有金手指的话,我们大概要有两年没吃过午饭了。想想也真是心酸。午饭和早饭的水准基本持平,是什锦炒饭和果汁。说实话炒饭的水平一般般,但能吃到饭里新鲜的蔬菜和香肠,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不管是不是断头饭了,我们都吃得很香。吃饱喝足,飞坦一个人窝在墙角不知道干些什么,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声音,像是殴打墙壁一样。我和库洛洛盘腿对坐在床上,以指代笔地在床板上划字交流。说起这个世界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我只能以圈圈叉叉来描述,也是一把辛酸泪啊。 我:情况不妙,怎么办? 库洛洛:再看看。 我:五天?被动…… 库洛洛:实力。不能轻举妄动。 我:言灵? 库洛洛:还不必。底牌。 我:多少? 库洛洛:命令或者治愈。 我:明白。你? 库洛洛:飞坦。 我:他特殊? 库洛洛:任务?实验?消耗品?……恋童癖? 我:!……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库洛洛:不要跑题。可能。 我:不要!哥哥。亲属。 库洛洛:人质?被控制。 我:先保命!! 库洛洛:也许不必。再看看。 我:随机应变。 作者有话要说: 库洛洛和飞坦都好难写!差点儿过十二点! 第19章 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 吃过晚饭,终于有人来处理我们。还是那个瘦子。 瘦子推开门,站在门边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我和库洛洛紧张地对视一眼,安静地走到门边。 飞坦坐在屋里,拉拉卫衣的领子,垂着头,眼睛从刘海后面冷冷地看过来。那个瘦子看了他一眼,说道:“飞坦,你也来。”飞坦低着头走过来。他比我们略高一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木然的脸。 瘦子带我们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区长要见你们,都老实一点。” 我们三个跟在他身后,我好奇的四处打量——和趴在窗口看到的差不多,嘈杂而冷清,破败而有生气,陌生的景象,十一区的街道。 没错,街道。连绵的垃圾山仿佛被拦在了外头,我们的木屋在一片清理出来的区域里,周围都是毫无章法的杂乱建筑,像一个稍具规模的聚居点。瘦子带着我们熟门熟路的向一个方向走去,沿途经过一些形状各异的建筑,有的是规整一些的房屋,有的干脆就是摇摇欲坠的棚户。 街道上还有一些人,也没有穿着常在五区出没的成人那样的防护服,打扮……千奇百怪。也有人和瘦子打招呼:“提格(音译),去见区长啊?” 瘦子就会一脸“老子纵欲过度好想睡觉啊”的样子回答:“是啊,区长要验货啊。” 然后那个人就会不怀好意的打量我们几眼,说道:“这次的货色不错啊!”“哟,这小鬼还没死啊?”“要不要打赌这次的能撑几回?” “别咒我啊!”瘦子就会骂道,“今年的名额都快用完了,见到区长要让他省着点用了。” 我们权当自己是木头人,跟在后面。我偷眼去看走在我斜前面的飞坦,他戴上了卫衣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虽然阴得可以滴出水来,但意外的很平静。帽子边缘露出他的头发,在夕阳下是深蓝色的。 一路穿过大半个镇子,我发现给我们住的木屋居然还是很不错的那种。而沿途所见的生活质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基本上还都是些瘦骨嶙峋一塌糊涂的人。总体来说,并没有超出我对流星街一贯的认知。 街道的尽头,是一座很气派的三层小楼。白色小洋楼简洁的画风在周围破破烂烂的窝点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奢靡,简直自带“内有高手高手高高手”气场。看到我们,洋楼外面的小花园里有守门的人迎上来,带着点儿战斗人员的血气。他与名叫提格的瘦子很熟,看到我们了然地捶捶他的肩膀,放行了。 进去小洋楼,内里的装潢居然很完整而且簇新。很温暖的装修风格,多使用暖色调,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却莫名的有些诡谲和压抑。事后想想,原来是太整齐了,所有物件的摆放都一丝不苟,桌椅归位,挂饰和摆件没有半点歪移,桌布和其他布艺制品如坐垫、窗帘等连半点褶皱都没有,而且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没有半点居家的……人气儿。 路过起居室,从楼梯上二楼,穿过一条走廊,沿途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只有我们四个的脚步声。会注意到脚步声是因为地面铺着整块的大理石,光可鉴人,鞋子走在上面会发出清晰的回响。我左右看看,两侧房门不多,但走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个黑黝黝的摄像头,明明走廊也不很长,一眼可以看到头。 提格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他敲了敲紧闭的双扇实木房门,头顶上有一个摄像机实时地转过来对准我们,黑洞洞的镜头,闪着红光的提示灯,很恐怖的样子。 等了好一会,清脆的解锁声,门开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来,一头栗色的卷发乱糟糟的翘着,一张很年轻很普通的脸。门内年纪不大的青年画风很清奇,中等偏瘦弱的身材,平凡无害的气质,睡眼迷蒙的脸上还带着压出的睡痕,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他揉揉眼睛,很努力地盯着提格的脸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是提格啊。”声音也很温和,还带着点凡事无所谓、随遇而安的感觉。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推开门让他进来,自己边向里走边说道:“这两天忙死了,好困啊!” 提格跟在他后面走进去,摆手示意我们跟在他后面。 进去后,这个房间出乎意料的大,是一个完整的套间,一进门是宽敞的起居室,门边没几步就是茶几和一套大沙发,明显是会客的地方。沙发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自成一系,更居家一点。再向后看可以一直看到一扇紧闭的门和另一个敞开的房间,里面露出半张凌乱的大床,刚有人睡过的样子。房间整个布置得精致而温馨,而且和楼下比多了很多生活的痕迹,换言之,就是很乱。 那个青年此时就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半阖着眼没睡饱似的看着我们。 “呦,飞坦啊。”他懒洋洋地招呼道,很亲昵的感觉。 飞坦从进了洋楼就越来越沉默和紧绷,现在他站在我身旁,我感觉他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卫衣下的肌肉隐隐颤抖,像极力忍耐着什么。帽子下面,他盯着地面,两边的咬肌突起来,样子吓人极了。 他在恐惧。还有隐忍和仇恨。 感觉上我们才是一头的,我也警惕起来。不不,我这一路都很警惕好吗,只是现在感觉更差了。我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库洛洛站在我另一边一直很安静,不过我感觉他也放轻了呼吸。 提格在我们进来后就回身去关上门,还重新上了锁。“咔哒”清晰的上锁声让我的心一哆嗦。 他走到库洛洛旁边,对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微微欠了欠身,道:“区长。” 卧槽!原来这家伙真的是区长! 我在心里“啪啪”地把警戒程度又往上拨了两格。这么柔弱无害的区长,感觉从武打动作片一下子上升到惊悚恐怖片了呢! 区长还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噙着笑来回打量我和库洛洛。我被他看得汗毛直立,全身僵硬。 提格说道:“是这次的新人。一对兄妹。” 区长把梭巡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微微皱起眉,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说道:“怎么是个女孩子?” 提格解释道:“她的声音有些特别。” “哦?”区长来了兴致,像逗弄什么小动物似的,温和地对我诱哄道:“说一句听听?” 我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张开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嗯……你好?” “哈哈哈哈……”那个区长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还不停地拍着沙发背,不能自抑的样子。神经病吧?我呆呆的看着他,被他笑得浑身发毛。这已经不是笑点低的问题了好吗? “你爱哭吗?”半晌,他好容易停住笑,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从沙发上探出身来问我。 该说爱哭还是不爱哭?爱哭?不爱哭?该死,他神经病啊!我眼神犹疑了一下,又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犹犹豫豫地答道:“不爱哭……” “不爱哭不行啊~”区长有点苦恼地皱皱眉,歪过头想了想,然后突然从沙发上探出手来,一把狠狠扯住我的头发,向他那边拽了过去! “啊!”我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头皮像要被撕裂了似的,整个人向沙发的方向跌去,在快要跌到地毯上时被拽着头发提了起来。头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赶紧抖着腿站直了,整个人都被吓懵了,生理性的眼泪溢满了眼眶。我顶着眼泪抬头向他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区长居然看着我笑地开怀,还玩笑似的晃了晃他拽着我头发的手,道:“看,这不是哭了吗。” 疯子!他是个疯子! 我吓坏了,真的被吓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我想象不出他还会怎样对待我!那个疯子还在笑着,像看到一件新鲜的玩具。疯子之所以可怕,就在于没有人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他抓着我头发的手,就像是抓着我的命!我感觉无助极了,深刻的恐惧甚至压过了我头皮的疼痛,让我无法呼吸。 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一动也不能动,心脏阵阵抽搐,传来失重般的心悸感。即使是被格林用玻璃碎片抵着脖子我也没这么害怕过,因为我知道我可以从格林手里自救,可现在,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就是绝望!只是绝望! 那个疯子凑近我,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可这样近的距离,我看到他的眼底全是神经质的病态和疯狂!我不敢有丝毫刺激到他,想要屏住呼吸,可心口堵得厉害,肺里根本连一点氧气都没有,只好发出抽噎似的吸气声。我惊恐地看着他凑到我跟前的脸,明显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放大,精神紧绷到快要断掉。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听天由命。 “别怕。哭一个呀,哭出声来,让我听一听。”他用一种商量和诱哄的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不敢不按他说的去做,小声哭怕进一步刺激到他,嚎啕大哭却怕招来更粗暴的虐待。最终,我还是小声地哭了起来,抖着唇,发出“呜呜”的声音,有点假,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抽噎的声音,更像是在哼唧,但绝对委屈极了。 私以为我哭的绝对不好听,干巴巴、颤微微地十分失真。 我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怏怏然放开了我的头发,我一直紧缩到酸疼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些。 一离开他的掌控,我立刻向后退,抖得像面条的腿磕磕绊绊地,踩在地毯上像是云絮。我差点绊到,库洛洛在后面接住了我。我立刻死命地攥住他扶住我肩膀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握着他的手臂,像抓住救命稻草,感觉自己抖得像筛糠一样,甚至把这种颤抖传递到他的手臂上。 我也知道这样很丢人,可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我想我第一次知道,人真正无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真正恐惧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我晃动的视野看到库洛洛苍白又强自镇定的脸色,看到那个疯子瘪着嘴,垮下肩膀露出一个失望而略带委屈的表情,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存在感很长一段时间的心跳重新有力了起来,带着血液渐渐回暖了我冰凉的四肢。 后来再回想,其实那时候并没有愤怒和怨恨的,有的只是恐惧。我渐渐回神,但每一次心跳,每一个颤抖都写满了恐惧。 接下来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其实我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度紧张的,精神完全集中,但事后回忆起来却十分模糊。砰砰砰的心跳像耳鸣,让我的注意力陷入混乱。 我只记得提格无力地提醒道:“喂喂,区长,这次的小鬼要省着点用啊。你今年已经用掉在五区大半的名额了,剩下的还要给特工队留几个啊!他们已经抱怨过很多次了。” “啊啊,已经用了这么多了吗?”那个疯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苦恼的揉乱了头发,孩子气地鼓着嘴嘀咕道:“好麻烦,明明没用多少啊!之前那么忙……哎呀哎呀,烦死了!” 然后就是刺耳的电话声响起,那个疯子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无绳电话,说着“罗宾博士……”什么的,交谈了几句就挂断了,整个人的感觉却变得严肃起来,周身环绕着烦躁的气场。 谢天谢地,他似乎没了兴致理会我们,只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让提格带我们回去,揉了把脸,在我们还没转身之前,又让我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开口道:“哎呀心情好糟!那个……喂,飞坦留下。” 即使没有肢体接触,我也明显感觉到飞坦抖了一下。然后立刻恢复了沉寂。我们继续向外走,感觉飞坦留在原地,帽子把整张脸都罩住了,站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具行尸走肉。 开锁的声音。 当迈出房门,把那个疯子重新锁在里面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我和库洛洛默默地跟在提格后面,沿来路向回走去。 出了洋房,我的腿还有点软,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路上一直死死地抓着库洛洛的手。不知道飞坦怎么样了,被留在那个房间里和那个疯子单独相处。我突然很同情他,觉得他的坏脾气也变得可爱起来。 希望可以再活着见到他。 回到我们住的木屋,提格往屋门口一站,用一种应付差事的口吻说道:“小鬼们,我最后提醒你们一遍,千万不要试图逃跑啊!乖乖听话还有活命的可能,逃跑的话,后果严重到你们想象不到啊。”说着,库洛洛闷哼一声,带着我往下坠了一下。我转头看他,他满脸通红地弓着身子,似乎憋着气、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念压! 我想到这个词,同时看到他借着哈着腰、提格看不到的角度冲我比嘴型。我的脸色本来就难看的要死,都不用装,只是放松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立刻比库洛洛还要摇摇欲坠。 提格满意地冷笑一声,收起念压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血红色的夕阳。 原来我们这一趟并没有去了很久。 一览无余的屋里很安静,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库洛洛慢吞吞地走到墙边将蜡烛点燃。 我看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嘴,讷讷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长了。不知不觉下面的留言已经这么多了!真开心~大家看文之余也在下面留个言嘛,让我更有动力【握拳 提示:前方高能! 第20章 底牌 这一宿睡得时梦时醒,十分疲惫。好几次我睁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特想跟库洛洛说“我害怕”,嘴都张开了又憋了回去,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飞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是被洋楼那里的门卫送回来的,准确地说,是抱回来的。他的样子惨极了,昏迷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用奄奄一息来形容半点也不为过。 那个门卫把他放到木床上就离开了。我和库洛洛面面相觑,当然要上前去看看他的情况。 刚一走近,还没碰到飞坦,他紧闭的眼睛就霍地睁开了。那双警惕而凶狠的金色眸子像濒死暴走的野兽,吓了我们一跳。他还是虚弱的,金色的眼眸黯淡下来,像即将熄灭的火焰,但那种凶狠倔强的眼神却亮的惊人,让人先放下一半心来——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绝不会轻易死去。 面对这样亮出爪子挡在伤口的飞坦,我们试图释放出善意,他却挣扎着自己爬起来,艰难地爬向他睡着的那个墙边。我看他爬得实在艰难,好像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忍不住想要扶他一把,被他狠狠地瞪了回来,只好作罢。 飞坦就自己挪啊挪地挪回他自己的地盘儿,从他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药瓶。把药瓶放在跟前,他急促的喘息半天,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脱裤子。脱到一半,他瞥一眼我们,又漠然地继续跟他的裤子艰难地战斗。 我还想着要不要非礼勿视,他这一眼,像看两个摆设似的麻木而冷漠,倒比他厉声让我们滚开更令人压抑难受。库洛洛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飞坦把裤子脱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撇开了眼,然而眼前却不断浮现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飞坦的身上全是惨遭虐待的痕迹,青紫红肿、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我完全不敢想象他经受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然而只是看着就觉得痛得完全受不了的。不知不觉,我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恋童癖!库洛洛猜对了,那个疯子区长真的是个恋童癖!他还虐待! 我感觉一颗心坠到了冰窖,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我觉得天旋地转,在同情担忧飞坦之余,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 飞坦脱完裤子,又去脱上衣。我忍不住的回头去看,他的上身比下面还要惨,仿佛被用过不止一种刑,伤痕花样百出,层层交叠,而且看上去洗过了,有些地方的伤口还微微发白,让我觉得他在经受了这样的虐待之后还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飞坦不但没有死,也没有昏迷,反而还在有条不紊的给自己上药。他抖着手拔开药瓶的塞子,倒出一种白色的粉末撒在自己身上的伤出,应该是外伤药,看上去药性很烈,因为药粉落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药粉洒了很多。但他不为所动,很有条理的从自己另一边的手臂开始敷药。虽然在剧痛下,撒药的手和敷药的地方都在不停颤抖,全身的汗水像是下雨一样,脸和脖子上青筋暴起露出狰狞的神色,但明显可以让人感觉出他是个熟练工,显然这样的遭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想想飞坦说过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六批孩子死掉了,想来就是死于这种虐待吧。说实话,我觉得在这样的虐待和医疗条件下,熬不过去是正常的,飞坦能活下来才是奇迹好么。 看到飞坦已经停下来喘了两回了,我推推库洛洛,让他上去帮帮忙。库洛洛看了我一眼,凑近几步,在飞坦霍然抬头、警惕的目光里说道:“我帮你上药吧。有些地方你够不到。” 飞坦凶狠的看着他,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在喘了两下之后,飞坦很果断的同意了。库洛洛走到床边,接过他递来的药瓶,神色冷静地开始帮他上药。撒完了正面撒后面,后面更加惨不忍睹。撒到一半的时候,药瓶里的药粉用光了。飞坦不说话,也无力说话,艰难地从他脱下来的卫衣兜里掏出了一瓶新的。 原来那个疯子区长还知道给配药吗?我快被气笑了。 上药持续了很久。结束后飞坦沉默的穿上衣服,将库洛洛还给他的药瓶原样塞回枕头底下,缩在墙角的样子要不是知道,真以为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或许对飞坦来说,本来就和平常一样也说不定。 之后有人送来午饭,还和昨天一样丰盛,但我们三个谁也没有胃口。 草草吃完了饭,我看看飞坦,觉得十分难过,不不,是难受极了。就是那种明明不想再回想那些堵心的画面,但眼睛就是控制不住的老往飞坦那里瞟,特别想为他做点什么。 然后我想起我还有异能啊。我询问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看懂了,也表示赞同,于是我下定决心地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说道:“飞坦……” 等等!这是我第一次和飞坦说话呢!对着那双向我看过来的透着浓浓倦意却还是威慑力十足的金眸,我可耻地卡壳了。 我发誓我没有交流障碍!老子不是自闭症!我我我,我都好久没有主动和库洛洛以外的人说过话了……别看我啊!好尴尬……怎么办! “不疼不疼!”我悲愤交加,一紧张,脱口而出。 飞坦明显一愣,眼睛都瞪大了。 等等!这时候应该说“愈合”吧?也是我脑子里最深的印象就是“太疼了”——通感太强。我尴尬得脸都红了,换口气连声道:“伤口马上就会愈合了。真的!快点好起来、好起来!” 我停下来,紧张的盯着飞坦,果然见他由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和愤怒渐渐就变成了疑惑,强忍着痛苦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然后震惊的看着我,眼神无比犀利。 “好点了吗?”我问道。 “……你的特殊能力?”他问道,声音很低,而且比昨天还嘶哑了很多。 “嗯!可以加快愈合。”我应道。 飞坦毕竟伤得太重,之前能撑着已经是毅力惊人了,之后的整个下午他都趴在床上昏睡。库洛洛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膝盖捂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心烦意乱。 傍晚的时候,提格推门进来。还是那张纵欲过度的脸,让我和库洛洛出去。 卧槽还来!还以为至少能缓个两天! 我捂着胸口,感觉心率瞬间飙升。见鬼!他就没点儿别的事儿吗?这么大人了,一点追求没有,就会欺负孩子! 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出门去,我僵着脸,内心是崩溃的。 然而奇怪的是,当我真的来到昨天那间给我留下无比糟糕印象的房间,再次直面那个变态区长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紧张了。心率回落,腿也不软了,腰腹有力站得笔直,连目光都变得清明起来。 我想人在真正危急的时候,反而不会恐惧与紧张,就像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我现在正忙,情绪什么的,等有空儿再放出来。 变态区长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很幼稚的样子。不过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只蹲在沙发上的凶兽。 提格把我们带到,变态区长递给他一份文件让他“去送给罗宾”,说道:“和罗宾说啊,经费我批准了,拜托他也快点拿出个结果来吧。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提格脸色微变,接过文件向外走去。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变态区长叫住他:“提格,我送你的小熊呢?怎么没见你带在身上?” “嗯?在这里啊~区长。”提格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挂着玩偶小熊的钥匙链,朝区长挥挥,无力地道:“挂在外面很搞笑的好嘛?拜托你区长,我也是要注意形象的啊……” “提格这样说,是不喜欢我的小熊吗?”变态区长垮下脸,很委屈的说道。 喂喂,这样很恶心的好么! 提格也是脸色一苦,对着变态区长泫然欲泣的脸,举手投降道:“好好,我知道了,会随身携带的啦。区长你也真是的……”他嘀咕着离开了房间,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然后……屋里除了那个恋童癖,就剩下我和库洛洛两个人了…… 那个变态恋童癖冲我们温(猥)柔(琐)地笑笑:“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那个死恋童癖扑上来的时候,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还是吓得懵了,站在原地仰起脖子尖叫道:“啊——不要啊——” 知道他是变态,可也没想到他吃相这么难看啊! 他让我们跟着他进那间半掩着门的卧室,我和库洛洛犹豫着没动。“嗯?”他回过头来,两眼笑成一双月牙。我和库洛洛齐齐打个寒战,跟了上去。 卧室很大,露出的床只是很小一部分,从门外看不到的床的另一边,有很多……奇怪的东西。 他随意地坐在床上,让我们脱衣服。 亲!脱衣服是要被和谐的啊!是要被请去喝茶的啊!亲你醒醒啊,亲! 我们当然不肯脱。 然后那变态不负变态之名,他扑上来要帮我们脱。首选——库洛洛。……看来他还是比较青睐男孩子。 我一看时机差不多了,果断开嚎:“住手——”扑上去挡在库洛洛之前,转过身来,两手摊开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勇敢的抬头直面那个怪兽。 怪兽凶猛的攻势就顿了一顿。他停下来,歪着头眨眨眼,“唰”地一下已经出现在我跟前不到一步的地方,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狠狠钳住我的脸,好奇地道:“你再说一遍?” “松……松手!”我的脸被他捏得变了形,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那变态就松了手。他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手,试探性的握了握,再看我时神色就郑重了很多。 他有些认真起来,我还来不及眨眼,已经一阵风似的掠过我身边,再回过神来就看到他站在我身后,钳着库洛洛的脖子,将他小鸡仔似地提了起来。他示威似的朝我晃了晃,库洛洛的脸涨得通红。 “放下他!放下!”我真的紧张起来,慌张地叫道。 这回言灵的效果已经消退很多了,那变态堪堪将库洛洛放到地上,顿了一顿,又重新提了起来。库洛洛挣扎起来,他扳着变态区长攥着他脖子的手,身子努力向上够了够,艰难地呼吸。 “求你了,把他放下来。求你了,他会死的!求求你了——”我的眼泪涌上来,把声音放软哀求他。有多半是担心那个疯子真的伤了库洛洛,但不可否认,我好像飚戏飚上瘾了。 我压制了言灵的力量,是真的在求他。他感受一下,觉得没有强迫他的力量了,就将库洛洛放了下来。他的手一拿开,库洛洛的脖子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肿的手印。 我想象着相依为命的兄妹二人,撒着泪向库洛洛跑过去。 哦,这房间真的挺大。 那个变态区长拽着库洛洛退后两步,“嘭”的一声,我们之间凭空冒出一只毛绒绒的玩偶小熊。棕色的小熊玩偶有我大腿那么高,甫一落地就笨拙地向我跑来,要抱我的腿。这大概是那个变态区长的念能力。 我当然不能让它抱住,抬脚一踢,一个玩偶能有多重,就被我高高踢起,化作一道抛物线撞上床沿又弹落到地上。变态区长的眼角抽了抽,我已经跑过去一把抱住库洛洛,把脸埋在他颈窝,发出“呜呜”地哭声。 库洛洛抱住我,一手在我腰侧狠狠拧了一下,提醒我别太入戏了。我疼得浑身都抖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在不停地颤抖,是紧张和恐惧,也是亢奋。 在我跑过去的瞬间,变态区长已经丢下库洛洛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侧。他看看可怜兮兮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爬不起来的小熊玩偶,再看看眼角挂着泪、一脸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挡在库洛洛前面警惕地看着他的我,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简直就像变脸,一秒钟,我们面前的变态恋童癖就变成了执掌一区最高权力的十一区区长。 他掏出电话:“提格,立刻到我房间来一趟。你在实验室?叫罗宾一起来!” 十分钟后,当瘦子提格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变态区长已经重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脚下,我和库洛洛被拇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丢在地毯上,嘴里各还塞着一条毛巾。 我是变态区长亲自绑的,库洛洛居然是那只玩偶熊绑的……当时看他被那只软piapia的毛绒绒摆弄的骨头“咔吧咔吧”响,力道重得脸都白了,我也是醉了。 “区长,怎么回事?”提格惊讶的看着我们的新造型,脸上写着“喂喂区长你的小爱好我可敬谢不敏”。 “这两个小鬼你从哪里搞来的?”区长冷着脸问道。 “五区啊,教堂。”提格道,“他们有问题?”语气也严肃起来,一双眼眶青黑的死鱼眼两把刀似的向我们戳来。 “教堂?”区长皱了皱眉,指指我们道:“你对他们用用你的念能力。” 提格应下,上前将手按在我和库洛洛头顶,应该是发动了念,无形的气带动周围人的头发和衣服,除了我。我感觉到气氛变了。 半晌,提格的手离开,退后几步,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他身边,那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推了推脸上的金框眼镜,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我挣扎的向库洛洛看去,吓!我旁边那姑娘是谁? 那那那、那张脸!那不是我吗?!库洛洛呢?他……他变成了我! 这一定是提格的念能力,只看他们的脸色我也知道,我还是我,没有变化。 “念能力……免疫?”头顶上,变态区长变了调的声音尖锐、扭曲、颤抖,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区长?”白大褂突然道。 “哈哈哈哈……这样的宝贝,竟然送到了我的手上!”变态区长颤抖着声音,仿佛藏着什么野兽即将释放,“罗宾,把她带去你的实验室!有了念能力免疫的人,我们之前的计划就可以用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会把现在的研究暂停,全力研究她的能力。”名叫罗宾的白大褂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略带狂热地看着我。我打了个寒战。 白大褂向我走过来,就要把我提起带走。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玩命的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哦?”罗宾提起我,转头对区长道:“为什么堵着嘴?” 区长把我的“言灵”解释一番。他看看我,眼里还带着火热的癫狂,道:“能力不强,现在已经免疫了。让她说。” 罗宾把我嘴里的毛巾扯了出去。呸呸!恶心死了! 我拼命看向库洛洛,他还是我的样子,怪怪的。不管了!我挣扎着向他够去,叫道:“哥哥!哥哥!” 罗宾道:“兄妹?” 提格道:“是。一开始在教堂挑的是这个小子,丫头是跟着哥哥自己凑上来的。” 我情真意切地叫道:“别伤害我哥哥!别动他!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别伤害哥哥!” 罗宾道:“你乖乖的……”还没说完,我只觉颈后一痛,声音渐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修文控,日更有些吃不消,暂改为隔日更,么么哒。 下章继续高能~ 第21章 噩梦(上篇) 接下来的事发生地太快,就像一场噩梦。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实验室里。我翻身坐起来,刺眼的白炽灯晃得眼晕,鼻子里充满了医院的那种消毒水味儿。我揉着眼睛看看四周,身下是一张医院的那种手术床,不远处的一张长桌上堆满了乱七八糟反射着银光的医疗器械。我渐渐适应了强光,再向远一点看,房间很大,四周的墙壁前……立满了人体标本! 我瞬间被吓得失了声,瞪大眼睛,果然没错,贴着墙的四周,林林总总立满了高矮胖瘦不一的人体标本!男女都有,老老少少,有的穿着衣服有的没有,全都睁着眼睛,神色各异——全部都是特殊处理过的、立在那里的尸体! 卧!槽!尼!玛! 脑子里被这四个字刷屏了——任哪个大活人在这样一个地方醒来,被不下四五十具尸体直勾勾的盯着,都会被吓个半死吧!人干事?! 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灵机一动,张开嘴拼命地尖叫起来:“啊——” 这样做果然有效!从类似扩音器的地方传来脚步声,紧闭的防火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是那个“罗宾博士”。他看着我,平静地道:“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死死盯着他,不敢错眼去看周围那些尸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要干什么?”我用变调的声音问道。 “我是罗宾,你可以叫我博士。这里是我的实验室。”他走到我面前,插在兜里的手抬起来推了推眼镜,说道。他注意到我瑟缩的眼神,四下环视一圈,张开双臂示意我看四周,得意地道:“你看到了?这些都是我的收藏品,怎么样,美极了对不对?”说到那些尸体,他的语气和神态都不复冷峻,充满了痴迷与狂热。 ……疯子。 我呆滞地看着他。刚走了个恋童癖,这又来了个恋尸癖! MD!流年不利! 我想我应该冷静一点。“你想研究我的能力?”我打断他的自我陶醉,用胆怯而清晰的声音道。 “……你不害怕?”他迅速恢复了冷峻的中年形象,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双腿交叠坐下,一副耐心与我长谈的样子。 “我哥哥呢?”我小声问他。 “你哥哥很好。”那个疑似恋尸癖的罗宾博士答道,他用一种看解剖台上的小白鼠的无情眼神看着我,“只要你听话,区长不会动他。” “……你想怎么做?” “那要看你对自己的能力了解多少了。”他整好以暇地看着我道。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权衡着应该透露多少。“我……我的声音……和别人有些不同。认真说的话……就会很有效。但是……对同一个人用多了就会失效。” “这个能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用过很多次吗?” “从小就有。”我想他们肯定会调查的,保育所又不会长脚跑掉……“保育所的莱亚嬷嬷在我小时候就教我装哑巴,所以很少用。” “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能力的极限了?”他两手交握,身体前倾,询问道。 我犹豫地摇摇头。 “试一试就知道了。”他利落地起身,转身到那张大桌子上拿起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转身向我走来。我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卧槽! 他看到我瞠目结舌的表情,居然自持地笑了笑,十指灵活地将手术刀翻花似的来回转动,然后走到床边,举着刀逼近蜷缩着躲到床角的我,冰冷闪着寒光的刀锋贴到我的脸上,缓缓向上抵在我的眉角,“用你的能力阻止我,不然,就从这里开始剥掉你的脸。” “住手。”我居然还能完整地说话,没有颤抖,为了避免震动撞上刀锋,我的声音很低,然而语气坚定。“退后。”我命令道。 冰冷的刀锋离开了我的脸,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后两步,然后直起身来说道:“三秒。还不够。” 冰冷的刀锋再一次抵到我的脸上,这一次紧贴着眼角,我甚至不敢眨眼。“这一次,让我定住五秒。” “退、后。”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努力增强其中的意愿。 他再一次退开了。不到五秒,大概和上一次持平的时间。“这样不行的。持续使用,每一次的效果都会减退。”我亟亟道。 “你可以的。”他站直身子,挥挥握刀的手,毫无感情地陈述道,“这一项想要过关,必须持续半分钟的时间。” 半分钟?这根本不可能!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该死,这个疯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罗宾和手术刀无情的逼迫下,我虽然没有达到半分钟这么异想天开的时间,但却勉强达到了八秒。 我气喘吁吁地看着罗宾,不知道他满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我已经尽力了,头皮一阵阵收紧,那是消耗过度的表现。 罗宾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发现他们用的手机都很原始,比传说中的大哥大好不了多少,不知道是不是流星街太落后的缘故。黑砖头一样的手机上挂了个蠢萌的米白色小熊玩偶就显得特别滑稽。我不由自主的被罗宾手机上的玩偶挂饰吸引了注意力,好像和提格的钥匙链同款?倒是很像那个变态区长的品味啊。……心腹认证?爱的馈赠? 罗宾注意到我的目光,把注意力从手机上向我转来,我忍不住躲了一下——经过刚才惨绝人寰的压榨,我对鬼畜有点吃不消……没想到他居然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摘下手机挂饰递给我:“想看?” 我不懂他的意思,顺从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和一般的玩偶没什么不同。小熊软软的胖乎乎的,我忍不住坏心眼地在它圆滚滚的肚子上捏了捏。 “真是个小孩子。你倒是能和维尼尔玩到一起。”罗宾推推眼镜说道。 我一僵,握着小熊抬头看他。 “你不是见过维尼尔的小熊了吗?”罗宾心情不错的样子,还和我解释道:“区长的念能力,听说被你一脚踢到了床底下?” 刺耳的电话声响起。罗宾低头看眼手机,诡异的笑起来:“啊,维尼尔的电话。”他接起电话:“喂,区长?” ……所以,区长就是维尼尔了?变态果然有个变态的名字……装可爱…… 罗宾挂了电话,伸出手示意我把小熊还给他,我下意识的又握了握小熊圆滚滚的肚子,放到他摊开的手掌里。 罗宾神态自若地将小熊又挂回手机上,整整白大褂向门外走去。我刚松了口气,他站在门边回过头来:“明天继续。要关灯吗?” 什、什么意思?让我就呆在在这里?一整晚?我僵硬的看着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罗宾潇洒的离开了。厚重的防火门“嘭”的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开、开什么玩笑?让我在这个鬼地方呆一整晚?一个人?! 我神经质的环视周围林立的人体标本……只觉得鬼气森森,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那、那个恋尸癖!他不怕我把他的宝贝收藏品都毁了吗?! 回来!我们一切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我得承认,那个晚上我的记忆有些断片儿。 黑暗会让人因为未知而恐惧,但太过明亮的光线在这样恐怖的环境里会让人加倍的神经衰弱。至少我不能抑制自己神经质地把视线自虐似的不断往那些尸体……啊不不、人体标本上看去。 惨白的脸色、鼻子里刺鼻的不知道是消毒还是防腐的药水味、没有半点光泽的眼睛……加上灯光在背后投下的鬼蜮阴影,我觉得脑子已经被各种不请自来的鬼故事刷屏了。 天知道,之前在五区,我也是见过不少尸体的人!甚至自己干掉的也不是没有。可……谁特么老盯着这玩意儿啊!在那么多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下,我觉得自己快疯了。我攥着裙角,手心里全是冷渍渍的汗水。越呆越冷。 不行,我得干点什么! 我从小岛一样的手术床上战战兢兢地伸出腿来,战战兢兢地站到冰冷的白色地砖上,努力把视线集中到一点——安全门,撒丫子一口气跑到了门边。 按着门体冰凉的金属质感,我微微舒了口气,不抱什么希望的推了推——果然纹丝不动。再推,不动。再推,还不动。再推……推不动了。 在离门很远的时候,我理智上知道自己出不去,也就不抱什么希望。可越靠近门了,心里想要出去的渴望就越强烈,尤其是不断感觉背后发毛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不到一臂的距离,就立着一座……嗯嗯啊。 “开!开!开!”我忍不住叫起来。 没有用的,我的能力只对听得见的人有效。 我有些歇斯底里了,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待一整晚的惨状。看到门边的墙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似的东西,我跳起来去够。第一次没够着,第二次没够着,第三次终于让我喘着粗气狠狠地拍了下去。 “呜——”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头顶的天花板上开始喷起水来——啊不好!是消防警报和灭火装置! 天花板上的多个喷水口开始同时向外喷水,压强很大,像一道道水墙,有点壮观。我被淋了个落汤鸡,头发湿答答的黏在脸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好容易我的理智回笼了,旁边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高压水柱把那些人体标本击倒了!东倒西歪的尸体你压我我压你,整洁的实验室瞬间变成积尸地! 耳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墙壁的声音,一个冰冷的、沉重的东西从侧面压在了我的身上!是立在我旁边的那个! 我被压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到尸体没了支撑的的脑袋垂到我脸边,冰凉的、冷腻的皮肤贴到我的脸上!一只手无力而僵硬的垂到我身前,像一条沉重的、没长骨头的蛇! 我觉得自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但耳朵里除了警报声、喷水声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呆愣了一秒、不、两秒,猛的爆发力量弹了起来,推开身后的重物蹿了出去!一口气跑到相对空旷的桌子前面,抱着柱子腿瘫坐在地上。 桌子腿无比坚硬的金属质感让我感觉安全了很多。 为了避水,我支撑着僵硬的四肢爬到了桌子底下。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很难受,但我也顾不上了。脑袋嗡嗡乱响,眼睛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什么也看不清,全是金星! 我死命的抱着桌子腿,闭上眼,黑暗中看到很多凌乱的画面:第一次在五区见到的尸体、插队的扎克被裹起来抬走时垂落下来的手臂、仰面朝天眼眶里插着铁杆的尸体、还有逐渐被泥土掩埋的玛格丽特的尸体…… 我靠!停——我要疯了! 我把头埋在蜷起的两腿间,用力地调整呼吸、降低喘息的频率。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我不停地催眠自己:我没又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没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冷腻的、沉重的、僵直的尸体,压在身上的窒息感、贴在脸上的触觉…… 我恍惚地听着耳边刺穿耳膜的警报声、嘈杂而轰鸣的喷水声,把脑袋在膝盖上撞来撞去——这个晚上怎么还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灵感来自一个噩梦……顶着大姨妈写这样重口味的内容,作者也是蛮拼的。下章预告:本章只是开胃菜,真的高高能在后面!【今天可能二更 第22章 噩梦(中篇) 我应该没有睡着,可视线重新对焦的时候,眼见就是库洛洛温暖的脸了。 我什么都没想,扑上去抱住他。 温暖、柔软、鲜活! 那一瞬间,幸福感难以言喻。 必须说我从来不是个眼里只看到美好的人,昨晚能回忆起来的最后一刻,脑子里是满腹怨恨的赌咒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这里整个夷为平地!可是现在,我把脸放在库洛洛肩上,脸颊贴到他温暖的脸上,那么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糟糕的记忆被一瞬间覆盖了、抹去了,恐惧烟消云散,也完全想不起来怨恨,心里只有满的快要溢出的轻松、幸福和满足。 怀里的身体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可以感到他胸膛里砰砰跳动的生机和周身汩汩流动的活力。我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手臂上下摩挲,感觉到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渗透到我冰冷僵硬的手臂上,那么妥帖而让人安心。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发出满足的叹息,然后哽咽出声:“库洛洛……” 如果我得了皮肤饥渴症,那一定不是我的错! 库洛洛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抚我:“莉迪亚。不要怕,不要怕。”他的声音很温柔,然而抱着我的手臂勒得很紧,摸着我头发的力道也很重。 我渐渐缓过劲来,收到了他的提醒,立刻觉出不对。我还是紧紧抱着他,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然而注意力分到周围,看到自己还在那间实验室里,周围……一片狼藉。 头皮一麻,我蹭着他的脸转过头去,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罗宾正双手环胸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们。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头发却不像以往那么一丝不苟,好像被人狠狠抓过一样乱糟糟的。我咽了下口水,明确收到他额角活蹦乱跳的青筋和眼里几乎要喷出的怒火…… 闯、闯祸了。 我下意识地往库洛洛怀里躲去。 “莉迪亚是吧?”罗宾摘下眼镜折起放进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磨着牙冷冰冰地说道:“你很有本事啊。很、好。” 他被彻底惹毛了。 摘了眼镜的罗宾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如果说原来还有一些科研人员的那种冷峻禁欲的话,那现在就好像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束缚,有恐怖的东西随着深深的怨气被释放了出来。 麻麻,这里有活的鬼畜! “看来你不喜欢昨天的训练方式。那我们今天换一种好了。”罗宾用一种有商有量的语气说着,随手从身后的长桌上拿起一双橡胶手套带上,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任由他昨天的“宝贝”、那些人体标本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摔出各种诡异的姿势。 “跟上。”长腿带风地从我们身边迈过,他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里的冷酷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库洛洛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顺便帮助我把扒在他身上的两条腿捋直、站好。我默默地和他对视,不用说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很不妙。不知道分开的时候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可库洛洛的眼神很深、很沉、很稳。 罗宾已经走出房间了,我们得快点跟上。这时候最好听话一点,不能再激怒他了。我拉拉已经干了的皱巴巴的衣服,跟着库洛洛向外走去。 消防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没有窗户,冰冷的水泥墙,头顶是一排白炽灯管,很像我记忆中防空洞之类的建筑。通道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罗宾的白大褂在我们前面三五米的地方。 罗宾走得很快,他大概有一米□□,步子迈得大且急,我们急急跟在后面不敢掉队,盯着前面摆动的白大褂赶路,愈发显得头顶和两侧的通道格外高大空旷,很容易眩晕。 库洛洛拉了我一把,我转头看他,感觉自己大概脸煞白,身上全是虚汗。他分担了我一部分重量,拉着我加快了脚步,一边在我耳边说道:“莉迪亚。坚持住。不要怕。”声音很轻,但话语里是比起罗宾也不逞多让的冷酷。 像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我突然就彻底精神起来。再向他看去,他已经转过头看着前面,侧脸平静。我握紧了他的手臂。 跟着罗宾再进入通道里的另一间房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相对昏暗了很多,不大,最醒目的是贴着墙立着的巨大刑架,背后墙面上全是斑驳的暗褐色污渍。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满了阴森森的刑具,暗沉的铁色,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这是一间刑房! 我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门口,僵在原地不动。 罗宾站在房间中央四下环顾了一下,不悦的皱皱眉,似乎不满这里阴暗污秽的环境,不过看看我们,又忍了下去。他也不管我僵在原地不敢进去,伸手一把将库洛洛拽了过去,单手举起他就要将他挂到刑架上! “啊——放开他!”我听到自己徒劳而苍白的叫声。我冲进去,伸手去抓库洛洛,被罗宾一手挥开。我尖叫道:“住手!”罗宾果然不受控制地停了停,但马上挣脱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调整了刑架的距离,将库洛洛挂了上去! 刑架是木制的,不知道浸透了多少人的鲜血,已经变成近乎黑的深褐色。库洛洛穿着白衬衣,两手张开被挂在上面,厚重的铁环扣住他的手脚,将他高高地吊在十字形的刑架上,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目眦欲裂。 眼看着罗宾停也不停地转身去拿墙上恐怖的刑具,我失控地冲他叫道:“住手!我弄坏了你的标本,你罚我啊!别动他!”因为我弄坏了他的收藏,所以他要这样惩罚我吗?那为什么是库洛洛受刑?! 罗宾取下一根鞭子转过身走来,我简直要疯了,不受控制的跑过去拉住他的腿,撕扯着嗓子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换我来!求你了!放了他,让我来!求你了!求你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尊严全无的求过一个人,可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被用刑,那个人还是库洛洛,还是因为我!这个念头击溃了我,让我崩溃地哭出来。刚看到刑具以为要用到我身上,我怕得要死,可如果是让我看着用到库洛洛身上,那还不如用在我身上!我怕疼,可这样比受刑难受一百倍! “别急,饭要一口口吃,会轮到你的。”罗宾用鞭梢敲打手心,轻而易举地挣脱我,走到库洛洛面前。 “今天的训练,要是不想我对他用刑,就用你的能力阻止我。”他说着,从身上掏出手机,对着手机说道:“区长,下面是刑讯,先回避一下吧。”说着走到门边将手机放到门外的地上,重重关上了刑房的门。 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只有头顶昏黄的吊灯发出暗沉到令人绝望的光。 “准备好了吗?”穿着白大褂的魔鬼一尘不染地站在被吊起到与他平行的库洛洛身前一米处,冰冷无情的眼睛却转过来看着委顿在地上的我。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鞭影狠狠落到了库洛洛身上,被吊在半空的库洛洛身体猛地弹起来又被拽了回去,发出一声闷哼,胸前从左肩到右肋的衬衣裂开,氤氲出一道连贯的血渍。 “住手——”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撕裂的声音噎住了。 “很硬气啊。”罗宾再把库洛洛当成刺激我的道具,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再来——”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我狠狠的抹掉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镇定地面对这一切。我用口水润润撕裂疼痛的嗓子,用低沉、省力而强硬的声音不停的说道。 “不够。不够。不够。再来……不够。不够。不够!” 罗宾面无表情的盯着刑架上的库洛洛,眼角也不分给我半分,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重地挥出手中的鞭子,有时被我强制停下,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我来不及的瞬间狠狠抽在库洛洛身上。 “啪!”“啪!”“啪!”“啪!”…… “住手——够了!住手啊!他会死的!”我用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喊道。 库洛洛开始还忍着不叫出来,后来忍不住叫着挣扎起来,惨叫声像刀一样扎进我心里。现在他已经被打得昏厥过去,软软的挂在刑架上,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上身被打得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形容凄惨至极。 罗宾举起的手应声僵在半空,但他不为所动,反而冷笑道:“小鬼就是麻烦,像维尼尔一样令人头疼啊。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举在半空的手狠狠落了下去,“啪!”的一声,库洛洛无知无觉的抽搐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像玻璃破在我的脑袋里。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扎破了。我霍地抬起头,满怀恨意地、死死地盯着罗宾冷酷的脸,仿佛要把它刻在心里。 “住、手。”沙哑的声音要撕破什么一般从喉咙里挤出。 罗宾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 我死死地盯着他,他还没有动弹,整个人像一座静默的雕塑。 我“蹭”地一下冲到刑架前,努力向上够着想将库洛洛解下来。我扳开扣住他双脚的铁环,却怎么也够不到库洛洛的双手。 多久了?半分钟?一分钟? 我争分夺秒地努力着,算着时间,听着身后的动静,急得满头大汗。 “啪”一声轻响,鞭子落地的声音。 我保持着踮起脚伸高手臂的姿势,整个人都僵直了。 身后的罗宾扔掉鞭子,发出一声冷笑。他从我背后伸出手,轻而易举的解开了我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束缚着库洛洛双手的铁环。没了着力点的库洛洛整个人从刑架上掉了下来。我赶紧伸手去接。 砰地一声,我垫在破布娃娃一样的库洛洛身下,接着他摔在了地上。我鸵鸟地不去看头顶的罗宾,只小心地躲开库洛洛身上的伤口,从背后抱着他抖着嘴唇哑着嗓子连声道:“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眼前一暗,罗宾突然蹲在了我们面前。我抱着库洛洛向后缩去,双眼仇恨而戒备地紧盯着他。 罗宾伸出手来,不顾我的阻挡,一把撕开了库洛洛的衬衫。破布似的衬衫离开浸血的伤口,露出白皙胸膛上狰狞的血痕。库洛洛在昏迷中抽一口气,我也抽一口冷气。 “你干什么?”我惊弓之鸟似的看着他,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再将他定住的准备。 “露出伤口才好愈合,不然就粘在一起了。”罗宾冷静自然地道。 我不再理他,低头看库洛洛,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头上、脸上,我赶紧抬手给他擦去,别开脸抵着他的头顶,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嘴里虔诚而认真地念着:“好起来好起来好起来……” “愈合的力量……”罗宾突然说道。他抬起盯着库洛洛伤口的眼睛看向我,眼神冷冽而严肃。 我抹着眼泪去看库洛洛的伤口,果然纵横交错的鞭痕正以一种缓慢地、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爬行着愈合。 我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罗宾。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脱掉手上的手套丢在地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外放的气势又收拢回体内,恢复到冷峻严谨的研究人员形象。 “一分二十秒。这一项过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道,伸手按下门边墙壁上的一个按钮。 “接下来算算我们的私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好想快点走完剧情上甜点啊!!甜的飞起的感情戏,都准备好了就是不能上,郁闷…… 下一章:餐后甜点是……(大雾) 第23章 噩梦(下篇) 我条件反射地抱着库洛洛向后缩了缩。 罗宾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打开门,走廊上明亮的白炽灯光争先恐后地涌入阴暗的室内,略略驱散了挥之不去萦绕鼻尖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注意到罗宾低头看了看他放在地上的手机,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并没有捡起来。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把人送回去。你跟我来。”罗宾直视前方说道。我觉得前半句是对那个女人说的,后半句是对我说的。 那个女人逆着光走进来,弯腰要接过库洛洛。她长着一张扔到人群里找不出的脸,面无表情,瘦削冷肃。我抱紧库洛洛,避开她伸来的手。 “快点。”罗宾不耐地在门口道,“伊尔,带那个男孩去治伤,然后把他送回木屋。” “是,大人。”名叫伊尔的女人恭敬地应道。 我知道罗宾是说给我听的,不能再得寸进尺,只得忧心忡忡地把库洛洛交到她手里,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罗宾身后,跟着他沿着通道继续来时的方向走去。 通道里有通风系统,比刑室里凉快很多,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不知多少身冷汗,前胸背后的裙子都湿透了,风一吹,冷飕飕的。罗宾走得很快,头也不回,我得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回头看去,那个女人抱着库洛洛朝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一回走得不远,罗宾很快打开一扇防火门走了进去。刑室的门只是普通的带窗的铁门,这扇门倒是很像那间被我毁了的实验室。 我跟在罗宾后面进了门,他正好打开灯,我向里面看去,再一次僵住了。 这是比之前那间小一号的实验室,迎面三面墙壁立着了铁质的储物架,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种型号的玻璃罐,透明的液体里面……漂浮着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 只草草一扫,我就看到一排从小到大的罐子里装着胚胎从米粒大小发展到正常婴儿的一系列标本,如果不是这一天早已饱受惊吓,简直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现在么,我只是疲惫地吐一口气,拖着僵硬的脚步,看也不看旁边从地面到屋顶琳琅满目的人体收藏大全,按照罗宾的示意,安静地坐到房间中间那张铁皮椅子上。 罗宾锁上门,走过来坐进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内。除了我们两个坐的地方,以及罗宾手边的一个矮柜,整间实验室就只有四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铁皮架子了。 我看看对面罗宾舒服地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有些不自在地在硬邦邦的铁椅子上挪动两下,觉得屁股下面硌得难受,整个人即将虚脱。算算从昨天到现在我都没有进食过,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还被冷水淋了个透,担惊受怕就不提了,异能也使用过度,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冰凉,全身冒虚汗,可能还有点发烧。这要是搁原来,保准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不能动弹,可现在,说不得我还得打点起精神,应付对面的家伙。 许是看我脸色实在难看,罗宾勉强安慰道:“不用担心,你的能力对我们很有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表现好一点,让我满意了,今晚就放你回木屋去住。” 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于明亮的灯光让我有点眼花。 “你想做什么?”我抿抿发干的嘴唇,想着先开口会不会让我显得配合点儿。一开口先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嗓子已经比破锣好不了多少,声音像砂纸,磨得声带生疼。 “要不要喝点水?”罗宾问道,虽然还是一脸冷肃没点人气儿,但我敏感地觉得他画风有点不对。还没等我犹豫,他已经十分顺手地从身边的矮柜下层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来,还体贴地拧开瓶盖递给我。 满满一瓶水拿在手里有点沉。我爽快地喝起来,清凉的水划过冒烟的嗓子,立刻润泽舒适了许多。 趁我喝水的时候,罗宾说道:“莉迪亚,区长目前很需要你的能力,如果你肯乖乖配合我们的计划,你、包括你哥哥,都能在十一区得到很好的待遇。你知道区长一开始把你们从五区要来的用途,但你的能力很有价值。所以只要你能为我们所用,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甚至还可以培养你们,让你们有实力在十一区立足。但前提是,你足够听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咽下口中的水,乖乖点头,用沙哑的嗓音道:“明白。”所以现在是在做思想工作?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配合,但罗宾并不为所动,他推推眼镜,将这个话题轻轻放下,转而说道:“你可以慢慢考虑,维尼尔让你去做的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时机成熟之前,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学。”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接过我手上的水,重新拧紧瓶盖放回矮柜上,坐直身子俯视我,镜片后面是他黝黑冷酷的眼睛。 “首先,你得学会乖一点,再乖一点。” 我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感觉从尾椎股升起一股冷气。罗宾站起来,从矮柜里掏出一把铁链,在我惊恐的目光里把我的四肢固定在了身下的椅子上面。手铐、脚铐和椅子是配套的,我试探地动动手脚,几乎没有余地移动。 罗宾自顾自地铐牢我,又有条不紊地转身从矮柜里掏出一副崭新的塑胶手套戴好,然后从他的沙发底下掏出一个沉重的皮箱子放到矮柜上打开,寒光乍现,里面是一整套看着就锋利的形状各异的刀具,让人头皮发麻。 任、人、宰、割。 我紧紧盯着他的一连串动作,额上、耳后的冷汗沿着脸颊、脖颈滑落,带起一道道凉意。 “好奇吗?”罗宾用皮箱里的布仔细擦拭那一排银色的刀具,镜片后的眼神渐渐染上狂热,温柔而全神贯注的样子像看着痴迷的恋人。“这是我最得力的伙伴。这样一整套解剖刀具在流星街可不好找。” 解、剖……? 我看着他不正常的样子,余光扫到这满墙的人体器官,觉得嘴唇带连着心尖都抖了起来。 罗宾眼角也不分给我半个,又找出一瓶酒精来给他的刀具消毒,却像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说道:“这四周的架子上装的都是我的得意之作,是我亲手取出来、亲手装进去的、最得意的收藏品。”说到收藏品,他终于抬头瞥了我一眼,却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他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动作娴熟而虔诚地摆弄他的刀具,然后终于拿起其中一把,转过来把沙发推到我跟前,坐下,几乎和我膝盖顶着膝盖。 我半低着头,两眼死死盯着他的右手,修长的手指握着纤细而皎洁的银色刀具,锋利的刀锋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寒芒,几乎是一件艺术品…… 如果不是指、着、我的话。 我的眼神黏在那把刀上,着魔似地不能移开,心跳失控,头皮都要炸了! 罗宾没拿刀的手伸过来,轻易地握住我的右手。我忍不住往回抽,手腕一动就撞到手铐上,铁链拉紧,没抽动。 “是这只手吗?”他冷静地问道。 “什么?”我的声音尖而抖,像断了线的风筝。 “是这只手按了实验室的消防警报吗?”罗宾很有耐心地重复道。 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手猛地向回拔,被绷直的铁链拉在原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左右缩着手掌,试图从狭窄的铁圈中抽出手来,然而除了把自己的手腕磨破了一圈,没有任何效果。罗宾淡定地看着我徒劳的挣扎,向上摊开的手掌里是我紧紧握住的拳头,小小一只,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一只随时可能被人敲破的蛋。 “不要怕。”罗宾的手有我两个大,他单手将我的手掌展开、摊平,挨个捋顺我蜷缩颤抖的手指,动作耐心而温和。“你这样我很不好下手,会伤到你自己的。” “你要干什么?”我问道。 “这只手很不乖,我要给它长个记性。”罗宾不甚在意地说道,面带欣赏地翻看着我的手,将冰凉的刀锋在我的手背上试探性地划来划去。没有伤到表皮,但感知被恐惧放到最大,很痒。 “给手掌剥皮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手腕开始,沿着这里,”他将竖起的刀刃沿着我的手腕轻轻划了一圈,“画一个圈,然后沿着这个开口向下剥,小心地、完整地,不能有破损,让皮肤从十个指尖蜕下,整个提起来,就像脱掉一层手套。” 我听着他条理分明的描述,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冷汗像泉水一样,一股一股的从毛孔里挤出来,让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悸和虚脱。 罗宾还在用一种冷静而克制的语气给我科普:“还有一种从指尖开始,你见过香蕉吗?像剥香蕉一样把手指的皮肤一条一条地剥到手掌,然后汇合,沿着手掌、手腕向手臂揭去。” “你喜欢哪一种?”他礼貌地问道。 我冷汗淋漓的坐在椅子上,只能死命地摇头。 罗宾也没指望我回答,自顾自说道:“今天我们选前一种好了。你的皮肤很好,白皙细腻,一定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说着,他认真地举起我的右手托在掌心,将刀刃抵在我的手腕出,微微用力。 “啊——不要!不要——”我崩溃地尖叫起来,胡乱挣扎着,语无伦次地叫道:“求你了,不要这样!疼!疼!住手——疼啊——” 罗宾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居然露出无奈的神色:“我还没下刀呢。” 我像从水里捞出来,剧烈地瘫在椅子上喘息着,眼睛拼命地向我的右手看去,果然,银色的刀刃微微陷进雪白的肌肤里,没有血迹溢出,也不疼。我绷直身体僵在那里。 罗宾突然道:“开始了。”然后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将锋利的刀具沿着我的手腕割开了完整的一圈。 我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很疼,特别疼,但比想象中的还好一些,像被锋利的书页边缘划伤的程度。他手法娴熟,刀刃在他手上如臂使指,割得不深,有血液渗出,但没有割到皮肤下面的血管。我想我已经刺激过度死机了,居然还能木呆呆地想到这些。 在我的手背处,罗宾将刀刃放平,与皮肤平行着将刀刃割进皮肤与肌肉之间,转动着划开—— “啊——”皮肤表层与肌肉被大面积割裂的剧痛让我失控地尖叫起来。我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嵌在肉里的刀刃立刻扎得更深,有血管被划断,血泉涌一样流出来,顺着手腕流下,滴滴答答流到我的腿上。 “别动。”罗宾立刻按住我挣扎的手腕,冷声命令道。“再乱动,割坏了就换你的另一只手。” 我的眼前全是金星,剧痛让我难以思考,意识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游丝。我像溺水的人一样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努力地深呼吸,用可怕的理智强迫自己停止造成二次伤害的挣扎。 罗宾手下不停,将刀沿着皮肤的走向向手背更上面划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像一道道闪电劈在我眼前,撕裂灵魂一般的剧痛让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不敢挣扎,右手连带着身体和脖子以上像是分裂成了两个部分。身体死死地抵在结实的铁椅子上,屁股和背脊的肌肉陷进铁栏杆里,绷紧了不敢动弹,脑袋却折断似的向后仰去,脸上的肌肉扭曲,眼泪和鼻涕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满室都是我杀猪似的凄厉刺耳的尖叫声,嗓音劈裂而不能自抑。 我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试图缓解充斥着整个意识即将炸裂的剧痛。库洛洛、库洛洛被吊在刑架上时是怎么忍过去的?也这么疼吗?还有飞坦、飞坦又是怎么熬过去的?我断断续续地想着,强迫自己将意识从血肉模糊的右手上挪开……忍、忍耐……坚持、坚持住……疼……好疼…… 罗宾就在我刺耳的尖叫声里有条不紊地继续他的暴行,不多时我整个手背的皮肤已经被他全部掀起来了。他抽出刀子,撩起我手背被血染红的半透明的皮肤,露出内里的血肉。 “看看这收缩的肌肉、汩汩脉动的血管、条理分明的经络……”耳边传来他陶醉的感叹,“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和人体相比,那些冷冰冰的、一眼就能看透的机械就是一团垃圾!” 我根本无法反映出他在说些什么,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苦熬着剧痛喘息着,像一条脱水的鱼。 知道皮肤被活生生剥掉、掀开是什么感觉吗?剧痛到一定程度就变得模糊,神经也会麻木。手背□□在外的血肉只觉得凉,好凉!我依稀记得极冷和极热带来的痛感是相同的,像是有火在烧,很烫…… 双眼失去焦距,我浑浑噩噩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到罗宾身后,就在他肩膀后面露出的储物架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球漂浮在玻璃罐子的透明溶液里,一上一下的盯着我。 满眼都是血色,满脑子都是无边无际的血色。我意识恍惚地和那双恐怖的血色眼球对视,感觉脑子里像沸腾了一般翻滚起滔天的怨恨。 忍耐着……忍耐着……坚持住……坚持住! 他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疼痛像一把刀,将仇恨一笔一画的刻进脑海,鲜血淋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要让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仇恨让我变得空前清醒起来。我的脸上涕泗横流一塌糊涂,脑海里只有铺天盖地的疼痛,但诡异的是意识最深处却无比清明起来。刻毒的仇恨像一束光,照亮很多零碎的细节。 我合上眼,刺眼的白炽灯光穿过眼皮,眼前是一片血色。遮住眼中寒星一样燃烧的仇恨,我默默地松开了自己最后的防线,记得是软弱的,崩溃的,屈服的,毫无底线的…… “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吧!怎样都好,放过我……求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放了我,求你了……”我听到自己完全崩溃的声音,虚弱卑微至极。 我开了此生最大最成功的脑洞。 “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听你一个人的……” 刀被放下的声音。 手背上掀起的皮肤被合上,冰凉的水冲洗伤口,灼烧一样的疼痛。 我紧闭着眼,意识渐渐黑沉……终于可以晕过去了。 这一天可真长。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我只希望快点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不会让大家感到不适【对手指……码这章的途中去吃饭,夫妻肺片……略辛苦。 看到大家的留言,真的好感动!被期待的感觉真好~谢谢亲们!!!感觉动力更足了!加油! 接下来刷技能点,拉进度条…… 第24章 成长的代价 我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回到木屋了。 看来罗宾说话还挺算数。 我是被伤口疼醒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稍微动一动就疼得撕心裂肺,存在感极强。脸很烫,头很晕,我想我在发烧。 人在困境中就会显得坚强一些。我举着右手,用左手和腰腹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等眼前的雪花消退。我看到库洛洛躺在我旁边,再往那边是坐在床沿的飞坦。 库洛洛闭着眼睛,上身没穿衣服,胸前的鞭伤已经基本上收口结痂了,敷着白色的药粉。我艰难地凑近,看他脸色还好,就是还缺点血色,但即非通红也非惨白,我就知足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凉,但也可能是我的手太烫了。 “飞……?”我想跟飞坦问问情况,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嗓子像被玻璃碴子完全堵死了,一拉扯就生生的疼,只能发出粗粝的气音。我暗叫糟糕,要是嗓子坏了,我的言灵怎么办? 挪啊挪地下了床,我腿一软,先吓出一身冷汗。在床角看到一个装着水和食物的托盘,也不知是第几顿饭了。清水入喉才发现自己渴的厉害,我捧着宝贝似的喝了个一滴不剩。这回再清清嗓子,虽然还是又沙又疼,但好歹能出声了——革命的本钱保住了。 “嗯咳,飞坦,从我们被带走到现在,过了多久?”我吭吭哧哧地单手爬上床,在库洛洛脚边的床沿上坐下,问坐在我身旁不远处的飞坦。 飞坦用他很有特色的低沉声音说道:“三天。库洛洛比你早半天回来,已经醒过两回了。” “谢谢。”我省着嗓子低声道。之前一直处在密闭的空间里,把我的时间概念全打乱了。掰着指头数一数,我昏迷了大概一天多的时间。低头看看被包得猪蹄一样的右手,作为一个将要派上大用场的珍稀物种,我觉得自己混的也太惨了点。 不过算了,情势比人强,总有翻盘的一天。 正想着,我觉得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回头一看,库洛洛漆黑的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他身上伤得厉害,大概是动弹不得的,但眼神倒是很清醒,和往常一样的冷静幽深。 一接触到库洛洛沉静的目光,我还来不及说话,眼圈先红了。大颗的泪水迅速聚集,在眼眶里滚了两滚,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感到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就像个在外面受尽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做主的人,原本咬着牙死撑的倔强霎时变得娇气起来。我眼巴巴地看着库洛洛,任由泪水流过脸颊,沿着下颌一滴一滴地滴到衣服上、床板上。 脚下的路不好走,我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看到库洛洛的眼睛,我又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凭、凭什么呀,那帮人那么欺负我们,他们凭什么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混、混蛋! “啪”的一声,一大滴泪水溅到了我撑在身前的左手背上。我越想越悲从中来,一下子伏在库洛洛肩膀边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当我这么好欺负吗?我、我还有言灵呢!还、还有库洛洛呢!库洛洛……我好可怜……要把他们全杀掉……哇呜……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我痛快又委屈的大哭声,先是孩子似的哇哇大哭,直到后力不足,转为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这一顿哭得天昏地暗,涕泗横流,直不知今夕是何夕。房间里除了我的哭声没有别的声音,我身旁的两个大活人就一直默默听着我歇斯底里的哭声,不安慰也不制止,任我哭个够。 良久以后,我疲惫至极的止了哭,一抽一抽地喘着气,埋着头鸵鸟似的蜷缩在床板上,眼前一片黑暗。我的眼睛肿成桃子,鼻子完全堵塞了,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太久,脖子和脊柱都僵硬了,想直也直不起来了。 这一场哭得确实痛快,酣畅淋漓,觉得心里像被暴雨冲洗过的蓝天,晴朗开阔。哭够了,我捂着眼睛坐起来,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两只手胡乱抹掉脸上、脖子上的泪水,睁开眼睛,该干嘛还得干嘛。 眯着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我带着鼻音、哑着嗓子、若无其事地问库洛洛:“你还好吗?伤口还疼吗?” “没事。”库洛洛也神色如常的答道,“你怎么样?”他目光下移,看向我被纱布包了个严实的右手。 “……没事的。”我心有余悸地顿了顿,觉得手上的伤处更疼了起来,火烧火燎,让我无时无刻不想叫出声来。我赶紧转移话题:“我有一些发现……关于以后……” 那天之后,当罗宾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身体会反射性的颤抖,眼神里只有深入骨髓的畏惧和服从。我会不敢直视他,稍稍靠近他就想瑟缩着躲开,但又不敢对他有丝毫违逆,时时如惊弓之鸟,生怕哪一点惹恼了他,就再次惹来噩梦般的酷刑。 罗宾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的乖巧驯服让我不敢稍有什么令他不满的地方,因此待我也就愈发宽和起来。他一直有给我上课,就像他说过的一样,把几乎全部的研究时间用来训练我的能力。 区长维尼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见我,看我的实力达到了哪一步。他们对我能力的要求主要集中在两方面:念能力免疫和言灵对人的控制作用。 为了检测我是否百分之百念能力免疫,几乎十一区绝大部分的念能力者都在我这儿试过他们的念能力。我知道念能力者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念技,但不得不承认区长维尼尔对十一区麾下的控制力实在惊人。五花八门的念能力有的威力非凡,有的纯属鸡肋,但在我这里统统无效——我看不到气,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念压和念技。附着有力量的气在我身边会自然消散,我可以触碰到具现化出来的东西,但对我来说也就只是普通的东西而已,特殊的能力对我无效。这一项过关。 关于我的言灵,虽然之前在罗宾的高压逼迫下有所突破,但也只是持续时间稍长而已,重复使用的话效力仍会大幅减退至失效,而且控制也只局限于“住手”、“退后”等简单的命令。 然而罗宾不愧是专业人士,他的训练很残酷,但也很有效。 为了能更持久、更有效地用语言进行操控,我甚至进行了漫长的理论课学习。罗宾上理论课的地点居然是那间摆满人体收藏的房间……嗯,也就是他剥掉我半个手掌的皮肤的地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实对这个房间表现出很深的心理阴影。说真的,每次坐在罗宾对面看到他身后那对血红色的眼睛都让我很不舒服。罗宾还很宝贝的炫耀说那是珍贵的火红眼,多么多么难得,多么多么美丽,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吗?被一双挖出来的眼睛注视着,正常人不应该只能感受到怨恨吗?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正常人…… 在学习理论的同时,我还不间断地对不同类型的试验者使用言灵:有念的、无念的、健康强壮的、奄奄一息的、坚毅果决的、自私软弱的……从简单的指令到复杂的任务。实验表明,念能力者对于言灵的抵御力要强一点,意识清醒、意志坚定者的抵抗力也要强一点。 被言灵控制的人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一点和操纵系的念能力有点像。当然对同一个人高强度重复使用还是会产生免疫,但第一次的话,即使是意志坚定的念能力高手也会百分之百中招,只不过清醒过来的时间会快一点。 能力确实是越用越强的,可以感觉到那种缓慢的进步,越来越游刃有余的感觉。我学会了完美地控制输出的强度,将表现出来的结果控制在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而不会产生恐慌的强度,但真实的底线……嘘,那是潘多拉的盒子。 关于用言灵治伤的能力,罗宾在我对库洛洛使用时发现了这一点,他推测这应该也归于命令的一种,强行命令伤口愈合。虽然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治愈的能力在流星街有多么重要,但罗宾出于某些打算并没有将这个能力公之于众,只是让我小范围的试了试,浅尝辄止。 说到这个,我很早之前就发现用言灵的办法治伤对我自己并不起作用。虽然我的恢复能力好像比一般人强上那么一点,但也绝对没有达到灵异的程度。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一个名符其实的脆皮,我还是得时刻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之前被剥皮的手掌也是咬着牙等它自己慢慢愈合的,整整高烧了一个礼拜,被灌了很多流星街珍贵无比的消炎药,还是差点没把我烧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区长维尼尔越来越着急了,不停地催促罗宾让我赶快达到可以执行任务的水平,但罗宾一直拖延。我觉得他也在等待什么时机。我一直是听话懦弱的样子,在维尼尔面前表现出的力量水分很大。开始罗宾还会暗示我,后来就直接吩咐我应该表现到哪种程度了。我从来没问过为什么,只是一直都表现得很完美。 不管罗宾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后来他确实把我当成完全驯服的工具了。期间也有过数不胜数的试探,有的危险,有的跌破底线。被他在背后看着去滥杀无辜什么的就很难受,不过为了活命也没办法,闭上眼睛就好了。最难忍受的大概是他让我帮他解剖尸体,丰富他那些快要摆不下的人体收藏。具体的糟糕回忆我已经快要成功忘掉了,只能说最严重的时候我患上了很严重的肌肤饥渴症,每天晚上不能抱着库洛洛睡的话,我就会一直睁眼到天亮。那段时间完全不能一个人独处,没有别人的体温就觉得从心里冷到四肢,太过安静也会让我神经衰弱。就这点上罗宾还算有点节操,至少如果他一直不放我回去木屋的话,大概真的会疯吧。 无论怎样,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在来到十一区一年零两个月,共计四百二十六天之后,我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罗宾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 这正是我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会有点枯燥,跳到下节剧情就好了。明天和闺蜜约会,可能晚更,可能不更…… 第25章 绝地反击 当终于听到罗宾对区长维尼尔说我可以出师的时候,我知道时机到了。 他的时机到了。我的时机也到了。 一年多的准备可以把一个急脾气逼疯,所幸我们的耐心都很好。当区长维尼尔让我去杀一个人的时候,我心中没有谜底终于揭开的惊喜,只有如释重负的解脱和疲惫。他让我去杀谁都不重要了,流星街首屈一指的念能力高手也好,深居简出的议会大佬也罢,我只知道他要死,而我终于可以活了。 需要被刺杀的人叫法则尔,是流星街议会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元老之一,在议会直辖的十三区腹地深居简出,麾下高手如云。法则尔本人也是流星街最难搞的念能力高手之一,他的念能力是绝对防御,放出系,将外放的气化为身体周围坚不可摧的护壁。念能力是彻彻底底的防御类,杀伤力全无还能在竞争激烈的流星街占据一席之地,意味着此人体术一流,单凭肉体力量即可打遍泰半流星街无敌手。身手强悍再加上此人无时无刻不放出念壁,每时每刻都保持警戒,堪称流星街杀手界的滑铁卢。 拿着此人资料,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区长维尼尔日日夜夜地想杀这样一个人,还能遇到我这个念能力免疫又附带控制技能的人,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筹备周详的暗杀计划当然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区长维尼尔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房间里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我和罗宾,还有提格和特工队的队长瑞比。提格是区长的第一心腹暂且不提,特攻队的队长瑞比是个身高两米的彪形大汉,强化系高手。当我跟着罗宾离开区长的小洋楼回到他的实验室时,同行的就是这个特攻队队长瑞比。 来来往往一年多,罗宾的实验室我已经很熟了。实验室建在地下,全然是一座地形复杂的防空洞,基本上我所有不美好的经历都发生在那座水泥色的庞然大物里面。 应瑞比的要求,罗宾首先来到了他最主要的工作室,也是十一区的武器库。在我到来之前,罗宾的主要工作其实是研发、制造十一区所需的各种武器装备,从最普通的枪支到威力巨大的单兵导弹,从□□到高科技监控设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罗宾做不出的。到后期我已经完全被罗宾纳入自己人的体系,他也不再避讳我进入他的工作室,我因此发现罗宾鬼斧神工的机械造诣源自他的念能力,特质系,大概是作用在双眼或是大脑上的,能够轻松解析一切机械构造,组装或是拆卸都易如反掌。 真是实用的念能力,我心想,当他把两个精致的装有定位和遥|控|炸|弹的手环分别套在我和库洛洛手腕上时,我就更是这么觉得了。鉴于我的念能力免疫,用科技手段来限制我的行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而由于我的弱点从一开始就亮的很明确,库洛洛也有幸得到这一殊荣。 不过罗宾的手环也不是白拿的,作为安抚和补偿,库洛洛得到了加入特攻队预备役的资格。还记得格林吗?他当时就是加入了七区的特攻队预备役。库洛洛加入特攻队预备役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因为这意味着得到变强的资格,不是说有人教导,而是名正言顺变得强大的理由。 库洛洛加入特攻队预备役后,其变化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格斗技能点亮,常常遍体鳞伤地回来就不说了,更重要的库洛洛他终、于、开、念、了! 库洛洛其实是个强迫症,即使在我们迫切需要变强的时刻,他也坚持自然开念,而绝不肯被其他念能力者强行开念。事后证明库洛洛的坚持是正确的,因为确实被强行开念不仅风险更大,未来的潜力也会受到影响。然而在当时,自然开念真的是个需要绝大耐心和毅力的选择,因为一般来讲,自然修炼出气感需要半年到一年的精心苦修,而想也知道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实际上从库洛洛开始修炼到他成功开念一共用时十四天。当然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惊世骇俗的时间,只是十分庆幸我们的高效。 是的,我们。除了我这个念力绝缘体,还有一个人也和库洛洛一起修炼念,那就是飞坦。 由于没人让我们搬出来,我和库洛洛就一直住在木屋,和飞坦当室友。十四个月中陆续也有三拨孩子住进来过,但最终能留下来的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看着昨天还睡在你身边的孩子变成残破不堪的尸体被清理掉也是一件煎熬的事,而在这个过程中,飞坦和我们慢慢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革命情谊。共患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飞坦的眼中看到了和我们一样的隐忍和仇恨。那双总是阴郁暴虐的金色眼睛压抑着太多的戾气,仿佛酝酿着可以捅破天际的杀意。 更大的惊喜是在长期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日子里,飞坦渐渐展露在我们面前的另一面。和他总是死气沉沉窝在墙角的表象不同,在身体允许的时候飞坦总会暗自进行锻炼,坚持在逼仄的木屋里磨砺他的格斗能力。从在不到十米长的木屋里成千上万次的折返跑,到锻炼体能甚至用身体攻击墙壁,飞坦对实力的追求和对自己的狠辣让我们看着都要胆寒。苦心人天不负,飞坦就是这样在囚笼一般的木屋里,在区长维尼尔隔三差五的虐待下,锻炼出一身连库洛洛也不敢轻忽的体能和速度,唯一欠缺的也只是实战经验了。 面对这样的飞坦,库洛洛果断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有同仇敌忾的基础在,当我还被罗宾关在实验室里花样调|教的时候,经过漫长而谨慎的彼此试探,库洛洛和飞坦已经达成战略同盟,一同在逼仄的木屋里修炼他们的念能力。也许是性格天赋使然,也许是执念太深,飞坦开念要比库洛洛艰难许多,但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修出气感。接下来的念力基础训练是库洛洛早在训练格林的时候就成竹在胸的,四大行“缠、绝、练、发”,应用技“周、隐、凝、圆、坚、流、硬”,两人都很快掌握熟练。这种修炼的天赋放在外面无疑是骇人的,但对于当时的库洛洛和飞坦来说,他们只是抓住了逃出生天唯一的绳索。 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当我渐渐让罗宾放下对我的防备时,他们的进度已经很快推进到必杀技的修炼。库洛洛是特质系,飞坦是变化系。顺带一提,库洛洛的水见式是把整杯水变成了一块水晶,折射出无数的镜面;飞坦的水见式则是把水变成了薄荷味,提神醒脑,凉彻心扉。 有了念能力,和没有念能力的人便划下了天壤之别。整个十一区的念能力者比例大概在五十到八十比一,即使是特攻队,并不光是依靠肉体力量而是使用念能力的人也只占很少一部分。库洛洛开念后并没有隐瞒,反而凭借实力在特攻队预备役站稳了脚跟,得到更多实战的机会增长经验。倒是飞坦,一直隐瞒着他的念能力,宁可继续忍受区长维尼尔的□□也要默默等待一雪前耻的机会。有时候看着飞坦遍体鳞伤地从洋楼回来,默默解除“绝”的状态,那种悄无声息的狠辣和决绝让深蓝色头发的他特别像潜伏在深海的凶兽,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飞坦绝对是我见过的对自己最狠的狠角色,没有之一。 让我们把注意力挪回到实验室。在我走神的时候,特攻队队长瑞比已经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扛着两箱罗宾最新组装的枪械离开了。 看着瑞比魁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罗宾冷不丁说道:“我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我打了个哆嗦迅速集中注意力,小声而恭敬地答道:“记住了。” 罗宾低下头冷冷地盯着我看了半晌,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犀利而冷酷的眼神看过我了,更多的时候都是看见一条省心的狗那般随意。 我恐惧地瑟缩了一下,背脊却挺得更直。 他示意我把手放到工具台上,连换十几种工具,以一种我眼花缭乱的复杂工序解开了我手上兼有定位装置和炸|弹的手环。“咔”地一声清响,金属手环掉在金属的操作台面上。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最后警告似的说了句,挥挥手让我自己离开。我先是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这间工作室。 沿着熟悉的通道向外走去,白炽灯投下冰冷的白光,空旷的通道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无端显得阴森。沿途经过很多道紧闭的安全门,不知道的人怎么也想不到门后会有哪些触目惊心的人体收藏或者干脆就是标本。不过对我而言,这条道已经走过无数回了,即使开始时胆战心惊,如今也早已学会不再自己吓唬自己。 之前每一次走在这条道上,紧盯着走在前面的罗宾白大褂的下摆,我都会不停地给自己催眠,让自己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服从。想骗过别人总要先骗过自己,完美的演技是要连自己都相信的。于是每天早晨走进这座地下堡垒的时候,我都要告诉自己,我就是罗宾的一条狗 。 这种感觉羞耻而痛苦,并不好受,而且危险。 听说谎话重复一百次就会变成真的,说实在的,很多次差点就要真的相信了,恐惧的时候,疲惫的时候,软弱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每当自己产生这样的动摇,我就躲起来给自己一个耳光。在没人的地方,越响就越警觉,越疼就越清醒。效果显著,值得推荐。 还容易被情绪击溃的时候就是晚上了。躺在床上最好不要哭,因为崩溃的情绪很难再收拾起来。幸好有库洛洛啊,我每次都这样想。我软弱的时候想想他就会坚强起来,他暴躁的时候看看我,也会沉静下来。事实证明人都得有个寄托,再艰难的处境,有个相依为命的人,就不容易放弃。 不过现在,我长出一口气,感觉心中积聚已久的郁气发泄了少许。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通道尽头露出的阳光,就像漫长跋涉后终于看到的希望。 我忍不住唱起歌来。清稚的童音回荡在寂静的通道里,曲调悠扬而克制。每一个音都咬准,明明想要尖叫想要呐喊,却带着颤抖收束在平稳的旋律中,令我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沿着楼梯走到通道尽头,刺眼的阳光与阴暗的通道界限分明。库洛洛逆着光站在一片金色里等我。 “你很开心?”他牵着我向木屋走去,问道。 “开心啊。”我轻松地笑起来。“仇人要死了,为什么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绝地反击开始了,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坏人都会死。 莉迪亚、库洛洛和飞坦是主角,我们都知道他们会渡过难关活下来,拦路的反派都是小怪,终究会被干掉。可我忍不住想,如果这不是小说,如果遭遇这一切的莉迪亚他们不是主角,或者干脆就代入在他们之前住进木屋的那些孩子,是不是坏人就得不到惩罚了,受害者也到底逃不出生天? 其实这两章概述了一个很长的过程,一年零两个月的日日夜夜,我们只看到了几千字的描述,实际上却是相当漫长的一个过程。我曾经想很详细的写这一段,但知道大家都比较想看莉迪亚和库洛洛开心的事,所以就用莉迪亚的口吻一笔带过了。我以后应该会写另一篇流星街的文章,也是早就构思好的,就是一个普通人,远没有莉迪亚幸运的,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库洛洛,当她遇到类似的苦难,她会怎样挣扎,怎样蜕变,怎样杀出一条血路。 回到本文,其实我很想明说的一点是,莉迪亚他们能够绝地反击并不是因为所谓主角的气运。我理解的,莉迪亚能在罗宾手下熬出头,包括飞坦能在区长那里撑下来,都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戾气。这股戾气能支撑着他们活下来,也能支撑着他们在适应这种苦难后不忘记反戈一击,报仇雪恨。所以莉迪亚弱势的时候能把自己当成罗宾的一条狗,恰恰是因为她明白自己并不是,也绝不会真的成为一条狗。她屈从的对象,总是她想杀的人。 其实可以想见罗宾的调|教绝对是有效的,洗脑也绝不是一句空话。活下来不难的,因为一定有很多十一区的马仔被洗脑成功,他们会活下来,看似熬过了苦难,但其实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胸中有戾气的人不会,仇恨帮助他们找到自己。就像弯腰和驼背的区别。我想这是莉迪亚他们最终能绝地反击的原因,自爱的人终究会得到尊严,论心不论迹。 大家看文都是图个开心,但写文是个思考的过程,再娱乐也总会遇到一些不吐不快的东西。就本人言,我最喜欢的动物是狼。有时候会想几千年前,人类的祖先把狼训成狗的过程里,有些狼变成了狗,也一定会有些狼被捉住驯化,但到底没有变成狗。它们可能死了,也可能逃回野外,但到死也是一匹狼,如果有后代的话,也会是狼。 总听人说社会是染缸,我们承认,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但有些坚持总是在心里的,守不住也要守。我发小儿说我快成仙了,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和莉迪亚一样觉得,哪怕不得已表现得像一条狗,心里也得明白自己不是的。偶尔记不清的时候,就学莉迪亚给自己一个嘴巴。有些时候屈服不可耻反而是勇气,只要你还能试着站起来。胸中有戾气会让你痛苦,但痛苦会让你不要忘记。我觉得真正骄傲的人,是不怕别人百般轻贱的,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轻贱的人。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别人把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把自己怎么样。 心如磐石,则百难不摧,百折不辱。 我也很喜欢狗,但到底狗不如狼的一点就在于:狼可以变成狗,但狗再不能变成狼。 第26章 蝉的执念 能在流星街当上区长的人物,或多或少都与十三区的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十一区区长维尼尔就在十三区大佬法则尔的势力范围内很有面子,跟着可以全权代表他的提格,我和特攻队队长瑞比畅通无阻的穿过重重警戒,来到法则尔的住处门前。 如果说十一区虽然有初具规模的一条街道,但还脱离不了垃圾场的局限的话,占地广阔的十三区已经完全是一座规模宏大、整洁而有序的城市了。干净笔直的街道,风格各异而和谐的建筑群,还有沿路生机勃勃的绿植和神色高傲、衣饰整洁的行人,甚至还有不时驶过的豪车,都已经脱离了流星街固有的形象而与外界无异。 站在恢弘的洛可可式别墅面前,我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裙角。在出发之前,我被要求换上了一条崭新的白色公主裙。这已经是我在流星街穿过的最体面的衣服了,然而站在别墅高达五米的四扇金色铜门面前,却被衬托得如此落魄。 走进别墅的大门,首先就要搜身。我身上别无长物,提格交出了一把防身的匕首,瑞比则从背后、腰间、靴子里掏出了不下五把各种型号的枪支和匕首。他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罗宾出品的袖珍□□,枪把上挂着一只乳白色的小熊玩偶。 搜完身,我们才被允许走上二楼。与楼下的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不同,二楼完全是主人私密的空间,空荡荡、静悄悄。 带路的管家和提格走在前面,我和瑞比跟在后面。提格与西装革履的管家熟稔地攀谈着,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区长意外发现的宝贝,特意让我们送来给法则尔先生尝尝鲜。”提格指着我笑道。 “维尼尔少爷昨天打电话过来,老爷已经知道了。我们老爷一直惦记着维尼尔少爷,也很期待少爷的礼物。”管家客气地说道。他把我们送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按响门铃道:“老爷,维尼尔少爷的手下到了。” “让他们进来。”房间里传来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 管家于是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走进占据了整整半层楼的起居室,房间的布局居然和区长维尼尔的房间很像,只是装潢要更奢华而肃穆。会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脸部轮廓硬朗如刀削斧劈,神色威严,一看就是个久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提格已经收起他那副永远欲求不满、萎靡不振的样子,恭敬而谨慎地对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很强压迫感的法则尔微鞠一躬,说道:“先生,区长命令我和瑞比给您送来他的礼物。” “我知道了。”法则尔微微点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难得他还记得我。” 提格道:“区长一直惦记着您,让我转告他对您的想念。” “告诉他,他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一直等着那一天。”法则尔说着,转眼向我看来,“这就是维尼尔的礼物?”那双冰冷的深灰色眸子看过来时,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像被准备捕猎的鹰隼盯上了一样。 “是的。区长验过货,认为您一定能够享受到其中的乐趣。”提格道。 “哦,是吗?”法则尔看着我,冷酷严肃的灰眼睛似乎有了些兴味。“过来。”他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对我命令道。 我看着他,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露出瑟缩又不敢违抗的表情,我慢慢地向他走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我紧张地伸手攥紧自己腰带上装饰用的蝴蝶结。 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法则尔跟前,更加感觉他的高大,就像一座巍峨的山,矗立在我的面前。他坐着,我却还不到他的肩膀那么高。我用怯生生的样子扬起头看他,他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来握我的下巴。 如果我的意念有形,我已经将它们外放到极致,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要动。”我低沉而有力地开口,咬字清晰地说道。 法则尔将将触到我下颌的手僵在了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我像个子弹头一样合身扑进他的怀里,之前紧攥过蝴蝶结的右手狠狠向法则尔□□在外的脖子上抓去!刻意磨得锋利的指甲带着蝴蝶结上沾染的毒素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守护在肌肤外面的念力屏障,狠狠地抓出了四道血痕。 鲜血溢出,麻痹神经的致命毒素在零点零一秒后生效,那双灰色眸子里的讥诮和冷漠才刚刚溢出就已经凝固。 身后,管家震惊的呼喊还没逸出喉咙,就被严阵以待的瑞比一把拧断脖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一招得手,赶忙从他怀里退出,倒退三步站定,看着他已经漫上紫黑色的脸庞,低声道:“去死吧。” “维……尼尔……要……”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还没说完,深灰色的眼眸黯淡下来,完全变成紫黑色的脸上凝固着交错的震惊和了然。 他死了。 啊,区长维尼尔可以瞑目了。这是我第一个念头。 这也太特么容易了吧?这是我第二个念头。 压在心头太久太沉重的愿望陡然实现的时候,人就很容易放空。就像现在,想想自己之前的辛苦,我只想泪流满面。十一区的废物们!我恨得胸口堵得慌,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我觉得自己也忒冤……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他们太废,没准我当年就被维尼尔酱酱酿酿,现在坟头都能长草了!从这方面想,法则尔也算是我的贵人了……堪称无懈可击的念力屏障对我全然失效,苦练了一年的言灵为我争取了宝贵的几秒时间,煞费苦心寻来的剧毒只要擦破肌肤就会瞬间麻痹神经,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毒发身亡…… 我也只能说,他死得实在不冤。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还活着的只剩下我方三人,只能听到我们紧张急促的喘息声。 杀人并不难,难的是杀完人后如何全身而退。法则尔的房间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传来的丝毫声音,但只是想想来时一路上的层层戒备,就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楼下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异常。 我们陷落在天罗地网。 “走!”作为唯一的战斗人员,瑞比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抓起我夹在腋下,奔到房间最里面的卧室,打开卧室的窗户向下看去,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道,没有人迹。 维尼尔搞来的情报上说这条小道是法则尔预备着在被包围时自己逃生的通道,看似无人的小道随时处在不知道多少挺机枪的瞄准下。当法则尔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两旁窗户里射出的子弹是掩护,而如果是我们从这里跳下去,那当然就是屠杀。 “跳!”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瑞比用两条粗壮的手臂把我挡在怀里,纵身从窗户里跳了下去。提格紧跟在他身后,也轻盈地跃出窗子。 腾空坠落的失重感,耳边是风声和骤然响起的子弹声,比暴雨还要密集。瑞比和提格都是念能力高手,放出的气环绕周身,虽然没有法则尔的念壁那样强大,普通的子弹却也难以穿透。 瑞比和提格顶着弹雨轻松落地,像两道闪电般向小道的出口窜去。我缩在瑞比怀里,他的一条手臂环过我,就足以把我挡得严严实实。对我而言,这段路虽然惊险,却比来时还要轻松,老实地被瑞比携带着逃亡,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 功课做的很全,周围的路线早已烂熟于胸,瑞比主攻、提格掩护,手持从围堵的敌人手中抢来的两挺机枪,迎面遇到的敌人都很快变成尸体,两人像灵巧的老鼠穿梭在十三区复杂的街区内,很快把敌人甩脱。 即使是议会掌管的十三区,念能力者毕竟还是少数,更别提足以和特攻队队长瑞比相抗衡的高手了。法则尔的绝对防御太出名,虽然戒备森严,但没有人真的以为他会被刺杀,因此追击我们的警卫也只是些普通货色。真正高手的调遣还需要时间,这让我们暂时得以脱身。 临时躲避在一条窄巷里,与法则尔的住所只隔了三条街,侧耳可闻那边传来的刺耳警报声和搜捕声。瑞比把我放下来,一边和提格一样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边时刻关注着窄巷外面的情况。 之前是占了敌人措手不及的便宜,接下来等对方反应过来调兵遣将,才会是苦战。即使只是议会的一支势力,法则尔方面的实力也要凌驾于十一区之上。暂时脱身在意料之中,接下来怎样穿过十三区的封锁线回到十一区,那才是真正生死未卜的行程。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绕到我面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呜呜!”我胡乱挣扎起来,发出细微的声音。站在我身后的人是提格,也只有熟知我能力的人才会一发难就抢先捂住我的嘴。事实上这也是我的言灵最突出的弱点,如果对方事先知道我的能力,不让我有机会说话,或者干脆就听不见声音,那我就和普通的七八岁小鬼没什么区别,任人宰割。 “你干什么!”瑞比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把握住提格抓着我的手臂,压低声音质问道。 “这小鬼没用了,丢掉她吸引追兵的注意力,我们两个正好脱身!”提格理所当然地说道。 “区长的意思?”瑞比皱起眉问道。 “区长没提。这小鬼念能力免疫,我的能力对她没用,出去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没有她,咱们两个用我的“镜像易容术”改头换面,脱身轻而易举!”提格努力说服瑞比,手上使力,就要把我丢出窄巷。 “等等!”瑞比用力一攥提格的手臂,提格吃痛,松开了禁锢我的手。我趁机脱身,而瑞比突然发难,只一个呼吸间就反制住了提格。提格毕竟是类似于文职的分工,面对特攻队队长瑞比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你干什么?!”提格被瑞比按在墙上,扣住双手,低喝道。 瑞比不答,只低头看我。此时我已经麻利儿地从提格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钥匙串,捏住上面眼熟的小熊玩偶。 “你们……”提格恍然大悟,眼现惊怒。 我冲瑞比点点头,瑞比手上猛一用力,可以将铁胆握成粉末的力道令提格说不出话来,发出一声痛呼,被瑞比早有准备地捂住嘴,只发出似是而非的余音。 我手上用力,感觉冥冥中的力量被放出,手中用念力具现化出的小熊玩偶“噗”的一声变成了气,消失无踪。这是连罗宾也不知道的杀手锏——我已经能感知到自己体内和念完全不同的能量,并且操纵着外放或收束这种能量。 “抱歉呢,虽然区长没下命令,但罗宾要求把莉迪雅也带回去。”轻松按住手下不断挣扎的提格,瑞比解释道。随即神色一狠,就要将提格毙于掌下。 “住手!”我和另一个声音同时说道。 我和瑞比都是神色大变,向另一个声音传来的巷口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今天脑细胞死了好多啊!年度大戏还没码完,明天继续。 发现一个测验:你属于哪个念能力系?挺好玩的。网址: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40714259/ 感兴趣的测了以后可以编个念技发上来啊~要是合适也愿意的话,可以和库洛洛发生点什么然后加入盗贼极意嘛~ 我居然是放出系…为什么不是特质系?哪怕是变化系也行啊…【包子脸 第27章 螳螂的野望(上篇) 巷口缓步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白衬衫,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捧着一本摊开的书,正是库洛洛。 “教授让我来接应你们。”迎着我惊喜、瑞比戒备的目光,库洛洛平静地说道,“提格还不能死。” “叫你这个小鬼接应?”瑞比狐疑地看看库洛洛只到他大腿的小身板。 “我自有办法。”库洛洛说道。他单手合上书,走到提格跟前站定。“要顺利回到十一区,我们需要你的念能力。” “做梦!”瑞比放开捂着提格嘴巴的手,提格立刻骂道,“你们叛变了!该死,和罗宾!”所幸他还知道压低声音。 “并不是。”库洛洛神色不变,说道:“区长太急着复仇了。他不在乎议会的报复,可十一区在乎!毫不遮掩地刺杀议会元老意味着什么?这是在打议会的脸。想要平息议会的怒火,我们需要拉拢议会的一部分,而什么能打动他们,让他们放弃追究元老的死?” 眼看着提格收起怒容露出思索的神色,库洛洛有力地道:“莉迪亚的能力。念能力免疫的能力太过珍贵,为了得到这种能力,议会会放弃追究她刺杀法则尔的罪名。而元凶都被赦免了,我们又是以十一区的名义交出莉迪亚,议会也就没理由再报复十一区。” 提格动容。显然,以十一区的名义前来刺杀法则尔将要招致的议会的报复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库洛洛见状,给出最后一击:“况且议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为了争夺莉迪亚的所有权,他们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精力来找十一区的麻烦。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彻底安全了。所以,”他总结道,“想要避免议会的打击,就不能让莉迪亚在现在落入他们的手中。只有莉迪亚平安回到十一区,我们才有谈判的权力。” 远处敌人的搜索声越来越近,库洛洛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分析完十一区的局势,不等提格点头,他一口气接着说道:“时间紧急,不算莉迪亚,你的念能力可以伪装三个人并且持续到十一区吗?” “可以。”提格道。 “好,你先给自己变装,然后是瑞比和我。莉迪亚我自有办法。速度要快!”库洛洛说道。 瑞比松开了禁锢提格的手,提格紧接着发动他的念能力“镜像易容术”,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脸也完全变成了一个干瘪的老头。我也能看见的变化就说明不仅是附着的念的伪装,而是他整个人真的换了样子。真是神奇的念能力。 我微微一笑,低声喝一声“定!”,提格变成的小老头立刻僵在了原地。库洛洛趁机抬起提格的一只手,按在了他一直拿在手里的书上。合上的书面上,印着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提格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看着他,并不知道自己本来已经变成老头的脸又融化一般,渐渐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 “打晕他。”库洛洛不再看提格一眼,转头对着同样错愕,完全没跟上事态发展的瑞比说道。瑞比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一个手刀打晕了提格。 “到底是怎么回事?”提着提格不让他摔在地上,瑞比再次怀疑而戒备的看着库洛洛。 “提格不能跟我们回去,他是区长的死党。”库洛洛简洁地道。“时间不多了,带上他,我们走。”瑞比站着不动,库洛洛亮出手腕上罗宾出品的铁环,“这是教授的意思。” “杀掉他不就完了?”瑞比不想带着提格这个累赘。 库洛洛道:“镜像易容术。我需要他活着。”说着翻开手上的书,将手搭在昏厥的提格身上,发动念能力,提格的身形再次发生变化,五官位移,转眼间,瑞比手里提着的变成了一个娇小的女人! 提格的念能力,镜像易容术。 “这!”瑞比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你的念能力?”他看着库洛洛手上具现化出来的书本,眼中闪过忌惮的神色。 “条件很苛刻。”库洛洛低头看了眼书,“嗯,一次性注入念,持续时间有限,对念量要求很高啊。得省着点使。”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按在瑞比的腕上示意他不要反抗,发动“镜像易容术”,瑞比巨人一样的身板缩小,变成了一个中等体型的男人。 他紧接着向我伸出手,我努力克制自己,想象着将自身外放的能量一点一点地收束到体内,完全对库洛洛敞开。涌动的气包裹住我,奇妙到难以形容的感受,我看到自己升起的视野,鼻子在余光里扭动着隆高,从库洛洛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高挑刻薄的女人。长得真丑。 窄巷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零碎的枪声,搜寻的队伍已经推进到窄巷外面的街道。 “跟我来。”库洛洛说着,手上摊开的书渐渐隐去。他转身迅速地向窄巷另一头、他出现的方向走去。我赶紧跟上,瑞比将提格变成的女人打横抱起,跟在我们身后。 库洛洛对道路很熟悉的样子,带着我们不假思索地绕过复杂的街道,避开沿途搜寻的队伍,渐渐偏离法则尔的底盘,一直拐进一条巷子深处一栋灰色的楼房里。 这是一栋废弃的厂房,到处挂着蜘蛛网,楼梯扶手上积满灰尘。沿着无人的楼梯向上,瑞比问道:“外面已经戒严了,你怎么进入十三区的?” 库洛洛道:“我昨天就进来了。”说着,我们已经爬到了四楼,库洛洛推开迎面的一扇铁门。 “啊,库洛洛,你来啦?”门内亮着灯,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坐在一堆山一样的零件中,转过头来轻松而熟稔的和库洛洛打招呼道。 “侠客。”库洛洛道。 名叫侠客的小男孩大概比我们还要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他独自呆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属零部件,几乎把他埋在里面。这像是一个什么技师的工作室? “你师父呢?”库洛洛问道。 “师父出去了。”侠客笑眯眯的说道,绿色的大眼睛像一汪暖融融的湖水。这小鬼很难搞的样子。 库洛洛回过头来示意瑞比把提格放下。“这个女人,十小时内你们保证她活着,昏迷状态,不能离开这里。十小时后随意。” “没问题。”侠客爽快地说道,期待的看着库洛洛,“说好的东西呢?” 库洛洛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芯片,随手丢给他。这是他昨天出发之前特意让我冒险用言灵搞来的最先进的手机智能芯片。 “喂喂,小心点啊!”侠客慌慌张张地接住芯片,宝贝似的握在手心里,差点被满地的零件绊到。他举起芯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转头来对库洛洛说:“是真货。交易达成。” 库洛洛颔首,转身向门外走去。 “再见啦,下次有好东西再合作啊!”身后,门内传来侠客热情的声音。我们在房间里的整个过程中,他看也没看伪装的我和瑞比一眼。 出了这栋半荒废的楼房,库洛洛主动对瑞比解释道:“我的念能力发动需要念技的原主人活着。我和侠客的师父有点交情,在我们回到十一区之前,他们会保证提格不死。” “接下来我们往哪里走?”瑞比征求库洛洛的意见。 “去十一区与十三区接壤的地方。”库洛洛说道,“到了现在,出十三区的每条路应该都已经被封锁了。我们直接走最近的路。” 借助“镜面易容术”,我、库洛洛和瑞比三人很轻易地穿过了多条封锁线。很多次与荷枪实弹的搜寻人员擦肩而过,然而都顺利过关了。毕竟十三区是整个流星街最上层的圈子,能有资格住在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可能站着不止一个议会大佬,轻易不好得罪。 然而法则尔的部下也不是吃素的。不能检查从封锁区经过的每个人,他们选择了最釜底抽薪的方法:彻底封锁十三区外出的道路,试图将我们困在十三区,好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我们已经接近到十一区与十三区接壤的关卡处。 四五米高的铁丝网分隔出整洁的城市与外面连绵的垃圾山,铁丝网上流通的高压电不时闪过蓝白色的电花。在铁丝网中间,一条可供一辆车通行的通道上此时立满了路障,来回巡视的战斗人员成编制扛着机枪,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人分散在铁丝网周围、道路两旁,显然是念能力高手。 躲在最近一栋建筑的视觉死角处,我一手撑墙,一手捂着嘴,竭力抑制体力剧烈消耗后急促的喘息声——“镜像易容术”只是改变了我的外表,却并不能改变我的实力,否则也太过逆天了。 “怎么办?”我们探头看着被围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关卡。 “已经有好几拨人被拦下了,伪装也没有用,看来只有强攻了。可强攻……”瑞比看看我,皱起了眉头。 “那我怎么办?”我问道。“我是一定得回去的,我的使命可还没有完成呢。” “瑞比,你自己一个人的话,可以闯过去吗?”库洛洛捂着嘴沉吟半晌,问道。 “那倒是可以。”瑞比说道。“议会最精锐的部队没有出动,只是这些家伙的话,还拦不住我。” “那好。”库洛洛放下按在嘴上的手,果断道:“你单独突围,莉迪亚跟着我走。” “你们怎么走?不是我说……”瑞比不信道。即使我们的能力十分妖异,也抹不去我和库洛洛毕竟只是两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子的事实。 “放心,只要你先冲出去,我们自有办法。”库洛洛说着,手中再次具现出盗贼秘籍,他低头“哗哗”的翻了起来。他先是翻到镜像易容术那一页,解除了我们身上的易容。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我感到自己在不断变矮,视线里瑞比也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然后他将书页翻到新的一页,一手拿书,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重新发动念能力。我配合着约束自己体内自然做出反应的能量,任由库洛洛的念力包裹住我。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库洛洛,没有什么变化,一旁的瑞比却脸色一变:“折射光线!这是汤姆的念能力!”仔细看的话,瑞比的眼睛里已经倒映不出我和库洛洛的身影,就连他看向库洛洛的眼神也是虚的。 “折射光线”,我知道这个库洛洛从特攻队员汤姆那里弄来的念能力,通过光线的扭曲折射令使用者在别人的视野里消失,近乎完美的隐身能力,唯一的破绽则在于影子。这也是为什么必须瑞比先强攻,我们才能随后脱身,就是要借着强攻的骚动悄悄溜过关卡。 “很好用的能力。”库洛洛说道,“我知道汤姆是你的爱将。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还能还回去的。”库洛洛一本正经的敷衍瑞比。仗着瑞比已经看不见我俩的身形,他无辜地抿唇,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爱莫能助”四个大字。 “这个家伙!”瑞比低声自语一句,既无奈又恼怒,还带着点庆幸和忌惮。他活动活动肩膀,抬头看向不远处戒备森严的关卡,说道:“你们准备好,我去了!” “去吧。”库洛洛说道,“我们在十一区的瞭望塔下会合。” 瑞比点点头,深呼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在这里!站住!快开枪!” 对面立刻响起狂风骤雨一般的枪声,瑞比用念护住全身,毫不减速地顶着子弹向前冲,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铁丝网跟前。 “是念能力者!子弹没有用!都停下!停下枪,念能力者上!拦住他!”对面指挥的人用喇叭嚷道。弹雨立歇,围拢在关卡前的念能力者一拥而上,很快与瑞比短兵相接,战成一团。 “走!”看子弹停了下来,库洛洛拉着我的手跑出去,我们俩沿着铁丝网,悄无声息地向关卡摸去。今天正好是个阴天,铁丝网周围的地上又长着零零碎碎的荒草,影子在地上并不甚明显。 “去死!”瑞比已经连闯三道路障,站在铁丝网断开了两三米宽的关卡处。他已经打得兴起,以一敌众而不落下风,一拳将一个攻上来的念能力者甩倒了铁丝网上,高压电立刻发出“嗡嗡”的声音,将那人变成一块黑炭摔落在地。 焦黑扭曲的尸体就落在我面前三步远,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库洛洛冷静自若,一拉我的手臂,安静而迅捷地带着我绕过那具尸体,眼看就要拦着横木的关卡。 瑞比也正好打到横木跟前。此时已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只要冲过这条横木、跑到铁丝网另一边,就算到达了十一区的地盘,在议会没有宣判我们谋杀法则尔的罪名前,十三区的人是不能越过关卡到十一区追捕我们的。也就是说,只要再往前走十几步,我们就安全了。 拦截瑞比的念能力者也知道这一点,更加不要命地攻击起来,誓要将强闯的瑞比拦在十三区境内。近战的念能力者和瑞比打得天昏地暗血肉横飞,远处还有擅长远攻的念能力者不断射来杀伤力远超炮弹的念弹。 “碰”的一声,一颗念弹正巧落在我身边半步的地方,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发出一声巨响,土块横飞。“啊!”我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什么人?!快来,这里还有人!看影子!是隐身的念能力者!”正好在我不远处和瑞比交战的一个念能力者听到声响向我们看来,光秃秃的土地上,我和库洛洛的影子赫然在目。 “快跑!”库洛洛见机极快,拉着我飞快地向前跑去。 “快拦阻他们!”身边传来嘈杂的叫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库洛洛玩命的向前跑去。一步两步、九步十步! 我们冲过了横木,冲过了铁丝网,冲过了关卡! 两颗念弹紧贴着我们落在身后,巨大的冲击波推着库洛洛一下子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我居然忘了念弹对我无效!没有感觉到丝毫冲击,反倒是被库洛洛拉扯着跌倒在地上,我后悔不迭地想着。 库洛洛一咕噜爬起来,拉着我继续向前跑去。身后传来横木被踹断的巨响,有人喊着“拦住他!跑过去了!念弹!”,还有瑞比粗犷霸道的吼声。眼前已经是亲切的垃圾山,在这座山的背面,就是我们和瑞比约好会合的十一区的瞭望塔。 我们安全了。 说是瞭望塔,其实只是在垃圾山的背面竖起的一座几根圆木搭起的高台,需要的时候,爬上去就能看到十三区的边界。现在,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几根外皮剥落的圆木摇摇欲坠。 我和库洛洛靠在一根圆木上平复呼吸,等待瑞比。 我低头处理自己沾染了剧毒的右手。藏着毒的蝴蝶结早就丢掉了,现在我露出用手帕草草包裹住的右手,首先看到手背上狰狞的疤痕,忍不住眼角抽了抽。活动活动刻意留得很长的指甲,还好,我一直很小心,指尖的肌肤并没有沾到□□。这样,之后只要把沾着毒的指甲剪掉就好了。 “我杀的人是不是比你多了?”我随口问库洛洛。 “并没有。”库洛洛曲起一条腿靠在圆木上,懒散地看着前方道。 “人家杀的都是高手。”我撅起嘴。 “你那和作弊有什么区别?”库洛洛微微弯起嘴角。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方看去,嘀咕道:“反正有效不就成了?” 眼前出现瑞比从垃圾山后走来的身影。他刚经过一场恶战,身上带着伤痕和血迹,气势却很足,彪炳着煞气。 他走到我们面前,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我们。 我就着屏住的呼吸,突然大声说道:“定!”然后跳出去伸出右手,将指甲狠狠抓在他□□在外的手臂上。 “你!”瑞比大喝一声,身体一震,我感觉出他想要抬手朝着我出手的方向拧断我的脖子,却最终只是僵硬地晃了晃,两米多高的巨汉狠狠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我低下头,他的脑袋正好倒在我的脚边,脸已经变成完全的紫黑色,眼睛朝着我的方向瞪得圆圆的,却映不出我的身影。 库洛洛合上书撤去“折射光线”,拍拍手,走到我身边道:“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28章 螳螂的野望(下篇) 等眼前出现十一区简陋的小镇时,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身边人跟着我停下,用低沉而冷漠的声音问道,魁梧的身影把我整个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没什么。”我用力把肺里的气吐尽,再深深地呼吸,转头看到的是瑞比粗犷硬朗的脸。我努力地笑了笑,高高扬起的嘴角拉扯得脸颊发酸。 他笑了笑,居高临下的摸摸我的头,厚实的手掌把我的脑袋整个包裹进去,按得我脖子直向下弯。 “库洛洛!”我拨开头上的手,跑开两步,愠怒地瞪他。他用“镜像易容术”变成了瑞比的样子,那双深黑的眼睛却还是熟悉的样子。心软软地发酸,我转头看向前方,小镇外面用篱笆围起的入口处站着一道消瘦的身影,因为站的笔直而格外醒目,刺得人眼睛发疼。 “加油!”我低声道,既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笑了一声,越过我当先向前走去。 站在十一区小镇门口的人是伊尔,那个总是跟在罗宾身后,影子一样静默而生冷的女人。看到我们,她冲瑞比点点头,然后没有感情地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区长在等你们。”她说道。 “和区长说我受了重伤,先去包扎一下,然后再去见他。”库洛洛扮成的瑞比说道,指指自己用衣服草草包扎着的手臂,上面有氤氲的血迹。 伊尔沉默地点点头。 瑞比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越过她向里面走去。“好运啊!”他背对着我们挥挥手。 伊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低下头看向我道:“走吧。” 跟着伊尔,我走过十一区的主干道,来到区长维尼尔的小洋楼前。我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座小楼时的情景。 当时在门口的门卫不见了踪影,伊尔走进院子推开门。一楼的陈设还是那样没有人气儿,至少我从没见过有人使用过一楼的房间。和法则尔那栋挤满佣人和保镖的别墅不同,在我的印象里,这栋小楼就只有区长维尼尔独自住在二楼,他几乎从不出来,也很少有人进去。 伊尔送我到一楼的楼梯底下,我独自走上楼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跟着我,直到我拐进二楼的走廊。我敲响走廊尽头的房门,“区长,是我,莉迪亚。”没有人应门。我又敲了几遍,然后就在门口等待。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头顶的摄像机就跟着我转动。 等了很久,就在我的心跳从轻到重,又从重到轻地变化了数回之后,结实的木门才“咣!”的一下被拉开。区长维尼尔的娃娃脸出现在门后,他松松垮垮地裹着浴衣,头发凌乱,眼角绯红。“进来。”他没有看我,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很轻,却透着浓浓的压抑。我的心跳乱了一拍,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没有在惯常的沙发那里停下,而是一直向里面的卧室走去。我跟在他身后,路过一个房门敞开的房间。我来过维尼尔的二楼很多次了,没有一次这个房间的房门是打开的。 我好奇地探头看了看,这间神秘的房间不大,里面是铺满墙壁的显示屏,播放着这栋小楼的各个角落,大门、一楼的房间、楼梯、二楼的走廊,全都空无一人。是那些监视器。我没看到本应出现在楼下的伊尔。 我走进维尼尔的卧室,他跌坐在床上,双手按在膝盖上,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板出神。床很软,他深深地陷进去,凌乱的卷发垂下来,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像一条流浪狗,失魂落魄的。 我无端觉得他有点可怜。 床上除了他,还有飞坦。飞坦半躺半坐地靠在另一边的床头,一只手高高吊起被手铐靠在床头的立柱上,很难受的姿势。他盖着被子,汗水湿透了深蓝色的头发,从发梢滴下来,露出的胸口上满是新鲜的斑驳伤痕和血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垂着头,看不见脸,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维尼尔就这样丢了魂似的坐在床上发呆,很久没有搭理我。我老实地站在他身前两米的位置,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松了握,握了松。 过了良久,维尼尔冷不丁地开口道:“……他死了?”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地面,声音虚弱飘忽,要不是我一直全神贯注,指不定就要漏过去。 “是的,区长,任务完成了。”我清晰地说道。 “他死了。”维尼尔自语着确认道,像是夙愿得偿,却又若有所失。 “您给的□□很管用,发作很快。我们眼看着目标断气,万无一失的。”我说道。 维尼尔像是听到了我的话又像是没有,呆呆地坐在那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像拉风箱一样。他窒息似的用一只手攥紧自己的领口,双眼失神地看向前方,突然发泄似的嘶叫起来:“他死了!他死了!”声音先是尖锐,继而突然哑了下去,沙哑撕裂,像是野兽绝望的嚎叫。 “啊——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你终于死了!法则尔!你终于死了!啊啊——啊——法则尔……我的……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先是仰起头畅快疯狂的大笑,眼泪顺着睁大的眼角留下来。笑声渐渐低哑,他蓦地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收了哭声,又呆呆的坐在那里出神,脸上泪水和鼻涕横流的一塌糊涂。然后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双目赤红。 “他死了!你杀了他!你为什么不死?”他认真地问道,神色执拗。 “我没有死,但是提格死了。”我回答道。 “提格?”他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然后变成悲伤,变成仇恨。他突然抓起身后的枕头,狠狠地向面前的地上扔去。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枕头破碎,羽毛纷飞遮蔽了视线,我听到他痛苦的嘶吼声:“提格死了!法则尔——啊——法则尔,我恨你!我恨你!” “你为什么恨他?”我扬高声音问道,语速尽力平缓而让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递过去,给对方留出思考的时间。“他到死都惦记着你,盼着你回去。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他盼着我回去?”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意识地重复着,“我为什么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交替着出现狰狞和哀恸,时而像野兽,时而像稚子。 “他很期待你的礼物,对我们说他很高兴你还想着他。”我放慢语速柔声说道,缥缈而蛊惑的音波回荡在卧室里,一波一波向坐在床上的维尼尔飘去。 “他说再好的礼物也不及你亲自回去让他满足。他死的时候很痛苦,神经毒素和充沛的念力在他体内拉锯,让他受尽折磨。他的脸变成紫黑色,脸上是错愕和了然的神色。他没想到你要杀他。他怎么会想到?他对你一丁点防备也没有。可他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知道你恨他。也许他一直等着这一天?等你动手?让你解脱?”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他突然抱着头哀嚎起来,“他该死!他该死!呜呜——他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死了……我要给他报仇!” 他蓦地转过头来盯住我,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恨得咬牙切齿,状似癫狂。“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出现?都是你的错!你该死!” 他涣散而凄厉的目光像一头没拴铁链而又发狂的野兽,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我撕个粉碎。我不敢露出丝毫退缩,硬着头皮提高了声音,加快语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以为是我杀了他吗?不!维尼尔!是你!是你杀了他!” “是我?”维尼尔双目通红,怔了一下,旋即猛地扑到我面前,跪在地上视线与我齐平,双手铁钳一样掐住我的脖子!“你骗我!是你!就是你!我杀了你——” 他双手收紧,下一秒就要拧断我的脖子。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叫出声来:“住手!”他的手反射性地松了松,但马上就要再次收紧——一年多来的试验让他已经基本免疫了我的能力。 “是你杀了法则尔!”我借着这一停顿飞快而清晰地说道,在极近的距离里紧盯着他的眼睛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是我?”他混沌的眼中终于出现一抹动摇,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但还是跪在我面前平视着我,随时可以出手杀死我。我的余光飞快地向他身后一瞥,维尼尔背对的大床上,飞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他半抬着头看着我们,蓝发后面狭长的眼睛在开阖间闪烁着细碎的金色。 我收回眼神,深深地看进维尼尔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没错,是你。是你下的命令,命令我、提格和瑞比杀了法则尔。我们都是依照你的命令行事。所以杀了法则尔的人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要杀他,不是吗?是你杀了法则尔。你杀了你的父亲!” “我、我……不,是他……是你……我……”他已经被困住了,脸上的表情交织着悲伤、仇恨、迷茫、悔恨、和痛苦。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脸上可以同时表达出这样多的情绪,矛盾而错乱的负面情绪让他像一只濒临崩溃的困兽,无所遁形。 “他那么爱你,抚养、保护你长大。可你却杀了他,利用他的信任。”我再接再厉地摧毁他的意志,用蛊惑的语气说道,“你恨他,可你也爱他。所以你亲手杀了他,却想要给他报仇。因为他是你唯一的亲人,除了他,你什么都没有。维尼尔,你杀了法则尔,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死,想要去找他,因为除了他,你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就给法则尔报了仇。你死了,就可以和他团聚,你们都不再是孤单一人了。维尼尔,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应该……去死?”他讷讷自语,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想死。”我肯定道,“你早就不想活了,从你离开十三区来到十一区的那天起,你就不想活了,对不对?以十一区的名义去刺杀法则尔,你根本没想过议会的报复,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盼着他们的报复,对不对?你想和法则尔一起死。现在,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你开不开心?你就要死了。” “我想……死?我……不想活。”他的脸上尽是迷茫,喃喃自语着,逐渐变得坚定。“我要死。” “没错,你终于想起来了,你要死。”我用欣慰的语气鼓励他道,“可是十一区怎么办?你死了,被你控制的十一区交给谁?” “提格。”维尼尔不假思索地道。他的眼神狂热而坚定,心中只有“要死”一个念头。 “可是提格死了。”我轻柔地说道,眼见维尼尔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坚定了语气,“提格已经死了。” “提格死了。”维尼尔喃喃。 我诱哄地对他说道:“对,提格死了。那现在你打算把十一区交给谁?罗宾怎么样?” “他不行。”维尼尔下意识地反驳道。 “嗯,罗宾不行,因为他不是操纵系,控制不住十一区的人手。”我轻声细语地给他分析着,又柔声问道:“那你看,伊尔怎么样?她是操纵系,可以接过你的班子。” “那个跟着罗宾的女人?”维尼尔皱起眉头思索着,神色迷茫地道:“可我……不……” 我打断他:“不把十一区交给伊尔,难道你还想继续自己掌管吗?那样你就死不成了。那法则尔怎么办?你不去陪他了吗?你要为了十一区放弃他、放弃去死吗?” “不,不!我要死!谁都不能阻止我!十一区算什么?我要死!”维尼尔发起火来,较着劲儿拔高声音说道。 “那就把十一区交给伊尔。”我坚定地道,看维尼尔不再反对而是默认了,我继续说道:“那首先,你得解除对伊尔的操控。解除了对伊尔的操控,让她接手十一区,你就可以摆脱这一切,自由地去死了。”看到维尼尔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我加重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现在,解除对伊尔的操控。” “……已经解除了。”维尼尔顿了一顿,说道。 这么容易?我以为还要具现出他的小熊什么的…… “现在我可以去死了吗?”维尼尔迫不及待地问道,期待的样子甚至很是天真。 “稍等一下。”我赶忙说道,狐疑地看着维尼尔卸下了大包袱似的轻松的脸。我转头看向门口,伊尔鬼魂似的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对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离开十一区,开启自由新生活~ 第29章 黄雀的梦想(上篇) 看到伊尔对我点头,我叹了口气,回头对维尼尔说道:“抱歉啊,区长,你还不能死。” “为什么?”他立刻焦急地问道,表情变得暴躁。 “因为伊尔要操纵你啊。”我轻松地说道,在维尼尔还没有反应过来,露出迷茫神色的时候,伊尔已经迅速欺近他身边,一掌拍在他肩头。 这一掌拍得很轻,但维尼尔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迅速从之前的迷困中挣脱出来,眼神变得清醒。他的脸上还挂着狼狈的鼻涕眼泪,却露出冷酷震怒的表情。 催眠失效了。可惜已经晚了。 “你们背叛我!”他刀锋一般的眼神从伊尔漠然的脸上划过,狠狠钉在我的身上,那一刻,他给我的感觉居然和法则尔很像。 “这是罗宾的计划?让莉迪亚迷惑我,然后由你来操纵我?”他厉声质问道,想要挣扎着攻击我们,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猜对了。这是伊尔的念能力,操作系。 维尼尔也是操作系,他的念能力“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只要目标与他具现化出来的小熊玩偶玩耍一会儿,就算达成了能力发动的条件,从此被他操纵。所谓的玩耍可以是简单的身体接触,比如说当初我暴露言灵的时候,维尼尔具现出他的小熊来抱我的腿,理论上只要我被它接触到,就会被操纵。而后来虽然我由于念能力免疫没能被操纵,但玩偶小熊在捆绑库洛洛的时候,其实已经将库洛洛操纵了。 维尼尔的操纵能力几乎没有限制条件,因此防不胜防。他对十一区的强力控制也完全基于这种操作,整个十一区几乎全部的战斗人员和每一个可能进入到小楼的内围人员都被他打上了这个烙印。被操纵的人会无条件的遵从维尼尔的命令,而且无法伤害到他。这也是为什么维尼尔虽然战斗能力很弱却一直稳坐区长的宝座而无人推翻他的原因。 然而维尼尔的操作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只能决定被操纵者的某些行为,而不能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更无法决定他们的想法。因此像罗宾这样不甘于被操纵的人只要绕开维尼尔的命令,不直接出手伤害维尼尔,而是通过我这个不被操纵的人对他出手,就有可能在被操纵的情况下推翻他的统治。 事实上维尼尔也未必不知道这个漏洞,因此他具现出了第二种玩偶,就是曾在提格的钥匙串、罗宾的手机、瑞比的□□上都出现过的小熊玩偶挂饰。这种挂饰可以监听携带者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在他的命令下爆炸,重创携带者。十一区所有重要的成员都拥有这种挂饰,挂饰的特殊用途也是众多所有者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想要回避这种监控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把挂饰带在身边,但在维尼尔的第一种操作下,想要直接违抗他的命令将挂饰丢在一边而不被视为背叛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在我出现之前,即使罗宾、瑞比等人都对维尼尔心有不满,却还是屈服于他的统治之下的原因。 然而既是维尼尔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我出现了。因为我的念能力免疫,维尼尔实现了他杀死法法则尔的夙愿,也因为我的念能力免疫,罗宾看到了他摆脱维尼尔的操作,甚至转而控制维尼尔掌握整个十一区的希望。在维尼尔的势力范围内,我是唯一一个不受他操纵的人,也就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对他出手的人。虽然由于维尼尔的防备,他已经基本对我的言灵免疫了,但只要我能够实现对他的控制哪怕只有一会儿,让他解除对伊尔的操作,那么同为操作系的伊尔就可以反过来操纵维尼尔,甚至通过操纵维尼尔,间接操纵所有被维尼尔操纵的人。 为了实现我对维尼尔的操纵,我们必须寻找一个突破口,一个维尼尔精神最脆弱,最容易被我趁虚而入的时机。这个时机就是法则尔的死。既是父亲也是仇人的法则尔死在自己的命令下,多年夙愿得偿的维尼尔精神和意志都处在最薄弱的时刻。然而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念能力者精神力强大,心志之坚远超普通人。因此罗宾在对我的训练中加入了修辞学、心理学乃至催眠等一系列课程,借助声音自身的蛊惑力和其他手段将维尼尔的心防从一条裂痕扩散到全面崩溃的地步,从而实现短时间的催眠和操控。 现在我成功了,伊尔成功地操纵了维尼尔。 罗宾的野心实现了。 “现在,解除你对罗宾的操作。”伊尔将手按在维尼尔的肩膀上,命令道。即使现在她已经可以算是十一区新的主人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兴奋或喜悦的表情。她本就是罗宾最忠心的狗,生命里只有主人的命令。 “……解除了。”维尼尔的脸上露出愤怒和挣扎,然而在操作系的能力面前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这原是他定下的规则,现在也只能遵守。 “还有我哥哥!”我忍不住对伊尔说道,在她毫无波动的眼眸看过来时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然而还是鼓起勇气坚持道:“请你让他把对库洛洛的操作也解除了吧……拜托。” 伊尔看着我没什么反应,我做出哀求的样子看着她。也许是觉得我们没什么威胁也不可能背叛,也许是为了之后能够直接操纵库洛洛从而更好地控制我们,伊尔在思考了几秒钟后,同意了。根据操作系“先到先得”的原则,她想要直接操纵库洛洛从而将我们牢牢地握在掌心里,就必须维尼尔先解除对库洛洛的操作。 将抬起的手重新按在维尼尔肩上,伊尔冷淡地说道:“解除对库洛洛的操作。” “……哼。”维尼尔怨恨地看着她,照办了。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伊尔按在维尼尔肩上的手,心想也许她的念能力的制约是必须在操作时与目标有肢体接触什么的。 “那个……”我怯生生地开口,在伊尔冰凉的“你还有什么事”的眼神看过来时,小心翼翼地说道:“能把飞坦的操作也解除了吗?” 伊尔不耐地微微皱眉。 “飞坦好可怜的。”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表现出一个小女孩对同屋饱受摧折的小伙伴的同情和怜悯,小声地对伊尔道:“他又没有威胁……就帮帮他嘛。之前,之前飞坦也有帮忙啊!” 这倒是实话。要不是飞坦事先在维尼尔的床底下扔了一颗具有迷幻作用的香球,维尼尔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我催眠。 伊尔转头看了眼被铐在床头小小一团、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飞坦,看到他看向这边又凶狠又虚弱的目光,无所谓地再次命令维尼尔道:“将那个小鬼的操作也解除。” 维尼尔照办了。 我感激地看了伊尔一眼,跑到飞坦的旁边,在床头摸索到手铐的钥匙,将他从床头放了下来。飞坦重重地靠进枕头,脸颊边细碎的蓝发扬起又落下,露出他狭长的金色眼睛,灿然的瞳色像是关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凑近他,关切地问道:“飞坦,你还好吗?”飞坦冷冰冰的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除此之外再无动作和表情。 站在床边,我隔着被子握住他的手臂,觉得安心很多。这一路斗智斗勇,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就会被强大的对手像按死一只蚂蚁那样干掉,我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现在属于我的戏份基本落幕了,我这才有功夫发觉自己到底有多么忐忑。 我就缩在飞坦旁边不过去了,看着呆在不远处的伊尔和维尼尔。维尼尔被操纵着跌坐在地上无法反抗,伊尔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我胆怯地朝飞坦那边靠了靠。她露出一个不知是不是讥诮的浅笑,不再理会我。 她掏出手机给罗宾拨电话:“教授,是我。……对,都办妥了。您现在过来吗?……好的。”她挂了电话,静静地看着门口等待。 我悄悄拉了拉飞坦的胳膊,彻底松了口气。伊尔是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而完全没有自己感情的人,但也因此她做事只会从任务和罗宾的角度出发,不会掺杂个人感情,很好揣摩。怎么说我也是为整个计划出力最多的人,又一向对罗宾俯首帖耳,在计划范围内拜托她提前解除维尼尔对两个小鬼的操作,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果然就和我们设想的一样。 罗宾来得很快。 潜藏在心底许久的野望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当然要赶快过来收获他的果实,一分钟也不肯耽搁。 罗宾走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委顿在地,怨毒地看着他的维尼尔。他推了推眼镜,笑起来。 “维尼尔,失去自由的感觉怎么样?”他问道,一贯冷漠自持的语气里也终于流露出几丝压抑不住的亢奋。 “罗宾!你居然背叛我!”维尼尔恨恨地说道。他恢复了清醒,立刻意识到整个的计划,知道罗宾想要借着他的操作掌控十一区就不可能杀掉他,因此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恨。 “维尼尔,是你先背叛了我。”罗宾冷笑道,“我收留从十三区出逃的你,教会你念,帮你夺得十一区的所有权,可不是为了让你连我一起操纵的!失去自由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当初对我恩将仇报,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呸!”维尼尔愤怒地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下罗宾一块肉来,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收留我只是为了法则尔的好处!后来发现我的念能力,又想利用我夺取十一区!你那时候根本就想卸磨杀驴吧?找到这个女人,发现她更听你的话,就想用她来取代我?哼,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还等着你利用完我,再把我打包丢到十三区换好处吗?你想得美!” 罗宾也不否认,只是平静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到底还是赢了。”他看着维尼尔怨恨不甘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恶意的饶有兴味的笑,说道:“你以为除了我,别的人就一心一意被你操纵吗?除了被你救了命的提格,十一区被你操纵的其他人可都盼着你死呢!就在刚才我还看到瑞比,他托我对你问好呢,说之前多谢区长你的照顾,他会记得在你被囚禁的日子里多来看望你的。” “瑞比?”维尼尔一怔,旋即愤怒地问道:“提格呢?他被你弄到哪去了?” “提格在十三区就死了啊。被瑞比亲手拧断的脖子。”罗宾怜悯地看着他,“要不是你非得要杀法则尔,把提格支走了,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动手。说起来,还真是谢谢你呢。” “提格死了?你说瑞比?”维尼尔的表情显得震惊而错愕,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手中下意识的攥紧了飞坦的胳膊。 只见维尼尔沉默着想了些什么,然后猛地抬起头对着罗宾问道:“你以为提格死了?瑞比回来了?” 看到罗宾不明所以,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地沉了脸色,维尼尔突然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收了声,对罗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被我操作的人,生死都逃不出我的感知。那小丫头回来说提格死了,瑞比活着,我以为她说反了。现在看来,是你们弄错了。” 他看着罗宾胜券在握的神色渐渐开裂,对他一字一顿、无比快意地说道:“提格还活着,至于瑞比,他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罗宾霍然变了脸色,他猛地抬起头,向我看过来。 如果瑞比已经死了,提格却没死,那么和他们一起去十三区的我就是最值得怀疑的。被自以为牢牢握在掌心的狗当着手下败将的面狠狠扇了一巴掌,好不容易爬上顶点又跌落的感觉太难受,罗宾看着我的脸已经扭曲了,肌肉不自知的抽搐着,眼神暴怒如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露、露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呀,还没写完……下章继续。 明天大概不更,作者要去看阅兵~咱们9月4日继续~^3^ 第30章 黄雀的梦想(下篇) 我在罗宾恐怖的眼神里完全僵住了,心中泛起真切的恐惧。虽然屈服是假的,但我对罗宾的恐惧却是真的。我此生最可怕的噩梦都是这个人给予的,只要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难从这种阴影里挣脱。 “莉迪亚?”罗宾站在原地,淡淡地唤我,眼神如恶鬼,声音平缓,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触电似的向飞坦身后躲去,同时对他喊道:“动手!” 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些时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此时只想赶快把对面的三人烧成灰烬,彻底摆脱这段梦魇。 不等我开口,飞坦已经抬起头来,阴鸷而璀璨的金眸盯紧对面的三人,不久前刚刚咬到沁血的嘴唇咧开一个快意的笑容。 在对面三人惊讶的目光里,他脱离绝的状态,隐忍多时的念力喷薄而出,在他的身上具现出一件华丽的红白相间的铠甲,将他从头到脚罩在里面,连一根头发丝也不露出。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残忍、扭曲而快意的表情,低哑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道:“不可饶恕之人……被太阳灼烧吧!” 话音未落,磅礴的念充斥了房间,越向外面温度越高,蒸腾的热浪和恍惚的火光模糊了对面罗宾、伊尔和维尼尔惊骇的脸! 这是飞坦的念能力“炽日”,将念力转变成燃料引发爆炸,威力极大。虽然依旧是念能量的本质而伤害不到我,但站在穿着防护服的飞坦身边,我也可以感觉到那种几乎烧焦发丝的灼热。 “轰——”炽日发挥到极致,可怕的爆炸瞬间爆发、火焰和冲击扩散,几乎在瞬间毁灭了维尼尔的房间。虽然不惧念力造成的火焰,但被炸裂横飞的房间残骸、墙体和家具却会对我造成致命的伤害。没办法,这本来就是赌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着眼把自己蜷成球,整个躲进飞坦的怀里,让他用具现出的铠甲保护我们两个。 让人瞬间失聪的爆炸声夹杂着对面模糊失真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墙壁、地板和各式家具被爆炸的气流席卷着,发出可怕的撞击声。飞坦抱着我重重摔在地上,整个趴在我身上抵抗各种冲击的物理伤害,我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我恢复神智,我正仰面躺在一片焦黑的废墟里,睁开眼就是灰蒙蒙的天空。二楼的房顶整个被掀翻了,现在只剩下几根焦黑扭曲的房梁突兀的指着天空。原本压在我身上的飞坦已经翻到我身边躺着,具现化出来的铠甲不见了,露出他□□而伤痕累累的身体。 “呃!那个……衣服!”我先是惊讶的瞪大眼睛,然后反射性地紧闭双眼,叫道。凭空掉落两件衣服落在飞坦身上,他睁着眼,嘲讽地发出一声“哼!”,声音却虚弱得很,更像□□。 我挣扎着爬起来,背后和腿上火辣辣的疼。运气真不错,我和飞坦都没被横飞的撞击物扎个对穿,但被火焰染上高温的地板却将我的后背和腿上烫出大大小小的水泡。烫伤的灼痛令我恨不得晕过去,但仇恨是像鸦片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向对面罗宾他们的方向看去。 整个房间只剩下□□出水泥的地板,对面躺着一具焦黑扭曲的尸体。 只有一具! 我猜测对面的那具尸体是维尼尔的。那么罗宾和伊尔哪里去了? “那个女人、带着罗宾逃了。”飞坦依旧瘫在地上,看到我难看的表情,艰难地说道。 “逃了?”我重复道。 “趁着爆炸前夕,跳窗。”飞坦道。随即嘶哑难听的笑了一声,道:“身上全是火,多半活不下来。” “唉,算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罗宾可能逃生的消息让我的心情跌到了极点。然而该做的事还没做完,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逃走,可不能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再看一眼维尼尔面目全非的尸体,我拉起勉强套好衣服的飞坦,他挣扎着借助我的力量起身,踉跄了一下,几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我身上。这就是为什么明知道飞坦的念技无差别伤害的危险,我还要留在现场。不仅是因为这个我无法回避的机会难得,更是因为飞坦在使出这个大招后自己也会精力耗尽,几乎动弹不得。所以要是没有我这个不受“炽日”火焰伤害的人留在原地,在事后把他拖走,飞坦就只能摊在这里等着十一区的人赶来将他抓个现行了。 艰难地拖着飞坦走在摇摇欲坠的走廊里,我也不禁感叹他这个绝招的威力。在修行到可以开发自己念技的时侯,库洛洛反复拖延了很久拿不定主意,飞坦却几乎是没怎么纠结就想到了“炽日”。 被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在被释放的瞬间爆发,带着焚灭一切的暴戾,很适合飞坦的能力,简直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灼热而残忍的火光也和那双锋锐的金色眼眸如出一辙。 这个能力发作的动静太大,我们也只偷偷试验过一次,趁着库洛洛外出执行特攻队的任务时将飞坦夹带出去,在十一区无人的垃圾山上,以飞坦为圆心席卷出的火焰和爆炸造成的声势壮观至极。我和库洛洛躲在几百米外的另一座垃圾山上,在熊熊的火光里看得目瞪口呆。当然之后,我们不得不趟着滚烫的垃圾残骸找到地上奄奄一息的飞坦,拖着他在循声赶来的人发现前狼狈地逃之夭夭。 走出洋楼的小花园的时候,我架着飞坦,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精致的白色洋楼有半边被炸得焦黑,维尼尔卧室所在的二楼整个缺了一块,房子周围全是散落的残骸。 维尼尔的洋楼在小镇的尽头,周围比较荒僻。此时小镇那边正传来嘈杂的呼喊和聚集声,是十一区的其他人听到动响,正往这边聚集。 我们得赶快逃走才行。 “这边。”库洛洛出现在院子外的围墙拐角处,他冲我们招手,神色淡定。 我拖着飞坦向他走去,他上前几步,没有接过飞坦,而是伸出手对我道:“给我一套罗宾的工具。”伸出的手腕上,带着罗宾用以控制我们的手环。 我看着他白皙的手腕上触目惊心的银色铁环,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你、你没来得及把它摘下去?” 我们想要脱离罗宾的控制,只杀了他是不行的,还要事先把这个装有炸弹的手环弄掉。按照之前的计划,在我用语言试图控制维尼尔的时候,库洛洛会扮成瑞比的样子接近罗宾,想办法偷到他的念能力。罗宾的念能力能够让他看穿所有机械、电子设备的结构,即使没有基础也可以拆卸手环。由于使用罗宾的念能力需要他本人活着,又不能等到他再次使用这个念能力从而发现念技被盗,我们必须两面配合,在罗宾前往洋楼处理维尼尔的间隙里让库洛洛除去手环,然后再由飞坦发动攻击将罗宾三人一网打尽。 然而事情出了偏差,由于维尼尔的揭露,我们仓促动手让罗宾逃了,而库洛洛却没有在实验室里找到足够的工具成功拆掉手环。看到库洛洛手上随时都会爆炸的手环,我忽然庆幸罗宾或许还没死。 “没有那么糟糕。”库洛洛看着我急速变幻的脸色,一边走到另一边扶着飞坦,带着我们绕着围墙向洋楼后面走去,一边说道,“我偷到了罗宾的念能力,也暂时卡住了炸弹的引爆装置,只是没找到足够的工具将手环卸掉而已。对了,我刚才看了看,罗宾的念能力还在。他逃走了。” “对……我知道。”我脚下不停,一边跟着库洛洛以带着飞坦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离开洋楼,一边有点恍惚地答道,“你需要什么工具?就是罗宾平时用的那些?我马上要给你。” “嗯,我得赶快拆掉。罗宾没死,我们也暴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引爆。”库洛洛说着这样恐怖的话,居然还是不急不缓的语气。说实话,我最佩服的就是他的理智和冷静,几乎从不动摇 。而且我们这次的计划也几乎全是库洛洛提出来的。 绕到洋楼的后面,是一片荒废的空地,空地那边围着孤零零地铁丝网,外面就是垃圾山。十一区很大,镇子只是区长手下人员活动的场所,而连绵无尽的垃圾山才是十一区的主体,其中也零散的居住着很多不归区长管辖的十一区居民。现在,只要我们穿过铁丝网,躲进迷宫似的垃圾山里,就算是逃出了十一区政权直接控制的势力范围,暂时安全了。 我们穿过空地,在铁丝网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是一个库洛洛事先掏好的大洞。我先笨拙地钻过洞去,然后连拉带拽的将软趴趴的飞坦拖出来,库洛洛在最后,先把飞坦推出来,再自己麻利地钻了过来。站起身子重新架好飞坦,我们半刻也不耽误地一头扎进了垃圾群山。 “呼,暂时安全了。”跟着唯一有机会经常在外面活动的库洛洛七拐八拐之后,我们背靠着一座巨大的垃圾山,长出一口气。 “快!罗宾的工具箱!”我气还没喘匀,先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说道。“嘭”的一声,沉重的工具箱砸在了我们面前的地上。“哦~”飞坦靠坐在着垃圾山,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库洛洛蹲下去打开工具箱,百余种各种型号、用途的工具码得整整齐齐。他发动念,右手具现出他那本深红色的封面上印着一个血手印的书,将书翻到其中的一页,上面赫然是罗宾的照片和他的念能力“解析之眼”的参数信息。对着这页书,库洛洛使用发,漆黑的双眼变得更加深邃起来,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设计精密的铁环,稍稍思索一下,就从工具箱了拿出各种复杂的工具,熟练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始拆卸起罗宾的得意之作。 库洛洛每每具现出来的这本书就是他的念能力,他给起了个十分中二的名字叫“盗贼的秘籍”。 当时他和飞坦设计自己的必杀技时,我说出了我知道的十一区很多念能力者的能力以供参考,哪知道库洛洛看哪个都觉得有用,他又是可塑性最强却也最有可能出鸡肋的特质系,摇摆多时也没想好到底选择哪个方向的能力开发。最后,直到飞坦都初步试验过“炽日”可怕的威力了,库洛洛才终于决定了他的念能力。苦思冥想三天,库洛洛最终给我们展示的他的念能力…… 脑洞略大。 他最终也没有选择任何一种有具体用途的念能力,反而具现出这本“盗贼秘籍”,只要满足特定的条件,就可以盗取别人的念技封印在书里。只要他翻开“盗贼秘籍”到具体的页数,就可以使用出那一页上封印着的他偷来的念能力。 当库洛洛得意地向我们解释他的念能力时,我和飞坦唯一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因为看别人的念能力什么都好,所以就什么都想要,这样贪得无厌的想法……居然还真被他做到了?! 发有六性,强化、放出、操作、变化、具现化和特质六系各有侧重,并在此基础上演化出千奇百怪的念能力。不同的念能力会有不同的用途,有的长于攻击,有的适合辅助,完全是因人而异。一般的念能力者在开发自己的念技时考虑到自己的念系、特长、需要等因素,最多有两三种念技就已经顶天了。而库洛洛他、他这是要踩着无数念能力者的脑袋,将他想要而不能自己一一开发的念技一网打尽啊! 想想这世界上那么多强大而有趣的念能力,库洛洛只要能将其中的一部分偷来自用,就已经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而且一个能力占一页,看看他那本书的厚度……野心勃勃!绝对是野心勃勃啊! 简直太无耻了!我和飞坦一致用眼神鄙视他,心里那个酸啊! 这特么得是什么样的想象力! 然而世上凡事都讲求等价交换,不是你敢想就能钻空子的。这样作弊似的念能力当然也有严格的制约,不能让库洛洛随随便便就偷到手了。虽然念技本身是很私密的事情,库洛洛和飞坦也都只是说了他们念技的效果而没有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内容,比如说我一直在猜测飞坦的炽日威力如此巨大,到底是不是用他发动时的愤怒或痛感交换的,但库洛洛在偷别人的念技时常常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也向我透露了一些“盗贼秘籍”的使用条件。 库洛洛想要成功盗取别人的念能力,需要对方的手按在那本“盗贼秘籍”封面的血手印上。由于库洛洛目前的实力普遍比他想要盗取的念能力者弱小,这一点他一般是用骗的,比如对罗宾,还特意借助瑞比的身份才成功,或者像之前对提格那样,让我用言灵定住对方强行按手印。除了按手印以外,大概还需要亲眼看到对方的念能力、问一个有关念能力的问题并得到对方的回答。这两点库洛洛没有明说,是我从旁观中总结出来的。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而且从库洛洛好几次着急忙慌地拉着我去偷袭目标按手印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有时间限制。还有,被盗走念技的原主人是不能再使用这个念技的。而如果盗取来的念技原主人死掉的话,这个念技也会从“盗贼秘籍”中抹去。 总的来说条件还是很苛刻的,但即便如此…… 那也是苏破天际了好么! 库洛洛借助从罗宾那里偷来的念能力“解析之眼”,很快将手腕上装有炸弹和定位的铁环拆了下来。铁环“咔哒”一声掉在地上,被库洛洛捡起来,远远丢到了对面的垃圾山上。 “喂!爆炸了怎么办?”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引线已经剪掉了。”库洛洛转过头来白了我一眼。脱离了十一区的的控制,库洛洛也变得活泼了一些。好久没有看到他的白眼了,还真有点想念呢……贱骨头! 麻痹敌人的痛苦和隐忍、策划反击时的一遍遍推演、实施计划的提心吊胆和拼上性命的觉悟……到今天终于逃出生天,一直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我们三人都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一时安静下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良久,我打破沉默,问道。 “……去八区吧。”库洛洛没怎么犹豫。 “好。”我不假思索地应道。 “飞坦,你呢?”库洛洛问道。 “我跟着你们。”飞坦低哑的声音说道。 “……库洛洛,你知道八区在哪吗?”我问道。从十一区出去,我就只认得去十三区的方向。 “在东边,和十三区相反的方向……跟着我走就是了。”库洛洛说道。 “好啊。”我软绵绵地说道。路痴是没有发言权的。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从这里到八区有点远,今晚在路上睡一宿,明天就能到了。还要小心追兵。虽然现在十一区大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但未必没有人记得来抓我们。更何况,罗宾也没有死……”库洛洛絮絮叨叨地说到,看向飞坦:“飞坦,你能走了吗?” “走吧。”飞坦站起来,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语气却很坚定。 踩在层层叠叠的垃圾上,我们三个摇摇摆摆地保持着平衡,库洛洛在第一个,我在中间,飞坦在最后。这段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两边全是高耸陡峭的垃圾山。 走出这条狭窄的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尽的垃圾堆成的平原,缓慢起伏的山丘并不能阻碍视线,平坦宽阔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充斥了心头。即使天空还是一成不变的灰蒙蒙,我们的心情却瞬间变得晴朗起来。 “啦啦啦——”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我们三个突然放开步子奔跑在平坦的垃圾平原上,用最快的速度、最放松的动作向前方跑去,发泄着,快活着,尽情地大叫大笑。 “啊——我们自由啦——” 我忍不住双手立在嘴边,对着空无一人的原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声的喊过了?我记不清了,但那种肆无忌惮让声音冲破喉咙的感觉却无比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坦也一改他平日收在嗓子里的低沉声音,像个疯子一样狂笑起来。老实说,他那癫狂的样子可真像个志得意满的反派! “……谁在那里?是不是那几个小鬼?快过去看看!”从身后的垃圾山背面传来十一区搜捕我们的声音。 “啊!追兵来了!”我惊叫道。 “都是你们太大声了!”库洛洛抱怨道,还没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快跑——” 他猛地向前跑去,额前的碎发被风向两边吹开,露出他眉心的十字,显得那么鲜活,那么嚣张! 我们也大笑起来,跟着他沿着平缓起伏的旷野,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跑去。 我闻到自由的味道。 前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区副本结束啦,接下来是八区~库洛洛将走上泡妞收小弟之路! 接下来更一章番外,拉成年的旅团出来撑个场子,作者要去想想接下来的事~ 第31章 番外:离开流星街之后 一.离开 当我们越过最后一座垃圾山,眼前出现铁丝网围成的漫长边界线。 那是流星街的边界。 越过边界,就是外面的世界。一望无尽的广阔戈壁,半被黄沙掩埋的绵延公路,零落稀疏的植物,湛蓝的天空。 没有人。没有垃圾。 外面的世界。 我们跨出大门,背后是流星街唯一的进出关卡,和散落满地的鲜血与尸骸。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天空,没有人在意。 闯出流星街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很多,或许不是他们太弱了,是我们太强了。 现在再回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我和库洛洛在五区,费尽心机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从议会那里换取离开流星街的名额,如今看来,还真是幼稚得可爱。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原来就可以践踏规则,就像现在,我们浑不在意地跨过流星街与外界的边界,践踏着满地尸体离开。 曾经以为有如天堑的壁垒,也不过是一层铁丝网罢了。 脚下不再是垃圾,踩进细软黄沙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连绵无尽的垃圾山,曾经唯一的风景被逐渐抛在身后,我以为自己会有不舍,原来也不过是些许怅惘。 身边的同伴没有人回头,但也没有人交谈。旅团行进的速度很快,或许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新的世界。 一个全新的世界,多么令人激动。 似乎是察觉到我交织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走在最前面的库洛洛放慢脚步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二.外面 终于走出戈壁,走进繁华的城市时,扑面而来的喧嚣与安逸令我们下意识地收住脚步。 即使是我,曾经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十年,于此时穿梭在桨声灯影,漫步过细雨长街,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天真不知世事的笑脸和擦肩而过的肆情欢笑的人们,都让我恍如隔世。 再看看身边的同伴,流星街翻云覆雨的幻影旅团,在枪林弹雨中谈笑风生的蜘蛛们,此时的脸上也都有着明显或不明显的无措。 来自流星街的我们,都早已习惯了流星街的残酷与凉薄、挣扎与苦难,习惯了那种充斥着铁血与强权的自由。我们知道怎样从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手中抢到一个发黑的面包,却不知道拿走商店里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食物需要付钱;我们知道怎样用最省力的方式杀死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克制自己对摩肩接踵的路人出手的欲望;我们知道如何征服议会的威严用武力获取自由,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需要遵守法律,而法律又是那么繁琐、荒诞而软弱…… 我们在地狱里挣扎了十多年才终于得到进入这座城市的权力,走进去才发现原来这样的生活本不需要任何门票。触目所及天堂般繁华而安逸的盛世供养着那些幸运而庸碌的普通人,他们习以为常地挥霍着流星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却又那么弱小,就连流星街最底层的孩子也可以轻易拗断他们毫不设防的脖子。那些孱弱的人们懵懂无知的脸上写满安逸,对站在街头彷徨无措的我们报以好奇异样的目光。 也许那时候止步于街头的我们就已经隐约明白了,我们不属于这里。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外面的人们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真好,可她不属于我们。 我们兴冲冲地跑进来,却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 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到底拥有前世二十年都市生活的记忆,虽然一开始有些陌生,但适应过后,很快重新捡起种种生活的技能。 除了我以外,旅团最能适应外界生活的就是库洛洛。他本是从外面流落到流星街的,虽然那时年纪小,但持之以恒的阅读带给他丰富的知识储备,让他足以从容应对一切。 旅团的其他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适应起外面的生活要相对困难一些。其中侠客的适应性最好,很快就一头扎进电器街如鱼得水;温和的派克、冷漠的玛奇和沉稳的富兰克林也很快学会隐藏起自己的不同,好奇地享受着城市生活;芬克斯和信长自己倒还好,加上飞坦和窝金就要惹事。最困难的还是飞坦和窝金,即使在旅团的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遵守着外面的规矩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时,窝金还坚持不肯学会花钱,为了一罐啤酒要跑到便利店打劫;飞坦倒是不介意花钱,但是一言不合就用雨伞戳破别人的脖子也很让人头疼。 太过张扬、肆意妄为的结果就是招惹来蜂拥而至的警察,闪烁着警灯的汽车将窝金他们所在的街道很快围了个水泄不通,蜂鸣的警笛声和喊话声令人心情烦躁。从进入外面的世界开始就压在心头的被排斥的烦躁和怒火有了发泄的途径,窝金他们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中心展开了屠杀。 这真是一边倒的屠杀,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人们在流星街走出来的蜘蛛面前像等待收割的庄稼一样,被砍倒了一茬又一茬。事态很快扩大,整个城市都骚动起来,恐慌开始蔓延,四面八方的警力向这里汇集,引发下一轮更加酣畅的杀戮。 分散在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同伴很快聚集起来,大家站在窝金、信长和芬克斯大肆杀戮的十字路口旁的一栋摩天大厦的楼顶,远远地、无聊地看着脚下的同伴兴奋地大开杀戒,像几头雄狮闯进了鸡窝胡作非为。 “不用阻止他们吗?”我问站在我身边的库洛洛。站在摩天大厦楼顶的边缘,地面上的人小的像蚂蚁,只有地上大滩的鲜血比较醒目。脚下是窝金兴奋不已的吼叫声,视野之外的街道上传来轰鸣的警笛,还有军队出动的声音。 下面的局面已经失控了。 “不必理会。自从离开流星街,窝金他们心里一直憋着火。现在让他们发泄出来也好。”库洛洛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几百层高楼上猎猎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发梢,露出他眉心的十字和淡然的表情。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下面的人只是一个个不甚分明的小黑点,恐惧、痛苦和绝望都离得太远。不只是窝金他们,就连我的心中也憋着一股气,从流星街走出来的人好像天然不被外界接受,那种无形的隔阂一直存在,因为鲜明到如同两个世界,所以就连下面的生命被毫无意义的抹杀也很难令人动容。 视人命如草芥,是流星街人的通病,而走出那个炼狱的我们,既不想、也很难改变这一点。 飞坦退出了下面的战场,直接踩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跑上来,甩着他的剑上的血在我身边站定。 “怎么上来了?”我问他道。 “无聊。”飞坦看着底下窝金、信长和芬克斯大开大阖的动作,“啧”了一声,无趣地道。他甩掉剑上的血,“唰”地一声插回雨伞里。 “踩蚂蚁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窝金他们还真是幼稚的可以。”侠客也走到楼顶的边缘,在飞坦旁边向下看去,一边“啪啪”地按着他的手机一边说道。 “从这里看下去,人都好小,什么也看不清。”我说着,也学他们探着头向下面看去。脚尖快要探出边缘,过于遥远的地面让人眩晕。楼顶上风很大,为了不愚蠢地被劲风从几百米的半空吹下去,我探出身子的同时,还不忘用一只手抓住身边库洛洛的大衣袖子。他也由我用力拽着,硬挺的布料握在手里,有点粗砺,很踏实的感觉。 “很有趣啊,风景不错。”飞坦看着底下几乎在芬克斯他们身边堆成小山的尸体,笑着说道。 我收回俯视的目光,向前方远眺。这座摩天大楼是周围最高的建筑了,视野很好,穿过金色的阳光几乎可以看到远处城市的边缘。从市中心向外依次变矮的建筑,城市外围灰压压的民居和青色的田野,让我们所处的地方就像一座孤岛。 “你看到了什么?”我转头问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飞坦。 他闻言想了想,再抬眼时金色眼眸里的兴味已经变成了漠然。 “不过是一群蝼蚁。”他说道。 我歪歪头,冲他眨眨眼,又去问隔着飞坦站在那边的侠客。“侠客,你看见了什么?” “嗯?我吗?”侠客把头从他的手机屏幕里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面,冲我们笑眯眯地说道:“都是卒兵。” “切,操作系。”飞坦不屑地道。 侠客无所谓地耸耸肩,清秀的娃娃脸上翠色的眼眸笑得弯起来,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他低下头,继续“啪啪”地按他的手机。 事实证明,在这场我们看来除了让脾气暴躁的同伴发泄以外再无意义的屠杀里,窝金他们玩得还挺尽兴。这一战从中午打到傍晚,接连换了三个主战场,我们也随之换了三栋高楼的楼顶观战。 派克和玛奇已经看烦了他们毫无技术含量的杀戮,相约回到酒店去试她们新买的化妆品。富兰克林也无所谓地跟她们走了。飞坦和侠客决定离开,侠客回去上网,飞坦去打他的新游戏。 库洛洛还站在楼顶,双手插兜,淡看着下面的局势,我也就站在这里等他。 空旷的楼顶上一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地面上的激战还在继续,军队也已经加入进来,枪支和炮火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喊声、惊呼声和惨叫声远远传上来,被劲风吹得有些模糊。 这大概已经算是屠城了。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边金红色的云霓似乎触手可及。逢魔时刻在高处远眺,很容易让人生出些莫名的伤感和惆怅。 我挨到库洛洛身边,挽进他插着兜弯起来的手臂,仰起头看他,夕阳将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 “库洛洛,”我靠在他身上问道,“你看着下面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他抬起头来,目光投向极远的地方,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后他平视着前方说道:“世界吧。我看到这个世界。” 他将视线收回来,低下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一半是见猎心喜的孩童般纯粹的好奇和兴奋,一半是旁观者冷漠的估量和掠夺者深沉的欲望。 我在他清澈如水又深沉似海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时间忘记了其他。那种兼具单纯与冷酷的眼神使他看起来有一种致命的危险,也有一种致命的魅力。 风从侧面吹过,扬起我垂在肩头的黑发,遮住了我的视线。库洛洛伸出手拨开我的头发,动作细致地将它们挽到我的耳后,垂下来的目光近乎温柔。 然后他转头再看向前方,轻声问道:“你呢?” “我啊……”我看一眼他清俊而文雅的侧脸,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脚下城池浴血,远方山河壮丽。 我听见自己怕惊醒什么似的轻声说道:“我看到无限的可能。” 他轻笑起来,抽出被我挽着的手,找到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我握紧了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并肩看着远方。 脚下的枪声渐渐稀了,夕阳缓慢的下沉,宏伟的城市正在被夜色笼罩,远处有灯光次第亮起。 这世界那么大,那么美好,充满着无数的可能。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三.故里 当我们决意离开流星街的时候,有前辈说过,我们早晚还会回到这里。他说流星街的人都会被打上流星街的烙印,一辈子也无法真正离开。 我们自然当他是放屁。 横行无忌的蜘蛛,胡作非为的蜘蛛,我们用强力征服了外面的世界。也有同伴折戟沉沙长眠在路上,然而幻影旅团所向披靡。 因为强大,世界对我们没有禁区。我们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毫无顾忌地与政府为敌,与黑帮为敌,与猎人协会为敌。我们渐渐站上世界的顶峰,看最美的风景,做最嚣张的强盗,连最宝贵的珍宝也不能让我们驻足。 然而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反而变得无趣。当世界完全对你敞开,予取予求反而会让你失去得到的兴味。玩过了世界上最危险的游戏,脾气暴躁的飞坦最先对外面的世界失去兴趣,而最后一个则是库洛洛。当所有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秘藏都不再能引起他探究的兴致,库洛洛对我说,他想回去流星街。 那就回去好了。 事实上,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去流星街看一看。有时是一两年,有时是三五年,当疲惫的时候,无聊的时候,或是心血来潮的时候,旅团从流星街走出去的同伴都会或相约、或分散地回去看一看。 在外面漂泊的越久,就越是承认这里是我们的故乡。 流星街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会对这个曾经无比想要逃离的地方产生憎恨以外的感情。被困在流星街的时候,我们对外面充满憧憬,对流星街充满憎恨。可当我们真的离开这里去了外面,又会不由自主的想念这个地方,眷恋这个地方。 流星街是炼狱,是熔炉,可也是我们的故乡。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再富足、再安逸,也毕竟不属于我们。那种隔阂是看不见的,然而却比最坚硬的金属还难以打破。事实上,只有当你真正离开流星街,走在外面城市的街道上时,才会真正明白到底是什么隔绝了我们和外面的世界。 当然不是那道脆弱的铁丝网和十万里戈壁。 走在外面的流星街人都是自负的,也是自卑的。自负于流星街残酷环境给予他们的普遍强大于外界的实力,却也自卑于贫瘠的环境所造成的他们身上某种难以弥补的缺失。 这种同时存在着自卑与自负的心情并不与实力相关。即使是从流星街走出去的不知道念的存在的普通人,也会轻蔑于那些毫不知防备的背影;而即使是强大如旅团的成员,坐在高雅而昂贵的餐厅里看到周围的客人说笑着起身离开剩下桌上只动了少许的食物,也会难以抑制的产生某种混杂着愤怒与卑微的情感。当我们轻而易举的斩杀一个外面孱弱的生命而露出嘲讽笑容的同时,我们也会因为他到死还保持着简单快乐的脸而感到莫名心酸;而当我们看到外面的人被流矢击中,或是在芝麻绿豆大小的灾厄面前绝望哭泣的时候,又会在错愕之余,握紧自己充满力量的双手而心生惆怅。 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走在车水马龙的陌生街头突然感到寂寞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在肆意挥霍的醉生梦死中依旧郁郁寡欢又是因为什么。我们只是或清楚或模糊地意识到,无论我们在外面的世界混得穷困潦倒还是牛逼哄哄,心中总会有那么一块或大或小的空洞,只有那个落魄的、贫瘠的、残酷的、可恶的流星街才能填补。 流星街的人都是现实主义,可我们还是会浪漫地承认,那是乡愁。 很多对流星街稍有了解的人都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人说乡愁太可笑。然而事实上,十多年前那次流星街人震惊世界的自杀式报复活动就足以证明我们对这片自己出身的土地复杂而热忱的感情。 不错,流星街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一个流星街人被冤死的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外面,绝不会得到半点关注。那三十一个与受害者素不相识的流星街人以自杀式的行动为他复仇,他们所要捍卫的绝不会是那个冤死的灵魂。会采用人体炸弹的方式进行报复,可以断言那些复仇者都是走出去的流星街最底层的弱者。然而即使是流星街最弱的成员也有着外界难以比拟的血性和偏执。与死亡起舞了太多次,我们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我们重视流星街在外的尊严。 那不是流星街的尊严,更不是议会的尊严,而是每个在外面漂泊的流星街人的尊严。 自卑与自负都会让人变得极端,让走出流星街的人在面对外面并不友好的视线时变得强硬而偏激。越是与外界格格不入,流星街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就越超然,越是感受到外界或鄙薄或怜悯或忌惮的异样目光,我们对外界的反弹就越强烈。 所以尽管在流星街内部,彼此的生命如草芥,每天都有尸体像流水一样被拖走处理而无人怜悯,一旦事情涉及到与外界的纷争,流星街人就会立刻团结起来。在被蚂蚁入侵的时候,即使桀骜不驯如旅团也会义不容辞地回到故乡捍卫自己的领地,而那些被入侵者杀害的同胞会得到英雄的待遇。鲜花和白布的悼念,不是因为他们比那些死于内部消耗的人更高贵,而是因为他们死的时候不代表自己,而代表流星街。 流星街人就是这样难懂,因为专注于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们很少有机会停下来审视自己的内心。然而流星街的人又无比纯粹,比外界欲念丛生的人们更能体现人类与生俱来的最本真的情感。 比如对故乡的情感。 其实要说流星街真是没有半点好的,它肮脏而贫瘠,丑陋而残忍,扼杀希望而又泯灭人性,说它是地狱,那是半点也不冤枉的。然而故乡之所以是故乡,就在于属于这里的人自己可以百般咒骂她的不是,却决不允许外面的人对她有半点侮辱与歧视。为了这一口气,我们可以用生命去争取去捍卫去报复,反正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早已看淡自己的生死,反而更在乎一些其他的东西。 所以在每一代离开流星街的人里面,总会有很大一部分最终选择回到这里。在浪迹天涯历经过风雨也叱咤过风云之后,选择回到他们最初挣扎与奋斗过的地方,默默的守着这片恶土死去。 这很大的一部分,几乎就是走出流星街后最终活下来的全部。 离开流星街这么多年,在没有旅团活动的时候,我和库洛洛住过很多地方。有占地过千顷的城堡,有精致而温馨的别墅,有海滨的洋房,有山林里的竹屋,有繁华热闹的都市,有宁静祥和的小镇…… 这些地方都留下过我们美好的回忆,然而其实我和库洛洛都知道,等我们老了,那个唯一愿意埋骨的地方,还是我们在流星街的家。 或许这就是以漂泊为生的游子不愿承认也最终无法否认的事实:哪怕她是流星街,我也依旧爱她。 于是离开流星街的人,也最终会回到流星街。 魂归故里,叶落归根。 我只愿死在我的故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每次看阅兵,好像都会哭。并不是因为想或者感动,只是不由自主。于是我想,这大概就是一个人对祖国、对故乡的感情,无需理由,与生俱来。 只因为生于斯长于斯,所以归于斯属于斯。 所以我们再怎么骂自己国家的种种不好,也总是难以割舍,难以离开。即使是那些远渡重洋的华侨,承认或不承认,知道或不知道,他的根也总是在这里的,与生俱来,再难折转。 于是我想到流星街。从流星街走出去的人其实也有这种对故土的眷恋,哪怕他们的故土是一片不折不扣的人间炼狱。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感情:无论我们的故乡是哪里、怎么样,即使是流星街,也无法改变我们爱她的事实。 我想写的,也就是这样一种感情。 (可能与之后的正文有出入,不要在意。) 第32章 第八区 我、库洛洛和飞坦在第二天的上午抵达第八区。 第八区在流星街十三区中是很特殊的一个区。它的占地面积最小,只有一个小型城市那么大,境内没有垃圾山,只有棋盘似的街道,林林总总的店铺,文明程度仅次于第十三区。 八区是贸易区,是整个流星街物资中转的核心。八区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是流动人口,常住人口很少,基本上都是商贩。每天都有来自其余十二区的人将收集到的不能直接利用的物品带到八区交易,换取各种流星街稀缺而生活必需的物资带走。 如果说十三区议会是流星街的头脑,那么八区就是流星街的心脏,永不停歇地泵动,充分调动起整个流星街匮乏的资源,将新鲜的血液输送往各地,维持流星街正常的运转。 整个八区就是一个巨型的贸易市场,鱼龙混杂,自成体系,议会在这里的权力被无限削弱。实际统治八区的组织是“第八区商业联盟”,联盟的首领被称为主席。由于八区的地位超然,议会的触手很难伸进来,使得很多得罪议会的流星街人都选择到八区栖身。而八区也是来者不拒,只要肯遵守商业联盟的规矩,就能在八区得到庇护。 事实上,对于因为刺杀法则尔而正在被议会通缉的我来说,来到八区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回到五区或许也可以,但一来恼羞成怒的议会必定不会放过我们最有可能前往的五区,二来五区全是幼崽的环境虽然适合我们称王称霸,但却不利于实力的进一步提高。至于其他区,在我们并不足够强大还官司缠身的时候跑进其他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无疑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进入第八区比进入其他的区都要容易很多,虽然也有门卫和铁丝网,但并不怎么排查。背着大包小包的交易者在各个入口排起长队,我们用库洛洛盗贼秘籍里的“镜像易容术”伪装成不起眼的大人混在队伍里,在门卫处登记后,很轻易地随着人流进入了八区。 进入第八区,第一个感觉就是热闹。 宽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店面,有的收拾得整洁一些、宽敞明亮,有的就破败潦倒、摇摇欲坠。店铺一般都敞开着门,走在路上就可以看进店里,有卖食物的、卖日用的、卖五金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我看到旁边一家店铺的屋檐下挂满了腊肉,桌案上摆着新鲜的肉类。它的旁边是一家面包店,店主人正搬出一筐刚出炉的面包往货架上码,各种形状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面包店斜对面是一家很大的日用百货店,门口竖着一座插满棒棒糖的尖塔…… 走在这里,你会忘记外面没有尽头的垃圾山,忘记那些一辈子没见过棒棒糖的流星街孩子,忘记这里本是个多么贫瘠的地方。 跟在我们前后进入八区的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扑向了出售他们所需商品的店铺,只有我们三个停在入口处,惊讶于眼前所见的繁华场面。 “大人是第一次来八区吗?需要地图吗?需要导游吗?”许是看出我们乡巴佬的呆样,一个孩子从街巷里跑到我们面前,手里抱着一打纸。 “地图?”库洛洛化装成的瘦高男人低下头看着那个面黄肌瘦却还算精神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大,眼睛很灵,透着市侩。他殷勤地说道:“八区的店铺太多了,第一次来没有人带领的话,很难找到自己所需的商品。而且出售同样一种商品的店面也很多,有些店主黑心得很,没有经验很容易吃亏上当。各位要是雇我当导游,我知道带你们去哪儿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要是不需要导游,也可以买份地图,八区比较有名的商铺上面都有……” “唔,导游什么价,地图又是什么价?”库洛洛问道。 “很便宜的!导游要半瓶水或是一包饼干或是其他等价的东西,地图只要一块饼干或是和一块饼干等价的东西就可以了。大人你要导游还是地图?”男孩抬着头,很期待地看着库洛洛。 “我能看一眼你的地图吗?”库洛洛说道。 “可以!”男孩拿出一张地图递给库洛洛。库洛洛接过,我和飞坦也凑过去看,是一张广告纸,在背面的空白上画着抽象的线条,标注着街道和星星点点的店铺。 我才只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库洛洛已经将地图还给了那个孩子,说道:“谢谢,我想我们并不需要这个。” “不再考虑一下吗?”男孩露出失望的神色,争取道:“八区真的很大,自己走很容易迷路……” “不,我们还是想自己逛逛。谢谢。”库洛洛坚决地说道,绕过男孩,沿着街道向前面走去。 我和飞坦分别走在他两边,背后还传来那孩子转头向别人兜售的声音:“大人是第一次来八区吗?需不需要……” “我们真的不用地图吗?”我左右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店铺,问库洛洛。 “当然。我们又不是来买东西的。”这条街很快走到尽头,面对一个三岔路口,库洛洛一边自然地拐上右边的道路,一边回答我:“而且我们哪有东西给他?” “……那我们现在是在瞎走吗?” “我们不是看过地图了么?”库洛洛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么快,谁记得住啊!”我瞪他。敢说我笨,我就和他没完! “我记住了。”库洛洛十分轻描淡写。 “噗嗤!” “飞坦!你笑什么!”我探出脖子瞪走在库洛洛另一边的飞坦,“文盲没资格笑啦!” 飞坦斜起他那双犀利的金眼睛看我:“你想打架吗?” 我先是响亮地应一声:“好啊!”然后往库洛洛身后一缩,推推他道:“库洛洛,飞坦约你打架!” 库洛洛朝天翻个白眼,当没听到。 “……嘁!”飞坦看看我,再看看库洛洛,没劲地转过了头。 卖地图的男孩说得半点不假,八区果然很大。穿过了两条街区,我们不但每每经过或人头攒动或门庭冷落的食品店、日用品店,甚至还看到了书店、刀具店、服装店、乃至电器店…… 不过越往八区深处走,路两旁的店铺就越破败,擦得锃亮的玻璃门和时亮时不亮的霓虹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阴暗的木板撑起的门面和里面摇摇欲坠的掉漆的柜台。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落起来,我们三个首先拐进一个没人的死角,准备换脸。进入了八区,摆脱了可能的追捕,我和飞坦就换回了自己的样子。一是为了节约库洛洛的念量,二也是考虑到要在此久住,安顿下来后再大人变孩子未免太蹊跷。而留下一个库洛洛保持成人的样子,是为了租房子什么的有大人出面会比较方便。 “嗯,为了以后好解释,我得换张脸。”库洛洛一手拿着盗贼秘籍,一手抵着下巴想了想,念念有词地说道。他发动念,五官渐渐扭曲变形…… “库洛洛!”我几乎要捂着胸口尖叫,“这个和你长的这么像的大帅哥是谁?!”正是我喜欢的型! 要不是知道“镜面易容术”只能变成发动者见过的人,我真的以为这就是库洛洛长大后的样子——真、真特么帅啊! 呜呜,以后再也不能直视库洛洛的脸了…… “是我爸。”库洛洛看着我的样子皱起眉头,两条修长的墨眉微拧,温文尔雅的脸因此显出别样清冷的气质,既禁欲又诱人。 ……本人已阵亡。 库洛洛看上去很不满我花痴他老爸的样子,“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长腿一迈,逼近到我面前。 “快走吧。”飞坦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我当先向外面走去,越过库洛洛之后忍不住回过头来,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窃笑:“不过真不错。你和你爸长得很像,照着这个方向努力吧!” “对!对!库洛洛加油!我们看好你哟~”我被飞坦拖着走,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扭回半边身子对他说道。 留下库洛洛在原地直起腰,用他爸那张俊脸瞪着我们,形象全无地磨牙。 当然事实证明库洛洛是绝不肯吃亏的。作为报复,他后来……特么长了张娃娃脸啊!差评! 咳咳言归正传,重新回到刚才那条主干道上,我们发现比起外面热闹的那条街上不时面露惊叹的行人,走在现在这条街上的人就显得精干很多,往往进出的目标明确,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而且有很多人周身萦绕着煞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我觉得有点冷,双手环抱住自己,忍不住问道。 “应该没有。”库洛洛也有些拿不准,回忆道,“我记得地图上显示八区内部分为三个区域,分别是日用杂货区、特殊商品区和……流莺街。” 每个地方都会有比较黑暗的一面,更别提是流星街了,会有专门提供皮肉生意的地方也不奇怪。不过说到流莺街的时候,库洛洛白皙的脸颊居然隐约红了一下,显得既腼腆又窘迫,特别可爱。 他掩饰似的加快了语速:“……看地图显示,这一片都是卖生活用品的,环境相对比较安全。”他边走边说,双眼在两侧寻觅着,“越往里走应该会越冷清,也许有空店面出售……看一看有没有适合我们落脚的地方。” 结果还真有。 在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尽头,我们发现了一个正在出售的店面。店面的主人是个驼背的老头儿,据说在这里攒了一辈子钱终于攒够了离开流星街的门票,准备卖掉店面,离开流星街。 库洛洛出马,十分顺利地和老头谈妥了价钱,用一把□□和一挂两百颗子弹换来了这间店面的所有权。八区的店面完全是私人财产可以自由转卖,一把□□和两百颗子弹应该已经是不错的价钱了。何况这两样还都是我今天早上用言灵搞来的上等品,沉甸甸的一路背进八区,烤漆锃亮,一看就是原装新货。 看着那老头迫不及待的拉着我们签房产转移的契约,库洛洛悄悄皱了皱眉。我知道他这是感到这个价钱可能出高了,不过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啦,反正也是没本的买卖么。赶快搞定房子让我们能在八区落脚才是最重要的。 库洛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担心树大招风罢了。所以很快,这座看上去历史悠久的杂货铺就归到了库洛洛.鲁西鲁的名下。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库洛洛签全名,有姓氏的感觉很牛逼啊!我和飞坦惺惺相惜地对视了一眼。 成功地将店铺甩给了我们,驼背老头麻利地从柜台后面捞出一个打好的小包裹,别好□□,挎上子弹,洒脱地挥手和我们告别,半分钟也不肯耽搁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把老骨头了,还真能折腾啊!”看着老头迎着夕阳屁颠屁颠地轻快背影,跟背后有鬼追似的,飞坦感叹道。 “这么大了还不放弃离开流星街呢!”我接口道,举起拳头给自己鼓劲儿,“好!我们也要加油了!……太阳都快下山了,先吃晚饭吧!” 一阵过堂风吹过,背后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木屑和尘土溅得老高。我们三个动作一致的回头,看到刚入手的店面那扇破了无数大洞小洞的木门……它砸在了地上。 我们的视线上移,看向这座老头儿口中“有口皆碑、名声远播、收益良好”的百年老杂货铺。 摇摇欲坠的看不清招牌的匾额,挂满蜘蛛网的木棂窗子,阴暗的店面里处处开裂的墙面、破碎的地砖,歪歪扭扭的断腿柜台,零零落落码着些瓶瓶罐罐活像是破烂儿回收站的货架…… “嘎——”一只乌鸦清叫着从我们头顶掠过,一大摊鸟屎砸在匾额上,“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本就歪斜的匾额索性掉了半边下来,颤巍巍地挂在门上。 我听到自己清晰地抽了一口冷气。 “……在晚饭之前,先来修房子吧。”库洛洛老成地叹一口气,弯下腰扶起木门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 第33章 成家立业 三个人毛手毛脚地将杂货铺收拾得勉强能进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指挥着还是成人身高的库洛洛站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将耷拉着脑袋的匾额摘下来丢到角落里,再从摆满破烂儿的货架上拿了半块砖头垫在瘸腿的柜台下面,一时清理不出的地板被掩耳盗铃地铺上了一层报纸,环顾依旧四面透风积满灰尘的房间,我们决定还是先开饭。 四下寻觅了一圈,没找到足够能坐人的椅子,我用言灵凭空掉落了三个板凳和三人份的汉堡套餐。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因为赶路都只啃了面包果腹,中午还在八区转悠没顾上吃饭,现在安安稳稳地坐在板凳上啃一口汉堡喝一口汽水,我们都吃得很香。 今晚没有月光,只听到外面一片黑暗中风吹过街角那颗老树的沙沙声。柜台上摆着一盏用电池的座灯,微微发黄的光晕只能照到周围三米远,在地上投出一个小小的光圈,像是寒夜里的局促却足以栖身的孤岛。 我背靠着柜台而坐,嚼着汉堡抬起头,顺着飕飕吹来的冷风看向杂货铺的大门。那扇千疮百孔的破木门已经被勉强按了回去,透过上面的空隙可以看到外面混沌的夜色,黑暗一直漫延到背对着大门而坐的飞坦的脚下,吞没了地面上凌乱的报纸。 说实话,这个落脚点的环境真是糟糕,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被人坑了。可是即使在这样冷的夜里,我看着身边缩在板凳上像小耗子似的埋头啃着汉堡的库洛洛和飞坦,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有多久没有这样自由的吃过饭了,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没有监视,也没有追兵? “我们来干杯吧!”我举起放在脚边的汽水,伸到我们三个围成的小圈子中间,扬起灿烂的笑脸,“多值得庆祝的一天!” “干杯。” “干杯。” 库洛洛和飞坦配合地举起各自的汽水。库洛洛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样子,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睁大的黑眼睛露出认真的神色,抿起的嘴角上一抹沙拉酱却破坏了他的严肃。飞坦还有点状态外的迟钝,脸上沾着芝麻和生菜渣,莫名的喜感。 三个纸杯在简陋的灯光下撞在一起,透明的汽水溅出来,像我们落魄而单纯的快乐。 “明天会更好的!”我对着举起的汽水说道,又像是许愿又像是保证。 “变得更强!”飞坦。 “离开流星街。”库洛洛。 然后我们若无其事地收回杯子喝了一口,低下头继续啃汉堡。就这样三个人围成一圈在四面漏风的杂货铺里借着一盏小灯吹着夜风啃汉堡,居然也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的味道。 吃完饭,我们沿着柜台后面的小门出去,穿过一个黑咕隆咚的小院子,来到院子后面的房间。 杂货铺分为前后两部分,摆着货架的铺面是前屋,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隔院相对的后屋是店主人的居室。庭院和后屋都是白天草草看过的,院子不大,堆着很多没用的垃圾,自住的居室倒是挺宽敞,有简单到简陋的家具:一张长桌,一张单人床。原是那老头儿每天住的,倒比外面齐整很多,不需要特别打扫就可以住人。 我们未来的卧室还没来得及布置。单人床不大,挤不下我们三个。只是早已累得眼皮打架,想着反正也只是光秃秃的木板,索性我和库洛洛在床上睡了,飞坦在桌子上凑活一宿。 “……啊,累死了。”库洛洛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声音困倦而模糊。 “睡了。”飞坦单手在桌沿一撑,轻巧地跃上桌面,直接躺倒。 只有我还站在中间,左右看看,总觉得少点什么…… “啊!”我猛地一拍双手,“被子!还有枕头!……褥子!床单!” 随着我激动的叫声,“砰砰”几声闷响,厚重的被褥和枕头掉落在床上。 “嗯嗯,褥子有了,床单也有……再来两个枕头……”我站在床边,开心的点着柔软的面料,“呀,这被子好大,要不库洛洛你和我盖一床吧?” “……怎么都行,你掉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声?”库洛洛默默地掀掉出现时正砸在他身上的厚被子,露起被压住且憋得通红的脸,目光幽幽的。 “你想闷死我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愧疚地吐吐舌头,一边拿起床单展开一边对他说:“你起来一下,我铺床单。” 库洛洛仰面躺在床板上,大得离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站在床边,手里拎着床单和他对视。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溜下来,没骨头似的歪站在床边,看着我利落地将蓝色碎花的床单铺在单人床上,不满地道:“铺它干什么?麻烦……” 他看来真是困得狠了,懒洋洋的声音拖得很长,尾音模糊。眼睛眯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自己的地盘啊!为什么不睡得舒服一点?”我虽然也很累,但摸着软乎乎的被褥就觉得很兴奋,抓过两个白胖白胖的枕头并排摆在床头,幸福地说道:“早就看保育所那个破海绵不顺眼了!再在木板上睡下去,身上都要硌出茧子了!” 我铺好自己和库洛洛的床,抱起余下的一套被褥放到飞坦的桌子上,飞坦大爷似的坐在桌面上俯视我。 “……飞坦,你不铺吗?”他占据了大部分桌面,我只好把被褥的一端靠在桌面上借力,剩下沉重又高高的一摞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保持平衡。 “……给我被子和枕头就行了。”飞坦大爷低哑的声音道。 “……全都拿着!”我艰难地冲他翻个白眼,粗鲁地将被褥塞到他怀里。他接了过去,低头看了看,抬起眼瞪我。 “……又怎么了?” “被子。”他阴测测地看向被子上的花纹。那床是单人被,比我放在床上的小很多,只不过是十分粉嫩的粉红色,上面还画着蠢萌蠢萌的卡通绵羊。想象着一点也不可爱蠢萌的飞坦盖着这样的被子…… “扑哧!……好啦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没得挑的……别瞪我了!”我回身从床上抓起枕头放到他身边,转身迫不及待地踢掉鞋子往床上爬,打了个哈欠说道:“哈——困死了。睡了睡了……” 好么,库洛洛早就已经钻进被窝里了,眼睛都闭上了。我笨拙地翻过他爬到里侧,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说道:“飞坦,别忘记关灯啊。” “啪”的一声,立在桌子下面的座灯被粗暴地关上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躺在枕头上,感受着周身围绕的久违的如云般的柔软,意识瞬间模糊了一半。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觉得身体的疲惫一股脑儿地涌上来,酸软至极。我咂咂嘴,用着最后的意志力说道:“晚安啊,库洛洛,飞坦。”同时伸出手去摸索着在被子里找到库洛洛的手腕,糊涂了事地摇了摇。 静悄悄的黑暗房间里,飞坦“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库洛洛也敷衍地“嗯”了一声,被我握住的手腕极轻微地动了动。 必要的睡前工序终于都完成了,我迫不及待地翻过身子,面朝墙壁,蜷起身子挪了个舒服的角度,将被子卷在怀里,蹭了蹭脑袋下面的枕头,享受地叹了口气。 我几乎是立刻沉入黑甜的梦乡,意识消散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定要洗个澡啊! 这一觉睡得人事不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 我是被库洛洛推醒的。 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看到库洛洛站在床边,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里射进来,十分刺眼。我只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听到库洛洛在头顶说道:“快起来,等你吃早饭了。” “哦,马上起来。”我含混地应道。这一觉睡得足,此时倒也不困,只是身上还是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我拥着被子在床上坐起来,发现几乎大半的被子都被我卷成一团抱在怀里,身上盖的倒是本来在库洛洛那半边的。 库洛洛看来早就起了,看我醒了就又走到外面去了,我再看飞坦昨晚睡的桌子,上面也只丢着被□□得腌菜似的粉色被子在,不见人影。 我于是推开被子,下了床,穿好鞋子,拖着脚步走到了院子里。 夹在前后两间屋子中间的庭院实在不大,左右是高砌的围墙,右手边靠近里屋的角落里用木板围了个小小的空间,权作厕所。院子的地面是和八区街道一致的裸土地,倚着两边的院墙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收来却没有用处的废料,占了不少的空间。 库洛洛和飞坦都在院子里,库洛洛正单手抓着前屋也就是杂货铺的后门的门框,吊在半空练臂力,飞坦更是夸张,我巡视一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稳稳地蹲在高高的院墙上面,活像一只大猫。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在土地上还能看出金色,显得暖融融的。我站在后屋的门口,嘴角抽搐的看着两个勤练不辍的小伙伴,忍不住对正对着我吊在门框下摇摇晃晃的库洛洛说道:“你小心点,别把门框拽下来啊!” 库洛洛手一松,稳稳地落回地上向我走过来,万年不变的白衬衫顶端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的脖子上面挂满了汗水,显得神采熠熠。 “莉迪亚快叫早饭,饿死了。” 我看看他,再看看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墙上跳下来走近的飞坦,正要叫早饭,忽然想起一事,一脸严肃地环视他们:“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库洛洛询问地扬起眉头。 “什么?”飞坦的声音里透出等待投喂的焦急不耐。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要重拾刷牙洗脸的好习惯!” 飞坦一脸的莫名其妙不以为然,我额角抽了抽,想着他是个流星街土著不与他计较。再看库洛洛,已经无比沉痛地将脸重重砸在手心,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好的卫生习惯要从娃娃抓起!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三个人在院角堆着的条形废料上蹲成一排,一手举着牙刷一手举着漱口杯,动作整齐划一地吐出嘴里的泡沫,“咕噜——咕噜噜——呸!” 大桶的矿泉水被拧开,库洛洛举着毫不怜惜地往地上倒去,我用手捧住倒出的水,拍到脸上,凉快清爽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再接几捧水洗过,我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脸,走开两步:“飞坦,你来。” 飞坦嫌刷牙麻烦,却很喜欢洗脸。大概是看着被流星街人视为生命的清水被整桶整桶不当回事儿地倒在地上,常年干涸的黄土地上氤氲出深色的水迹,有种格外肆虐的快感吧。 依次洗完脸,我们三个合力将昨晚飞坦睡觉的长桌搬到了院子里,我在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水果,作为我们在新居的第一顿早餐。被炸得两面焦黄的面包、冒着热气的煎鸡蛋和培根、香甜的果酱、时鲜水果,以及香浓的咖啡和奶茶,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牛奶。没想到飞坦也不喜欢牛奶,只是为了长个儿(相互折磨),我们三个还是相互敦促着,硬着头皮将三杯牛奶灌了下去。 大家难得这么畅快的大吃大喝,最后都吃了个撑。桌子上的食物被一扫而光,剩下的几个水果也被珍而重之的拿到了里屋放好——流星街的贫瘠虽然已经影响不到我们,但毕竟教会了我们珍惜每一份粮食。而且得意不能忘形岂不是血的教训,新鲜的食物决不能露白的道理我们还是懂得的。 酒足饭饱,晒着难得痛快的阳光,一时都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杂货铺还开不开了?”我没骨头似的把上身趴在收拾干净的长桌上晒着太阳,问道。 “开的话,三个小孩子撑起的店铺未免太惹眼了,必然会惹来疑窦和觊觎。可不开的话,我们在别人眼里就没有生活来源,更加突兀可疑。”库洛洛背靠着长桌,仰起头将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声音里也透出苦恼。 “看似有选择,但其实也只有把铺子开下去我们才能在八区立足。只是店里只有小孩子当家……好麻烦啊。”他不满地嘀咕着。 “那就开吧。”飞坦盘腿坐在长桌上,语气里透着“不过是披荆斩棘有什么新鲜”的轻而易举,“有人找麻烦,打回去就是了。小孩子又怎样?”他眯了眯眼睛,就自然透出一股狠劲儿,“流星街不就是实力说话么。” “我们好歹还守着个铺子。”我补充道,“要是这样都在八区混不下去,去了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在哪里不需要实力呢?自己要是立得起来,怎么样都立得起来,自己要是立不住,怎么样都立不住。有实力,就什么麻烦都不用躲,没实力,再怎么躲也没用,该来的麻烦总会来。开门关门,都是一样的。” “说到底,还是我们实力不够。”库洛洛把遮住眼睛的手放下来,侧过来的脸上十分平静,声音里没有沮丧,反倒透出淡淡的寒意。 “不过实力都是逼出来的。找上门来的人多了,我们正好练手。”他安静地翘起嘴角,白净的脸上就显出狂妄。 “杀的敌人越多,实力就越强。” 第34章 来开杂货铺吧(上篇) 说干就干,拿定了主意,当下我们就开始为杂货铺重新开张做准备。 想要开门做生意,首先我们得有个拿得出手的门面。 昨晚草草铺在地面上的报纸被揭开,露出铺着青砖的地面。能用青砖铺地,当年想必也是精装的,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如今地上再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砖面,坑洼松动、破碎不堪,我拿着胶水蹲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怎么能将碎成十七八块的石板粘回原样。没办法,最后我决定索性将所有的地砖刨掉,改成耐磋磨的水泥地。 然而水泥也不是那么好铺的。 首先,把满地的青砖刨干净就是个恼人的工程。虽然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但还嵌在地上的地砖却很难一下子起出来。我蹲在地上用凿子叮叮当当凿了半天,除了制造出让人十分暴躁的噪音以外,再没有成效。 最后还是旁边正在和窗户较劲的库洛洛忍不了我的魔音贯耳,给我支了个招儿,让我把刨地砖的艰巨任务交给被我吵得暴走的飞坦。 “他哪有耐心干这个?让他整理个废料都能变成人道毁灭,干这个,”我举举手里捏着的小凿子,“再把房子拆了!” 原来只知道飞坦性格有点阴鸷,话不多,对敌人又狠又能忍,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平时耐性这么差,脾气也暴躁得不得了。我在这边叮叮当当地,飞坦就被吵得呆都呆不住,我让他去小院避避,顺便整理整理堆在院子里的东西,他去倒是去了,却在那边发出震天的兵乓乱响,不像是收拾,倒像是在砸东西泄愤。 “你傻么?”库洛洛停下给窗户拧螺丝的手,转过头来教我,“他都能把房子拆了,拆个地砖还不是轻轻松松?” “那好吧。” 我将信将疑地把飞坦喊了过来,小院里比我砸地砖大了十倍的噪音停了下来,飞坦一脑门子官司地出来了。 “那个,飞坦,我看我这么砸地砖不行,要不你试试?”我捏着手里的凿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怎么做?”飞坦的金眸克制不住地去看我手上的噪音源头,隐忍地道,我几乎可以看到他额角的跳动的青筋。 “就把地上的砖都刨下来,刨干净,但也别把地面弄得太坑洼。”我赶紧说道。飞坦要是能干就太好了,我也快要受不了了。 “就是把砖都弄下来?”飞坦问道,“不用完整的?” “当然不用,只要地面弄干净就成。砖没用了。”我说道。 “……我来吧。”他看看地面,再看看我的小凿子,露出十分忍耐的神色,再看向地面的眼神就显得看仇人似的恶狠狠。“你靠边一点。” “哦。”我赶紧退到货架边上,站在窗边的库洛洛也停下来,准备看飞坦怎么料理这一地青砖。 然后—— “咳咳……你也跑出来了?”我站在小院里,看着捂着口鼻一溜烟从前屋铺面里逃窜出来的库洛洛,边咳边问。 “这么大一块砖朝我飞过来,”库洛洛比了个手势,“碎屑满屋子乱飞!我再不出来,当靶子吗?”库洛洛郁闷地道,罕有地露出无力的神情。 他身后的杂货铺里传来一连串爆破似的声音,不断有白色的尘土和石屑从门里飘出来。飞坦拆地砖可比我暴力多了,对我的小凿子嗤之以鼻,直接和我要了把铲子,用上念硬铲,将青砖连着一层地皮生生挖下来。这样效率是没的说,可动静也大得没话说。小小的铺面被他整得没法待人,我一看他第一铲下去那个挫骨扬灰的狠劲就逃难似的跑了出来以免误伤,现在就连库洛洛也回避了。 “……希望我刚钉好的窗子能有几扇幸存的。”库洛洛叹了口气,十分苦恼地说道。 “算了,”我看着眼前不断震动的门框,安慰他道,“飞坦效率高么,好歹这样很快就能把地砖铲好了。再铺上水泥,地面就搞定了。地面搞定再修饰一下货架,也就可以开张了……我们先来和水泥吧。” 我觉得库洛洛不需要我的安慰,他已经做好等会儿从头再来的准备了。我拉着他走到院子中间,让他趁着现在没事儿先帮我把等下抹地面的水泥和了。 话说以前我一直以为水泥是像油漆一样的东西,应该以桶的形式出现,现在才知道原来水泥是用麻袋装的粉末,使用之前需要先用水和开,就跟泡芝麻糊似的。 麻袋上有简单的图文指导,我们先找来一个大大的塑料桶,然后将麻袋里的水泥倒进去一半,加水搅拌,和匀,再加水泥……水泥想调到适用的黏稠很需要功夫,我的小胳膊小腿只搅了几下就被库洛洛拔到了一边,卷起衬衫袖子亲自上阵。 话说他们有念的人就是好,力气都和我们普通人不在一个等级上,眼看着库洛洛用和我一边粗的细胳膊将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扯动的搅拌杆搅出螺旋浆一样的频率,水泥浆四溅,我也只能叹为观止,一边躲闪着飞溅出来的灰色水泥一边指手画脚: “慢点慢点!溅出来了!……哎呀等等!是不是该加水了?……稀了稀了!加水泥!……搅慢点啊!都出泡沫了……” 总之,在库洛洛看不清手影地高效搅拌下,水泥很快和好了,几乎和铺面里传来的飞坦暴力施工的噪声同步停止。 我和脸不红气不喘的库洛洛站在一桶和匀的水泥浆旁边,一起看着铺面的后门,直到那股一直飘出来的白烟彻底消散不见,我俩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货架、柜台都被移了位置,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白灰。库洛洛担心的窗户果然被震下来两扇,跌在地上摔折了木框,昨天勉强安上去的门也掉了下来,直挺挺地倒向外面。 地面倒是铲得真干净,没的说,平整地像是用尺子比过的,连一点砖沫沫也看不到,唯一一点美中不足就是……地面整体下沉了三寸还多,快要变成半地下了。 飞坦站在正中央四顾雄视,手里提着已经变形的铲子,看到我们进来,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暴躁,倒像是所有的火气都随着这一番暴力施工发泄出去了似的。 他用一贯低哑的声音十分配合地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 “没什么,已经很好了!”我开心地看着地面,说道:“剩下的交给我来就好了。” “嗯。……你行吗?”他应了一声,半天又不确定地追了一句,好像很怀疑我能不能搞定似的。 “……行。”我看看他又看看地面,很抑郁地答道。真是的,看不起人!我又不像你们念能力者那样一身蛮力,铲地面铲不好也情有可原嘛。像抹水泥这种精细活……哼哼! 飞坦于是很痛快地走了出去,继续□□那堆倒了八辈子霉被堆到我们家后院的废料。库洛洛帮我把沉重的水泥桶拎了进来放在地上,就继续去钉他的窗子。 “库洛洛,你在修窗子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把窗子上挂的蜘蛛网清一清吗?这样好恶心啊!”我顺着他的背影看到还幸存的那几扇木制窗棂上面挂满了蜘蛛网,沾着白灰像一团团的大白花,甚至还可以看到黑点似的蜘蛛在上面快速移动,十分恶心且渗人,忍不住说道。 “要先清蜘蛛网吗?”库洛洛若有所思,“我以为要先修好再做清理,原来要先清理吗?”他念念有词地找出一根小木棍,从善如流地开始清理那些几乎把窗户整个糊上的蜘蛛网。 ……如果知道库洛洛如此富有探索精神甚至会借着清理蜘蛛网的机会与蜘蛛亲密接触从此对蜘蛛这种狰狞恐怖的异次元生物留下奇怪印象产生深厚的感情并与之结下不解之缘,我是无论如何也绝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指使库洛洛去清理那些十分看不顺眼的蜘蛛网的!真的!我指天发誓,请放着我来! 库洛洛!放过那些可怜的小蜘蛛吧!它们只是普通的蜘蛛啊! 我讨厌蜘蛛!!! 然而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且单蠢的我看到库洛洛听话的去搞死那些恶心的蜘蛛,就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用言灵要出一把腻子,沾着浆糊状的水泥,安心地蹲在地上抹了起来。 杂货铺也就十几平米大小,我蹲在地上抹了将近三个小时,按顺序倒退着刷自己脚前的地面,直到迈出杂货铺的大门,将房间里门槛前面的最后一块空隙刷满水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厚厚的一层水泥,虽然因为手下忽轻忽重而刷得像狗啃似的,但还是成就感十足。 随手将腻子放在门槛上,我站起来,一只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腰,扬声问道:“库洛洛,你看这样成吗?” 库洛洛已经重新钉好了窗子,现在正拎着一桶朱红色的油漆在外面给窗棂刷色。他闻言从窗子向内探头看了看,眉尖上扬,眼睛睁大,嘴角抿紧,半天才给我一句:“……成。” “你说的好勉强哦。”我瞪着他。 “……你没发现你抹得斜了吗?”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我。 “啊?斜了?”我从门口处探近半个身子又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右边比左边高了……那怎么办?”我皱起眉想了想,“哎呀,”我抬起头和他打商量,“要不就这么着吧!反正等货架和柜台都搬回来码上,也就看不出来了。” “随便你。”库洛洛对着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很无所谓地又转过身去刷他的油漆,嘴里还嘀咕着:“所以我一开始就说成了嘛。反正对你也没有太大的期望……和狗啃了似的……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上,这么糙……” “喂库洛洛!我听到了!你说谁糙?……叫飞坦听见了和你翻脸!” “……我已经听到了。”飞坦平平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吓!飞坦你怎么在上面?” 我惊讶地抬头向上看,飞坦正蹲在倾斜的屋顶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很眼熟的凿子。 “不是你让我上来补屋顶的吗?”飞坦一边说,一边看也不看地用手上的凿子把补屋顶用的木板上的钉子逐个砸实,细细的凿子尖一下钉死一颗钉子,十分利落不说,居然还很轻巧。 “顺便说一句,房子四周墙壁的缝隙我也补好了。”飞坦手上不停,转而对库洛洛说道:“库洛洛,你把窗子刷得太漂亮了吧?这里是流星街啊。” 飞坦闷闷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压得低低的,没什么生动的语气,我却莫名从中听出一股眉飞色舞的促狭,好像在嘲笑库洛洛像个臭美妞一样宁可招贼也要把窗子刷得漂漂亮亮,外加磨洋工。 不过库洛洛他一直是个强迫症啊,也不容易。 库洛洛手下不停地刷他的油漆,果然做工匀称精细。只见他对着窗子露出一个看似斯文时则扭曲的笑容,转过头来对我笑出一口白牙:“莉迪亚,杂货铺新的匾额我已经写好了,你去拿过来,等飞坦补好屋顶就挂上去吧。” ……库洛洛你狠。一手糗字的我愤愤地转过头去寻那块匾额,头顶上传来飞坦乒乓作响的砸钉子声。 折腾得大半天,太阳已经偏西斜了。 我们草草解决过午饭,屋子里的水泥就干的差不多了。将重新加固擦拭过的货架和柜台修修补补又磕磕碰碰地搬回了铺子里,重新摆上前任店主人老头儿留下的货物,诸如缺了口的玻璃杯、内胆已经碎了的暖水瓶、上面长出蘑菇和苔藓的长条木板、缺少分针秒针的时钟、锈蚀严重的菜刀等,既不过分惹眼,也不比之前的落败。 一整块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沉甸甸的黑色木板上用青色的油漆刷了库洛洛手题的大字“杂货铺”,被端端正正地挂在了铺子正对着街道的大门屋檐下。我站在换了新门板的大门口,美滋滋地欣赏着焕然一新的杂货铺,开心地一挥手,对唯二的观众库洛洛和飞坦宣布道:“开张了!” 开张以后,门庭冷落。 我们的铺子在一条街的尽头,大门正对着长长的街道。沿着灰色的围墙向外,不远处有一个丁字路口,路口的墙下是一株老树,也不知什么品种居然能在流星街存活,宽大干瘪的叶子在起风时打着旋飘落到我们门口,落在显出斑驳旧色的门槛上,显得格外冷清。 “生意啊生意,怎么还不来?”踩着板凳趴在柜台后面,我把脑袋搭在胳膊上,百无聊赖的念叨着。 开业已经一个下午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还是没有做成一单生意。实在是地段太过偏僻少见新客,原来的杂货铺又落魄得没有旧客,以至于我们默默的挂上新匾、敞开大门都半天了,还是连一个上门的顾客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大不了的?”飞坦坐在高高的货架最上层,两条腿垂下来晃呀晃,好几次差点把那座只剩下时针却还□□走着的老座钟带下来。 库洛洛窝在柜台斜对面的窗户底下,盘腿坐在一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藤椅里,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摊开在膝盖上。他把书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说道:“生意少是正常的。我们当初选铺子特意选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没希望生意有多好。” “但是老没生意,我们就没有钱赚啊,没有钱赚,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我把下巴抵在臂弯上,纠结地说道。 你倒是悠闲哦,要不要再在藤椅旁给你摆个茶几,沏壶热茶啊摔! “不过是……总会有办法的。”库洛洛原本漫不经心地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使个眼色,语气还是一样沉稳,却露出慎重的神色。 飞坦从高高的货架上跃下来,像一阵轻烟似的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我比他们反应慢了许多,但也已听到外面均匀有力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是个高手。 ……有客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已经码了有12万字了么~ 第35章 来开杂货铺吧(下篇) 来人的身材十分高大,走到门口的时候,逆着光的魁梧身影几乎将整个大门塞住。他迈过门槛,陡然下降的地面让他露出些许诧色。 “看来赛文说的没错,这家店果然换人了啊!”来人说道,声音浑厚,带着低沉的回响。那是一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显得沧桑的脸上带着风霜,两鬓有星星点点的白发,然而气势很足。 哪怕我站在柜台后面,飞坦更是和来人打个照面,我们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一起看向库洛洛。 库洛洛泰然自若地合上书站起来,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小子,你们就是新的店主人吗?我是来收会费的。”来人公事公办的沉稳语气中还透着一股颐指气使,并没有对我们三个小鬼当家表示出任何疑议。 “会费?”库洛洛询问的语气。 “你们不知道?”来人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两声,“哈,德克士那个老家伙没有告诉你们吗?怪不得他跑得这么快!” 他看到库洛洛微微皱起眉,解释道:“我叫锤安,是你们这一片街道的街长。第八区的商铺每个月都要向商业联盟上缴会费,我是来收下个月的会费的。”看到我们一无所知的表情,他倒是稍稍流露出一丝怜悯,像是看到上当受骗的倒霉鬼:“在你们之前,德克士那个老家伙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会费,我还在想他这个月绝对拖不过去了,没想到……哈,他一定没在跑路之前和你们把欠费结清。” “我想是的。”库洛洛的语气轻巧。除了一开始皱了皱眉,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哪怕得知上当受骗还被迫背上前任遗留的债务,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 “哦,那你们可被他骗了。那老东西别的本事没有,骗新人倒是最拿手。”锤安随口说完,也不怎么当回事,只是重申缴费的事:“不管怎么样,新人们,”他加重了语气,“你们这次不仅要缴足下个月的会费,还要把这间杂货铺拖欠的之前三个月会费都缴清。别想着学那个老头儿拖欠会费,除非你们也想和他一样得罪商业联盟,灰溜溜地滚出八区。” “那么,我们一共需要缴纳多少会费?用什么结算?”库洛洛问道。 “让我算算,每个月的基础会费是500万戒尼,如果生意特别好的话联盟还要抽成。你们的话,杂货铺四个月的基础会费,一共是2000万戒尼。不过八区以外的人很少使用戒尼交易,所以当然你也可以用实物结算,具体的换算标准在八区是统一的,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去问隔壁卖五金的赛文。”锤安道。 “好的。不过我们今天上午才开张,还不了解换算的标准,也没办法立刻拿出相当于2000万戒尼的东西。”库洛洛说道。 库洛洛现在的身高只有一米三,站在锤安面前只到他大腿的高度,需要仰着头看他。面对锤安沉下来的脸色,他不卑不亢地问道:“请问你最多能给我们多少时间,容我们准备出足够的费用上缴?” “一周。”锤安痛快地揭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可以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准备,一周之后我会再来,可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是缴不上足够的会费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库洛洛眼也不眨,说道:“好的,一周后见。” 锤安冷漠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那个老头子……”眼看着锤安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街道尽头,飞坦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垂着眼看向杂货铺的大门,干净的脸上神色安详,但话语里还是透出些许压抑的戾气。 “呵。”库洛洛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一声。 我闻声陡然打了个激灵,从柜台后面钻出来,一把扑上去抱住库洛洛,挂在他脖子上亲昵地蹭了蹭,语速飞快地道:“哎呀!我们去哪里弄来两百万戒尼啊?!” 库洛洛垂下眼睛,抬手在我背上拍了拍,嫌弃道:“你干什么扑上来?” “我怕你生气。”我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道。 怕你暴走呗。 “……我不生气。”库洛洛淡淡地说道。 “果然当时就应该把那个老头子杀掉。”飞坦说道。 “我们是来八区落脚的,不是来杀人的。”库洛洛很习惯地像抱娃娃似的把我揽在怀里,对飞坦道:“这些小事……以后再说吧。” “啧。”飞坦恨恨地放过了此事,“那我们真的给八区的联盟缴那个什么会费?” “当然。”库洛洛的任性劲儿下去了,立刻恢复理智,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现在还难以和八区的力量抗衡,不必因为这个和八区起冲突。八区的规矩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不过是财物,给他就是了。唔,首先我们需要弄清楚戒尼和实物的兑换标准……” 我靠着库洛洛,耳畔流淌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小小地松了口气。 留下飞坦看家,我和库洛洛一起去隔壁的五金店打听物价。 虽说是隔壁,但因为杂货铺开在两条街的夹角处,独占了一个凹进去的死角,所以离我们最近的五金店实际上并不与杂货铺接壤。我和库洛洛出了门,沿着窄巷往栽着一棵老树的丁字路口走去,耳边听见库洛洛说道:“听说要交会费的事,你反而松了口气,为什么?” “啊,很明显么?”我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库洛洛,他那双比一般人更大更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很有压迫感。彼此这么熟了,我倒是不会觉得有压力,不过每当库洛洛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表示他是很认真的想要答案。 于是我也很认真的想了想,才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说道:“我就是觉得……只是要交会费的话,用钱、用实物,都无所谓么。我们有……那个,你知道的,反正都无所谓嘛。”我冲他眨眨眼睛,“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们买铺子这事……好像太顺了,你不觉得吗?” 我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太确定:“我们想找出售的铺子,然后立马就遇到了一间;卖铺子老头儿又答应的那么痛快,跟甩掉什么大包袱似的,一下就跑得没影了,好像生怕我们反悔……当时我就觉得这铺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有什么麻烦啊、或是圈套什么的……” 我摊摊手,看到库洛洛皱起的眉,转而轻松地说到:“现在知道那老头儿果然有猫腻,在会费上坑了我们一把,我就放心了——知道他果然有问题,但问题不过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那我们摆平了这事儿,不就能安心开店了嘛。” “……你想得倒开。”库洛洛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前方,说道:“既然有怀疑,那你干什么不说?你要是当时说出来……” “说出来也没用吧。”我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和他一边走一边说,“那时候,我们只看到了这一家店铺出售吧,想要赶紧安顿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我也就是觉得有点不安而已,就是一种感觉,我还觉得是我多疑呢……再说等我觉得不对劲儿的时候,合同已经签了,那老头都跑远了,就算我说了,我们还能把他抓回来审问不成?” 看到库洛洛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天哪,我们、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好不?亲爱的你不要这么暴力嘛!”我看看他,皱皱鼻子,息事宁人地说道:“不过被人坑是很不爽啦,但你想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嘛,算了算了。” 我们拐上横向的街道,迎面第一家店铺就是要去的五金店。我放慢脚步,凑到他耳边:“交保护费而已啦,”我窃笑着悄声道,“反正咱们有得是钱!” “哼哼。”库洛洛别开头,目光对准眼前规矩整洁的店门。 这家五金店的门面比杂货铺要小了很多,走进去没两步就是柜台,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摆着各种五金制品,有的还闪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有的已经发黑或者干脆锈蚀了——和外面的店铺不同,流星街八区的店铺虽然也有正常的商品,但更多的还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二手货,所以比起杂货铺、五金店之类的,其实更像是废品回收站。 “请问你是店主吗?”库洛洛站在一进门的地方,没有再向里走去,对着柜台说道。要不是他开口,我真没发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色衣服,整个儿被柜台挡在后面,再加上低着头缩着身子,稍不留神就会被漏过去。 “我叫赛文。”名叫赛文的店主挪了几下,始终没能把视线和库洛洛对上,只好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库洛洛没有走到柜台前面——因为以他的身高,走得太近绝对会被柜台整个挡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嗯,你是隔壁新来的。有什么事?”这是个矮小瘦削的男人,细长眼,五官平淡,丢到人堆里找不出的类型,吊着眼睛打量我们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 “这条街的街长,他让我们来和你打听一下八区的物价兑换比例。”库洛洛简明扼要地说。 “锤西?他来收会费吧?”赛文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看来他也知道杂货铺的前任店主拖欠保护费的事。“兑换比例很简单,就以食物和武器为基准,”赛文说着,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张折成好几叠的纸递给库洛洛,“够成年男人吃一顿的面包等于20万戒尼,够喝一天的水是60万戒尼,一把刀是500万戒尼……大概就是这样。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好的,谢谢。”库洛洛接过纸,打开,很大的一张海报纸,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实物,主要是食物和武器,还有衣服和其它必需的生活用品,对应的戒尼数额都很大。我看到清单的最下面有□□和子弹的兑换比例,一把完好的□□价值5000万戒尼,子弹是每颗50万戒尼。 “十三区和八区内部都是用戒尼交易,兑换主要是针对其他区来的人。”在我们看清单的时候,赛文两肘撑在柜台上,懒洋洋地说道,“你们要是想把收来的实物换成戒尼,就得去其他店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和你们换……” “为什么不成立一个专门的店铺兑换戒尼?”库洛洛抬起头问道。 “这你要去问商业联盟了。”赛文耸耸肩,探过身来问道:“你们有没有东西要换成戒尼?我这里就可以兑换……” 我知道为什么他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不舒服了——他的黑眼球很小,张开眼睛看人的时候就显得眼白的部分特别多,既凶狠又惨然,让人不忍直视。 “兑换的比例是什么?我是说,如果拿出的并不是清单上列出的东西……”库洛洛将清单放回柜台上,问道。 “那就要看你拿出的东西是什么,我又愿意出什么价格来收了。”赛文露出一个贪婪而狡猾的笑容。 从五金店里走出来,我们沿着来路折返。在经过路口老树的时候,我问道:“我们要和他换吗?用戒尼交会费?” “明天再去市场上看看吧。”库洛洛说道。今天已经过去了,遥远而火红的夕阳缓缓沉到街道的屋顶后面,黑色的影子在我们脚下拉得老长。 “话说我还没见过戒尼呢。”我用一根手指戳着脸颊说道。 “我见过。流星街外面也是用戒尼的。”库洛洛说着,若有所思:“这说明流星街和外界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紧密……” “肯定需要外面的物资吧——八区那么多新鲜的食物,崭新的商品,还有十三区,和外面没什么两样了。”回想起十三区的车水马龙,我沮丧地垂下肩膀,“只是我们特别倒霉而已,住在垃圾堆里……” 我吃惊地住了嘴——沿着这条街走,我们正对着的就是杂货铺的大门,而我清楚地看到杂货铺我亲手装上的那扇木门里闪出一个魁梧的身影,即使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样貌,也绝对可以判断出那不是飞坦。 那就是客人了? 还是又一个收保护费的? 我和库洛洛对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和那个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我看到那是一张十分憨厚朴实的脸,意外的年轻,似乎还是个少年。他靠近墙壁的那只手上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我一眼认出那正是被我放在货架第三层的只剩下时针在走的座钟。 所以他真的是客人喽?我回头去看那个年轻的大块头不急不缓的背影,扯着库洛洛加快了脚步。 走进杂货铺,飞坦正坐在柜台上晃悠着腿数……钱? “回来了?”他抬起头,狭长的金色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光华熠熠,看上去心情很愉悦。 “我刚做成一笔生意。”他弹着手里的纸,不无得意地说道。 “那是戒尼吗?”我问道。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去看他手上那把花花绿绿的纸。飞坦顺手递给我,我举起来借着光仔细看了看,印着乱七八糟的图案,没有人像啊……又数了数,应该是200万戒尼。 “是刚出去的那个人吗?”库洛洛对戒尼不感兴趣,看也不看玩得开心的我,只对飞坦说道,“我们和他走了个对面。他买了什么?” “那个钟。”飞坦看向架子第三层空出一块的地方。 “只有那座钟吗?你卖了多少戒尼?” “1000万。”飞坦道。“我随便说的,卖便宜了吗?早知道说2000万戒尼。”他的表情很明白,那样就可以一下把会费凑够了。 一把刀要500万戒尼,一把□□要5000万戒尼,现在一座残缺的时钟买了1000万戒尼……到底是那家伙太有钱,还是我们的这一架子破烂儿其实很值钱? 库洛洛也有点拿不准,从我手里拿过戒尼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我觉得他是怀疑飞坦这个和我一样没见过世面的被人骗了,钱是假的。 “……那家伙进来以后说了什么?”库洛洛问道,看来钱是真的。 “他来找那个老头子。”飞坦道,说道“老头子”还透出一股杀气。“我告诉他那老头儿不干了,他就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挑点东西买。我说这些破烂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他要是愿意看看就随便。”飞坦平平淡淡地叙述,“然后他就挑了那个钟,问我多少钱。我说一千万戒尼,他就掏出那把纸给我。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戒尼,我看他不像是说谎,就收了钱,让他走了。钱是真的吧?” “是真的。”库洛洛看着飞坦,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无语。就这样还肯买东西,那家伙不是就吃飞坦这一口,就是个冤大头!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飞坦坐在柜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皱起眉头:“怎么,那家伙还是骗了我?我追上去杀了他……”他说着从柜台上跳下来,就要冲出去。 库洛洛拦了他一下:“别去了,你占了便宜,那座钟根本不值这个钱。”他耸耸肩,露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在柜台上找了块沉甸甸的砝码将那一打戒尼压在柜台上,“而且那家伙身手不赖,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看到飞坦的金眸更亮了,他无奈地揉揉太阳穴,说道:“难得有个冤大头,你就放过他吧。……不知道他下回还来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终于修改成功了!本来周一就改完了,一直发不上去,都是晋江的错TAT~ 第36章 琐事一 我们的第一个客人、那个出手大方的大块头再上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托他那1000万戒尼的福,我们有了名正言顺的收入,顺利地将第一笔2000万戒尼的会费对付了过去。然而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杂货铺门可罗雀,登门的顾客寥寥无几,盈利也少的可怜,以至于我们后来不得不另觅出路。现在马上又要到交会费的日子了,这个给我们带来过最大一笔收入的家伙居然再次上门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一次,是库洛洛接待的他。 “请问需要什么?”库洛洛把书随手放在柜台上,站上柜台后面的小板凳问道。由于我们三个的个头都很矮,站在柜台后面连脑袋也露不出,不得不在柜台后面摆上一个小板凳,每次踩在板凳上做生意。 “我半年前在这里买过一个座钟。那之后有没有进什么新的东西?”大块头问道,声音和神态都很沉稳。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长得挺显老,但眼角眉梢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靠右边的是新的,左边的是旧的。你可以自己看看。”库洛洛指指他身后那一排货架。当初还和我一起嘲笑飞坦不会做生意,我看他也差不多嘛——只说了这两句话,眼睛已经控制不住地往放在柜台上的书上瞄去。 大块头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打量起货架上的东西。摆在货架右边的新商品都是库洛洛和飞坦去八区外面的垃圾山里淘回来的,基本上全是破破烂烂的,零七八碎什么都有。 杂货铺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做成一单生意了,为了维持正常开销(至少是外人眼中的),库洛洛和飞坦不得不轮流跑到外面的垃圾山里“淘金”,就像八区其他很多店铺做的那样,找出一些有价值回收的垃圾带回来,一些充作商品补充货架,一些换成戒尼,用来缴纳会费并维持生计。 “能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吗?”大块头指着库洛洛身后一个由几根木条钉在一起的东西。 “给。”库洛洛把他说的东西递给他,看一眼手上的东西,又特别看了一眼对面的客人。那个东西我还有印象,是飞坦在垃圾山里和别人抢回来的,他那次伤的很重,浑身是血让我记忆犹新。那好像是一把弩机的残骸,因为原来玩过所以可以认出来,虽然烂得只剩下几根木条钉成的框架,但重新修一修,换上机括应该还可以用。我当然是懒得修,只是随手摆在货架上,远远看去就是一团胡乱钉起的木条,不起眼的很,连库洛洛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大块头接过弩机的残骸,随便摆弄了几下,将几根零散的木架归位,已经可以清楚看出弩机的模样。 这家伙好毒的眼。 “这个我要了。”他将弩机放到柜台上,又指着货架最顶层的一个脏兮兮的八音盒说道:“那个也给我看看。” 八音盒被打开,发出破碎的旋律,是一首断断续续的圣诞歌曲。我当然听不出是什么歌,不过那上面立了个红帽子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原来应该是会转的,现在已经转不了了,但颜色还十分鲜亮。在垃圾堆里可淘不出这样的好货色,这是我用言灵搞来的镇店之宝。 那个识货的大块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将八音盒小心翼翼地和弩机并排放在柜台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戒尼问道:“这两样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 “八音盒2500万戒尼,破损的弩机1500万戒尼,一共是4000万戒尼。”库洛洛扫一眼商品,流畅地说道。 我们其实没给每件商品都定价,因为谁知道有没有卖出去的一天?反正我们三个也不是很在乎价钱,每笔生意都是张嘴胡来。不过这个价真的很高了,做完这单两个月的保护费都出来了,库洛洛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大块头眼睛也不眨一下,痛快地抽出足够的戒尼放在柜台上,爱惜地拿起八音盒和破损的弩机,转身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飞坦正好进来,两人在狭窄的木门处彼此侧身而过,飞坦斜挑而上的金色眼眸和大块头居高临下的眯缝眼对上的那一刻,气氛有一瞬间凝滞,我几乎感觉到一触即发的杀气。 两人的目光一晃而分,大块头出门了,飞坦拖着一个沾着血迹的布口袋向我们走过来。他从布口袋里抽出一把细长的剑,随手将布口袋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从柜台上拿起一块抹布擦拭手中沾满血污的剑。 他的衣服比起出门时虽然脏了点,破了几道口子,但并没有血迹,只是一走近,我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看来又杀人了。 八区附近的垃圾山是“淘金”竞争最激烈的地方,找到有价值的垃圾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蜂拥而至的抢劫者手底下保住自己的战利品,或者说得更惨烈一点,保住自己的性命。 库洛洛和飞坦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各自除了一身的伤,什么也没带回来。他们两个跌跌撞撞进门来的时候,留下看店的我差点没吓得叫出来——那完全就是两个血人。库洛洛的后背被砍了一刀,从左肩一直斜到右腰,几乎可以看到骨头;飞坦的左胸有一道贯穿伤,再往上挪一点就要被刺穿心脏了。其他大大小小的皮肉伤就别提了,两个人并排在床上躺了三天,念叨着“快点愈合”的言灵把我的嗓子都念哑了。 从那以后,我就彻底熄了去外面凑个热闹的心,老老实实的留下看店。库洛洛和飞坦倒是上了瘾似的,恨不得一天三趟的往外跑。刚开始还是去一天就得两手空空地回来养两天伤,后来就渐渐有了战利品,挂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倒不是说他们就在“淘金”圈里纵横无敌了,但身手大涨是肯定的,身上带出的气势也一天比一天强。 到了最近,库洛洛找到了新的追求,改为成天往八区内部钻,飞坦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往外跑,有时候带伤有时候还好,但永远是一身洗不去的血腥味。库洛洛说他每次出去从来不捡垃圾,只是寻找合适的对手过招,动起手来形如拼命,下手更从不留活口,简直是杀人上瘾。好在他还知道每次把被他干掉的人的战利品捡回来。 “今天收获很多啊。对手很难缠?”库洛洛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提起那个透着浓重铁锈味的麻布袋子,翻过来朝地上一抖,“哗啦哗啦——”一堆破烂被倒在水泥地上,瘪瘪的易拉罐、从中间断开只剩下底部的玻璃瓶、脏兮兮但漆色完整的积木块,最上面是一个很难得完整的帆船模型。 “这模型不错啊。”我一眼相中了那个色彩鲜艳、做工纤毫毕现的帆船模型,拿在手里比想象中的沉了一些,但粘得很结实,从桅杆到船体都很完整。“可以做新的镇店之宝了。”我喜滋滋地说道。 “这玩意儿之前的主人实力不错,使念刃的,在回来的路上想抢我的剑,被我削掉了脑袋。”飞坦一边仔细擦拭他那把剑,一边用他低哑的声音懒洋洋地说着。 他那把剑的确常常惹人觊觎,飞坦为它杀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把剑还是有一次他和库洛洛围攻一个很强的念能力者时,随手抄起一根钢签觉得很顺手,回来就让我用言灵搞来了这把细长锋利的西洋剑,从此每次出门都随身携带,宝贝得很。 他擦干净了剑身上的血污,随意挥舞了几下,欣赏着银亮的剑身,眯起眼回味似的说道:“那家伙发出的念刃够刁钻,要不是我速度够快,就换我被他削掉脑袋了。那家伙身上就一个盒子,我看盒子里是这个模型,就把盒子扔了,把模型拿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我旁边把剑放到柜台上。我正踩着板凳、踮着脚尖,拼命想把模型放到货架的最顶层。飞坦在第一层货架的隔板上轻轻一点,借着上窜的趋势,动作行云流水地接过我举过头顶的模型,顺势摆在了之前放八音盒的空档处。 “呀!飞坦!你的头发!”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发现飞坦后脑上本来已经长得挺长的头发被削掉了好大一块,断口整齐,只留下短短的发根。 “是念刃削的,能攻击到这个角度的话……一次能放出七枚?八枚?”库洛洛走到我身边,看着飞坦的断发,捂着嘴分析道。 他每次思考的习惯性动作就是捂着嘴,我老是忍不住想,这多脏啊!尤其他刚摆弄完飞坦带回来的那堆垃圾…… “八枚。”飞坦道。 “很不错的放出系啊。”库洛洛说着,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似乎很遗憾飞坦削掉了那家伙的脑袋,让他不能去偷这么好的放出系念技。 “比较适合偷袭。”飞坦回忆着点评道,“那家伙不太习惯单打独斗,一次性把全部的念刃都放了出来,结果被我躲了过去,一剑……” ……你们真是够了。 我默默地掏出一把理发剪,道:“飞坦,你要不要先把头发修一修?” 飞坦摸了摸后脑勺,无所谓地接过了剪子。我突然很担心他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削掉了事,多漂亮的蓝发啊……而且自己去剪后脑勺的头发也很困难吧,弄不好就跟狗啃的似的,还没有念刃削的整齐呢。 “用不用帮你剪?”我问道。 “不用。”飞坦说着,站开一点,反手三下两下,蓝色的碎发纷纷而下,露出的修好的部分居然还挺整齐,和被削掉的部分差不多长。 看到飞坦理头发,我摸摸自己一直垂到胸前的参差不齐的发梢,也兴起了把头发剪短一点的兴致。又摸出一把理发剪,我在自己身前的发梢处比划比划,果断转头对库洛洛说:“库洛洛,你帮我剪成不成?我自己剪不好。” 库洛洛看看我手上寒光闪闪的理发剪,扬扬眉毛看着我说:“你确定?” “确定啊。”我看他不反对的样子,赶紧把剪子塞到他手里,一边拉着他往后院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走,我们去后院剪,后院光线好。你手上比我有准儿,要是我自己剪,肯定剪得像狗啃的,那多难看……” 到了后院,果然比阴暗的铺子里要亮堂很多。我扯过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放在院子正中,背对着库洛洛坐下来,说道:“来吧!……剪齐一点哦。” “放心吧。”库洛洛说着,撩起一缕我颈侧的头发剪了起来。金色的发丝在“嚓嚓”的声音里掉在地上。 十三区针对我的追杀令还没有取消,因此我在来到八区之前就已经把头发染成了金色,以回避太过明显的双黑标志。本来还想染成像飞坦那样的深蓝色,但为了和黑□□别的明显一点,索性染成了灿烂的淡金色。我时不时的就要补补头顶发根处的颜色,现在掉到地上的头发也是外面金色,但断口处露出的还是黑色。 “……库洛洛你是不是剪得太短了?到肩膀就好了,不要太短啦。” “知道了,啰嗦。” 理发剪开合的声音一直从脑后传来,很有节奏感。今天不怎么晴朗,天空灰蒙蒙的,温吞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让这个午后的小院子显得格外安逸。 “库洛洛,等会儿你要不要也剪?前面的头发都扎眼睛了。” “我自己剪。” “让我来嘛,很好玩的样子。” “我才不要。你剪得像狗啃的。” “剪嘛剪嘛,我会小心不给你剪坏的。” “……” “库洛洛!” “……你剪后面,我自己剪前面。” “那说定了!” 飞坦从铺子里走出来,走过我们身边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举了个新鲜的苹果在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轻松一跃,坐到了高高的院墙上,和我正对面。一边嚼苹果一边看我们剪头发,他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们这样……还真是幸福啊。” 他背着光,那头剪得很短地蓝发无限接近于黑色,发梢胡乱翘着,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刺猬。 “莉迪亚!这一下剪得太多了!” “啊啊,那再剪短一点好了!” “……你到底会不会剪?” “会啦会啦!” “……还是我来吧。” “不要!……别动啊!马上就好了!……喂喂别动!小心扎到了!” “……” “库洛洛你别动!马上就好了!我保证!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上一章已经补全,这一章改了两遍…作为一个强迫症,我得克制一点,不要老回去改文啊! 第37章 琐事二 下午没有人要出去,库洛洛坐在他窗户下的藤椅上看书,我和飞坦头碰着头地趴在柜台上识字。阳光从朱红色的窗棂里照进来,并不很明亮的光线落在积了薄薄一层灰尘的货架上,杂货铺里充斥着优哉游哉的闲暇。 “海洋……嗯,天空,陆地……”我指着柜台上摊开的儿童识字手册上彩色的卡通画,对飞坦念出上面印着的字。 “海洋。天空。陆地。”飞坦跟着我念道。“海洋是什么?” “海洋就是……和陆地相对的东西。”我看着卡通画上蓝汪汪的波浪线,眼睛四处乱转,纠结地道:“嗯,就是,全是水的地方,很大一片,没有土地,全都是水……蓝色的,咸咸的海水。” “那是什么?”飞坦不能理解。 “说起来,流星街就有一面临海。”库洛洛突然从书本里抬起头说道,“我听说六区是一条漫长的海岸线,整个沿海的部分就是六区。” “六区?和五区相邻吗?”我问道。 “大概吧。”库洛洛道。 “什么时候去看看。”飞坦对从未见过的海洋很有兴趣。 “那得等我们再强一点。”库洛洛说,也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在特殊商品区听说,六区是高手聚居的地方,有很多老怪物。” “哦——”飞坦更感兴趣了。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闪亮亮的,我打赌他现在彻底记住六区了,早晚要去看一看,等他觉得自己实力足够挑翻那一群老怪物的时候。 “嗯哼!”我清清嗓子,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把识字手册翻到下一页,指着上面的字念道:“下一组。自行车,汽车……飞艇?” 教飞坦识字的工作是我自告奋勇从库洛洛手里抢过来的。虽然在五区的时候和库洛洛学过常用字,但我想趁着教飞坦的时候复习一遍也不错。而且学认字的时候被库洛洛各种鄙视,现在换我来教飞坦,翻身做主人也很带感的样子。 然而我忘记了,我不是库洛洛,飞坦也不是我……ORZ。 当年库洛洛教我的时候真的特别有耐心,虽然也需要时不时地跑一边去走两圈冷静冷静再回来,但却可以对着一本识字手册等我慢吞吞地认一下午,一遍又一遍。换了我教……教不了两个小时就想放弃了:幼稚的识字手册,夸张的卡通画,简单的词语……真让人抓狂。 不过还好,每次飞坦不耐烦地跑开都是在我坚持不下去的前一秒。 说真的,飞坦的耐心比我还差——识字比教别人识字更枯燥,那些鬼画符一样的通用语简直能把人逼疯,以至于现在这本识字手册已经是几个月来我们换掉的第十本了,之前的全部被飞坦暴躁地用剑削成了碎片,埋在后院里。 不过我们能一个教一个学地坚持到现在,还多亏了飞坦虽然每天学不了多一会儿,但记性相当不错,识字的效率很高。 甚至我有时候会忍不住一边教一边想,幸好库洛洛没教飞坦啊,要不然被他发现这家伙记得比我还快,那多没面子!不过好在库洛洛受够了教我识字的折磨,听说我愿意代劳,立刻双手一摊,跑到一边看他的大部头去了,等闲眼睛也不往这边瞟一下。尽管他装作聚精会神地读书,但我还是读出了他的小心思——不就是怕我三分钟热度坚持不下去了,再推回给他么。 ……猜得真准。 绝不让他得意!休想嘲笑我! “——飞坦!坚持住!” 我伸手去拉旁边已经跳下板凳准备结束今天的课程走人的飞坦,被他反射性的躲开,我在后面一拍柜台叫道:“再学一会啦!还不到一个小时呢……” “明天再学。”飞坦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痛心疾首地摇头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飞坦懒洋洋地说着,到底还是转过身来站回到板凳上,低下头看那本可恶的识字手册,皱着眉,很不爽地表情,好像很想把这本也撕成碎片的样子。 他刚剪过头发,原来半长垂在脸颊的蓝发虽然美丽也总有些阴郁,现在头发被剪得短短的毛茸茸的,露出整张侧脸,五官十分清秀,不直接望进那双杀气腾腾的金色眼眸的话,即使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也很像是闹脾气的小鬼,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来来来,坚持就是胜利!”我趁热打铁,和他并排凑到识字手册上方,继续指着幼稚的卡通画念道:“苹果,香蕉,橘子……” “苹果……香蕉……橘子……” “库洛洛!我来找你玩啦!”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进店来。 我抬起头来,看到库洛洛抬起来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我原本翘起来的嘴角不自觉地拉平了。 一个穿着红色蕾丝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门外。她踩着门槛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眼看到坐在窗下的库洛洛,脸上绽开灿烂得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一把扑了上去。 库洛洛已经站了起来,双手准确地扶住小女孩的肩膀帮她站稳,说道:“淑女是不应该跑跑跳跳的啊,安吉丽卡。”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他脸上温柔而宠爱的笑容却丝毫没有严厉的意思。 “知道啦,库洛洛。你和爸爸一样啰嗦。”安吉丽卡显然也感受到库洛洛温和的态度,毫不在意地吐吐舌头,拉着他的手臂摇啊摇,撒娇似的说道。 “哈哈,安吉丽卡小宝贝,爸爸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 街长锤安高大的身影紧跟着穿红裙的小姑娘出现在杂货铺里,严肃到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在面对着安吉丽卡的时候总带着柔软得一塌糊涂的笑意。 “库洛洛说的对,淑女是不应该跑跑跳跳的,不然很容易跌倒,我的小公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宠溺地说道。 “知道了,爸爸。”安吉丽卡撅起嘴,转头去不看锤安,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令人发自内心的喜爱,不忍苛责。 今年五岁的安吉丽卡是日用杂货街区的街长锤安的女儿,在实力强大的父亲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褐色的卷发,湛蓝似湖水的大眼睛,备受宠爱、娇俏任性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 在我们上缴了第一次会费后不久,锤安带着安吉丽卡来到我们的杂货铺,听安吉丽卡的意思,是她听说了杂货铺的新老板是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吵闹着要来看看,锤安拗不过她只好带她过来。 杂货铺本来也没什么生意,我们三个那天都在店铺里闲窝着。有锤安像门神似的杵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也只好从柜台后面钻出来、从藤椅上爬起来,陪满脸好奇、双目如星的小公主玩耍一会儿。 安吉丽卡那天穿的是粉黄色的连衣裙,也是崭新干净,梳理整齐的卷发披在肩膀上,头顶戴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发卡,打扮得倒像外面贵族人家的小姐,而不是流星街的原住民。 她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里也只有一派孩童样的天真烂漫,在新奇地围着杂货铺打量了一圈,指使着她老爸当我们这几个店主人不存在似的把货架上的东西挨个拿下来瞅一眼,又嫌弃地丢开之后,我们整个下午陪她玩耍的内容是……过家家。 我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应该喜欢玩过家家,反正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把库洛洛的藤椅拉到店铺中间的空地上,安吉丽卡开心地坐在上面晃悠着穿着小皮鞋的小脚丫,指指点点地给站在她跟前的我们三个安排角色。 “嗯,咱们来玩一家人,库洛洛是爸爸,我是妈妈!飞……飞坦是孩子。”安吉丽卡咯咯吱吱地笑着,大概是从来没有同龄人陪她一起玩过,兴奋地挺直了背脊,两颊晕红。她特别喜欢库洛洛,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拉着他不放,库洛洛碍于锤安的面子,也只好处处顺着她来。 飞坦性子闷,不像库洛洛会露出应酬式的温柔笑容,低下头很有耐心地陪小姑娘说话,所以小姑娘也不太亲近他。但是占了长相的便宜,也被安了个儿子的角色。 至于我,很无语的,作为除了安吉丽卡以外唯一的女孩子,好像很不招大小姐待见,以至于…… “你叫莉迪亚对吧?嗯……你来当宠物吧。”安吉丽卡指到我的时候,很苦恼的想了想,最后勉强给了我这样一个角色,“你是金毛狗!你会不会叫?” 她仰起小脸,大大的蓝眼睛斜起来看我,嘟着嘴,那爱娇的小模样,好像很担心我连狗也演不好似的…… 我抽了抽嘴角,下意识地瞥了站在窗户边的锤安一眼,他正双臂环抱地靠在窗户上看着我们陪安吉丽卡玩游戏,看着女儿的目光一派温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的视线扫过来,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严厉…… “来吧。”我转头对安吉丽卡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简短地说道。虽然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我已经不太在意声音的特殊,但还是习惯性的少语,尽量不在外人面前说话。 “狗狗!把棍子捡回来!”安吉丽卡从货架上拿了一根小树枝从我面前丢过去,颐指气使的娇声让我去捡。 你要说小姑娘刻意羞辱人吧,看看她单纯清澈的眼睛,还真不是那个意思。可这个年纪的熊孩子要是不懂事的话就会很伤人,不伤人也很烦人,尤其是还有个为虎作伥的熊家长守在旁边的时候。 我无奈地跑到货架后面捡小树枝,趁着弯腰的功夫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给。”伸手把树枝递给坐在藤椅上的安吉丽卡。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一巴掌拍掉小树枝,惊恐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安吉丽卡?”锤安几乎是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冰冷如刀的眼神狠狠从我脸上刮过。我猜要不是我明显没有半点接触到大小姐,又一看就是不会念的弱鸡,现在肯定已经被打断骨头扔出去了。 “她的手——”安吉丽卡眼神躲躲闪闪地指着我伸出的右手。右手一时成为视线的焦点,被罗宾剥皮留下的遍布半个手背的狰狞疤痕赫然在目,盘结扭曲的肌肤确实骇人。 “没事宝贝,那是原来的伤疤,现在已经好了。”锤安瞥了我一眼,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安慰从来没见过这样伤疤的安吉丽卡,“别怕,爸爸的小心肝,没人能这样伤害你。你不喜欢看就让她走远一点,别难过了,宝贝。” “爸爸,可是好恶心!”安吉丽卡转过头去拉着父亲的大手撒娇。“你还记得上次看到那个……” 我瘪瘪嘴,收回右手走开。 “莉迪亚。” 趁着安吉丽卡父女俩联络感情的时候,一直被缠着的库洛洛脱了身,拉过我抱了抱,在我额头上安慰地亲了一下,黑沉沉的圆眼睛近距离的盯着我,用不足以引起那边注意的声音再次道:“莉迪亚。” “嘘,这点小事。”我冲他眨眨眼,也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用力抱了他一下。 “库洛洛,快来——”那边安吉丽卡撒娇似的拉长声音叫道。 我靠着柜台看着安吉丽卡一边拉着库洛洛的胳膊各种撒娇,一边不时地指使飞坦干这干那。飞坦一直沉沉闷闷的,瘫着脸不说话,安吉丽卡就拉长声音对库洛洛说:“库洛洛你看,我们的儿子怎么笨笨的,一点都不活泼……” “因为安吉丽卡很活泼啊。”库洛洛摸摸安吉丽卡富有光泽的褐色卷发,侧着头笑得温和文气。飞坦转过身按照安吉丽卡的要求去货架上找她要的“餐具”,对着货架露出一个暴躁的表情。 “喂喂,狗狗,你怎么不叫?到你啦——!”安吉丽卡突然在那边娇声娇气地大叫起来,怎么又想起我了?!我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看库洛洛。 库洛洛也看了我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他目光掠过我,自然地转头对着安吉丽卡说道:“好了,金毛犬本来就是不喜欢叫的犬种。不要勉强她了。” 他的声音里毫无火气,安吉丽卡看着他扁扁嘴,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居然真的不敢开口了。 库洛洛把眼睛弯起来笑了笑,插着兜站在安吉丽卡身边,说道:“飞坦把盘子拿回来了,我们也快点开饭吧。” 我看着他白净的脸庞,上扬的嘴角弧度温柔没有一丝勉强。 库洛洛生气了。 重新靠回柜台,我看着库洛洛绕过飞坦,从容地敷衍着安吉丽卡花样百出的过家家游戏,忍不住又去看一眼锤安的脸色——他看着正对库洛洛笑靥如花的安吉丽卡,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我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垂下的眼中有一种恍悟的冰凉的愤怒。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看人脸色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从来不会的。记不清的过往里依稀有谁说过,只有需要看人脸色的人才会看人脸色。 这可真叫人悲哀。 “库洛洛,我们出去玩!” 安吉丽卡兴高采烈的欢叫声把我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从第一次以后,安吉丽卡就总是由锤安带着来杂货铺玩耍,主要是找库洛洛。开始还爱答不理的带上我和飞坦,后来就干脆当我们两个不存在,只拉库洛洛出去陪她玩。 “可是我还要做生意啊。”库洛洛摊摊手,在阳光下白皙得近乎半透明的脸上带着温雅的、无奈的笑容。 “去陪安吉丽卡玩吧。”锤安抱肘站在门边,突然开口道,“你们这个月又没有生意吧,下个月的会费就不用交了。” “可是……”库洛洛轻轻皱眉。 “快去吧,我们的小公主都等不及了。”锤安看向轻轻扯着库洛洛衬衫袖子又不敢用力拉的安吉丽卡,眼里一片宠溺。 “太好了爸爸!我爱你!”安吉丽卡松开库洛洛的袖子,跑到锤安身边,在他笑着弯下腰来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跑回去拉着库洛洛向外跑去。 “库洛洛我们快走!我上次看到个地方……” 库洛洛半是无奈地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她向外走去,经过柜台时目光扫了我们一眼,又在安吉丽卡兴奋的催促声里被她拽着袖子侧着身子迈过了门槛。 锤安摇头轻笑着跟在他们后面,走出门时看着安吉丽卡和库洛洛快要跑过拐角的背影扬声道:“库洛洛,照顾好安吉丽卡,别让她做危险的事。” “我想杀了安吉丽卡。” 目送着锤安的身影也消失在街道拐角,我沉默了一会,轻声对飞坦说道。 飞坦用手撑着柜台,闻言也不奇怪,只是看了我一眼,说道:“那就杀了好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撑在柜台上的手臂支撑身体,没精打采地道:“我们又打不过锤安。” “那就等能打过他的时候再杀。”飞坦无所谓地道,丝毫不怀疑自己早晚能超过稳坐八区要位的锤安。 “可是我觉得,到那时候我就不想杀安吉丽卡了。”我想象了一下,沮丧地说道。 “……随便你。” 飞坦把眼前的识字手册又翻到新的一页,“接着来识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这学期会很忙啊,果然没什么时间码字…而且作者还是个懒人拖延症ORZ 但是!自从我发表出第一章以来,就从没想过弃坑这个可能——在拖延症之前,作者还是个强迫症啊!责任感逼迫我绝不可能在还有哪怕一个人看的时候弃坑!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最后重申,作者开学期间会保持更新,但大概没时间更很多,基本保持在一周两更没问题,也许三更,至少一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让我们一起努力~么么哒! 第38章 琐事三 飞坦难得的识字热情到底没能继续下去。 库洛洛他们刚走不久,我们的小店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位客人——这可真是稀奇,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们常常是一个月也没有一位客人上门的。 进门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样貌普通的青年。他向柜台走来的过程中,双眼状似无意地扫过我们身后的货架。他在柜台前站定,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是个五官、气质都很柔和的青年,穿着破旧但很干净的衣服,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我拿胳膊肘戳戳飞坦,飞坦不太情愿地开口道:“需要什么?” 他的声音总也改不了的低哑,那种闷闷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童音的清亮,反而透着漫不经心的倦怠,有时候听起来就挺欠扁。 “那个……”青年挠挠头,露出腼腆的笑容,“我有个朋友要过生日了,我想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他的目光沿着货架游移了一下,掠过我,很专注地看着飞坦,不知是不是飞坦开口的缘故。 “你可以随便看。”飞坦不太喜欢他的注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啊啊,好的。”青年应着,抬起眼睛巡视着货架,“啊,”他睁大眼睛,指着货架最顶层今天上午刚放上去的帆船模型说道:“可以把那个拿下来我看看吗?” 飞坦就站在板凳上起跳,在下层的货架隔板上一借力,轻轻松松地把那个帆船模型拿了下来,放在柜台上那青年的面前。 “谢谢。”青年小心地举起精致的模型,举到脸前仔细地看了看,睁大眼睛瞅了瞅帆船上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船舵,爱不释手地放回到柜台上,亟亟问道:“我想要这个!请问多少戒尼?” “5000万。”飞坦看着他,眼也不眨地说到。 看来他不太喜欢这个家伙。 “……啊?”青年的表情呆滞了一下,转而露出苦恼的表情,“好贵……” 他小心地看看飞坦凶巴巴的脸,可能是被他秀气到恶狠不起来的脸迷惑了,试探地问道:“请问,能不能便宜点?我真的很喜欢这个……” “不要跟我讲价。”飞坦低声道。 好凶。我不太想开口,咳了一声,在柜台后面用手指捅捅他。差不多就卖了吧,反正白来的!有个生意上门也不容易…… “你到底要不要?”飞坦抬起金色的眼睛斜撩向上地看着他,催促道。 “呃……”青年下意识地摸摸裤兜,留恋的看一眼桌子上精致的模型,雪白的船帆格外耀眼。他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痛下决心说:“要!我要!” “……5000千万戒尼,请收好。”青年掏出一把戒尼数了数,依依不舍地放到了柜台上。 “拿走吧,归你了。”飞坦拿了钱,也懒得再数,随手丢到柜台下面的盒子里,将模型往对面一推,说道。 “那个……”青年双手举着模型,犹豫地问道:“请问有没有盒子之类的?我装一下……因为送人……” “盒子?被我丢掉了。”飞坦状似惋惜地低声说着,脸上倒是全然无所谓的表情,只道:“没有盒子买。” “啊……算了,总之谢谢了。”青年笑笑,有礼貌的点点头,将模型挪到单手抱着,转身离开了店铺。 “感觉有点奇怪。”目送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我轻声自语道。 “看不出什么破绽。”飞坦在旁边道,“不过的确有点不对劲,那家伙……” “他会念吗?”我问道。 “很稳定的缠。那家伙身手不错。”飞坦道。 “……算咯,也许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耸耸肩,举起刚才一直很丢人的摊在那青年眼皮子底下的识字手册,“还继续学吗?” “不学。明天再说。”飞坦嫌弃的瞥了一眼识字手册花花绿绿的封面,跳下椅子向后院走去。 “把店关了,来进行格斗训练。”他边走边说。 “……饶了我吧,等库洛洛回来再……”我瞬间垮下脸,推搪道。谁喜欢单方面挨打啊! “库洛洛在这里也没用。”飞坦哼了一声,“我现在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杀了你。身手这么差,连八区都出不了。你想当废物吗?” “可你打得好疼……”我一想起飞坦魔鬼式的格斗训练就忍不住两眼泪汪汪。 之前本来是库洛洛训练我的,后来飞坦看不过库洛洛总是忍不住放水,就换了他来。我先前还以为库洛洛执教已经够狠了,换了飞坦才知道,库洛洛那根本就是在逗我玩啊! 到了飞坦手里,下手狠得就只能保证不错手杀了我,第一次就揍断了我两根肋骨,害得我上来就先养了一个月才继续。要不是我的愈合能力还算不错,说不定到现在也下不了床。 ——不能用言灵的时候,我就只是个没有念的普通人啊! “痛才能长记性。就算脑袋记不住,身体也会记住。”飞坦的教育理念。 “库洛洛就是太宠你了。” 飞坦抱臂靠在通往后院的门边,用目光催促我把大门关上,跟着他到后院挨打。他金色的目光写满严厉,逼到我身前痛扁我的时候没有丝毫动摇。 “不要用手挡!” 飞坦逼到我面前,带着残影的手刀绕过我举起来招架的手,狠狠砸在我的肩膀上。我被他打得猛然向后跌去,一屁股摔在地上。要不是他多少也会控制力度,这一下肯定要骨折的。 “不要乱挥你的胳膊,挡住视线就死定了!用身体躲避,手要用来攻击。”飞坦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等我甫一站稳就又退开两步,身形一闪地抢攻上前,逼得我不断后退。 “不许闭眼!”飞坦的拳头将将停在我的鼻梁上空,冷冷地看着我,“就算被敌人把手指□□一只眼睛里,另一只眼睛也要睁开。”他沉沉地说道,“不想死就不要闭上眼,永远!” “是。”我喘了两口粗气,摇摇晃晃地站稳,抹掉流进眼睛里沙疼的汗水,摆开架势道:“再来!” “格挡。”狠狠一拳砸在我脆弱的胃上。 “闪避。”一脚踹到我的屁股上,让我摔了个狗啃泥。 “攻击!”我用尽力气击出的拳头在一瞬间被扭到了身后,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抗议。 “攻击!攻击!攻击!”飞坦索性双手背后,只靠身体的上下左右闪避躲过我一连串的攻击。他的速度太快,我几乎分不清他真实的位置和上一秒留下的残影。 “呼呼呼——”我喘着粗气停下来,弯着腰,两手撑着腿,汗水顺着下颌滴到地上,顾不得擦。 “找准时机。”飞坦靠在墙上,汗也没出一滴,懒洋洋地教训我:“前面的出手要为后面的攻击做准备,敌人没有破绽,就用你的攻击诱使他露出破绽。” “呼,我,呼呼,我算不过来。”我气喘吁吁地道。只是忙着攻击、格挡都应接不暇,哪里还能在高速的交手过程中思考甚至用上计谋呢?他们这些高手的CPU都是几核的啊? “没指望你能算清楚。”飞坦鄙视地看着我,“所以我就说库洛洛那么教你不行。像你这样的庸才,就得挨打挨多了,身体记住本能的反应,需要时让身体的反应快过脑袋,才勉强有点希望。……歇够了没有?再来!” 艰难的格斗训练结束时,我已经完全累瘫在地上,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比起刚开始的被秒杀,现在我在飞坦手下坚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如果是外面那种不会念的普通人的话,我现在怎么也能一下子正面结果两个成年男人,但在流星街……我的路还有很长。 虽然飞坦还是坚持我的身手垃圾得一塌糊涂,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对我在他接手后突飞猛进的进步感到得意。我想如果飞坦知道“慈母多败儿”这句谚语,他一定会美滋滋地送给库洛洛的。 烂泥一样四仰八叉的摊在地上,我眯起眼睛看向天空,不想动弹。飞坦十分有责任感的走过来把我抱起来,搬到卧室去。 明明比我高不了多少的个子,瘦瘦小小的,把我打横抱起来却像是感觉不到重量一样,走得十分轻松。念能力者都是怪物,哼。 “飞坦,我会加油的。”他把我放到床上的时候,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嗯。”飞坦应了一声,语气生硬地说道:“快一点,我和库洛洛可不会一直等着你。” 他直起腰站在床边,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也不能太弱了。” “是~”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半晌,蓦地垮下脸道:“飞坦,我刚在地上蹭了一身土!你直接把我放床上,我又得换被子了……” 库洛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在安吉丽卡那里吃了晚饭,我和飞坦也没有等他,自己吃过了。 院子后面唯一的一间卧室已经被我改造成了舒适的起居室,我和库洛洛的单人床摆在一边,另一边是飞坦的床,一张不怎么占地方的儿童单人床。原来的长桌被放到了院子里,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就摆了一个不大的茶几并三张圆凳,是吃饭的地方。再加上墙角挤着的木质大浴桶,不大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库洛洛洗漱完了,爬到床上靠坐着——在睡前他还要再翻会儿书,手边亮着一盏台灯,床头柜上摞着好几本大部头,《自我在日常生活中的表演》什么的,不明觉厉。 我睡在库洛洛里边,挨着墙。把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我懒洋洋地扭了几下,正要酝酿酝酿睡意,冷不丁的听到库洛洛在旁边说道:“飞坦说你想杀了安吉丽卡?” “嗯?”我蹭着枕头翻了个身,顶着一头乱发向他看去,说道:“我就那么一说,不要当真啦。” “想杀也不是不行,但最好再等一阵子……”库洛洛用认真的语气和我商量着,“我们得选个好时机。嗯,锤安也是个麻烦,或者先除掉他?不能引起八区的注意,最好是伪装成意外……可以引他出八区……”库洛洛捂着嘴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亮黄色的台灯光从他耳后照过来,剪短的黑发在他白玉似的侧脸上投下参差不齐的阴影。库洛洛在灯下皱眉苦恼的样子像个不小心坠落人间的天使。 “喂,不要了!”我也坐起来,学他拿枕头垫在背后,和他并排靠在床头,拉了拉他的胳膊,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感动地强调道:“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啊!我们说好了的,不要再找事啦……” “可是你想杀她……”库洛洛不解的看着我。 “我不想!”我几乎是立刻打断他。 和库洛洛四目相对,我怔了一下,然后停下来细细思索。视线不自觉地下移,我无意识地把被角抓到手里拉扯。 我一边厘清思路一边说道:“安吉丽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杀她干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讨好她!” 话冲口而出,我一时恍然,又觉得有点尴尬,声音低了下来,却还是看进库洛洛又圆又大的眼睛,重复道:“我不想看到你讨好她。” 原来我抗拒看到库洛洛讨好安吉丽卡甚至抗拒到想为此杀人。 库洛洛难得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看着我。 “扑哧!库洛洛,莉迪亚吃醋了。”飞坦趴在对面的床上翘着脚,坏笑着说道。 “才不是!”我立刻大声反驳道,“不是吃醋啦!”飞坦真是的,这都是哪儿学来的?下回再也不带他看动画片了! 不过飞坦这一打岔,倒是把我心里堵成一团的难受冲淡了许多。我无意义地用手指挠着脸颊,有些委屈地看着库洛洛:“和安吉丽卡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讨好任何人!” 我的眼圈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红了。 我突然激动起来,竭力保持平静克制的语调,但话里还是透出哽咽:“库洛洛,你不应该讨好任何人!他们凭、什么?我们、我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对,我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眼泪迅速地模糊了视线,我低下头,充满胸腔的、凝滞的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屈辱和愤怒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在库洛洛面前毫无障碍的转化为满心酸楚的委屈和悲伤,示弱似的泪水顺着脸颊从下颌滴落。 明明是你唯一拥有的,是你最珍爱的、最重视的、最想要豁出一切保护的,却偏偏就在你的眼前被人漠视、轻侮、玩弄、伤害,甚至在旁人眼里这根本连利用都算不上,只是一种基于实力、规则、地位的理所当然。 原来仅仅是库洛洛对安吉丽卡未达眼底的笑容,就比我在十一区抛弃了尊严更让我受到伤害。那种说不清为了谁的屈辱、悲伤、愤怒和仇恨,我以前想象不到,以后也再难忘记。 我现在只能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被子,低声地、颤抖地、用力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库洛洛更不需要……” 一双手把我揽进怀里,带着些急切和鲁莽。 一个紧紧的拥抱,勒得我有点疼,不留一丝空隙。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 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库洛洛在我耳边轻声说,语气坚定,余音里还带着他特有的狠劲儿。我都能想象出库洛洛那双大眼睛里,此时黑沉沉的神色。 “嗯。”我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把眼睛压在他的白衬衫上,感觉很快濡湿了一片。 我伸出手抱紧他,止不住抽噎地用赌咒发誓一样的语气说道:“早晚有一天,库洛洛不用再讨好任何人!所有人都要来讨好你!” “好。” “我们会变得很强的!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顾忌别人。” “好。” “世界上那么多女孩子,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再也不用去哄谁!她们才不配!全天下的女孩子都任你挑,让她们上赶着来讨好你……” “……好。” 夜已经深了,库洛洛熄了台灯,房间里一片黑暗。 我安静地躺了一会,把眼泪蹭在枕头上,挪过去枕到库洛洛的枕头上,和他肩膀挨着肩膀。 “莉迪亚?”他转过头来,说话时的气息触到我的耳朵,热乎乎、痒痒的。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腕握住。 “……快睡吧。”库洛洛的声音里带着轻柔的安抚。他说着用胳膊把我揽过去一点,让我贴到他怀里,就像在十一区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样。 “嗯。”我很习惯地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在你的生命里,或许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让你觉得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有时候自己受点委屈都无所谓啊,却只想给他最好的。 这是一种细想都觉得可怕的力量,拥有的人应该珍惜。至少我不知道它会让我走到哪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现阶段莉迪亚和库洛洛的感情,那应该是比友情、爱情、亲情都更深的羁绊。库洛洛会更坚强也更含蓄一点,但本质是一样的。这或许是只有流星街这样的地方才能催生出的感情,如果你曾经一无所有过,就绝不会放弃能够握住的。因为唯一拥有,所以无比重要。 第39章 阿维达的心脏 第二天早上,后院,早饭时间。 “我再出去溜达一圈。”飞坦仰脖把一整杯牛奶灌下去,拎起他放在手边的细剑出门去了。 “飞坦,嘴上有牛奶!”我从椅子上扭转半个身子冲他叫道。 飞坦已经走到杂货铺的后门边,正打算穿过店面出去,闻言转过头来,没抓着剑的手胡乱抹了抹嘴,原本嘴边的一圈“白胡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白胡茬”。 飞坦露出询问的表情,在我和库洛洛露牙的笑容里恼羞成怒,再次动作恶狠狠地抹了抹嘴,转身出门去了。 我趴在椅背上看着门口抖着肩膀无声的笑了一会,又转过身去把两肘撑在长桌上,问库洛洛:“然后呢?你接着讲,你去特殊商品区找到了许愿屋……” 库洛洛坐在我旁边,慢条斯理地吃了口沙拉,继续讲他上一次的冒险经历:“特殊商品区除了大型军火这类的违禁品以外,大部分都是特殊念能力者开的店铺,经营项目依托特殊的念能力存在,并没有很多商品,受众也少,所以都是大门紧闭,许愿屋也是这样……” 八区,特殊商品区。 长长的街道两侧都是木结构的单层建筑,挂着匾额的店面一个个大门紧闭,风吹着垃圾盘旋,寥寥数人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而萧条。 库洛洛仰头确认了一下已经褪色到模糊的匾额上写着“许愿屋”三个字,推开木门,在“吱呀”一声里走了进去。 许愿屋里昏暗到近乎全黑,只有最里面的柜台上点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发出颤巍巍地微光,只能照亮柜台周围方寸的地方。 故弄玄虚。库洛洛这样想着,三步两步踩着黑漆漆的木地板走到了柜台前。就在油灯后面,柜台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许愿屋为您服务。嗯,一个男孩儿?”从斗篷下面传出苍老的声音,低沉拖沓,雌雄莫辩。“你有什么愿望?” “我来买一份契约。”库洛洛说道。 “要空白的?” “不,指定内容。”库洛洛仰起头,看向对面许愿屋的主人,“与我签订契约者,不能以任何形式泄露丝毫与我相关的信息,否则立刻死亡。” “50亿戒尼。”对方低沉地说道。 库洛洛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蓝宝石,放在柜台上。即使在此刻昏暗的光线里,柜台上的蓝宝石依旧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对面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抽气声,苍老的声音出现了颤抖:“这是……阿维达的心脏!” “1883年在可梅陇遗址发现的世界上现存最大的蓝钻,第五大的裸钻。价值超过800亿戒尼。”库洛洛看着桌上价值连城的蓝钻,平静地补充道。 “你想要什么?”对面的声音在短暂的失态后重新沉寂下来,戒备地问道:“能够拿出阿维达的心脏,你调查过许愿屋。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需要一张契约和……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许愿屋的主人立刻问道。即使隔着厚厚的斗篷,也可以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正死死盯在“阿维达的心脏”上,不肯移开。 “先给我契约。”库洛洛说道,双手插兜淡然的仰望着已经在柜台后面站起来的许愿屋主人。可以看出斗篷下面的人身形瘦小,大概一米六左右。 “如果你了解许愿屋,你就知道最好不要骗我。” 许愿屋主人说着,从斗篷下面伸出两只苍白带着皱纹的手放在柜台上。他发动念能力,库洛洛用上“凝”将气集中到双眼,看到淡青色的气环绕着他的双手,摊开的手掌上渐渐具现化出一张浅黄色的印着精美“结缔草”纹饰的空白卷轴。 许愿屋主人将纸放在柜台上,拿起放在一旁的羽毛笔,飞快地在空白的卷轴上写下了库洛洛的要求,一行同样闪动着淡青色气的优美流畅的花体字:“以伟大的神灵、阿斯卡伽罗之名订立契约……” 阿斯卡伽罗,两千年前约鲁比安大陆上的戈瑞克王朝信奉的主神之一,掌管契约和商业,库洛洛心中默念道,关于戈瑞克时期最具代表性的遗址是……1883年发现的可梅陇遗址。 “……签订契约之人必须以生命承诺不以任何形式泄露丝毫与……”他顿了一下,罩着兜帽的头抬起来询问地看向库洛洛,斗篷缝隙里露出一晃而过的下颌。 “库洛洛.鲁西鲁。” “……泄露丝毫与库洛洛.鲁西鲁相关的信息,否则立刻死亡。”许愿屋的主人放下笔,收敛了淡青色的气,闪着荧光的字迹黯淡下来,变成普通的墨水印在像是由某种干草压织而成的淡黄色纸张上。 苍白的手将卷轴和笔推到柜台的对面,“在结尾处签字。” 库洛洛拿起笔,在结尾的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么,你可以谈谈你的愿望了。价值750亿戒尼的愿望。”许愿屋主人刻意讥诮的声音里流露出极力掩饰却还是泄露出来的急切。 库洛洛并没有回答。他伸出食指敲了敲卷轴上他的签名之后的空白,那是契约另一方签字的地方。 “我想这卷轴对制造者本人同样有效?”他问道,很肯定的语气。 “是的。” “那么,”他的眼里透出些微戏谑的笑意,将卷轴重新推回到对面,“我想你可以先签了卷轴,再和我谈接下来的事情。” “……你在戏弄我吗?”斗篷里传出的声音带了低沉的恼怒。“小子,看来你还不明白,没有人敢这样戏弄许愿屋的主人。” “我的愿望毕竟价值750亿戒尼,不是吗?”库洛洛理所当然地反问他,“在我说出我的秘密之前,索要一个保密契约应该并不过分。”他伸出手指拨了拨放在面前的“阿维达的心脏”,硕大的蓝钻在晦暗的桌面上旋转起来,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华彩。 “当然,作为我的诚意,只要你签了契约,那么无论接下来你能否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这颗宝石我都不会带走。”库洛洛看着对面,厚重的斗篷遮住了一切,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或者你更愿意我也签一份卷轴,关于阿维达的心脏?”他甚至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不必了。”对面的声音多了一分激动的沙哑,即使隔着斗篷也可以感受到他投注到宝石上的炙热目光。 许愿屋的主人探出手去拿过契约,刷刷的在卷轴尽头库洛洛的签名后面签上了他的名字:阿瑟南.戈瑞克。 随着他的笔尖离开卷轴,卷轴骤然破碎成两道淡青色的光箭,分别射入库洛洛和对面阿瑟南的胸膛——契约成立。 阿瑟南几乎是立刻探出手去将“阿维达的心脏”握在了掌心。他将婴儿拳头大小的蓝钻抵在胸口,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介乎于叹息与抽泣之间的声音。 库洛洛从容地等待着他恢复平静。 良久,阿瑟南放下手抵在柜台上,紧握着宝石的架势仿佛稍一松手就会失去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意外的年轻,库洛洛心想——阿瑟南带着些许感激说道:“那么,你的愿望是?” 库洛洛笑了起来,一个纯真的童稚的笑容,却又透着一丝莫名的邪恶。他摊开右手,上面具现出一本深红色的书,书面上血红的手印在充满神秘感的紫色念力的环绕下,显得格外诡秘。 “请把你的右手放上来。”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就印了手印,得到了他的念能力。”库洛洛随口说着,手中的小银刀飞快地旋转几下,桌面上新鲜的橙子悄无声息地破开成均匀的数瓣。 “阿斯卡伽罗的神谕,特质系念能力,签订契约的双方受到念能力的约束,违约的惩罚会被强制执行,条件是契约订立时签字双方必须自愿且使用真名。”库洛洛说着,露出得意的神情,“很有趣的念能力,不是吗?八区神秘的许愿屋其实完全建立在这种能力之上。” 我从他跟前拿了一瓣橙子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道:“那家伙傻吗?你让他印他就印?” “他当然不肯。”库洛洛耸耸肩,继续给切开的橙子剥皮——他习惯把全部的果肉处理好再一口气吃下去。 “不过很遗憾,历史上的戈瑞克政权实行神权统治,戈瑞克王族世代担任大祭司,拥有很多强大的念能力,而唯一的缺陷是……近身战斗力全无。事实上在两千年前,这也是戈瑞克王朝最终覆灭的原因——叛神的异端发动了压倒性的武力屠杀。” 库洛洛伸手去保护他刚剥去外皮的橙子,被我很轻易地绕了过去,拿走他刚剥好的橙子塞进嘴里。 他翻了个白眼——到目前为止,他的橙子他还一瓣都没吃上——继续说道:“许愿屋的主人,阿瑟南就是戈瑞克王族的遗民。他在八区的威慑力与武力无关,完全建立在他与其他强者签订的契约之上。” “这当然是个秘密。”我开始吃第三瓣橙子。 “想要让秘密真正成为秘密,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忘掉它。”库洛洛说道,“许愿屋寻找’阿维达的心脏’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而且签了这么多契约,阿瑟南.戈瑞克这个名字也完全不是秘密。” “阿维达的心脏,那颗漂亮的石头?”我想起来了。库洛洛拿着《世界宝石图鉴》让我按图索骥的时候,我是第一次发现言灵居然还能这么用。一时新鲜的结果是,当库洛洛揣着那颗漂亮的蓝钻出门的时候,我和飞坦正在后院捧着满手价值连城的宝石玩弹珠——这彻底摧毁了我作为一名女性对珠宝本能的向往。 “那是戈瑞克神权统治的象征,戈瑞克王朝的圣物。寻找它应该是每一个戈瑞克遗民终身奋斗的目标。”库洛洛说道。 “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我咽下嘴里的橙子,又拿了新的一瓣,“等等,你和他订立的契约只是他不能泄露你的念能力吧?如果这个契约还成立的话,那他以前和别人定下的契约不是也成立吗?拜托,就算不和别人说起你的事,也是可以请人来杀你的吧?” “所以我和她订了个新的契约。”库洛洛有些得意地笑起来,他开始切第二个橙子。 “而且是她,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卡文了卡文了卡文了! 所以、先看看库洛洛坑蒙拐骗的小故事吧~ 把“阿瓦达的心脏”改成了“阿维达的心脏”,是阿凡达(avatar)的音译啊,因为是蓝色的XD~和“阿瓦达索命”没关系… 第40章 库洛洛的生意经 八区,特殊商品区,许愿屋。 库洛洛蹲下身子,掀开了许愿屋主人从未在人前摘下过的兜帽。 雪白的长发倾泻而下,显得长发主人的瓜子脸更加小巧。失去了斗篷的遮掩,苍老声音的主人却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那张花朵一样娇艳美丽的脸蛋目测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哦。”库洛洛发出一声介于惊叹与意料之中的感叹。 少女阿瑟南恨恨地仰视着库洛洛——她已经在刚才库洛洛出其不意的抢攻之后被卸掉四肢的关节,狼狈地倒在地上。 “你怎么敢这么做!”她震怒地瞪大了深蓝色的眼眸——和阿维达的心脏一样光华璀璨的蓝色——她索性换回了自己年轻少女的嗓音,恶狠狠地威胁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和商业联盟的主席签订过契约!如果你敢伤害我,就等着被八区的高手追杀吧!” “……我想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还构不成伤害。”库洛洛摸摸下巴推断道,看到阿瑟南气得涨红了脸,他举起双手,用安抚的姿态道:“当然,我保证我不会再动手了,如果你不再反抗的话。”他意有所指地看看阿瑟南缩在斗篷宽袖里的手。 阿瑟南倔强的与他对视,半晌,露出气馁的神色,一柄锋利的小刀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这也是戈瑞克时期的作品吗?”库洛洛很感兴趣。他弯腰捡起小刀,银亮的刀锋像一弯新月,象牙的刀柄上镶嵌满各色宝石,风格十分富丽。他将小刀举到眼前仔细的观察。 “唔,鹭鸶和蛇组成的图样,典型的可梅陇风格。刀柄底部还有结缔草的浮雕……是徽记?戈瑞克王族内部的分支吗?信奉并继承了契约与商业之神阿斯卡伽罗的力量?” 库洛洛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阿瑟南的表情,得意地扬扬眉:“唔,看来猜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瑟南愤怒的表情已经换成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怎么会知道戈瑞克的事情?!……是谁派你来的?” 她观察着库洛洛的神色,不得不放弃了自欺欺人,“哦该死,没有人派你来。”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投降的表情,说道:“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等库洛洛开口,她紧接着惊叫起来:“……等等!天哪!我的念能力呢?阿斯卡伽罗的神谕!怎么失灵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骇至极的看着库洛洛,“那本书?你偷走了我的念能力?哦不!你就是那个八区最近臭名昭著的念能力小偷!你居然偷走了我的念能力!” “不,我只是偷走了阿斯卡伽罗的神谕。你的念能力依旧属于你。”库洛洛拉过身后原本属于阿瑟南的椅子坐下来。 “……请不要再叫了,这除了吵聋我的耳朵没有任何作用。”库洛洛按按太阳穴,制止了阿瑟南的歇斯底里。 “让我们言归正传,说说我的愿望。”库洛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瑟南。“我的愿望是……是的,我偷走了你使用’阿斯卡伽罗的神谕’的权利……” “那么,戈瑞克小姐,你能够原谅我吗?”他期待的看着狼狈倒在地上的阿瑟南,白净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微笑。 “你……无耻!”阿瑟南怒视库洛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之前制服阿瑟南时被她掉落在地上的“阿维达的心脏”,此时正饶有兴味地将它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骗子!” 接收到库洛洛无声的威胁,她目光不受控制的随着“阿维达的心脏”被抛起、接住的轨迹上下移动,怨恨地说道:“你说过把它给我的!” “那可真是遗憾。”库洛洛说着,侧了侧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说道:“不要再拖延时间了。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我再签订一份契约,放弃找我的麻烦,我给你阿维达的心脏;二是你现在就死,以后也不能再找我的麻烦。你选哪一个?” “你!”阿瑟南似乎是被库洛洛的粗暴和无耻惊呆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八区正有人赶来,而我不想在那之前割断你的脖子。”库洛洛说着,随手将蓝钻扔在身后的柜台上,具现出盗贼秘籍,飞快地翻到印着阿瑟南肖像的那一页,紫色的念发动,摊开的手中渐渐出现一张淡黄色的空白卷轴。 “等等!”阿瑟南咽了口口水,眼神闪烁,飞快地说道:“如果我刚才和你签下关于阿维达的心脏的契约,那你现在要用什么来说服我?” “哦。你的命。”库洛洛正拿着桌上的羽毛笔在卷轴上书写契约,百忙中瞥了地上勉强撑起身子看着他的阿瑟南一眼,突然露出小孩子一样泄气的表情,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大声说道:“好吧好吧,我不该说谎。那么加个条件,等我离开流星街以后,帮你找到戈瑞克的圣地埃林皮斯。” 听到“埃林皮斯”这个单词,阿瑟南倒抽一口凉气。她深深地看了库洛洛一眼,一咬牙,狠声说道:“成交!” 库洛洛很轻松地耸耸肩,将写好的契约签上字,连笔带卷轴的放到阿瑟南面前的地上,“咔嚓”一声将阿瑟南脱臼的右臂装了回去。 阿瑟南不太利索地拿起笔,露出吃痛的神色,眼珠刚转了半圈,库洛洛已经蹲在她身边托着腮,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阿维达的心脏并不是圣地唯一的钥匙……签字,最后的戈瑞克小姐。” “……签好了。”阿瑟南草草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笔一扔,鼓着腮帮子说道。 卷轴应声化作两道青色的光箭射入二人的胸膛。 库洛洛动作麻利的拍拍手站起来,在阿瑟南的白眼里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走去,口中道:“那么,抓紧时间带着那颗石头和你的小命离开吧,戈瑞克小姐,我们流星街之外再见了。顺便说一句,我很欣赏你今天的表演……啊哦。” 库洛洛刚走到门口,已经听到外面大批高手踏着屋顶飞快奔来的脚步声——是商业联盟察觉到许愿屋的不对,来支援的吧——他反应迅速地退了回来,转身向许愿屋的后门走去。 阿瑟南正坐在地上艰难地用右手依次将自己左手和双腿被卸掉的关节安回去,看到库洛洛转向后门的动作,立刻发出两声很假的笑声,以示她的幸灾乐祸。 库洛洛根本不理会她,走到店面后面相连的一间明显是卧室的房间,麻利地从房间狭小的窗户里翻了出去。他一点翻墙一边想着: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联系的,如果是念能力应该挺有趣,不过也太慢了…… 库洛洛跳下窗户,还听到屋里传来阿瑟南抓狂的碎碎念:“天哪天哪!怎么还会有人知道戈瑞克的事情?这根本不可能啊!伟大的阿斯卡伽罗神在上!这个该死的王朝都覆灭了两千年了!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它?” 窗户外面正对着隔壁店铺的墙壁,两家只隔着一道窄窄的缝隙,根本不可能容许成年人通过。幸好库洛洛用的是他本来的样子,托了孩童身形瘦小的福,顺利贴着两边的墙壁向外面挤去。 他听到身后许愿屋的木门被暴力踹开的声音,有人大声问道:“阿瑟南大人,您没事吧?你们几个,去后面看看!”然后是阿瑟南装腔作势的苍老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转眼就奔到了一墙之隔的地方,对方只要探出窗户看一看,立刻就会发现库洛洛夹在两堵墙之间的身影。 有人大声招呼道:“快来,这里窗户开着——” “——没有人。快去街道上看看!” 库洛洛狼狈地从窗户翻进房间里,落到地上的同时反手合上了窗子,悄悄松了口气——千钧一发之际,他总算擦着墙挪到了十几米外对面人家的窗户下面,顾不得看里面的情况就一头翻了进去。 库洛洛还没站稳,目光已经向房间里看去。 没有呼吸声,房间里没有人。 应该是和对面许愿屋的里间一样的构造,狭小的空间里摆满了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最近的一排书架挡住了窗户,几乎顶上库洛洛的鼻尖,上面凌乱地摆放着纸张和文件夹,像是资料室之类的地方。 库洛洛飞快的回忆起来,许愿屋的旁边,是一家专门贩卖情报的店铺。他随手抽出眼前书架上的一摞落满灰尘的白纸,上面用拙劣的手写体记载着关于十三区一位大佬两位数的私生子女的信息…… 有脚步声。 向这边走来了。 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嚣张的搜捕声,库洛洛轻轻地放下手上的资料,借着书架的掩护向门的方向移动。 脚步很轻,落地虚浮,在武力上没有威胁……需要小心的是对方可能的念能力……外面还有人……瞬间制服,不能让对方发出声音。 库洛洛维持着隐,不发出一丝气息地紧贴在门边,等着外面轻飘飘的脚步声的主人进入房间—— 他在瞬间用手钳住了对方的脖子,同时死死捂住她的嘴。手下立刻施力到足以令对方窒息的程度,及时阻止了手掌下反射性想要振动发出惊叫的纤细脖子。 不要出声。不要反抗。 否则死。 对方接受到库洛洛明确的信号,浑身僵硬肌肉紧绷,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脖子留在库洛洛扣紧的掌心里,即使他试探着松开捂着她的嘴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库洛洛空出来的手熟练而无声地卸掉了对方两肩的关节。 这是一个比库洛洛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比他高一点,金色短发,身形高瘦。她的脸部轮廓有些硬朗,却不失清秀,此时双唇张开,褐色的眼睛里瞳孔收缩到极致,正惊恐地看着库洛洛。 “真是的,联盟的人又在搞什么?吵死了!”从门外这家店铺里传来一个男子粗粝的骂声,沉重的脚步声渐远,似乎向店铺外走去。 “派克,你在里面呆着,我去外面看看,那些家伙搅得人不得安宁……派克?派克?”库洛洛威胁地收紧了一下掐着女孩脖子的手,然后松开到她可以发声的程度。 “我,”手下名叫派克的女孩颤巍巍地开口,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又立刻竭力回到正常的语气,对着外面大声道:“我知道了。” 外面也许是店主人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逼仄的资料室内一片寂静。 库洛洛背靠着墙壁,将名叫派克的女孩背对着他压在对面的资料架上,掐着她的脖子,屏息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是谁?”派克用气音小声地问道。 库洛洛当然没有回答她。 保险起见,在他离开这里时最好还是杀了她,不过问题是现在外面闹的动静出乎意料的大,看来许愿屋在商业联盟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他一时半会还走不了,那这个叫派克的女孩就还有用…… 钳制下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微微颤抖起来,库洛洛以为她是恐惧,却听到背对着他的派克激动到不能自已地小声说道: “你、你能偷走我的念能力吗?” 库洛洛差点失手掐断了手中纤细脆弱的脖子。他看一眼对方被他卸掉关节、软软垂在身侧的两臂,拉扯着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神色。 感受到库洛洛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派克恐惧地瑟缩了一下,褐色的双眼却亮起异样亢奋的光彩。她看起来紧张极了,飞快解释道:“我、我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库洛洛瞳孔缩了一下,眯起了眼睛盯着她。 派克一开口,胆子就壮了很多,细细的声音带着颤抖,连贯地说了下去:“我看到了你的记忆,请你偷走我的念能力!他们逼我搜索别人的记忆得到情报,我不想再看了!那么肮脏的记忆!”她回忆着,脸色因为恐惧和厌恶而微微扭曲起来,几乎崩溃地低语道:“太可怕了,这是被诅咒的能力!” 库洛洛默默的看着她,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求求你,偷走它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救救我,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派克紧盯着库洛洛,像是看着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带着水光的眼里满是希冀和哀求。 “没有念能力,没有利用价值,那些人会怎么处理你?”库洛洛考量地看着派克真诚不似作伪的神色,黑眸似怀悲悯。 “我能逃跑的!”派克急切努力地解释着,“他们对我的管束不严,因为如果我不能摆脱这个能力,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结果!下周七区有人过来,那些人很重视,我可以趁机逃掉!我说的都是真的!” “哦。那么……”库洛洛突然住了嘴,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是那个出去的男人回来了。 库洛洛转头去看派克,她亮起来的褐眸瞬间熄灭了,颤抖的嘴唇抿紧,脸上浮现出深重的绝望。 “派克,资料找到了吗?给我拿过来!”外面的男人喊道。 库洛洛的眼神一闪,他分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墙之隔凌乱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特殊商品区藏有八区甚至是整个流星街最多的秘密,搜捕的人也不敢太放肆,他们已经撤离了。 “派克!”外面催促道。 库洛洛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派克,松开了锁在她要害处的手,给她接上了两肩的关节,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派克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对库洛洛点点头,神色如常的出去了。 “怎么这么慢!资料呢?”男人粗粝的声音。 “抱歉,资料太多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派克小心翼翼的解释声,“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找一找……” “废物!”男人骂道,“还不快去!找不到今天别想吃饭了!别以为联盟上层拿你当宝我就不敢教训你……” “是是……”派克战战兢兢地委屈应道,轻浅的脚步转了回来。 她走进资料室,库洛洛就靠在门边的资料架上看着她,眼神莫测。外面的男人约莫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如果派克向他求救,库洛洛有把握在别人赶来之前杀掉他们两个逃走。现在么…… 库洛洛将一张刚刚用“阿斯卡伽罗的神谕”具现出来的契约递给派克。 派克默默地接过来,上面写着要求她在库洛洛下次提出时无条件配合地把自己的念能力交给他,同时一旦她动了任何对库洛洛不利的念头,都会在做决定的第一时间死亡。 派克显然认得隔壁许愿屋的契约卷轴,她咬了咬唇,抬眼看了看身边神色安宁、状似无害的库洛洛,很痛快的接过契约和笔,在结尾的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和资料架上成百上千的情报一模一样的幼稚字迹,派克诺坦。 卷轴化为青色的光箭无声的消失在两人身体里。 库洛洛满意的弯了弯嘴角,转身想要离开。 派克下意识的去拉他,被库洛洛敏捷闪开的同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臂。库洛洛完全是反射性地动作,一扣之后立刻松了力道,转过头询问地看着她。 派克拼命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紧张的看着库洛洛,无声地问他什么时候来取走自己诅咒似的念能力。 库洛洛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看着派克混杂着紧张、请求和期盼的复杂神色,想了想,抬高手拍拍比他还高的派克的头顶,作为安抚,敷衍地摸了摸派克柔顺的金色短发,然后闪身到资料室的窗户下面,悄无声息地跳窗离开了。 派克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对面许愿屋的墙壁,半晌似喜似忧地叹了口气,抬手将打开的窗子轻轻地关上了。 “为什么不直接偷走?”我狐疑地看着库洛洛,都忘了把嘴里的橙子咽下去——这可绝不是他贼不走空、雁过拔毛的风格! “那可是读心术啊!多么酷炫的能力!” “等我确定了要动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库洛洛也露出惋惜的神色。“我打算这两天再去一趟,先查查那个情报店的底细再动手也不迟。” “随你喽。”我说道,伸出去拿橙子的的手摸了个空。 “你都吃两个了,牙不酸么?”库洛洛说着,麻利地将最后一瓣橙子塞进自己的嘴里,顺手将桌上的橙子皮拢到一堆。正收拾着,他突然皱了皱眉,抬起头来说道:“飞坦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嗯?”我茫然的看着他,摸出一块手表来看了看,“天呐,怎么都这会儿了?他去哪了?不会出事了吧?” 库洛洛沉了脸色,站起来说道:“你在这里,我出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持续卡文中…… 然后八区的故事即将进入□□~ 第41章 麻烦来了 库洛洛这一去并没有多久,回来的时候,架着一身衣裳都被熏得焦黑的飞坦。 飞坦脸上也蹭得左黑一块右黑一块,身上有两三处氤氲着血迹,气息恹恹地连头发都耸搭下来,跨进院子里来的时候整个人挂在库洛洛肩膀上,金眸半开半阖间是许久不见的冷戾锋芒。 “这是怎么了?!”我赶紧迎上去,帮着库洛洛把飞坦扶回卧室放在床上,“遇上高手了?被人暗算了?还用上了炽日?” 飞坦这一身火烧火燎的焦黑,明显是放过大招的结果。虽然他现在动用“炽日”已经不会瞬间耗光所有战力,但对身体的负担还是很大,动静也大,不是遇上硬茬子,绝不至于如此。 “被埋伏了,两个人,身手都不错。”库洛洛一边将飞坦的衣服撕开帮他裹伤,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出了八区,正看见飞坦的炽日。赶过去时对方也已经受了重伤,被他们逃了。” “那两个家伙,跟我在垃圾山里玩了一上午捉迷藏,最后一下居然没能烧死他们,还真是遗憾。”飞坦低低的说道,不知是疼痛还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又说道:“他们埋伏起来专等着我,之后也穷追不舍,不像抢劫,倒像是仇家……” “你又惹上了什么人物?早说过八区藏龙卧虎,叫你不要乱杀人。”库洛洛口上说着飞坦太过嚣张的话,神色也不甚在意,只是思索道:“让对方跑了……我看这事儿还没完。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寻仇,你心里有数没有?” “每天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飞坦没好气地说道。他背后肩胛上两道伤口深可见骨,这一回却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趴在床上,神色恹恹中带着火冒三丈的煞气,恨恨道:“那些家伙,别让我逮到……” “还好人没事,飞坦快点好起来是真的。”我拍拍胸口,又对着飞坦念了两句“快点愈合、快点愈合”,只是言灵的效果用多了是会削弱的,治愈也一样,如今用在飞坦身上,效果就没有最开始那么显著了。 “那些家伙的埋伏,像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库洛洛收起止血消炎的药膏,和绷带一起收到茶几底下的箱子里,又自问自答道:“只有两个人,埋伏的也不太缜密……是临时起意吧。” “嗯。”飞坦应了一声。 “那就是最近的了。”我手指抵着脸颊回忆,“哎,昨天早上那个……” “那个使念刃的。等级倒是差不多。”飞坦上半身被库洛洛裹得像个被木乃伊,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的,“这样想的话,昨天死的是辅助,念技适合躲在后面偷袭,不擅长单打独斗,今天这两个是主战力,动起手来就强上不少,哼哼。” “如果是就好了。总要有个方向能把对方揪出来料理干净,这事才算了结。”库洛洛合掌说道,看一眼飞坦,“飞坦也想报仇吧。” “这回、一定、要让那些家伙、尝尝炽日的厉害。”飞坦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偏又杀气腾腾地说道。 “可这大海捞针一样,又怎么找呢?”我拉过一个圆凳坐在库洛洛旁边,两手托着腮,发愁道。 “飞坦这两天先不要出门了,我也会留在店里。”库洛洛有条不紊地安排道,“现在我们没有头绪,只有等对方再出手了。或者等飞坦养好了伤,我们还能钓一钓鱼。” 他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道:“不过要真是昨天那个使念刃的家伙招来的……我记得飞坦从他身上拿了个帆船模型?” “说到模型!”我猛地想起来,看向飞坦:“昨天那个买走帆船的家伙也不对劲呢!也许是一伙的?” 飞坦也想了起来,那个被他狠宰了一把,用5000万戒尼买走了帆船模型的青年。“那家伙的念也不错呢。”他森然道。 “怎么回事?”库洛洛问。 “就昨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人上门来把那个模型买走了。”我和库洛洛细细说了那天下午的事,“当时我们就觉得他有点不对,而且上午刚来的模型,转眼下午就被人买走了,还是一眼看上连价也不还的,倒像是专门为了它来的呢!” 库洛洛听罢,神色沉静下来:“要真是这样,对方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而且,”他侧头瞥一眼门外,“这说明我们的位置也暴露了。” “那岂不是……”我悚然一惊。只在八区外面埋伏和已经找上门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那些人有可能是一伙的,就意味着对方伏杀飞坦失利,很可能立刻纠结人马再杀上门来。那我们可就很被动了。 “等等,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对方昨天下午不直接杀上门来,反而要悄悄买走帆船模型呢?飞坦昨天可就在店里啊。”我立刻反应过来,凝眉思索道,“如果按这个思路想下去,对方更在乎的还不是报仇,而是拿回模型?或者那就是两拨人?” “这个思路建立在两重推论上:第一,今天飞坦被埋伏是因为昨天杀了那个带着帆船模型的家伙。第二,昨天下午买走帆船的人是特意为了帆船来的。如果把事情分开看,这两个推论也可以分别成立,未必有一定的关联。但反正我们也不可能推究到每一个细节,这多少也算个线索。”库洛洛重新理了理思路,低下头捂着嘴思索片刻。 “想要验证我们的猜想再简单不过了。”他转头看向我,露出笃定又有点蔫坏的笑容,“把那个模型再拿回来吧。” 不得不说,有言灵就像是作弊。 随着我“昨天见过的帆船模型”的话音,熟悉的帆船模型应声落在了我们身前的茶几上。 库洛洛拿起模型仔细地看了看,又举起来用力晃了晃,没看出什么蹊跷。 “劈开来看看。”飞坦趴在床上探着脖子看过来,支招道。 这也太粗暴了吧!人家大费周章宝贝似的弄走的…… “啊!”我突然想起那个青年在店里端详模型的样子,对库洛洛说道:“船舵!看看那个小孔里有什么……” 库洛洛举起模型,拿眼睛对准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船舵向里面看了看,若有所得的挑了挑眉,伸手一用力,将船舵轻轻松松地掰了下来,捏着袖珍的深黄色圆盘倒转过来在茶几上一磕,一块将将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薄片掉在了桌面上。 玻璃茶几上,那赫然是一块深灰色的芯片,表面的金属纹路泛着高科技的冷光。 “啊哦。”我下意识地出声道,“还真有东西。” “那是什么?”飞坦问道。 “是芯片。”库洛洛道,举起芯片正反面的看了看,“是电子产品的智能中枢之类的吧。我以前见过类似的。” “既然模型真的有问题,那么,这条思路至少有可能是正确的。”我嘀咕着,突然灵光一闪,“嘿!盒子!” “什么?”库洛洛转头看我。 我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盯着茶几,试探性地说道:“给我昨天被飞坦丢掉的装模型的盒子!” 一个木盒掉下来,差点砸在帆船模型上,被库洛洛手疾眼快接住了拿在手中。 “你觉得盒子也有问题?”库洛洛问道。 “我就是想起买模型的那家伙提了一嘴。”我说着,转头去和飞坦确认道:“对不对,飞坦?” “谁还记得那家伙说了什么?”飞坦道,“看看就知道了。” 盒子就是普通的木盒,也没有暗盒,不大的内里一眼可以看个分明。我们不死心的将木盒拆成了一块一块的木板,木板劈开,最后在做盒子底的那块木板里发现一个浅浅的夹层,里面是一张浅粉色的软盘。 在我的印象中,这应该是早已淘汰不用的存储工具,库洛洛倒是很熟悉,说是外面的世界常用的存储信息的工具,插在电脑上就可以读取了。 看着并排放在茶几上的芯片和软盘,我觉得眼前就是一团迷雾。 “那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昨天下午那家伙果然是冲着模型来的,而一开始带着模型被飞坦杀掉的人也有问题。可那又怎么样?”我掰着手指纠结道,“回到最根本的问题上来,我们还是不能证明他们和今天早上袭击飞坦的人到底有没有关联。如果没有,那我们等于还是对今天上午那些人一无所知,而且,还多了这么个新的麻烦。” 用言灵强行弄回来的芯片和软盘又不能送走,看那些人大费周章也要得到的架势,无疑是个烫手的山芋。而更麻烦的是,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地址了,能找上门来一次,当然就可以再来第二次。 我开始想我们是不是太鲁莽了?可“找出袭击飞坦的凶手”的初衷又没有错,否则骨鲠在喉留下隐患不说,也没有硬咽下这口气的道理。 “这就像我们面前有一个线团,想解开又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根线。”库洛洛瞅瞅内容未知的芯片和软盘,以及被扔在地上、没了船舵的帆船模型和面目全非的木盒,“这里已经露出一个线头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要不要抽抽看?” 当然要抽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最后发现线团里藏了个史前大怪兽,也得先把事情搞个清楚明白才知道要逃跑对不对? 说干就干,我们当下决定先把芯片和软盘里面的内容都读一读再说。而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 在一穷二白的流星街,能用得上芯片和软盘这样高科技的势力当真是屈指可数——想要弄来电脑这样的设备,没有两把刷子那就是天方夜谭,而比设备更难搞的,则是会操作这玩意儿的技术人才。 不过也好办,可以插软盘的电脑和专门读取芯片的转接器都用言灵搞定,而具体怎样把这堆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金属板和电线摆弄到可以启动的地步,那就是库洛洛的工作了。 后退两步坐到飞坦的床沿上,和他一起看着库洛洛具现出盗贼秘籍,“唰唰”翻到其中一页发动。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罗宾的念能力“解析之眼”,借助它可以很轻易地操作高精度的机械仪器。 说起来,“解析之眼”还留在盗贼秘籍里,就说明罗宾还活着。能力虽然好用,但每次想到这个事实都令我挠心抓肺、如坐针毡,默念着早晚有一天要将那个人亲手送下地狱。 库洛洛先将电脑的各个零部件重新组装起来,又将芯片适用的转接器调试几下,连接到电脑上。然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大家伙,那是我们的发电机——不通电才是真正阻隔流星街大部分人与高科技的天堑,所以我们当初安家落户的第一件事就是组装了一台发电机,顺便还有床底下杂七杂八的光碟、DVD和一台电视机。 库洛洛按下开关,“嗡嗡”的声音里,电脑笨重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我忍不住凑过去看,库洛洛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放进严丝合缝的转接器端口上,电脑原始的蓝色桌面上立刻弹出一个白色的窗口,上面一个细长的输入框不停闪烁着。 “需要密码。”库洛洛冷静地说道。 “搞得定吗?”我问道。 库洛洛耸了下肩,“解析之眼只对实体的机械有效,破译密码……还得专业人士才行。” 他说着,随手将连接在电脑上的转接口拔了下来,拿起浅粉色的软盘插|进了电脑主机自带的端口。 “只好看看软盘了。要是还有密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运气实在是好,软盘没有密码。事实上,读出的软盘上只有一个堪称简陋的记事本文件,连名字也没有。库洛洛双击鼠标打开了文件,上面立刻显示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库洛洛将滚动条向下拉,文件很长。我从他肩膀后面探过头去看,上面很多生僻的专有名词,库洛洛看得又快,我只勉强辨认出这大概是一个账本。 家族、生意、武器、钢铁、人才、议会什么的。精确的日期,大串大串的数字和人名,动辄以千以万计数的流量,还有隐晦又随意的遣词用句,这与其说是账本,倒不如说是某个涉入其中的人暗中记下的往来账目,凭直觉也知道见不得光的。 我看得似懂非懂,库洛洛已经飞快地将文件拉到了底,最近的日期就在五天前,内容是……XX公司最新研制出的XX计算机的XX芯片。 “英特尔公司最新研制出的超级计算机智能芯片。”库洛洛念道,看向还插在转接器里的小巧芯片,“就是那个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库洛洛感觉有些棘手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十三区议会中某人的暗账,用流星街的人才与外面的势力交换武器、重金属和其他物资。这里没有写是议会里的哪方势力,不过这个家族……”他指指屏幕上一串不认识的姓氏,“云希里,是外面某个大家族的姓氏。我以前在家……在外面的时候听说过,势力很大的样子。” “是很重要的账本吧。”我说道。 “是啊。”库洛洛的眼睛里反射出显示屏上的白底黑字,神色带着丝凝重:“因为是背着议会私下里的交易……这样重要又见不得光的账本,不管是谁丢了,外面应该都已经找疯了吧。” “换句话说……”我轻声道。 “我们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十一哟,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42章 飞坦的生意经 “这麻烦,得赶紧脱手才行。” 满屏幕的字符晃得我眼晕,我叹了口气别开眼,看库洛洛怎么说。 饵太大,只怕钓不成鱼,倒把我们都拖下水去。 库洛洛低头露出思索的神色,蝶翼似的长睫毛抖了抖,抬起头来说道:“就当没见过吧,我把东西拿走处理掉——既然已经趟了浑水,索性把水搅得更浑些。嗯,给我一个空白的软盘。” 我把掉落的软盘递给他,看他接过来,把电脑上的暗账拷贝了一份到干净的软盘里。 “咦,这里还有个隐藏文件。”库洛洛突然道。他复制文件的时候,多了个心眼随手一试,居然真的在旁边显示出一份隐藏文件。 “我看看……居然是份合同的扫描版?嗯,关于芯片的。这里还有签名……西蒙.耶娃.哈里斯?” “那是谁?” “议会的哈里斯家族。”库洛洛手下不停,将隐藏文件也拷贝一份,道:“暗账的主人?谁知道。留下来有备无患吧。”他将软盘抽出来递给我:“记得收好了。” “嗯。”我接过备份,看库洛洛马不停蹄的抽出原版的软盘和芯片,塞进口袋里准备出门。 “小心别让人跟上了!”我紧跟着他走到门口,看他打开紧闭的木门放进满室阳光,追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处理?” 库洛洛迈出门槛,侧头看向一边的院墙,轻飘飘地说道:“这样的麻烦,还是让八区去头疼吧。” 目送着库洛洛穿过院子,消失在前屋的后门,我转回身进了屋,还没想关门呢,溜着门边急冲冲飞进来一只不大的蚊子。 “有蚊子!”我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去赶,合掌想拍死它,却被那蚊子灵巧地一晃,直飞进屋去了。流星街的这些虫子厉害得很,虽然这时节有蚊子似乎早了点,可要让它进了屋,晚上可有的折腾呢! “飞坦!有一只蚊子飞进来了!”我一边仰着脖子找蚊子,一边气急败坏地对飞坦说道。 “你自己慢慢找吧。”飞坦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养伤,意兴阑珊:“反正我是不能起来打蚊子了。” “……唉,让它先飞着吧,屋里暗,我找不着了。”我寻觅半晌,怏怏地放弃了。别看房间不大,屋里乱七八糟堆满了东西,犄角旮旯可不好找。 “这就开始闹蚊子了?”我索性回过头来把电脑的电源拔了,连着发电机一起塞到床底下去,一边撅着屁股折腾一边对飞坦道:“你说这个夏天我们用不用弄个蚊香什么的?不知道八区蚊子多不多……” “我随便。” “咬的又不是你!”我和飞坦斗着嘴,站起来双手叉腰看着茶几上的软盘,半是询问半是自语地道:“这玩意儿放哪里好呢?” 飞坦不搭理我,索性在那里闭目养神。我也没指望这管杀不管埋的大爷回答,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了!” “你折腾什么呢?”飞坦无奈地睁开眼,眼睁睁看着一撮灰尘落在了他的鼻尖上。他趴着的小床底下不断发出刺耳的噪音,床板一震一震的,既像地震又像打雷。 我半个身子探到飞坦床底下,连挖带敲的硬是将他床底下靠着墙角的一块方砖翘了起来——说起来这铺子最初的装潢真是不错,连卧室也铺了地砖——十分得意的将那张软盘藏在了掀起的方砖下面。 不出意料的话,我们是再也用不上这软盘的,藏在地砖下面重新砌死了,别人找也找不到的多安全!反正我有言灵嘛,需要的时候叫一声,也不用亲自去挖的。 “给我一罐贴瓷砖的胶泥!”我趴在黑乎乎的床底下说道。一个铁罐子“嘭”的一声凭空出现掉落在地上。 “嗡嗡——”那只讨厌的蚊子也钻到了床底下,绕着铁罐子低低的飞了两圈,又出现在被掀开的砖块上方。 “去!去!真讨厌!”我忙不迭的将蚊子赶走,听着没有了叫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赶紧撬开铁罐子,倒出胶泥糊弄了事的将方砖封了回去,藏住了下面□□似的软盘。 头顶上飞坦猛地一拍床板,灰尘“扑簌簌”地掉了我一头一脸。 “飞坦!下面都是土!” 我怪叫着,顶着满头满脸的灰,一刻也不耽误的从又脏又闷的床底下爬了出来,听到飞坦憋着火气的声音说道:“那蚊子飞到我脸上来了。” “拍死了没有?”我赶紧期待地问。 “没有。”飞坦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充满虎落平阳的憋屈感,“那蚊子有本事别跑,等我好了……” “现在跑哪儿去了?”飞坦的耳朵和眼睛都比我灵多了,等他指个方向,我撸撸袖子准备去打蚊子。 “飞出去了。” “可惜。”我拿毛巾擦了擦脸,说道:“今天晚上还是点一盘蚊香吧……不知道库洛洛什么时候回来?” 我和飞坦草草解决了午饭,库洛洛还没回来。我让飞坦老实趴着养伤,自己跑去前面杂货铺看店。 说是看店,其实就是换个更宽敞的地方发呆。我盘腿坐在窗户下面的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一本漫画书。 杂货铺独占了一段街道,太过安静的环境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响动,连远处乌鸦拍动翅膀的声音都听得见。 也因此,当后院里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我立刻僵在原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屏息侧耳细听,果然是从后院传来的鞋子踩在干松土地上的声音,还有“嘎吱”一声小心的推门声。 这肯定不是飞坦,他每次都用踹的。 飞坦呢?为什么这么安静? 我原地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一股战栗从尾椎骨凉到了后脑勺。我僵硬着冰凉的手指丢开漫画书,深吸一口气,猛地跳下藤椅撒丫子跑向了后院。 身后藤椅“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我头皮一麻,也顾不上掩饰自己清晰地脚步声,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后院。 卧室的门开着,我出门时明明关上了的! 我冲到门口,屋子里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大吼道:“停下!” 不管里面什么情况,先定住再说! 我脚下不停的冲进屋子里,看见一个成年人正俯身在飞坦床前,手里高高扬起一把短刀! “住手!”我吓得肝胆俱裂,尖叫道。 对方果然被定住了,扬起的刀刃僵持在半空。我抑制着颤抖深吸一口气,不敢耽搁,拔出腰间一直挂着的匕首,扑上去在对方的后背狠狠捅了一刀。 匕首是精挑细选的锋利,没怎么费力就直没刀柄。对方立刻颤了一颤,举刀的手臂软了下来,我一把拽住他抬高的手臂,跳起来抢过他已经松了握力的手中刀,眼也不眨地顺手捅进了他的肚子!这一下只有比背后那刀更狠,对方原本凝固的表情松动扭曲,言灵的效果衰退,却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我此时已经转到了那人身前,拦在他和飞坦之间,用力一推,对方就仰面向后倒去,“嘭”的一声撞在茶几上,委顿在地。 心惊肉跳之下,我一时间只想扑上去再补一刀,割断对方的脖子,最终也不知是理智还是忧惧上头,硬是刹住了,忙不迭地去看趴在床上的飞坦,死命推他的手臂,惊慌地叫道:“飞坦!飞坦!快醒醒!你怎么了,飞坦!” 飞坦还是我走时的姿势趴在床上,身上也没有新伤,只是双眼紧闭,眉头拧紧,似乎正沉浸在一个噩梦之中,呼吸急促,平时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人,现在这么大动静也没有醒来。 “飞坦!飞坦!”我几乎带了哭腔,拼命地推他,在他耳边大叫。 飞坦猛地睁开眼,骤然张开的金色眼眸是野兽一般的狰狞凶戾。我吓得一缩,以为他要反射性地给我来一下,好在下一秒他眼神已经恢复了清醒,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先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向躺在地上的家伙看去。我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喘着粗气,满心惊悸地大声道:“他、他是——” 飞坦不等我琢磨出“他什么”,已经敏捷的跳下床去,干脆利落地卸掉了躺在地上的家伙四肢的关节,彻底断绝了他跳起来反扑的机会。 清脆的关节脱臼声让我定下心来,这才发现躺在地上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家伙,居然正是昨天下午上门来买走了帆船模型的那个青年! “这……” “怎么回事?”飞坦和我同时出声。 “你问我?”我转头瞪他,按着“砰砰砰”直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这家伙溜进来要杀你!你闭着眼,也不知是睡还是晕,一点反应也没有,吓死我了!要不是我听到动静跑过来,他把你扎个透心凉呢!”说着又是埋怨又是担心地问他:“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飞坦站直起身,盯着地上的青年,皱紧了眉头道:“我以为自己醒着呢,周围一切如常,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不是你叫醒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一个大活人走进来……” “那怎么回事?幻觉?”我觉得脑子有点缺氧,转不动了——真是这半年安稳日子过久了,到现在还惊魂甫定……妈呀,刚才吓死我了! “是这家伙的念能力吧?”飞坦抬脚踹了一脚地上的青年,我这才发现那两刀插得狠,这么一会血流了一地,那青年脸上惨白泛青,神智倒还清醒,被飞坦这么十二分狠辣地一踹,脸上反射地扭曲了一下,看着我们的表情十分难以形容。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看着他肚子上血淋淋的半截刀柄,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没说出口的是,这家伙难道还是为了芯片和软盘来的?——“用不用先给他治伤?我们得问个明白,可不能让他死了!” 飞坦“嗯”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伤呢——看他站得笔直锐气逼人,我差点忘了这茬儿!我看向他后背的绷带,伤口应该已经闭合了,这一番折腾,只渗出极少的血迹——他们念能力者身体素质好得惊人,这样的皮肉伤,不出三天就行动自如了。 “我来弄……弄他吧。”我说道,“你小心伤口别裂开了。”说着,看向烂泥一样摊在地上、伤口处鲜血汩汩向外涌的家伙,感觉十分棘手的踟躇了一下。这个……从哪儿下手啊? 我硬着头皮凑上前去,蹲在那青年身前,犹犹豫豫地问飞坦:“把刀□□吗?”一□□,血还不喷出来?可千万别让我把人弄死了。 “别拔!”飞坦还没说话,那青年先条件反射地阻止道,声音十分虚弱。 “拔了死得更快。”飞坦道,“让他止血,先撑着。”言下之意,问完了话,谁还管他死活,费那个功夫? “哦。止血。”我找着感觉用出言灵,果然看见青年腹部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少了血流。 “你们……是什么怪物?”青年喘息一阵,挣扎着说道。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飞坦逼问道。 “是我的……念能力。”青年倒没有嘴硬,气息奄奄地答了。他目光不受控制的向我看来,仿佛在揣摩我为什么没事。 “幻境?”飞坦道。 青年喉结上下滚动数下,没有回答。飞坦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我以为他又要踹上一脚,正怕他把人弄死了,却见飞坦弯下身来拽着衣领将青年提了起来,改成坐姿让他靠在茶几上。 青年不堪重负的喘息着,身体却放松了一些——我这才想起来他背后还被我插了一把匕首呢…… “老实一点。”飞坦压抑着杀意低声道,“不管你的念能力是什么,敢妄动,就杀了你。” 青年勉强扯了扯无血色的唇,露出认命的无所谓表情。他说道:“这次算、算我栽了,但你们也别……太得意,我的同伴……” “你有几个同伙?”我突然问道。 青年闭紧了嘴,眼中流露出嘲讽。 我紧盯着他加重语气:“回答。” “五个。”他不受控制地答道,话音刚落,五官与某种力量对抗似的抽搐起来,连眼神都颤抖起来,显出清晰的恐惧。 “你们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我集中全部精力,继续逼问道。 “我们……是雇佣兵……专门给十三区盗取情报……这次的任务……费伍被杀……”他颤抖的嘴里吐出断断续续不受控制的话,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显然正极力对抗这种蛮横的力量,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资料被你们……拿到……软盘……” “软盘”显然是个关键词,说到这儿他猛地咬紧牙关,挣脱了言灵的控制。 和飞坦对视一眼,我不自觉地咬紧两腮,隐约想到什么又不分明,整个人抖了一下,又霍地转过头去紧盯着青年试图用言灵逼问他:“你怎么知道、软盘在我们手上?” 我咬死了“软盘”两个字。 青年紧咬着牙,甚至唇缝间渗出一丝血迹,整个人绷得像张满的弓,腹部的伤口重新流起血来,他死死地盯着我的下半张脸,硬挺着不开口。 我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掰开他的嘴。 言灵是强行压倒对方的意志下达命令,命令对方“去做什么”比命令对方“不要做什么”更艰难很多。闭嘴总比开口容易,一旦他意志坚定地抗住了,再想用言灵施加影响就很困难了。 除非是想办法瓦解对方的意志…… 正僵持着,青年突然闷哼一声,眼神涣散了一瞬。我余光一扫,却是飞坦见势不好,握住插|在他肚子上的刀柄,狠狠搅了一下! “回答我!”趁着青年在突然的剧痛里恍惚了神智,我立刻大声在他耳边命令道。 “蚊子……”他扭曲着脸,从牙缝里泄出只言片语。 蚊子? 蚊子蚊子蚊子! 哦该死——那只蚊子! 我刚开始还没明白,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如遭重击,恨不得一口血喷出来! 想想看吧,如果他说的是刚才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那只该死的倒霉的见鬼的蚊子,那它优哉游哉在我们屋子里闲逛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发电机、电脑,藏在床底下的软盘,哈哈,还有我使用言灵、凭空掉落粘合剂的稀奇场面!真是大饱眼福,好开眼界! 难怪他们一下子就知道软盘在我们手里、找上门来了! 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们有没有看到库洛洛拿着原版软盘和芯片出门去的情景了。 我真的松散太久了,直到现在才感觉到久违的烈酒一般的杀意在胃里燃烧起来。我一把扯过那家伙的领子,逼近他,激动的声音短促尖利:“你的同伙还有谁?在哪里!” 看到我失态,那青年反而镇定下来,苍白的脸上露出嘲讽又闲适的笑容。 “唰——”地一声,飞坦抽出了他的长剑,径直□□了青年的肩膀,绽开一朵血花。 “说。”飞坦的声音低沉暗哑,冷得像冰。 “还有谁?还有谁?”我攥着他衣领的手指节泛白,冰凉得迟钝了知觉。 “费伍……”青年露出一瞬浑噩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开口,但很快闭了闭眼,满脸是密密的虚汗,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压抑着喘息,艰难地转眼去看飞坦,继续说道:“费伍,被你杀了……赛克斯、埃特……重伤……” “不要废话!”飞坦又戳了他一剑。 青年恍若未觉,目光投向虚处,“我、伊莱文、我是第四个……是我们太大意了……”他吃力地露出一个微小而诡秘的笑容,声音渐低:“流星街又出了你们这样的怪物……但是小鬼,你们太嚣张了……” 声音没了,他的眼睛熄灭了光彩,变成我很熟悉的空洞。 他死了。 “……死了?”我僵了两秒,看着他唇边凝固的诡秘笑意,猛地缩回了手。 飞坦又拿剑在他身上戳了两下,不得不确认道:“真的死了。” 他焦躁地“啧”了一声,伸手抓过靠坐着茶几的尸体,扯着他俯下身露出后背,我那柄匕首插在他后心,伤口处除了一大滩鲜血外,还有流淌出的黑色液体。 “你把他的肝扎破了。”飞坦低沉地道。 “我、我当时一慌就……”我也很是瞠目——这一处伤比小腹的致命很多,难怪他这么快就没气了——之前在十一区,罗宾手下,我被逼着解剖过不少人体,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就连飞坦和库洛洛很多要害非要害的知识还是我教的…… “念能力者怎么会这么容易死?”我别开眼不去看冰冷灰败的尸体,一时堵心极了,忍不住抱怨道。 “念能力者又不是超人。”飞坦也是一片低气压,“……用念的话,多撑一会还是可以的,这家伙……” 我明白他的意思,眼看着逃不了又活不成了,对方也就干脆地放弃了垂死挣扎——也是个狠角色。 “唉——”我深深地叹一口气,想要把所有的郁气吐净。 除了叹气又能怎样呢?人都死了,唯一的线索又断了,对方还剩下活着的同伴游离在外,而我们……彻底暴露了。 “出了什么事?” 我和飞坦同时转头向门外看去。 库洛洛站在门口,似乎是进门时察觉到不对赶来的,神色带了忧急,右手还摊开着盗贼秘籍,一副时刻准备动手的样子。他目光看向地上血淋淋的尸体,顿时皱起眉,再抬眼时,眼里带着探究和询问。 我和飞坦尴尬地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愧疚和苦恼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逼供大失败,血的教训啊~ 话说这章为什么这么长! 第43章 钓鱼 “所以,现在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是一伙雇佣兵,六个人,受雇于十三区一方势力,为他们盗取芯片和暗账。” 库洛洛听完我和飞坦的讲述,比起冲进来时的忧急,反而没有更多余的情绪,只是略带惊讶地抬抬眉,似乎想不到只是他离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又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 然后他十分冷静地进屋关上了门,就站在伊莱文的尸体旁边,迅速地分析起来,语气从容不迫。 “如果这个叫伊莱文的人最后没有说谎的话,可以推断出昨天上午被飞坦杀死的人是他们的成员费伍,而今天上午追杀飞坦的两个人大概就是赛克斯和埃特,目前重伤。除了这四个人以外,还有两个人未知,其中一个应该是那只蚊子的主人,那只蚊子很可能是念兽,放出系。” “今天上午那两个人,一个是强化系,一个是具现化系。”飞坦补充道。 “那么,现在再来说说对方已经知道的我们的情报。”库洛洛以一种近乎置身事外的客观道:“第一,对方知道杂货铺,见过我们三个人。第二,对方知道是我们拿走了芯片和软盘,看到一张软盘就藏在飞坦的床底下。第三,对方见过房间里的电脑,应该猜到我们已经看过了软盘里的内容。第四,对方和飞坦动过手,见过飞坦的炽日。第五,对方看到了莉迪亚使用言灵要来那罐胶泥。” 说到这里,库洛洛停了下来。于是我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库洛洛沉吟几秒,道:“不如先来想想对方会怎么办。……既然是受雇于人,对方的首要任务应该还是找回芯片和软盘,交到雇主手中——伊莱文这么快第二次上门,杀飞坦应该只是顺便,重点还在于取到床底下的软盘。既然那只蚊子已经让对方确定了芯片和软盘在我们手里,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但是如果说之前对方还很轻敌的话,等他们很快发现伊莱文也折在我们手里,就会重新掂量我们的实力,不再贸然出手。死掉两个,重伤两个,对方总共只有六个人,如果是我的话,这时候就会考虑是否还有必要冒着继续减员甚至全军覆没的风险硬来——从这几回交手来看,对方并没有什么超强到足以一击制胜的能力。 “在没搞清楚我们到底有什么底牌的情况下,更好的选择似乎是回头找自己的雇主求援,把情况说明,让背后的势力出手解决我们。毕竟,敢于雇佣他们瞄准议会内部的势力,一定是我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但是……” “但是这样做的话,他们背后的势力想要得到芯片和软盘当然会对我们出手,然后多半还要杀人灭口,但对于这伙雇佣兵来说……他们怎么保证自己在失去主动权后,不也在灭口之列呢?如果他们真的只是雇佣关系的话,我觉得不到最后一步,对方是不会承认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让雇主来擦屁股的。”我道。 “对。而且还要加上一点,”库洛洛道,“莉迪亚你的言灵,能够得到物资的能力暴露了,这样的能力在流星街意味着什么对方不会不明白。如果把这样的能力捅给上面的雇主知道,可能会换来好处,但更大的可能是被灭口——在流星街,弱者并没有和强者谈生意的资格。” “如果我们真的被大势力盯上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当然会用这样的能力换取活命的筹码。哭着喊着求入伙么,又不是没干过。”我托着腮想象道,“我们三个都不是废物,除了知道对方的秘密以外,可以说是很有培养价值的人才。所以,对方把事情报上去的话,更大的可能是我们三个入伙,对方反而被背后的势力灭口。” “不错。所以如果我是对方的话,只要还能和背后的人拖延,就绝不会轻易把这件事捅上去。那对我没有丝毫好处。”库洛洛断言道,“换言之,我们目前的敌人仍然只有已知的这伙人。” “也就是说,我们的情况其实比想象中还好,就算看过了不该看的东西,也暂时没惹上惹不起的人物。只要我们先稳住这一伙雇佣兵,然后及时……”我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他们已经被打残了吧。如果一直不出手,怎么把剩下的人揪出来?”飞坦一针见血地道。 库洛洛道:“所以我们要先稳住他们,不能逼急了,最好让他们一直看到希望……”他突然收了声,和飞坦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我闭紧嘴,睁大了眼睛,没觉出任何不对。 库洛洛比了个手势,飞坦点点头,库洛洛遂动作自然的走到了门边,随手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从门缝里,一只蚊子旋风似的飞了进来,刚进门,许是看到了地上伊莱文的尸体,在门边打了个转,又利落地飞了出去。 库洛洛就像没看到似的,正常地走了出去,走进院子里。 飞坦轻手轻脚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应该是想跟上那只蚊子,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老巢去——如果能借着蚊子捉住对方藏起来的尾巴,那可就万事大吉! 我按捺住兴奋,赶紧跟到院子里去看看情况,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库洛洛难得的低咒一声:“该死!” 我心一沉,正想问“怎么了”,听到飞坦阴沉地说道:“居然自爆了!被他发现了?” 库洛洛站在左边的高墙下,抬着头看着半空,灰蒙蒙笼罩着雾霾的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念兽,对方也真是谨慎。”库洛洛收回视线,向我们走过来,扫兴地道:“是看到伊莱文的尸体意识到不对了吧。这下线索彻底断了。” 飞坦站在屋檐下,暴躁地瞪着蚊子念兽自爆的地方,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先把屋里的尸体处理一下?” 我一手撑着门框站在门槛上,想起屋里死不瞑目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觉得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刚才心里装满了事不觉得,现在想想晚上可还要在这屋里睡觉了,顿时头皮发麻。 “八区有收尸体的地方吗?”飞坦转头问库洛洛,“还是就地埋了?” “院子里?”我下意识地看看院子里的裸土地,抽了抽嘴角,期待的看着库洛洛。 “应该会有人处理吧?”库洛洛不确定的道,“八区这方面管的还是很严的……” “库洛洛——!” 杂货铺外面传来极具穿透力的清脆童音——说曹操曹操到,现管这一片的锤安带着宝贝女儿安吉丽卡到了。 我们对视一眼,留下上身只裹了绷带,还带着伤的飞坦在后面,我和库洛洛去了前面“接客”。 杂货铺里,锤安拉着安吉丽卡,罕见的没有放开她跑到后面去找人。看到我们出来,锤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问库洛洛道:“出事了?” 显然和之前冲到后面的库洛洛一样,他也察觉出了后面的不对。应该是血腥味吧,念能力者对此都很敏感。 “一点小麻烦。”库洛洛淡然道,“有个人闯进来……” “库洛洛!和我出去玩!”安吉丽卡挣开锤安的手,跑过来扯着库洛洛的袖子撒娇。 “安吉丽卡,下午好啊。”库洛洛温和地笑起来,亲切的摸摸安吉丽卡柔软的发顶。“我这里有点麻烦,等一会好吗?” 安吉丽卡眼睛转了转,听话地不再歪缠,而是转向我,“你来!”说着扯着我的袖子,硬拽着我向窗户下的藤椅跑去,“看看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我站在跳坐上藤椅的安吉丽卡旁边,一边应付着她新奇的翻看着我之前扔在藤椅上的漫画,一边分神注意库洛洛和锤安的谈话。 “正好要请问你,”库洛洛对锤安道,“八区里面的话,尸体一般都怎么处理?” “杀人了?”锤安道,声音沉了下来,显出处理公事时的冷酷:“库洛洛,商业联盟的规矩是不许在八区内部动手,难道你忘了?” “是闯进后院来行凶的歹人,我们这应该只是正当防卫吧。”库洛洛平静地道,“而且商业联盟的规矩还有保证八区商户的私有财产吧。” “嘿。”锤安笑了一声,将多少有几分刻意的沉峻褪去:“八区看重的是规矩不是人命,你是个明白人。怎么,是来寻仇的?” “是。”库洛洛道。 “处理尸体么,八区有人专门管这个。”锤安道,索性一挥手包揽道:“成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叫人来给你处理。” “那就麻烦了。”库洛洛道。 锤安不在意的道:“去和安吉丽卡玩吧。这丫头,今天一起床就闹腾着找你……” 库洛洛笑起来,转身向我们走过来,刚迈出两步,听到锤安在身后叫住他:“对了,招来仇家的,是那个蓝头发的小子吧?” “怎么?”库洛洛停步转过身去,问道。 “那小子最近在外面闹的大了些,连我都听说了,你最好约束一下。”锤安道,声音渐又沉了下来,透着冷硬:“这外面是什么地方,不是没人治得了他,不过是……”他不知想到什么,哼了一声,警告库洛洛:“八区不是他可以嚣张的地方,太刺头了对你们没有好处。” “谢谢提醒,我想让他注意的。”库洛洛道。 “嗯。”锤安显然只是想起来提一句,并不在意。倒是他又道:“库洛洛,我不管你为什么来到八区,但是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要想清楚。” 库洛洛神色不变的看着锤安。 锤安也低头看着库洛洛,声音里带上了威严:“我很看好你。” 我在一旁看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库洛洛垂了垂眼,平静地道:“……谢谢。”说完,他意味莫测地又和锤安对视一眼,转身走到我们这边,笑着扶住了安吉丽卡从藤椅上探过来的身子。 在安吉丽卡天真雀跃的叽叽喳喳声里,我和库洛洛交换了一个眼神。 库洛洛的瞳孔是极纯粹的黑色,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动声色,很冷很深很静。我说不出自己到底从中读懂了什么,却忍不住抿着嘴,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陪安吉丽卡玩耍了不一会,锤安叫来处理尸体的人就到了。和他一起到的,还有一个锤安的手下。 那手下跑得气喘吁吁的,似乎找得锤安很急,进了杂货铺,凑到锤安耳边低声道:“街长,回收那边发现了点东西,请您过去看看。” 我引着来处理尸体的人向后院走,听到锤安道:“什么东西这么要紧?”那人隐约的声音:“是什么芯片和……” 到了后院,一眼就看到了伊莱文的尸体被大剌剌地丢在了院子里的地上,身上的刀已经被拔掉了。我指指尸体,对跟进来的人道:“就是那个,麻烦了。” 处理的人大概是和尸体打惯了交道,一张脸也绷得死人似的,默不作声的提起了尸体就向外走去。 我暗自砸了砸嘴,看看地上沾了少许干涸发黑的血迹十分刺目,凑过去拿脚拨了些浮土盖住,然后“蹬蹬蹬”地跑进屋去了。 卧室里,飞坦正坐在他的床上,“咯吱咯吱”地啃一根新鲜的黄瓜。地上原来是大滩血迹的地方乱糟糟地团着一团花布,仔细一看,那是飞坦原来的床单,被他扔到地上胡乱擦了擦地,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丢在那里不管了。 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真不知道飞坦怎么还吃得下去。我忙不迭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大敞着门,换换空气。然后掩着鼻子弯下腰拈起染血的床单一角,离得身体老远的提到外面,暂时丢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回到屋里,正打算弄来几块干净的抹布把地面好好擦一擦,库洛洛带着风地走进来,语速飞快地道:“锤安有事要带安吉丽卡先走,我们正好一块去,把屋子空出来钓鱼。” “钓鱼?”我拎着抹布站起来,飞坦停下啃黄瓜的动作,都看着他。 库洛洛一手具现出盗贼秘籍,飞快地翻到其中一页,口中道:“我有一个追踪的念能力,把念印打在软盘上,如果对方再来拿走软盘的话,也许可以找过去。”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念能力,上次去十三区刺杀法则尔的时候,库洛洛就是用这个找到我们的。 “那快快,床底下的软盘!”我说道,软盘掉在库洛洛伸出的手中。他随手在软盘上抹了一下,又看着黑洞洞的床底下:“……得再挖开原样放回去。” “……”这就是挖坑埋了自己啊。 三个人动作就是快,我们很快将床底下的地砖摆弄到和之前“蚊子”看到的一模一样,暗怀期待地关上了卧室门,离开了后院。 杂货铺里,锤安正在门边弯下腰逗弄不断撒娇耍赖的安吉丽卡,他身边的手下眼里压着焦急,看到我们出来,还暗自凶狠的瞪了我们三个一眼。看来他们是在等我们——这都不用想,一定是安吉丽卡的功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长假结束了…作者已玩疯。哎呀哎呀居然没存下稿来,简直悲剧~ 第44章 似是故人来 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锁好杂货铺的大门,我们三个跟着锤安一行人向外走去。行人寥落的街道上,锤安和他带路的手下走在最前面,库洛洛领着安吉丽卡跟在他们后面,我和飞坦作为库洛洛的拖油瓶缀在最后。 前面的安吉丽卡像只追着尾巴上的毛球乱转的小猫一样围着库洛洛打转,库洛洛一边不着痕迹的闪过安吉丽卡的各种飞扑,一边引着她规规矩矩地向前走而不是到处乱跑。我看着前面安吉丽卡咯咯唧唧的笑声里库洛洛安步当车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对话。 夜晚总是容易让人情绪失控,等发泄完了到白天再想起来,又觉得有点儿尴尬。还好我和库洛洛多有默契啊,今天早上起来就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后来出了飞坦遇袭的事,这个白天显得格外漫长,也就更顾不上了。不过现在看着前面两个人尤其是安吉丽卡,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丢人,只好左顾右盼起来。 “莉迪亚,你在找什么?”飞坦走在我旁边,突然道。他低哑的声音里压着笑,透着不怀好意的促狭和调侃。 “没找什么。”我说着,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坏笑,还意有所指地看看前面,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我就笑什么。”飞坦的声音沙沙腻腻的,细长的眼睛弯起来,不显得温和,反而特别猥琐,一看就憋着坏的样子,看着特别讨打! “……不许笑!”我暗暗咬牙,大大的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看我这边的街景,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莉迪亚,你耳朵都红了。”飞坦不依不饶的在我耳后喋喋不休。 “啊啊!那是太阳晒的!”我立刻道。 “今天的太阳……”飞塔一副猫戏老鼠、胜券在握的不紧不慢。 我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和云雾后面不显眼的橙黄色太阳,“腾”地转过头去瞪着飞坦,大有一言不合就怎样怎样之势,气势逼人地抢白道:“太阳怎样?” “……嗯,太阳好大啊。”飞坦低低的道。 锤安是整个日用杂货街区的街长,说是街长,管辖范围却远不止一两条街。我们跟着他们穿过了好几条街,一路向八区外围走去。 八区的店铺全年无休,每天都有来自其余十二区的流星街居民涌入,虽说整个流星街据说小一千万的人口中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有机会来到八区血拼,但各地零星的强者走出来汇聚到这里,以至于八区说萧条,内区总是到处破破烂烂,说热闹,八区入口处的一条街却称得上人声鼎沸。 不远处街道的尽头就是我们当初进来的那个入口,锤安带着他的手下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靠近入口的一条窄巷,在幽暗的巷子深处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小门店,挂着脏兮兮的深蓝色门帘,很神秘的样子。 “喵~”的一声,一只瘦骨嶙峋的秃尾巴野猫从巷子尽头一闪而过,我抬头去看小门店的招牌,竖挂在门边的一块破木板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回收站”三个墨字。 顾名思义,这想必就是八区内回收破烂儿的地方了。据之前一阵子总在八区内游逛外加四处捣乱的库洛洛说,八区的垃圾回收、不不、资源回收一直是八区和议会最尖锐的矛盾点之一,只因为隐藏在无数垃圾之中的资源向来是流星街立身的根本,所谓兵家必争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八区的各种店铺中反而罕见最应该遍地开花的资源回收网点,无非是十三区强势干预,双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看这回收站如此隐蔽,非有门路者不能得觅,大概是八区背着议会留下的“钉子”之一吧。 锤安的手下掀开帘子,锤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还不忘回头关照道:“安吉丽卡,这里有门槛,小心脚下。库洛洛,你拉着点安吉丽卡。” “哦。”安吉丽卡娇声娇气的应着,借着她爸爸手下掀开的帘子进去了。库洛洛紧跟着安吉丽卡,我和飞坦紧随其后。 我正要进去的时候,锤安的手下已经松了掀帘子的手,臭哄哄的布帘差点糊到我的脸上!还好飞坦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帘子。他默默地拉着帘子等我笨拙地迈过门槛进了房间,才向身后一挥帘子跟在我后面进来了。 和外面狭窄的巷道、低矮的入口大相径庭,回收站内部的房间出人意料的宽敞明亮。几十平米大的房间亮着电灯,四面墙上的货架上各种看着就光鲜的物品挤得满满当当,进门靠左手的墙壁前摆着一张硕大的柜台,上面同样堆满了许是收来的各色杂物。 回收站的老板就站在柜台后面,现在已经迎到锤安身边,低头打了个招呼,语气急促的道:“街长,您来了!” “嗯。”锤安应了一声,先转头对东瞧西看的安吉丽卡温声道:“宝贝女儿,你和库洛洛他们在这里玩一会儿等等爸爸,不要到处乱跑。”等安吉丽卡脆声答应了,才转头看向回收站老板,沉声问道:“收到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回收站老板引着锤安和手下去看放在柜台上的东西,难掩焦虑地道:“今天中午一块儿收到的芯片和软盘,当时没有在意,后来我检查的时候用电脑看了看,里面……”他附耳到锤安跟前压低了声音。 我站在屋子另一边,听不到下面的话,却是探头探脑地看见了放在柜台上的东西——这不是我们今天刚刚把玩过的、后来交给库洛洛拿去销赃的芯片和软盘么! 我去看库洛洛,库洛洛察觉到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库洛洛,我们再来玩过家家吧!”安吉丽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无聊了,又转回来对着我们三个说道。这时候,锤安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跟着回收站老板去了更里面的房间,应该是去有电脑的地方看软盘里的东西吧——那可是个大惊喜啊。 我坏丝丝地想着,作为给锤安惹来这场麻烦的罪魁祸首就呆在和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还真有点心虚呢。倒是中午才来过一次的库洛洛不动如山,安安静静地陪着安吉丽卡“过家家”——看起来倒更像是安吉丽卡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搏库洛洛一笑,看不出半点异样。 房间就这么大,我和飞坦也不得不加入他们瞎胡闹一番,所幸并没有多久,锤安他们又一阵风似的从里间出来了,这回连锤安终年岩石般刚毅的眉宇间也显出一丝凝重。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沉声问回收站老板:“看清东西是谁送来的吗?” “是个普通的中年人,没有任何特征。”回收站老板有些心虚地答道。 “问过他东西从哪里得来的?”锤安捏捏眉心,又道。 “问过,说是在八区外面捡的。” “像是撒谎吗?” “这……”回收站老板的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在灯下显得亮晶晶的。 “废物!”锤安厉声骂道,泄露了些许焦虑。他手里很重视地捏着芯片和软盘,道:“你留在这里。再看见那家伙,立刻扣住他!” 他马不停蹄地向外走去,一边对跟在身边的手下道:“我马上去联盟一趟,这件事得让主席知道。还得联系破译的专家……你,”他停下脚步,对在屋角玩耍的安吉丽卡招招手,看着满头汗水的安吉丽卡扬着笑向他跑过来,对身边跟着站定的手下道:“马丁,你留下来保护安吉丽卡。” “是。”名叫马丁的手下弯下腰恭敬地道。 “爸爸!”安吉丽卡冲到锤安怀里,由着锤安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温声道:“安吉丽卡,爸爸有点事,你让马丁带你去外面逛逛,等爸爸办完事就来找你,好不好?”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安吉丽卡眨着海蓝色的大眼睛问道。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你跟着马丁,看上什么喜欢的就买,记得听话,注意安全。知道吗?”锤安叮嘱道。 “知道。爸爸再见。”安吉丽卡乖巧的道。 “一会儿见,宝贝。”锤安摸摸她的头,站起来,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锤安离开后,马丁也带着安吉丽卡,当然还有我们三个,离开了回收站,就在一进八区最热闹的那条街上闲逛。 话说自从来了八区,我就老老实实开店,像这样和库洛洛、飞坦一起出门闲逛好像还是第一次呢。我多少有些新鲜和兴奋地东看西看。 ……但是,这样一想,自己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苦逼呢! “去那里看看!” 安吉丽卡指着一家面包店,兴致勃勃地道。这家面包店我有印象呢,门面很大,刚进八区的人看到这么多新鲜馥郁的面包,没有不被吓一跳的。 我们走进面包店,透明的玻璃橱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个个金黄酥软,点缀着不同的干果,看上去像一个个蠢蠢欲动的毛虫宝宝,引人食指大动。咳咳,好歹也是每天三餐不愁的人,骨气呢? “安吉丽卡想吃吗?”看着咬着手指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橱柜里的面包的安吉丽卡,马丁贴心地问道。 “给,你们的!”安吉丽卡一手拿着自己的堆满鲜果草莓的面包,一边把两个毛毛虫一样的长面包分别塞到我和飞坦的手里。库洛洛当然也有,安吉丽卡少谁也少不了他呀。 连、连我们也有份吗? “这……”看着被粗鲁地塞到手里的面包,热腾腾的。我完全没想到的僵住了,眼巴巴地看着安吉丽卡。 安吉丽卡白生生的脸蛋别到一边,下巴扬得老高,好像不屑于和我对视,把面包塞到我手里的手更是飞快地缩了回去,还是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感受到我的推拒,海蓝色的眼睛转过来瞪了我一眼:“拿着呀!”又转头走开了。 “哦、谢谢。”我干巴巴地道,僵硬的捧着面包走到外边,和啃着面包的飞坦并肩而站。 “这……哎。”我苦恼地看着手里香喷喷的面包,像是看着什么大麻烦。 “不喜欢吃吗?”飞坦问道。 “这不是面包的问题!”我压低了声音对飞坦道。我们站在面包店外面的橱窗前面,看着店铺里安吉丽卡小蜜蜂似的欢快身影,我又忧愁地叹了口气,对飞坦道:“唉,我最怕欠人情啦!” “欠人情是什么?”飞坦咬着面包问道。 “就是……别人对你好。”我道。 “别人对你好不好,那有什么关系?”飞坦费解地道,倒是看了一眼我的面包,“不吃给我好了。” “干嘛?不要。”我下意识地拒绝,低头在面包上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这是人家给我的。你中午没吃饱吗?” “中午吃饱了和现在再吃有什么关系?”飞坦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面包,又道:“你不喜欢别人对你好?真奇怪。” “什么叫不喜欢别人对我好?那喜欢别人对我很坏吗?又不是受虐狂!”我被飞坦弄得无语了,到底还是掰了一半的面包递给他,解释道:“就是别人对你好的话,你也要对别人好啊。她给你一分好,你也要还她一分好,这不就很麻烦了?” “谁说一定要还?不还就行了。”飞坦觉得我简直自寻得一手好烦恼。他又看看面包店里面,“而且还什么?面包吗?她自愿给你的吧。要不你改天再给她一个?” 我哭笑不得地道:“不是这么算的啦!” “那怎么算?”飞坦金眸炯炯地看着我。 “就是,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别人对你坏,你就对他也坏。”我说着,鬼鬼祟祟的凑近飞坦低声道:“就比如说那家伙吧,”我努努嘴示意安吉丽卡,“我本来讨厌她的,她现在送我一个面包,我吃了她的面包,就不好再讨厌她了。那我又有点不爽啦,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飞坦干脆地道。在我无力的表情里,他侧头想了想,然后转过脸来很不爽地道:“凭什么?” “什么?”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对我好坏关我什么事!” “这……这么说也对。可是你心里不觉得……”我嘀咕道。 “莉迪亚就会自找麻烦。”飞坦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又吃完了那半个面包——吃着我分享的面包数落我,哼! 我噎了半晌,回过味来白他一眼,气馁道:“算啦,我和你说不清楚!反正开心就好了。” 反正对别人好不好,欠不欠情还不还情的,不都是为了自己心里舒坦么。像飞坦这样也挺好……多干脆呀! 正和飞坦聊着天儿,从我身边走过去一个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越过站在橱窗下的我们,推门进了面包店。她从我身前走过的瞬间,我看到了小女孩硕大的镶嵌着蕾丝花边的洋帽下面那张紧绷的美丽脸庞。 “咦?”我小小地惊呼一声。 “怎么了?”飞坦靠着玻璃,懒洋洋地问道。 “那个人……”我探着脖子,视线跟着那个穿着紫红色洋装,打扮干净精致的小女孩进了面包店,“好像认识的人啊。” “是谁?” “原来在五区的保育所认识的……姬芙!没错,就是她!”我仔细观察着姬芙半遮半掩在洋帽下的脸,碧绿眼珠,心形脸蛋,还有帽檐下面露出的红色卷发,就是在保育所的“跟屁虫”姬芙! 她怎么会在八区?看上去过得还挺不错。我转了转眼睛,索性跑进去面包店找库洛洛。飞坦对姬芙毫无兴趣,就留在外面懒得动弹。 “库洛洛!”从柜台前把库洛洛拉到货架旁边,我拽着他的胳膊给他指姬芙的身影:“你看那是谁!” 库洛洛隔着货架仔细看了看,淡定地道:“哦,是教堂那个……是叫姬芙吧。” “真的是她耶!”我莫名亢奋地道——他乡遇故知呢——“你说我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最好不要。”库洛洛比我冷淡多了,他深深看我一眼,提醒我:“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八区了吗?” “啊哦。”我……特么是个通缉犯呢! 真是的,日子太悠闲,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且你看,”库洛洛指点我看跟在姬芙身后的一男一女:“那两个人是和她一起来的。看上去是仆人或者保镖,但也可能是监视。嗯,不如说,在保护的同时,监视她不要逃跑。” “那是怎么回事?”我悄声问道。顺着库洛洛的视线去看,跟在姬芙后面的一男一女神色冷峻,举止有度,倒像是大家族□□好的下人,只是对姬芙的态度却称不上恭敬,反而有些告诫提点的意味。 “也许是被大家族收养了吧。在十三区。”库洛洛随意猜测道,“那种家族可不是好待的,不过对她来讲,倒是不错的去处。至少不会在被踢出五区后饿死。”他谈论认定与自己无关的人事时口吻淡淡的,最后只是对我道:“总之,她现在的身份对我们来说是个麻烦,趁她没认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说完,库洛洛去找安吉丽卡,她正好也卖完了东西准备离开,身后的马丁抱着一大袋子面包。跟着他们向外走去和飞坦汇合,我回头透过橱窗去看姬芙,光鲜衣着下已渐渐现出绝色的小脸紧绷着,带着曾经没有的沉稳和傲慢,眼神却透出一丝忧郁。 “走了,发什么呆?”飞坦在旁边扯一把我的胳膊。 “哦哦。”我回过头跟着他向外走去,一边想着,还是我们的日子好啊——安安稳稳做我们的生意,无拘无束,应有尽有。嗯,就算有点麻烦,那也是自由自在的啊! 又随着安吉丽卡的性子逛了几家店铺,等锤安办完事找到我们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告别了锤安、马丁和依依不舍满载而归的安吉丽卡,我、库洛洛和飞坦也踏上回家的路。 穿过一条条街道,穿行在八区日落前最后的喧嚣里,我们三个小鬼在路中央走成嚣张的一横排,慢吞吞,懒洋洋。 太阳渐渐沉下去,薄暮给街道刷上清冷的暗色。路右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灯光,连成串的小灯泡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在那家惹眼的店铺门前撑起的铁丝网上挂成一排一排,醒目得霸道。 “那是什么店啊?怎么还不关门?”我随口道。 从那家店门前走过时我们探头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 “是酒吧。”库洛洛看着招牌道,“八区还有酒吧吗?原来没在晚上来过这一带啊,倒是第一次见呢。” “酒吧,就是卖酒的吗?”飞坦道。 “是吧。”我道,“回去要不要尝一尝?有彩色的利口酒……” 这个时候才姗姗准备开张的酒吧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吼:“老虎!死哪里去了?快来帮我把酒桶搬上去!”居然是个女人。 “来了——”一声隐约的应答从酒吧背后的巷子里传出来,有气无力的,很是模糊。 直到我们走出老远,还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咆哮,十分具有穿透力。在我们走到街口转弯的时候,身后的酒吧已经亮起昏黄的照明,陆陆续续有熟客临门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转过这条街,周围已经很有些荒凉了。荒凉也就意味着,离我们的杂货铺不远了。 走在阴森暗沉的街道里,我觉得有点冷,不由得更靠近了库洛洛一点,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你说我们钓到鱼没有?” “不知道。”库洛洛道,“一直在外面不好用念能力。回去看吧。” “最好钓到了。”飞坦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呢!所以离双十一也不远了?ORZ 第45章 莉迪亚的生意经 回到杂货铺,天已经全黑了。低矮的单层木制建筑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像潜伏在街道尽头的巨兽,怪渗人的。 今晚星月无光,这段路又没有灯,要是一个人我还真不敢走。不过现在我身边走了两个杀神啊,那还有什么好怕的?飞坦走在我身边,脚步轻得像猫,库洛洛走在另一边握着我的手,从他手上传来暖和的温度,让我稍微不那么冻得缩手缩脚,同时也引着我绕过路上零碎的垃圾,免得看不见路绊倒——他们念能力者夜视能力也好得很,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人家硬是能如履平地,那也是不服不行。 走到杂货铺的木门前面,我左右两边的库洛洛和飞坦不约而同的站定。他们大概是放出“圆”感知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发现没有人,飞坦才上前去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原本熟悉的杂货铺因为很可能闯入过不速之客而俨然变成了龙潭虎穴,库洛洛站在门前保持一定的警戒,等飞坦开了门,也拉着我走了进去。 进了杂货铺,库洛洛“啪”的一声打开座灯,因为该换电池了,原本明黄的灯光有些暗淡,照得满架的杂物鬼影森森。就这么一会儿,飞坦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直接跑到后院去查看软盘的情况了。库洛洛也丝毫没有停顿,拉着我向后院的卧室走去。 对面里屋已经亮起灯光,还没踏进黑漆漆的院子,就听飞坦沙哑中带着冰碴的声音叫道:“库洛洛,快来!”库洛洛握着我的手一紧,加快脚步三步两步迈过不大的院子,我小跑着跟上他,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亮着灯的卧室里还带着一丝没散尽的血腥味,飞坦就背对着门口站在茶几前,低头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我们走到他身边低头看去,赫然是我之前藏在床底下的软盘,被人取了出来却没有拿走,反而大喇喇摆在了茶几上,下面还压了一张字条。 库洛洛举起字条,上面写着“三位的能力都很有意思,有兴趣加入我们么?如有合作意向,请于明天上午九时拨冗至茶馆一叙。特奥夫谨上。” “合作什么?这是威胁么?”飞坦道,满腔杀意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敢置信。是想不到对方会发出加入他们的邀请、不敢相信对方的异想天开,还是惊异于对方的大胆和难缠? 库洛洛捏着手中的纸条看了看,将纸条放回茶几上,摊手具现出盗贼秘籍翻到之前记载着追踪能力那一页,发动念能力又拿起桌上的软盘,蓦地哼笑一声:“果然被抹去了。真有意思。” 钓鱼的钩子被发现了,还被对方反将一军,留下这样一张语意暧昧的字条,是想和我们化敌为友?这可能吗? “难道是圈套?”我迟疑地提出。现在是换成对方用我能力的秘密来钓鱼吗?宕开一笔不提芯片和软盘,反而用加入他们为饵,半是引诱半是威胁的让我们去那个什么茶馆……有埋伏?引我们自投罗网? “茶馆是什么地方?”飞坦问道。 “是特殊商品区的店铺,很出名的供各方势力谈判的中立地带。”库洛洛不假思索地答道。看得出他正陷入激烈的思考,黑眸无焦点的落在字条上,只是分出很少一部分心神回答飞坦的问题。 “既然是专门谈判的地方,是不是代表对方还是有点诚意的?”我慢吞吞地道,自己都觉得这个假设十分可笑。开玩笑,握手言和?我们中间隔着芯片和软盘,隔着议会的暗账机密,隔着我泄露的言灵,还隔着对方的两个重伤和两条人命! 但是……“如果不是诚心邀请我们入伙,那就是谈判?用我能力的秘密要挟我们交出芯片和软盘?”我胡乱猜测道。 “可是对方就这么暴露了……”飞坦伸出手指点点字条上“特奥夫”的落款,不知道这个特奥夫是放出蚊子的那个,还是另一个?他有些兴奋地眯起眼睛:“是在邀请我们下手吗?” 我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看向又不自觉地把手捂在嘴上思考的库洛洛:“库洛洛,你觉得呢?” “我觉得……”库洛洛沉吟半晌,放下捂着嘴的手,抬起头看着我们断言道:“我觉得对方是真的在邀请我们加入。” “啊?” “为什么?” 我和飞坦同时道。 “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他们眼前的局面。”库洛洛冷静地分析道,“几次出师不利,接连减员,再来硬的显然不够明智。可为了完成任务,又必须尽快拿到芯片和软盘,同时还要防止我们泄露这个秘密。”库洛洛侃侃而谈,越说越肯定,“那么怎么才能在不和我们正面冲突的前提下得到我们手中的芯片和软盘,又化解我们泄露秘密的威胁呢? “谈判,拉我们入伙,把敌人变成同伴,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是我们已经杀了他们两个人……”我怀疑道,这明显是解不开的梁子,隔着两条人命还能和我们握手言和,那得是多宽的心?“他们还有两个重伤的呢!这怎么能和同伴交代?”我道。 “为什么不能?”库洛洛看着我反问道,“只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决策人,压下一时之气,这是他们当前最稳妥的选择。拉我们入伙,自然可以拿到芯片和软盘,最大的问题立刻就解决了。而且不必再杀我们灭口,强敌化为强援,他们正是减员严重的时候,有了我们作补充,实力立刻就得到了回复甚至提升。” “但……死了的人……”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死都死了。”言下之意,活着的人还要为自己考虑。 我一时无言以对。 “要是没有莉迪亚的能力,我还不敢这么肯定。但是现在对方知道了我们可以弄到物资——想想那本暗账,在流星街,物资就代表一切。”库洛洛的语气温和,话里流露的意味却令人不寒而栗。“面对这样的能力,没有人能不动心,不想尽办法从中分一杯羹。只凭借这一点,其实我们已经可以相信对方合作的诚意。剩下值得商榷的不过是对方的胃口到底有多大罢了。” 我仔细一想,库洛洛的分析都对,如果能彻底抛开感情因素,摆在对方面前的居然还真就有这样一条“康庄大道”。可是…… 这样仅仅从利益角度考虑,丝毫不在乎同伴间感情的团伙,根本就没有加入的价值吧。就是合作,都要考虑与虎谋皮的危险性,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被他们毫不犹豫的舍弃、出卖? 我看着桌上醒目的纸条,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说了这么多,我们究竟怎么办?”飞坦并不管那么多,直接问道。 “茶楼是肯定要去的。”库洛洛道,“提到我们三个的能力分明就是威胁,我们不能回避,也没必要回避。” “那就要谈判。”我道,“可是……要是对方真的邀请我们入伙,我们怎么答复呢?总要事先有个章程啊。” “如果对方真的邀请我们加入,”库洛洛道,“我想不出我们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一时转不过弯来。 难道真的加入?这…… 库洛洛迎着我和飞坦的目光,坦然解释道:“对方摸不到我们的底不敢妄动,但我们自己明白,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现在我们无法掌握对方的行踪,又被对方拿住了两个把柄,”他指指桌上的软盘,又看看我,“如果直接拒绝对方的要求,他们绝对会立刻躲起来防止我们灭口,那我们就很被动了——无论对方是接着像现在这样隐在暗处和我们作对,还是到最后走投无路把我们暴露给背后的势力,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结果。那么与其就这么硬扛着让事情陷入僵局,倒不如顺势和对方接触。” 他伸手拨了拨桌上那张纸条,神色沉静地道:“如果能加入对方,就等于一举解决了我们当前的所有麻烦,好处远远大于坏处。即使只是和对方见上一面,也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扭转目前敌暗我明的被动局面。” “可难道加入了就不会受制于人了?”我提出质疑,“把柄依旧是把柄,我们真的不会越陷越深吗?” 库洛洛显然不是没有这个顾虑,皱了皱眉道:“只能说加入了还有周旋的余地,不加入就一定是受制于人——就现在这个局面,硬着头皮往下走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抬眸看向我们,“所以,我的结论是,明天去茶楼和对方谈判,如果条件可以接受,就加入对方,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他摊摊手,“那么,你们的意见呢?” “加入对方?”飞坦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倾向。他露出一个冷笑:“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乎之前的损失,我们倒是无所谓。” 的确,到目前为止,对方损失不可谓不惨痛,和我们的仇怨不可谓不深重,我们反倒没什么损失,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也就是说,如果明天确定对方真的是诚心邀请我们加入,而不是什么陷阱的话,就同意加入他们?”我确认道。 库洛洛点点头:“进一步确认对方的意图,这是我们明天去茶楼的主要目的,顺便尽可能多的收集对方的情报。如果谈判顺利,尽量不和对方撕破脸。” “……真的只有答应对方入伙这一条路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我犹不死心,垂死挣扎道。这伙人的定位明确就是敌人,捏着鼻子加入他们,那以后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别的办法……收拾东西跑路?离开八区……”库洛洛摊摊手。 “我们才刚走上正轨……”我怏怏道,“好不容易开起来的杂货铺,舍不得丢下呢!”这都是什么事呀?正经做个生意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我是无所谓。”库洛洛道,“不过也还没到丢下一切逃命的地步。所以我是赞成先加入对方的。当然,最后的决定还是要我们三个达成一致才行。” 我和飞坦隔着库洛洛对视一眼。 “我同意。” “我不同意。” 我和飞坦面面相觑——他说不同意,我说同意。 库洛洛头疼地用手指戳了戳眉心。 “那么,你们一个个来,说说自己的想法。”他左右调解道,“莉迪亚,你先说。” “我的想法是……硬来是不行的。那就先暂时加入他们,然后再找机会……”我耸耸肩,不爽地哼了一声:“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阻碍这个目标的人都得死!” “我也是这个意思。”库洛洛对着飞坦补充道,“暂时加入,不代表就跟着对方的步调走。在内部更容易了解对方的实力,一旦有机会,还是要回到杀人灭口的思路上来。”他露出一个不含感情的笑容,“不能忘记我们的初衷。” “飞坦?你笑什么?”我奇道。 “没什么。”飞坦道,声音里沉淀着低沉冰冷的笑意:“就这么办吧。我的意见是,我不跟那些家伙混,早晚都要杀了他们。” “那么,意见统一。”库洛洛合掌道,“明天谈判,同意加入对方。” “现在,来说说明天我们可以提出的条件和谈判的底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小恙,本章就短了。之后可能会补,可能就接着下一章写了,反正剧情不会有差。 第46章 茶楼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三个就出门,向着对方指定的谈判地点,茶楼进发。 八区的环境算不错了,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脸上,有一种早晨特有的清新和湿润。街上很安静,道路两侧一栋紧挨着一栋的商铺随着我们趋于一致的步伐向后移动。 我抿抿唇,特别想说点什么。余光瞄瞄走在我左边的飞坦,他半垂着头,眼睛眯起来,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再看看走在右边的库洛洛,他双目直视前方,嘴角自然的抿着,很放松很自在的样子。 我想问库洛洛想好一会说什么了么,想问他们觉得等在茶楼里的家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到我们会说什么做什么,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邀请我们加入……甚至还想问现在有没有人跟着我们,等下会不会打起来,要是谈崩了怎么办用不用搬家……然而自己也知道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只能很难受的咽口口水憋回去。 走到日用杂货区和特殊商品区的分界处,飞坦停下来和我们告别——没必要三个人都去,我们商量的结果是飞坦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你们两个加油啊。”飞坦懒懒地站在街角,冲我们挥手道,语气很是平淡,好像我们只是去街上买个东西,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知道了。”我一边跟着库洛洛向前走,一边回过头来和飞坦招手道别,很是依依不舍。 进了特殊商品区,茶楼已经触目可及。特殊商品区是八区三个街区里最小的一个,只有长长的两条街,交叉成一个十字路口。茶楼就在特殊商品区的中心位置,沿着这条街走下去,走到十字路口对面把角的第一家店铺就是,很醒目的建筑。 眼看着茶楼越走越近,我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库洛洛道:“接着你上回说的故事,后来就没再来过特殊商品区了吧?” 库洛洛闻言显然一怔,然后答道:“是啊。就是四天前。”然后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道:“莉迪亚,你在紧张吗?” “有点。”我手指冰凉,握紧库洛洛的手,他的手也有点凉,“库洛洛,你也紧张啊?” “有点紧张是正常的吧。”库洛洛的神色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紧张,还是很坦然地道:“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安慰我:“别担心啊,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可是我忍不住……”我快要哭出来了,苦兮兮地看着库洛洛道:“我就是好紧张……” “那你在十一区怎么不紧张?”库洛洛道,拉着我放慢了脚步走在街上。 我噎了一下——来到八区以后,我们三个就再也没说起过十一区的事。我躲躲闪闪地回忆了一下,嗫嚅道:“不知道……”可能是没办法吧,被逼到绝境了,就只剩下再坏也不过如此的坦然。 库洛洛侧过头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害怕吗?”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有你在啊。”库洛洛平淡而肯定地道。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有莉迪亚在的话,不可控因素就被降到了最小。”库洛洛侧头看着我,用很理智很靠谱的语气说道:“所以莉迪亚,不要怕,”他传递力量似的握紧我的手,“你才是我们的底牌啊。” “……嗯。”似乎真的被安慰到了,我感觉心里放松了不少,回握了一下,对他笑起来。 走近茶楼,正对着街道的一面是视野极佳的落地窗,露出里面一个个分隔开的卡座,既保障了谈话的私密性,又保障了一定的公开性和安全性——那是各自带着一群小弟的大佬们“私会”的地方,此刻只有其中一个卡座坐了人,卡座外面隔着玻璃在街道上围了一群穿着各异的手下,两拨人面对面,各自不错目地盯着落地窗里的情况,半条街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和库洛洛绕过他们向茶楼的大门走去,我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路过那个卡座的时候却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只看到正对着我这面的是一个很年轻挺拔的男人,黑头发黑西装,正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很优雅又很有气势的样子。 我随便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的收回目光,库洛洛推开合拢的玻璃门走进茶楼,立刻有人迎上来问是找人还是订座。 库洛洛道:“找特奥夫。” 那个没穿制服的领位服务员看了眼挂在腰间的记事本,道:“这边来。”引着我们向茶楼里面走去。 茶楼和八区的其他店铺一样是木建筑,但明显装修的精心很多,除了可以从外面可以看到的卡座,里面更大的空间用曲折的走廊串联,两侧是一个个间隔不一的木门,那应该是谈判的包厢。 很专业啊,我胡乱想着,昨天库洛洛说过,茶楼是专门供流星街人谈判的地方,有商业联盟背书,基本上可以保障谈判双方在茶楼内的人身安全,所以生意做得很大。 我们穿过幽深的实木走廊,被引到一个包厢门前。那个服务员敲敲门推开,也不看一眼里面,只是安静的冲我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包厢里面的空间不大,只是摆了一张方桌,方桌两侧各摆了两张圈椅,都是侧对着大门的。此刻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人,正转过头来冲我们微笑示意。 大概三四十岁,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男人,丢在人群里找不出的那种,暗金色的头发,黑色眼睛。他笑得很和气,但我却直觉他的笑容和眼神都很微妙,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觉得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也许是本来就心怀抵触和敌意?这样不好,不好,会不利于谈判。我悄悄深吸一口气,抛开所有的个人感观,沉静了心绪,跟在库洛洛后面走了进去——进茶楼之前,他就放开了我的手。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紧张了。 我和库洛洛拉开那男人对面的椅子坐下,待我们坐定,他在对面对我们点了下头。他带着笑容,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给他不起眼的面容增加了几分阅历沉淀下来的个人魅力。 他对我们自我介绍道:“特奥夫。” “库洛洛。”库洛洛平静而礼貌地道。 “……莉迪亚。”我的声音有点紧,音量不大,咬字都有种很生疏的感觉。我发现我现在是真的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讲话了。 对面的特奥夫保持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好像一个很好说话、也很有耐心的中年人。我觉得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特别多停留了一会,眼角的细纹加深,黑眸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意味,让我觉得冷。 他指指桌上一张折起来的菜单卡道:“要喝点什么?” 这间屋子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方桌上也一样,只有一张酒水单,连空杯子都没有。我瞄了一眼酒水单,上面印着各种饮料,虽然叫茶楼,但茶水却没有几样,最多的是各种咖啡和酒精制品。 “谢谢,不必了。”库洛洛道。 特奥夫眼神向我看过来,我摇头。 特奥夫口气很和蔼,像是一个慷慨的大叔款待邻家的小朋友:“不要客气,我请客。” “真的不必了。”库洛洛把手放在方桌上交握,坐直了身子,用很正式、很理智的语气道:“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尽快谈完了,也许你更愿意让我们款待一下。” 库洛洛这是在点我的言灵,双方摆出和谈的架势之后,芯片和软盘的事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我的言灵既是我们陷入被动的把柄和软肋,其实也是吊住对方胃口的最大筹码。 特奥夫宽容地笑笑,没有接库洛洛话里的钩子,只是从善如流地转换话题道:“那让我们来说正事。我想你们会接受我的邀请,一定是已经对我们有了一些了解。不管你们从伊莱文那……”他有意地停顿一下,观察着我们的表情(这让我很不舒服,听他这样若无其事地提起被我们杀死的队员让我有点恶心……)接着道:“不管你们对我们了解多少,首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们是一个雇佣小队,主要活跃在八区和十三区,与流星街的很多大势力有联系,负责为他们办一些不方便直接出手的任务,例如卧底、窃取资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道:“我们与这些组织是老交情了,但一贯保持独立,只是完成任务换取报酬。交接任务、与雇主联络的工作一向由我负责,我是队长,对外全权代表整个小队,其他团员都要服从我的命令。” 库洛洛点头表示了解。 特奥夫于是接着道:“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你们能来,而且有点意外。对了,那个身手很棒的小朋友没有来吗?” 库洛洛道:“我们可以全权代表他。”他顿了一下,“飞坦的脾气不大好,希望你不要在意。” “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太好。这一点我很能理解。”特奥夫道,“我的同伴也有脾气暴躁的,之前给你们造成了一些麻烦,希望你们不会介意。”说着他停下来,很有诚意地看着库洛洛。 库洛洛静静地回望他,没有表示。 特奥夫看上去有些无奈和宽容的叹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们,我保证他们不会有任何不利于团结的表现。事实上,他们同样非常欣赏你们的能力。”他的目光特意照顾了一下我,很坦然地和我们对视:“我们都很欢迎、也很期待你们能够加入我们。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诚意吗?” “这就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库洛洛不为所动,依旧很理智地道:“比起诚意,我们更想知道的是,你们的条件?” 特奥夫看着库洛洛,他的表情有了些微调整,似乎换下了伪装出来的带着哄骗意味的和蔼,换上平等的、冰冷的、充满利益权衡和谋算的面孔。那才是一张能带领团队在流星街挣扎存活、搅风搅雨的领导者的面孔。 他抛开所有的无用功,痛快利落地开出条件:“加入我们,成为团队的一员,服从我的命令,和我们一起行动。”他的表情还是平和甚至亲切的,但话里却终究泄露出□□裸的贪婪、霸道和野心。 “这不可能。”库洛洛立刻道,说出我们的条件:“双方保持现状,建立合作关系,需要时由我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不可能。”特奥夫断然拒绝道。他的目光紧盯库洛洛,似乎第一次以一个旗鼓相当的谈判对手的身份正视他,一直轻松地弯起的眼角和嘴角扯平,连视线外的我都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用目光施加在库洛洛身上的压力。 库洛洛的侧脸还是一样的平静,他寸步不让地和特奥夫对视,甚至很是随意地松开交握着放在桌上的手,向两边摊开,示意自己对让步无能为力。衬着库洛洛还带着童稚的脸,显得格外无辜,又有种静默的嚣张。 谈判一时陷入僵局,包厢内的气氛凝滞,充满着一触即发的张力。 我安静地坐在库洛洛旁边,脚踩着椅子下面的横栏,把存在感缩减到最低。看上去很像谈崩了,我有点紧张,又不那么紧张。 昨天晚上我们三个说定之后,库洛洛在睡前还找了本《谈判技巧》,只看了前两页就草草翻了翻后面,把书丢到了一边。这些都没有意义,他这样对我说,谈判时真正起作用的只有两样——实力和利益。现在双方已经摆明车马,各自有不得不合作的理由,那么剩下需要做的就是想好自己一上来开出的条件和最后可以接受的底线,然后一点一点地磨。 “没有人想谈崩,所以态度必须强硬。”库洛洛道,“对方的胃口大,我们的底线也高,就看谁先让步了。” “那要是没人肯让步呢?不是就谈崩了?”我问道。 库洛洛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谁怕谁?……把我们的条件再开高一点好了。” 方桌两侧的沉默持续了有大概几分钟,期间特奥夫曾试图以我为突破口。他看向我,无形的压力中我无辜回视,眨着眼睛假装自己得到了透视的能力,越过他看向他后面的墙壁。 最终,看着库洛洛坚决的态度和我小透明似的怂样,特奥夫到底忍不住,让出了先手。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也学库洛洛将双手放在方桌上,身体前倾,认真地道:“加入我们,服从我的命令,没有任务时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库洛洛道:“杂货铺照常营业,有任务时临时加入你们,完成任务后解散恢复独立。” “完全加入我们,成为雇佣小队的成员,这是我的底线。” “可以。没有任务时杂货铺行为不受任何干预。” “可以自由活动,但要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完全服从不可能。你可以分配任务我们完成,但不得干涉个人自由。” “可以。告诉我你们每个人的能力。” “我们不会刻意隐藏,你可以自己看。保留退出的权利。” “这不可能!” 库洛洛抬头平静地看着他。 特奥夫借着身高优势从对面俯视库洛洛,两人谈判再次陷入僵持。 不过这一回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特奥夫很快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重新看着库洛洛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说实话,我也有一样的担心。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合作之初,我们都很难相信彼此。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这我很清楚。” 他看向库洛洛,面部肌肉放松,重新露出最开始那种成年人对小孩子特有的容忍宽和,率先表示出诚意:“我是很真诚的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为了尽快建立我们之间的信任基础,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契约?”库洛洛声调微扬地问道。我都可以想象出他黑眸里微闪的目光。 “是的。契约。”特奥夫说着,从他之前一直放在身边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卷起的卷轴,放在桌上展开,露出空白的、淡黄色压着暗纹的纸张。 “许愿屋的契约卷轴。而且是空白的。”库洛洛听不出语气的道。 “没错。”特奥夫看着库洛洛,眼角的细纹加深,带着些许得意地笑道:“许愿屋的契约可不便宜,空白契约更是难得——听说就在最近,许愿屋的契约停止供应了,流星街上层为了现存的空白卷轴几乎抢破脑袋。这两个还是我以前偶然得到的。” 不管特奥夫仔细解释卷轴的难得是为了彰显他的实力给我们施加压力还是怎样,这两张空白契约的出现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当然从我们的脸上他可不能看出这一点。 “那么,你觉得契约的内容应该是?”库洛洛淡定地问道。 “两张卷轴,一张我们两个现在签,就按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三位加入我的团队,服从我的命令,当然在任务之余我保证不会干涉你们的事,但你们也要保证不会背叛。剩下一张,等你们加入以后,和全部的队员见个面,每个人都在契约上签字,保证互不伤害,互不背叛——这也可以让大家以后安心合作。” 想得倒美。我看向库洛洛。 库洛洛垂眸看着桌上的卷轴,飞快地思考片刻,很快抬起头来,用肯定的语气对特奥夫道:“可以,但是契约的条件修改为我们加入你们的组织,保证不背叛,但服从你的命令不能写在契约里。” “哦?”特奥夫的眼睛微眯,表情一下显得凌厉起来。 库洛洛头一次对他回以微笑,口吻平淡中透着强硬的傲气:“加入你们,可以。但听你的命令,你得用实力说话。” 特奥夫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就像是剥开了温和的面具,掀起一角露出冷酷的内里,倒是意外地显出他的面孔苍老了不少。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库洛洛,半天没有说话。 库洛洛反倒保持着轻松自若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又有些挑衅地看着特奥夫。 就在我以为这次特奥夫真的要翻脸的时候,他蓦地放松了身体,靠到身后的椅背上,神色轻松:“没问题。”他回给库洛洛一个笑容,带着阅尽千帆的沉稳自信,以及(很让人讨厌的)宽厚长者对狂妄后辈的那种处处流露出容让的赞许,慢条斯理地道:“要是只能靠契约让你们听从我的命令,我这个队长不当也罢。就照你说的办。” “成交。”库洛洛沉稳地道。 特奥夫点点头,抽出一支笔来:“那么,我起草契约了?”他展平摊开在桌面上的空白卷轴,突然又转眼看向我,笑着问道:“莉迪亚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之前一直都是库洛洛在说,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要知道,我这么期待和你们合作,主要还是因为你啊。”语气温和中还带着点诱哄。 我被点名时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回望他,等反应过来他的话,茫然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我直视他的眼睛,小声道:“库洛洛的决定,就是我和飞坦的决定。” 这是挑拨离间?我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真是……真是…… 特奥夫挑拨失败,居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和蔼的样子仿佛他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了一句一样,坦然地拿起笔“唰唰”地在空白卷轴上写了起来。 我趁着他低头写字的功夫转头看了眼库洛洛,库洛洛对我无声地弯起眼睛,我们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和预计有些出入,但结果还在掌控范围内。 特奥夫写好卷轴,在结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示意库洛洛。库洛洛拉过卷轴仔细看了看,拿起笔在结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我亲眼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好端端一张卷轴在库洛洛停笔的瞬间消失了。由于不是念能力者,看不到库洛洛讲述中的淡绿色光箭,还挺遗憾的。 总之,契约生效意味着合作达成。 特奥夫于是站起来,风度翩翩地对着库洛洛伸出手道:“库洛洛.鲁西鲁,欢迎加入雇佣小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库洛洛也站起来和他浅浅地握了下手:“合作愉快。” 我也跟着他们站起来,但当特奥夫温和地笑着向我伸出手时,我十分自闭地躲到了库洛洛身边,向他身后藏去——此刻我给自己的人设是能力特殊的自闭少女,嗯,很好,就不用太讲礼貌了。 特奥夫很宽容地加深了眼角的笑纹,自然地收回了手。但我讨厌他打量我的目光,黑沉的眼睛里是冰冷的、掠夺的、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拿到秤上掂量一下,预备着榨干全部的利用价值一样。 呵呵,想得倒美。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有?”特奥夫问库洛洛,“没有的话,不如和我去见见其他的队员,顺便把另一张卷轴签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莉迪亚的能力了。” “也好。”库洛洛痛快地答应道。 特奥夫拉开门,我们三个向茶楼外面走去。 走出茶楼,沿着街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路过茶楼的落地窗时我随意地向里看了眼,之前在卡座谈判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库洛洛冷不丁地说道。 “哦?” “在前天飞坦第一次拿回那个帆船模型的时候,你们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八区外面找到杂货铺来的?” “这个啊……”特奥夫笑得别有意味,“不如等我们回到基地见过其他的人,我再告诉你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由于作者将要全力准备考研,所以之后将改为一周一更,更新时间就定在每周日晚12点之前。真的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一直追文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一直不离不弃的支持,我爱你们! 相信作者是绝不会弃坑的!!!我用考研发誓,一定保质保量的完结!虽然看看大纲,那真的还很漫长~ 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47章 干戈玉帛 我、库洛洛和特奥夫三个人并排走在特殊商品街上,飞坦冷不丁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真的被吓了一跳。这家伙今天穿了件红色的帽衫,明明鲜艳醒目到不行的颜色,之前在笔直的街道上是连个影儿也没看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然后若无其事地一手插兜、一手拎着那把细剑,步伐悠闲地和我并肩向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直就在这里。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的时候,我好险没叫出来。 “飞坦!”我拍着胸口:“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刚刚。”飞坦说道,眼睛越过我的头顶,十分犀利地看向走在我和库洛洛另一边的特奥夫。 特奥夫用温和的表情俯视过来,不顾飞坦单方面的火星四溅,对库洛洛道:“这就是飞坦吧?果然好身手。” 飞坦听见了,阴沉地扯一扯嘴角,侧过脸,金眸斜撩而上:“你是特奥夫?看上去很弱啊。”十足的挑衅。 特奥夫不以为意地笑笑,像是应付不懂事的小鬼一样息事宁人地道:“我是队长啊,武力也不是最重要的。飞坦对么,终于见到真人了,很高兴认识你。” 完了。这样哄小孩似的语气,飞坦一定会暴走的!我手疾眼快地一伸胳膊拦住就要拔剑的飞坦,好声好气地给他顺气道:“飞坦,算了算了!淡定,淡定!” 在库洛洛的眼神镇压和我的竭力安抚下,飞坦最终只是很挑衅地“切”了一声,默许我拖着他落后一步,和走在前面的库洛洛和特奥夫错开成两排。 我和飞坦缀在后面,步子越来越慢,直到远远看到前面两人的背影,彼此都很难听清各自的谈话时,飞坦问道:“谈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我轻声道,“库洛洛和他签了契约,我们加入他们,保证不背叛,但不必听命于具体的某个人,任务以外完全自由。……还可以?” 飞坦低低地“嗯”了一声。“契约?” “是对方提出来的。特殊的念能力契约,违约的话……会死。” “还真是麻烦的念能力。”飞坦还不知道库洛洛去偷到“阿斯卡伽罗的神谕”的事,但也只是低声抱怨一句,转而换了话题:“那家伙怎么还不走?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什么基地,见他们剩下的人,然后我们也要签一份契约。”我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第二份契约的内容,不得不承认对方想得确实缜密,这两份契约一签,等于基本上锁死了我们再做手脚的可能,但既然对方拿出了契约,不签又不可能,否则就是明摆着告诉对方我们心怀不轨,那真是再也没得谈了。 “这样啊,那对方也不能出手了吧。”飞坦听完了契约内容,摸摸手里的细剑,平心静气地道。我闻言不由得转头看着飞坦,还以为飞坦会多不乐意,让契约缚住他的手脚……他习惯性地半低着头,帽衫大大的兜帽拖在身后,立起的边缘遮住了他小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波澜不惊。 每逢大事有静气,方能成大事。我倒是忘了,飞坦的脾气是急,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也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飞坦多少有些不爽地说完,抬眼看到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睁大了一点,奇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啊。”我赶紧道,转头看到前面库洛洛和特奥夫走得快没影了,立刻说道:“我们走快点吧。” 把库洛洛一个人丢在前面应付怪蜀黍什么的,真是太可怜了…… 三步两步跟上库洛洛和特奥夫,他们其实也没有走很快,只是两个人说话之余都不耽误脚下,不像我这样说着说着就忘了走路。 只听库洛洛道:“这么说,之前的情报就是卧底半年才得到的?打进十三区内部很不容易吧,就这样暴露了不可惜吗?” “也是时机正好,谈不上可惜。”特奥夫道,“之前我们费尽心思让费伍混进厄里斯的势力,其实是为了帮另一方势力拿到那本暗账,芯片只是意外之喜。我们的目的只是帮雇主拿到想要的东西,和厄里斯家本身没有任何利益瓜葛,再留在那里也没有意义。” “这倒也是。”库洛洛道,“不过会指明要厄里斯家族私通外界的暗账往来,雇主大概是厄里斯家族在议会的敌对势力吧。” “是啊。”特奥夫道,“所以对方要的很急,倒是促成了我们合作的机会。” “芯片和软盘随时可以到手,向雇主交差倒不成问题。我反而很好奇,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厄里斯家族就没有反应吗?”库洛洛道。 “怎么没有,但他们只知道丢了芯片,却不知道费伍暗中还记了一份要命的私账。现在看来,厄里斯家族的新家主是把这次芯片丢失当成了大清洗的好时机,搅得整个十三区暗潮汹涌,我们这边受到的压力反而小了。”特奥夫道。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跟上来的我和飞坦,笑了笑,接着道:“而且费伍拿走芯片虽然暴露了自己,但他这个人一贯贪婪,那边很可能会当成单纯的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处理。”他说着,带着回忆感叹道:“他这个毛病我说过多少次了都不肯改,之前要不是他在回来途中无事生非地去抢飞坦的武器,也不会闹出这样一番波折。” 他摇了摇头,不见戚色,反而又冲我们露出一个亲厚的微笑,说道:“可要不是这一番波折,我也不能得到这么好的队员不是?这么说,我还要多谢谢费伍。” 飞坦一贯的冷漠没有表示,我别开眼看向身侧的地面,避开了特奥夫老成持重的欣慰目光。耳边听到库洛洛在前面口气清淡地说了一句:“队长好气量。” 从特殊商品区拐回日用杂货区,由特奥夫引路,我们向着这两天设想过无数次的敌人大本营走去,越走越觉得道路熟悉。 这条道……怎么这么像我们回杂货铺的路? 我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努力回忆今天早上刚走过的路径,又看着两侧路过的商铺都长得一个样,矮压压挤在一起,既似曾相识又觉得有些陌生。 我其实不是路痴,方向感不怎么样是真的,但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只要有心去记,基本上第二次就能自己找到。奈何我今天早上第一次从杂货铺去特殊商品区不说,心里还惦记着谈判的事无心它顾,以至于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不是回杂货铺的那条路。 我看看前面,库洛洛背对着我和特奥夫打机锋打得不亦乐乎,于是转过头去眼巴巴的看着飞坦。飞坦感受到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我想到领路的特奥夫就在前边两步远,不大愿意直接问这条路是不是熟路,眼睛转过去瞅瞅他的背影,又转到另一边看着路边的建筑示意,再转回来给飞坦使个询问的眼色,自己也觉得说得不清不楚,还是希望飞坦能明白我的意思。 飞坦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一脸期待的眼巴巴看着他。 飞坦皱了皱眉头,看得出他努力地想了想,看看前面库洛洛和特奥夫的背影又看看我,最后醒悟道:“怎么,要牵手吗?” 啊?我呆呆的看着他。 飞坦看到我没有表示,反而确定了我的“意思”,做个痛下决心的表情伸出他没拿剑的那只手来,道:“库洛洛现在没空,我拉着你好啦。” 这个…… 讨厌的飞坦!我才不承认自己有肌肤饥渴症……绝对没有!我瘪着嘴看他一脸“你真麻烦,不过算了,我勉为其难照顾一下你”的表情,觉得两颊有些发烧。 我知道飞坦其实不太明白牵手的含义,安慰啊、心灵上的支持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概念——在飞坦眼里,感情上的脆弱和彼此需要是不存在的。同样作为他共患难过、眼下一起生活的小伙伴,我比库洛洛脆弱的只有不会念的肉体,而内心是同样不会软弱也不需要安慰的——就像标准的流星街人那样。所以他会主动让我牵他的手,不是因为他懂得牵手的意义,觉得我需要他的安慰,而仅仅是在“第一责任人”库洛洛腾不出手的时候,作为同伴“慷慨献身”,特别仗义地满足我“有时需要牵手”的怪癖! 呜呜,可是我真的没有怪癖! 欲哭无泪的看着飞坦伸到我面前的手,我真不想坐实飞坦脑袋里那个嗜好古怪的自己,可是,看看飞坦认真的眼睛,根本就不好意思说实话拒绝他的好意嘛…… 多少有点尴尬的伸出手去拉住飞坦的手,两只手交握的时候都有些不适应的僵硬了几分。飞坦的手比库洛洛的热一些,握的力度也松很多,就只是为了达成交握的动作而已,绝不会牵制到彼此的行动…… 拉着飞坦的手走路,感觉跟拉着库洛洛的自然完全不同,“别人的手”这个概念异常有存在感。不知道飞坦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手上一会紧一会松,好几次觉得他条件反射地想把我甩出去。 好吧好吧,小学生过马路的时候排成两队手牵手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些别扭的跟在库洛洛和特奥夫后面继续走着,我一路上再也没工夫纠结路线的问题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神游天外,一棵异常熟悉的老树陡然撞进我的眼帘,我终于确定我们是真的走回杂货铺来了。 所以……传说中的对方的大本营到底在哪里啊? 我忍不住去看前面一直在带路的特奥夫,他像是感受到我探究、紧盯的视线,转过头来对我道:“走累了吗?就快到了。” “哦。”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把脸朝向旁边拉着我的飞坦。 “我越来越好奇我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了。”库洛洛冷不丁地说道。 此时我们正好走过老树下的丁字路口,越过了通往杂货铺的短街,拐上横向的街道,就是开店第一天,我和库洛洛跑去问物价的五金店所在的那条街。 “呵呵,马上就到了。”特奥夫笑得含蓄而意味深长。 马上?所以,他们其实离我们……很……近…… “啊,到了。”特奥夫说话间停下了脚步,“欢迎来到我们的大本营。” 我们停在了一家五金店的门口。 ——喂喂!这就是我和库洛洛当初来问物价的五金店啊!我记得店主是叫赛文的吧?摔! ——所以敌人会知道杂货铺和我们的事再正常不过了是吧? #论你的敌人是邻居# #论发现敌人的大本营就在你家隔壁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哦。原来如此。”库洛洛站在五金店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招牌,无比淡定道,“所以要到了基地才能回答——这样就不用解释了。” “是啊。”特奥夫儒雅的笑着道,看向库洛洛的目光似乎在说:是不是吓了一跳? 库洛洛不以为意的回以一笑,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比我以为的好处理多了。可我分明从他垂在身侧、下意识捻着的手指上看出库洛洛搓火的内心——就因为想不通对方是怎样快速找出在八区外面惹事的飞坦和杂货铺的关系,担心对方怀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底牌或是强大的消息网,才促使我们选择了虚与委蛇的策略…… 结论是脑补要不得啊!差评! 并没有在五金店门口停留,特奥夫直接带着我们走了进去。还是和半年前一样的狭小店面,迎面而来的低矮柜台后挂满了五金制品,柜台后面没有人。 “队长,回来……了。”从柜台旁边的窄门里转出一个矮小瘦削的人来,正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五金店主赛文。 赛文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色袍子,低着头从门后的房间里走出来,抬起头时首先看到了海拔更低的我们三个,细长的眼睛有一瞬间睁大,格外狭小的黑眼球在暴露出来的眼白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惨然,把正好看到的我吓了一跳。 “是新加入的队员,库洛洛,莉迪亚,飞坦。”特奥夫心情不错地介绍道。 “是么。”赛文走到了柜台后面,盯着柜台自语了一句。他抬起头来,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好啊,新来的。” “你好。”库洛洛同样冷淡而礼貌的道。我盯着他的鼻子点了点头,飞坦干脆没有反应。 特奥夫也不在意,对赛文道:“我先带他们去后面看看。”带着我们朝着赛文出来的小门向五金店后面走去。小门紧挨着柜台,走过去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一回头,看到赛文从柜台后面紧盯着我们,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竭力绷着劲,脸上肌肉颤动,缩小呈针尖状的瞳孔看上去像是急于择人而噬的凶兽,骇人至极。 我几乎是立刻甩回了头,僵着背脊走出两步才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战,被飞坦拽了一把,绊了一下有些跌撞地闯进了一片阳光里。我晃晃头,在脑海里一脚踢开刚才的映像,定了定神四顾一下,发现穿过刚才的小门,外面是一个窄窄的回廊。回廊外面是一个挺大的院子,我刚才就是被先走出来的飞坦从阴暗的回廊拽进了敞亮的院子里。 库洛洛和特奥夫也站在院子里,看上去没有发现我的走神。我听到特奥夫道:“赛文的兄弟赛克斯昨天半夜伤重身亡了,所以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态度比较冷淡,你们不要在意。” “不会。”库洛洛道,“赛克斯……难道是昨天被飞坦重伤的?” “没错。”特奥夫道。 库洛洛皱了皱眉,问道:“那另一个……” “埃特吗?不用担心,埃特是强化系,虽然伤得也有些重,但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多休养两日就好了。”特奥夫道,“埃特就在前面的房间里,我们现在去看看他吧。” 他这样说了,我们自然都没有异议。于是还是特奥夫带路,穿过院子向对面的房间走去。特奥夫边走边介绍到:“这个地方是当初特意选的,因为离后面的那条街比较远,院子里的空间就很大,我们平时没有任务都住在这里,那边的房间是……” 从身后的五金店出来,回廊环绕着院子建了整整一圈,连通了一整个“口”字型的建筑,左右和对面三个方向各有两间住屋,当然现在已经空出来三间了,而我们并没有入住的意思。 这个院子没有后门,正对着我们进来的通往五金店的入口,就是正在养伤的埃特的房间。特奥夫走到门边敲敲门:“埃特,可以进来吗?” “队长?进来吧。”虚掩的房门里传来一个有些虚弱而不掩粗犷的声音。 特奥夫于是推门进去,露出的房间不大,但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床,但有桌子有椅子还有空荡荡的衣架。我们三个都没有跟进去,而是很有礼貌的留在外面。 “外面是谁啊。队长?”里面埃特的声音问,“难道真的是那三个小鬼?”语气倒是不带抵触。 “是新的队员。”特奥夫语气很放松地道,“不要惹事啊,埃特。” “哈,我才是伤员吧,队长。这样偏心可不行。”埃特半开玩笑的道。“喂,外面的小鬼们,进来啊。”他大声道。 我看了眼库洛洛,他还没动,飞坦已经拉着我走了进去——虽然看上去很想丢开我的手,但飞坦说话算话,说要牵着我就一直抓着没有放开。 刚一进屋,就看到左侧靠墙的单人床上坐着一个魁梧的大汉,感觉他一个人就填满了半个屋子。大汉裸着胸膛,半个身子裹满绷带,绷带上渗出斑斑点点的黄水和血迹,是很严重的烧伤,飞坦的“炽日”的杰作。真难为顶着这么重的伤他还能清醒的坐着,靠着墙很轻松的样子。 看到飞坦一马当先地走进来,埃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腹部的绷带。飞坦冰冷的金眸与埃特的棕眼对上,这一对昨天还在八区外面生死相搏的新鲜出炉的“队友”之间迸发出外人难以解读的“激烈”交流。 一手握着剑的飞坦松开了我的手,腾出手来也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应该是在摸他衣服下面的绷带。只是比起对面埃特的凄惨,飞坦看上去严重的外伤已经在我的言灵和他自己的念力辅助下快要结痂了,在飞坦超强的耐受力下都不影响他的行动。 “你很不错啊,小鬼。”半晌,还是埃特先开了口,不顾自己一身凄惨的烧伤,他居然还带了点货真价实的欣赏。 飞坦阴郁地打量他半晌,道:“能伤到我,算你有点本事。” 埃特闻言大笑起来,刚笑了两声就没了声,明显是牵扯了满身的伤口,疼得脸上肌肉扭曲。 ……这家伙脑子没伤到吧? 飞坦微眯了眯眼道:“炽日的滋味很不错吧?我说了会让你们满意的。”这当然是挑衅。 “嘿嘿,做敌人不错,做同伴更不错。”埃特道,说着,他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就是可惜了赛克斯那小子。” “怎么,你又要给他报仇吗?”飞坦低哑地道,他摸摸细剑的剑柄,有些期待的掀起嘴角。 “什么啊,报仇这种事,赛克斯才会做啊,我就是个帮忙的。”埃特摸摸头,坦然道:“而且队长说你们很有用,拉拢过来比较好。”他从床上居高临下俯视飞坦,露出一个有点憨厚又有点奸诈的笑容,道:“小鬼,你不用激我,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 “……啧。”飞坦斜着眼睛神色阴郁地看着他半晌,泄气地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好了好了,之前的事也是个误会,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就没必要再提了。”特奥夫之前一直在旁边笑看着,这时候才出来打圆场,说道:“现在大家都见过了,趁着所有人都在,我们把第二份契约签了,然后也该吃午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本周作者也有努力哦! 第48章 各怀鬼胎 “就在这里签?”埃特瞅瞅自己一身的绷带,道:“叫赛文过来吧,我听到那家伙已经回来了吧?” “怎么,赛文上午出门了吗?”特奥夫问道。 “队长你出去没多久他就不见了。估计是去哪里发疯吧。”埃特不在意地道,“还不是昨天晚上……”他耸耸肩。 “好吧,我去叫他。”特奥夫起身道。 房间的门被敲了两声:“队长,我在这里。” 敞开的门外,赛文恰好走过来,一手提着摞在一起的四把椅子,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一个圆凳下面四根铁杆,锈迹斑斑。他走进来,把椅子放在埃特的床边,平平道:“我来送椅子。” “正好,赛文,我们正要叫你来签契约。”特奥夫道。 “哦。”赛文死气沉沉地应了一声,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搬出一把椅子坐在房间的桌子旁边。 特奥夫道:“把桌子往这边拉一点,大家都坐下”,伸手把靠在墙边的方桌拉到埃特床边,赛文默默地向前拉了拉椅子。特奥夫把剩下摞在一起的三把椅子举过桌子递给我们,库洛洛接过,分开摆在桌子旁,我们坐下,正对着房门的方向。 特奥夫拉过原本摆在桌子旁的木椅背门而坐,赛文靠墙和坐在床上的埃特相对。房间不大,六个人坐得满满当当,但也不算很挤。 特奥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说起来那公文包逊毙了,边角都磨得褪色,难为他也好意思一直带着——掏出那张珍贵的空白的契约,轻轻放在桌上,又掏出一根笔来放在手边。 “首先,虽然大家都已经认识了,但我还是再介绍一下。”特奥夫说道,环视一周,从坐在他左侧的埃特起逐个道:“埃特、飞坦、莉迪亚、库洛洛、赛文……” 耳朵里飘过特奥夫虚伪而无聊的开场白,我坐在冰凉的铁凳子上,双眼无焦距的盯着桌面上的契约,不时用余光偷偷打量坐在我侧面的赛文。赛文佝偻着背坐在桌子边上,垂着眼盯着桌面,似乎看得心无旁骛。 这个赛文不大对劲,我有些狐疑地想。 在一开始,杂货铺还没有走上正轨的时候,我和库洛洛不止一次来过赛文的店里拿不起眼的物资和他兑换戒尼应付保护费,那时候赛文给我的感觉是个贪婪狡猾、咬住利益就不撒口的黑心商人,虽然身材瘦小也不挺拔,但做起生意斤斤计较、口齿便给,每次和他谈价钱都要被狠狠吸掉一大口血,库洛洛卖了他两次东西就再也不肯来了,这才开发出去八区外面拾荒的营生。可是现在,这个赛文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了原来咄咄逼人的市侩,像是失了魂什么也不在乎了,木板而僵硬,大概现在和他卖东西也懒得讲价。 想起特奥夫和埃特的话,昨天晚上死掉的人……我默默的给赛文头上打了个重点记号。 “为了大家能够没有顾虑的和睦相处,这份契约的内容就定为小队成员互不伤害、互不背叛。伤害的定义是不能对彼此造成实质的肉体的伤害,切磋可以;背叛是不能在没有得到当事人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对外人和第三方泄露与团队及同伴有关的任何信息,你们觉得怎么样?”我回过神来,听到特奥夫说道。 所以……已经说到契约了? 就在我晃神的功夫,赛文举手,口吻冷漠地道:“我有问题。那之前的事怎么算?” 特奥夫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没必要再计较了。”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赛文,我知道塞克斯的事你一时难以接受,但……” 此时库洛洛在旁边道:“无论如何,之前我们的行为的确对原成员造成了一定的伤害,相当于已经违反了契约上的内容,这也是一个问题。” 特奥夫看着赛文没有表情的脸,撑在桌上的手按了按眉心,对库洛洛道:“那就再加一条制约,契约的约束只自签订之时起生效,之前个人的行为不受影响。……还有谁有问题?” 没有人出声。我特意看了眼赛文,他低着头,似乎已经认命地放弃反对。 不过等等哎,“互不伤害”还好理解,“互不背叛”条款只是“不得泄露信息”的话,感觉有很多空子可钻啊……还以为会订得更苛刻一些,“不得有任何对团队和同伴不利的行为”什么的。这不像是特奥夫感觉上的风格啊? 算了,我低着头暗搓搓地想,“不得泄露信息”正好了,库洛洛的能力和我的能力都那么敏感,至于其他的……反正对我们有利,谁会傻到提醒他啊? “那么,大家在契约上签字吧。”特奥夫填好了契约,率先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卷轴和笔推给身边的埃特。 埃特看也不看,拿起笔画押似的画了几笔,推给库洛洛。 库洛洛倒是仔细看了看,但也没有多久,很快就在契约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传到我跟前,特奥夫写的就和他说的一样,都是大白话,内容也没有出入。其实库洛洛都签了,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仔细地看到这种神奇的契约卷轴,拿起笔之前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说是空白契约,但卷轴上还是有事先印好的条款,很复杂的花体,鬼画符一样,完全不是通用语,倒有点像图形文字。 想到后面飞坦和赛文都还等着签字,特奥夫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也就不再多看,紧挨着“库洛洛.鲁西鲁”写上“莉迪亚”。感谢上帝,我和库洛洛学写的第一个词就是自己的名字…… 把契约推给飞坦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既然是念能力的制约,那应该对我不起效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整个契约的效果,要是到时候不生效……不过现在库洛洛才是最了解“阿斯卡伽罗的神谕”的人,看他丝毫没有试图阻止这整件事,那应该就没事? 多少有些提心吊胆中,飞坦和赛文也很快签好了契约。好像之前特奥夫有注明人数,等最后一个赛文签好字,契约顿时在破旧的桌面上消失不见了——这代表契约正式生效了。 我松了口气,虽然简直可以断言彼此都不是真心一笑泯恩仇,但缓兵之计、缓兵之计,能顺利签下契约至少代表着短时间内的安稳……吧? 签好契约,大家明显都松了口气。之前还不觉得彼此之间有什么剑拔弩张,但和现在的松弛一对比,那种氛围就显出戒备和紧张了。 具体表现可以是特奥夫再开口时,直接说到了芯片和软盘,道:“既然现在大家都是同伴,那库洛洛你也可以拿出芯片和软盘,让我们赶快把任务完成了。” “软盘就在我们手里,随时都可以拿到。倒是芯片,之前不小心落到了商业联盟的手中。”库洛洛道。 特奥夫听了库洛洛的话,神色微动,眼神向我看过来,道:“那么……” “莉迪亚的能力可以帮我们拿到芯片,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库洛洛接口道,“但比起我们直接拿回芯片,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哦?”特奥夫问道。 这一块内容我也没听库洛洛说起过,竖起耳朵听库洛洛道:“之前我就想过,厄里斯家族丢了珍贵的芯片,不可能不下死力追查。追查的力度即使因为他们内部的原因削弱了许多,但以他们的整体实力,我们还是要承担很大的压力和风险。” 看到特奥夫认同地点头,库洛洛接着道:“既然厄里斯家族只是追查芯片而不知道软盘的事,而芯片又正好落在了商业联盟的手里,我们不如趁机把追查的火力引到商业联盟头上,等商业联盟拿着芯片背了黑锅,也就是把我们摘干净了,再从容地拿回芯片交差。” 库洛洛坐在简陋的方桌边上侃侃而谈,目光扫视一周,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赛文低着头露出一个隐晦的讽刺表情,顿了一下又道:“当然,这是建立在我们确实感受到了厄里斯家族带来的很大压力的假设下。如果对于这种程度的麻烦已经有很成熟的应对方式……那么在我们这里,随时都可以拿回芯片。”他询问地看向特奥夫,表示希望听取并尊重他的意见。 特奥夫坐在对面,脸上露出沉吟的表情。他缓缓道:“的确,西蒙.厄里斯本人虽然正忙着把十三区搅得天翻地覆,但根据雇主那边传来的消息,他手下一直有队人专门对芯片的下落穷追不舍,而且已经开始重点排查八区了。虽然我们的据点是绝对隐蔽的,但如果能把那些家伙的注意力转到商业联盟身上,我们就不必一直龟缩在店里,势必会安全、自由很多。库洛洛这个主意我觉得可行。” 库洛洛沉稳地点点头,问道:“那具体怎么操作……” 特奥夫侧头想了想,蓦地笑了:“说来也巧,就在明天晚上,七区的继承人要来与商业联盟会谈,在八区中心的商业联盟总部会有一个盛大的晚宴,宴请七区和八区的高层。” 他眯了眯眼,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延展出狡黠的轮廓,“那个芯片是关于最新的大型计算机智能芯片,八区要这个没有用,但七区本身就是个大型工厂,这东西对他们来说绝对有致命的吸引力。就让厄里斯那些人以为是七区雇佣商业联盟来偷芯片,不由得他们不信。” “明晚的晚宴……”库洛洛垂眸,手指敲敲桌沿,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如果有交易,晚宴上当然是最好的交货时机。” “我们只要想办法通知西蒙.厄里斯派到八区的人,让他们相信芯片在商业联盟手里,事实上这也不难操作,剩下的他们愿意什么时候打起来……”特奥夫笑容宽厚地耸耸肩,“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问题了。” “这个可以交给我们去办。”库洛洛立刻道,礼貌而略带歉意地看看重伤在床的埃特和心不在焉的赛文,对特奥夫道:“如果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消息,跑腿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我们。” “那就拜托你们了。”特奥夫当然不能说“我不信任你们所以宁可自己一队病残地上阵”,很爽快(看上去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地道:“根据我们的情报,一伙从十三区一路追过来的人应该是在东三街落脚,具体是……” 说定了怎样不着痕迹地暗示敌人脑补嫁祸给商业联盟,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我们提出告别回杂货铺。 在走之前,特奥夫提出见识一下我的能力、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我看了库洛洛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做事前越来越习惯征求库洛洛的意见——在库洛洛点头后,小小声地飞快念叨出声:“我要大量新鲜的食物,还有足够的清水。”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持续时间长的令人头皮发麻,令人眼花缭乱的食物和灌装水掉落在桌面上,简直要堆成一座小山。对面三个人此时倒是表情统一,一律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再看向我的眼神令我差点跳起来转身就跑。 怯生生地往库洛洛身后缩了缩,我看着绝对大量的食物也是暗自心惊。这还是我第一次要求“大量的”、“足够的”,结果言灵慷慨得让我想哭。 库洛洛反应快,看着堆成山的事物,对特奥夫解释道:“莉迪亚的能力是她的天赋,但是也有严格的制约,一天只能用三次,而且不能累计。”这当然是我们商量好的说辞。 不过说起来,这掉落物品的能力和控制别人还不一样,几乎是百无禁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极限和失灵的时候,真是让人既信赖,又不安啊…… “简直就是奇迹。”特奥夫半天才开口感叹,看着我的眼神和蔼温柔的要滴出水来,让我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低下头去。 “我们拿几个面包回去就好了,莉迪亚习惯午睡。”库洛洛道。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口气,我……嘤嘤嘤,就算人家真的有午睡的习惯,也只是偶尔啊,而且还是来到八区之后才有的——唉不管怎么说都很像羞耻play呢,这里、这里毕竟是流星街啊! “那好吧,下午见。”特奥夫也顿了一下,很快又堆满了笑说道。 “下午我会把软盘送过来的。”库洛洛道。 他和飞坦上前去从桌子上的食物山里分别拿出一大袋长面包和两瓶矿泉水,我跟上去看了看,最后也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两个苹果,然后小跑着跟上他们两个,顶着背后火辣辣的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五金店的后院。 穿过狭小的五金店,刚迈出五金店的门槛,迎面遇到了一个正要进门的家伙。居然是个比我们还矮一点的小孩子,一头灿金色的短发在暧昧的阳光下十分耀眼。看到我们出来,那孩子十分自然地抬起头看过来,露出一张白净的小嫩脸和一双十分漂亮的碧绿色大眼睛…… ——哎哎哎,这不是十三区见过的那个小鬼,侠客吗? 打个照面的瞬间,双方明显都愣了一下。 啊咧,他好像见过库洛洛的脸吧?!!! 大事不……妙? 对面的侠客碧眼睁大,然后眼珠一转,我赶紧探头去看走在前面的库洛洛。从这个角度看,库洛洛的侧后脸十分镇定,他嘴角轻抿,口吻平静地对跟在他后面的我们道:“啊,遇到故人了。你们先走吧,去前面等我。” 对面侠客刚转到一半的灵动眼神僵住了,站在原地十分乖觉地不敢动弹,可怜兮兮地看着库洛洛。 我和飞坦立刻沉默而迅速地绕过他们两个,在侠客泪汪汪的注视下,一路走到了不远处丁字路口的老树下,这才停住。 回头远远看去,库洛洛带着侠客走开两步,不再堵着五金店的门口,而是走到一个相对不起眼的墙根下,然后似乎在说着什么。 “是以前的敌人?”飞坦问道。 “不算吧……不知道。”我紧张地看着库洛洛和侠客“交涉”,不确定地回答飞坦。“为什么这么觉得?” “库洛洛放出了圆。”飞坦道。念能力者放出的“圆”可以察觉到“圆”覆盖范围内的一切,而被覆盖的念能力者也会察觉到这股力量。 “是怕被人听到吧。”我道,“那家伙叫侠客,是十三区的人。我们之前在十三区见过一次,他认识库洛洛。” “……要灭口吗?”飞坦沉默了一下,道。我只去过十三区一次。 “也许不必。”远远地,我看到库洛洛的手上具现出他的盗贼秘籍,然后递给了侠客什么东西。看不到念能力的人却可以看到用能力具现出来的东西,也真是很神奇。 并没有让我们等多久,库洛洛告别了侠客向我们走来。越过他向后看去,侠客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库洛洛的背影,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露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 “怎么回事?”待库洛洛走近,我问道。 “是巧合。他和他师父来八区办事,顺便来五金店买东西。”库洛洛道。 “那他……” “他只见过我两次,一次是执行任务时认识了他和他师父,他师父是十三区很有名的技术人才;还有就是后来和他交易那次。所以就算他知道什么……我和他签了份契约,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们的事。”库洛洛道。 “那就没问题了?那我们走吧。”我道,转头向通往杂货铺的小路看去。刚才说起睡午觉,我还真有点困了。 “那家伙,进了五金店。”飞坦道。 “买东西吧。不必管他,我们走吧。”库洛洛道。 远远见到杂货铺,就看到紧闭的店门前徘徊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他似乎等了许久,不断地在店门前走来走去,很焦躁的样子。 看到我们出现在街口,他跺了跺脚,在我们离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迎上来,在库洛洛面前站定,迎面就是一句:“去哪儿了,我等了好久!” 声音娇脆动听,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黑斗篷+少女嗓音,这个设定…… 库洛洛还没开口,飞坦先不乐意了,他语带威胁,阴沉地道:“女人,你在和谁说话?” “我……”对面裹着斗篷的女人咽了一下,似乎被飞坦凶狠的样子被吓住了又不甘心示弱。头动了动,感觉是她在斗篷下面瞪了库洛洛一眼。 “先进去吧。”库洛洛平淡地道。 进了杂货铺又重新把门掩上,库洛洛抬头道:“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瑟南.戈瑞克小姐?” 黑斗篷的兜帽被主人取下,露出倾泻而下的雪白长发和一张青春正艾,花朵一样娇媚的脸庞。想起来了,是许愿屋的主人、“阿斯卡伽罗的神谕”的前主人、戈瑞克王族的遗民。 她长得可真漂亮,我想着,露出脸来的那一瞬间,昏暗的杂货铺都要被点亮了。 听了库洛洛的话,阿瑟南先是有些讶异地一扬眉毛,好像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不服气地瞪着库洛洛,抿紧唇道:“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库洛洛投降似的摊摊手,不再纠缠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四,作者爸爸生日!!为庆祝,作者决定加更!!!(2015-11-01) 本章已修~ 第49章 一石 “哦,我是来告诉你,我要搬家了。”阿瑟南想了起来,立刻有些得意地扬着头道,“许愿屋关门了,我要搬到六区去了!” “六区?” “是啊,”阿瑟南骄傲地道,像一只漂亮得不行也得意得不行的小母鸡,“是我同族的前辈!要不是你逼着我签了契约……哼哼!”她报复似的用身高俯视库洛洛,语带炫耀和威胁。 “好的,你要离开八区。”库洛洛直接把信息过滤了一遍,语带不解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阿瑟南立刻皱起眉头,似乎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抿着唇想了想,恍然道:“你答应要帮我找埃林皮斯!所以我得告诉你去哪里能找到我!对,就是这样。”她气鼓鼓地瞪着库洛洛,“要是敢反悔,你就死定了!” “好的,等我准备离开流星街,就去六区找你。”库洛洛特别好说话,大概是想快点把她哄走,“那么在六区的什么地方?” “你只要找诅咒婆婆就可以了。”阿瑟南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六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要是本事不够,可别急着来送死!我可不会救你!” “你这女人……”一直默默听着的飞坦突然道,一副“我对这个莫名其妙上门来聒噪的家伙耐心快要耗尽”的口吻。 “你这小鬼……”阿瑟南立刻转头,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好了,我知道了。”库洛洛飞快地道,打断那两人的剑拔弩张,“还有什么事吗?” “……喂!你在赶我走吗?”阿瑟南回过味来,露出荒谬的神色,不敢置信地道。 她生气的时候苍白的两颊染上绯红,被生气点亮的深蓝色眼眸可比“阿维达的心脏”漂亮多了。我倒不急着盼她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多看两眼也不错啊。我笑津津地看着她,被库洛洛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 什么呀,颜控也有错吗?我撅了撅嘴,那我还不如去睡午觉。这样想着,我立刻打了个哈欠。 “事实上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问你。”库洛洛对阿瑟南道。然后他侧头对我道:“去睡觉。我们还要说一会儿。” “我不着急。”我谄笑着看着他,我想看阿瑟南。 库洛洛耸了下肩膀,不再理会我。飞坦却道:“我要进去了。再待下去,一定忍不住杀了这女人。” “你说什么?!”阿瑟南听到了,立刻大声质问道。 飞坦却不再理会她,拎着剑、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出了柜台后面的小门。 “我就在这儿玩一会儿,等会再睡。”我说着,跑到后面窗户底下的藤椅上盘腿坐好,手上像模像样地翻着手边的一本漫画书。 “喂喂,你要问什么?”阿瑟南问道,声音里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首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库洛洛问道。 “……就问这个?”阿瑟南的表情失望极了,垂头丧气像丢了骨头的小狗。大概是常年掩在斗篷下面的缘故,她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 “我难道不该问吗?我可没告诉过你这个。”库洛洛反问道,神色沉静。 阿瑟南张张嘴,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道:“……好吧,我问了隔壁情报店的派克。你知道她的哦?” “她告诉你了。”库洛洛不动声色地道。 “喂喂!你可别去找派克的麻烦!是我逼问她的!”阿瑟南慌张地道,“我不能找你麻烦,那姑娘告诉我也没什么!” “当然,她不是还活着么。”库洛洛不像安抚地安抚道。 “……你这家伙。”阿瑟南怏怏地看着库洛洛,秀丽的脸上神色一时很是复杂,似怕似怨,又夹杂着些说不出柔软的情绪。 “说起来,我走了你可别欺负派克啊,”她突然道,“我从小看她长大,派克很可怜的!”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立场这样说。”库洛洛如实道。 阿瑟南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僵在原地。她睁大眼睛看着库洛洛,我几乎看到水光在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不过大概是错觉。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库洛洛丝毫没有给个台阶的意思。我就觉得么,在流星街打打杀杀的呆久了,我们都要变成社交障碍了! 良久,还是阿瑟南自己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开口道:“对了,我还要问你一件事。”声音硬邦邦地,“你知不知道诺玛家族?” “那是什么?”库洛洛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是戈瑞克家族的叛徒!”阿瑟南板着脸道,“既然不知道诺玛家族,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戈瑞克的事?我问了婆婆,即使是猎人协会,知道戈瑞克曾经的历史的也不会超过五个!” 库洛洛似乎有些惊讶的扬扬眉:“是么?我在书里看到很多……” 阿瑟南皱着眉,重新看了看库洛洛坦然的神色,口气很冲地叮嘱道:“算了,总之我提醒你,以后遇到这个家族的人不要说你知道戈瑞克的事!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她顿了顿,下意识地跺了下脚,又凶巴巴地道:“后来姓诺玛的人都是疯子,你要是不小心,自己倒霉就算了,还会连累到我和婆婆!记住了没有?” 库洛洛默默听完,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蓦地露出一个很真实很温柔的笑容,说道:“放心,我会注意的。” “知道就好。”阿瑟南骄矜地“哼”了声,偏头道。 “谢谢你提醒我,有机会,还要请你多和我说说诺玛家族的事。”库洛洛放缓了语气,十分真诚和气地道。 “那、那好吧。”阿瑟南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得意,却竭力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你来六区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指点指点你。” 库洛洛弯唇笑了笑。 我看着库洛洛白皙的侧脸,忽然觉得困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我从藤椅上跳下来,库洛洛和阿瑟南向我看过来,我对库洛洛道:“我困了,去睡觉了。”然后在他们两个的目光里向后院走去。 出门的时候,听到库洛洛问道:“对了,你知道明天晚上商业联盟的晚宴吧。” 我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七区的那个女人要来。”阿瑟南道,说起“那个女人”时似乎在暗暗磨牙,“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怎么搞来宴会的入场券?”库洛洛问道。 我索性在门外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 “入场券?请柬吗?你想去?”阿瑟南惊讶道,“你去那里干什么?这种场合无聊得很……啊主神在上!你、你不会是想……” “想怎样?”库洛洛声音含笑,意味冰凉。 “……我没有请柬啦。”阿瑟南道,“许愿屋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所以他们也不会邀请我。” “哦,这样么。”库洛洛的语气并不意外,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其实……那个……如果你真想去的话……”阿瑟南的口气很不情愿,吞吞吐吐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七区要来的那个女人……” 院子里的太阳暖融融的,我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不再听里面的对话,快步走向柔软的床铺。 这一觉直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神清气爽。 感觉一下子把前两天损耗的精神都补了回来,我手脚发软地从蓬松的被子堆里爬出来,看到飞坦还趴在他的床上睡觉——毕竟才受了伤,睡觉有助于尽快恢复元气。我下了地,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在院子里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进了杂货铺,阿瑟南已经走了,库洛洛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看书。 看到我出来,他从书本里抬起头。我带着刚睡醒的懒洋洋向他走过去,也想找个地方坐下,呆呆地左右看看,未果。早就说藤椅还是放一对比较好么,可惜窗户底下地方不够。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要不要再叫一把舒服的大椅子先坐着,库洛洛已经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走过去爬上藤椅,紧挨着他坐下。藤椅足够宽敞,库洛洛挪到一边以后空出来的位置正好让我还算宽裕地坐下。 整个人缩到藤椅上面,我两手按着睡得发烫的脸颊,懒洋洋地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呀?” “你进去没一会儿。”库洛洛道,将他放在膝盖上的书翻过一页。 “你们后来说什么了?我听到什么七区的宴会……”我向后靠了靠,背部抵住硬梆梆的椅背,将双腿挪到藤椅上蜷起,下巴压在膝盖上,模糊而舒适的叹了口气。 “是明天晚上的宴会。我在想也许能……”库洛洛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抬起头看着前面,边想边道,“本来没抱希望,不过现在看来……”他皱起眉思索着,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捂着嘴,近乎喃喃自语:“时机的把握、合适的位置……不可控因素还是太多了。” “什么呀?”我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 “就是说,我看上了明天宴会上一个人的能力,在想怎么把它搞到手。”库洛洛道。 “哦。很难吗?”我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能力?” “很有趣就是了,据说威力惊人。现在的主人号称是商业联盟明面上的第一高手,因为太过张扬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能力。不过我也没有见过真人,具体怎样还要看过才知道。”库洛洛道。 “那和明天的宴会有什么关系?准备在宴会上动手?”我问道。 “只是有个初步的设想。”库洛洛道,“具体操作起来可能性很小,变数太多。” “说说看嘛。”我双手抱膝,歪过脑袋枕在膝盖上转眼看他,撒娇道。库洛洛搞出大大小小的动静充实他那本盗贼秘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没有把这次的事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午睡后的闲聊天罢了。 “十三区追来的人不是想要芯片吗,让他们以为商业联盟要在晚宴上把芯片交易给七区的人。掐好送消息的时机,如果他们正好赶在晚宴上仓促动手,而联盟这边又十有八九是目标出手……然后需要在事先和他搭上话,发动能力时恰好在周围……”库洛洛耸耸肩,道:“当然这需要一点运气。” “是很多很多的运气吧!”我吐槽道。这样复杂的计划,只是赌一个微小的可能性,该说亏得库洛洛想得出来吗? “试一试罢了,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库洛洛不甚在意地道,把手从下巴上拿开,又翻过膝上的一页书,低头道:“当然现在最实际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混进宴会。” “哦。在看什么书?”我顺着他的注意力把视线转移到书上,随口问道。 半年而已,库洛洛的藏书急剧膨胀,床底下摞满了就堆得到处都是,连货架上也有几本他看完随手搁上去的——这部分就破破烂烂的,是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 “《爱的艺术》。”库洛洛道。 “什么鬼?”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库洛洛手上的书还是精装版,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我用言灵给他搞来的,不过完全没有印象。 “爱情不是一种与人的成熟程度无关,只需要投入身心的感情。如果不努力发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达到一种创造倾向性,那么每种爱的试图都会失败……”库洛洛随口给我念了一段。 “爱情?我不想这么说,可是库洛洛,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开始想这个问题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早吗?”我松开抱着膝盖的手,眼角抽搐的看着他。 库洛洛转过头朝我翻了个白眼,道:“做做功课罢了。” “什么功课?” “还不是宴会的入场券?”库洛洛不爽地道,“阿瑟南.戈瑞克说这个晚宴因为有七区的继承人参加所以戒备森严,想要混进去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宴会过半之前是这样。你知道的,这种宴会的后半段通常是……”他可疑地顿了顿,接着道:“原来以为是外面的人太无聊了,没想到流星街里面也是这样……总之,我想要在需要的时间点出现在宴会上的话,必须有人带我进去。” “那……安吉丽卡?”和商业联盟高层扯上关系的,我只能想到一个锤安。 “被安吉丽卡缠住了,我还能干什么?”库洛洛道,“而且我也不能以库洛洛的身份去。” “所以阿瑟南说我可以直接找上七区这次过来的人,混在七区的队伍里进去。”库洛洛道。“七区完全由尹达斯忒家族掌握,这次带队来八区的就是尹达斯忒唯一的女继承人。阿瑟南好像和那女人很熟,她说可以介绍我过去。” “这能行嘛?而且也太复杂了吧……”我感叹道。 说实话,我越来越觉得库洛洛这次成功的机会不大,毕竟就像他说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完全是理想主义。不过这话我可不能说出来,因为以前已经被库洛洛打脸无数次了——就连阿瑟南一开始知道库洛洛身份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么,“八区臭名昭著的念能力小偷”,还要给她补充一点,是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成谜的变装大师。 在库洛洛盗贼秘籍里的能力还不多的时候,我还兴致勃勃地经常数那里面的能力,挑好玩的磨着库洛洛演示一番,到最近已经完全没这个雅兴了——因为一日三变,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这和你看书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搞对象……” “七区的继承人又不是慈善家,怎么可能随便带人进去?不过她有一个很知名的弱点,她喜欢收集美男。”库洛洛用一种复述情报的口气道。 “所以你就是这次的美男!”我叫道。 库洛洛“啪”地在我头顶上重重拍了一下,不乐意道:“说什么呢!” “可不就是嘛。”我揉揉脑袋,疼得很呢。不过这样的馊主意也能想得出来,我对阿瑟南刮目相看——真有你们的啊! “那你打算用哪张脸啊?”我好奇地道,“先给我看看呗!” “……还没想好。”库洛洛憋气地道。 “别害羞啊,看看么。”我轻轻推他胳膊。 “是真的没想好。”库洛洛头疼地道,“镜像易容术只能变成亲眼见过的人的样子,想要在见过的人里挑出一个足够……的,好像有点困难。” “你真惨。”我同情地道,满眼都是衰仔什么的,多悲哀……等等!“别告诉我因为这个你才想起来看书……” 库洛洛看书很少是为了消遣,因为他实在太忙了。所以他一般把书当工具用,看书的时候,肯定是在学习什么用得上的。 不过这颜值不够情商凑什么的,脑洞也太大了吧? “……库洛洛你老实交代,我和飞坦玩恋爱养成游戏的时候,你到底偷看了多少?”还装作高冷的不肯和我们打游戏机,哼哼露馅了吧! 库洛洛闭嘴不言。 玩笑归玩笑,我踟蹰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库洛洛误入歧途:“那个,库洛洛啊,恋爱和集邮它不一样。”我语重心长地道,“你这不是搞对象,你这是泡妞啊!”我没敢说被泡。 “这个……我觉得吧……还是得看脸。”不想打击到库洛洛,可我还是吞吞吐吐地下了结论,并且十分肯定。 库洛洛转过头来抿着嘴瞪了我半晌,直到我被他平静无波的大眼睛看得发毛,他才泄了口气道:“反正还有时间,再说吧。” “……别勉强,不成就算了。”我违心安慰道。 “……我再看会儿,别打扰我。”库洛洛“不死心”地道。 “……看吧。”我说着,换了个姿势,把头歪过去靠到库洛洛肩膀上,和他一起看书上的内容。 “如果没有爱他人的能力,如果不能真正谦恭地、勇敢地、真诚地和有纪律地爱他人,那么人们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也永远得不到满足……” “……亲爱的我们换一本吧,这本不怎么靠谱啊。嗯……原来的书单呢……啊有了!我看看……《核心吸引法则》听上去蛮有料的,这本怎么样?” 整个下午就在我和库洛洛惬意的阅读中过去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等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飞坦醒了,于是我泪别库洛洛,被飞坦拖去后院进行格斗训练。 走进院子里,我看向左手边高高的院墙,忽然想到:“飞坦,你说墙外面是不是就是五金店了?” “外面不是一条过道吗……哦对了,你没上去看过。”飞坦道,“要不要上去看看?” “诶,可以吗?”我很感兴趣地问道。当初不知道是谁砌的墙,足有快三米高,凭我自己当然是上不去的。 飞坦的回答是拽住我的一只胳膊,轻盈地一跃,等我回过神来,已经颤巍巍地站在二十公分厚的院墙上。 “伤口没事了吗?”我问道。之前飞坦背后的伤虽然不影响他跟着我们满世界乱跑,但还是需要尽量避免使力。现在看他这么好心地把我提到墙上,当然我并不沉! “好得差不多了。”飞坦道,“快点看,看完下去练习。” “哦哦。”我张目向下看去,第一个感觉是眩晕。毕竟是三米的高墙,站在狭窄的地方向下看,我觉得腿都软了。别怕别怕,飞坦在后面,不会掉下去的,我自我催眠着。 一旦站稳抬起头,陡然发现视野变得极为辽阔。外面果然是一条过道,然而不是想象中的顺着院墙的方向延伸,而是以我们的院墙为一个端点,远远的向外延伸出去,在视线尽头拐了个弯。这条过道大概正好是院子的宽度稍窄一点,两边都是低矮的屋顶,统一的深色砖瓦,和杂货铺一样。因为院墙很高,站在墙上视线甚至可以越过一排排的瓦顶,一直沿着八区这样看来显然经过规整的街道蔓延到天边,再远处,就是八区外面影影绰绰的垃圾山和垃圾自燃产生的白烟了。 从这个角度看,流星街甚有一种清寂的壮美!难怪飞坦这么喜欢站到院墙上来。我身心为之一爽地四下环顾一周,西边(理论上是西边)的天际线上已经出现隐约的晚霞,寥廓悲壮。 “那么……这边的屋顶就是五金店了?”我抻着脖子向左边看,指着那边的屋顶问飞坦。这么近,简直都能想象到特奥夫他们堂而皇之地踏着屋顶一路跑到院子里来的场景! “大概吧。”飞坦道。 “那这边的屋子是什么?”我又指着和五金店隔街相对的屋顶道。这边的屋顶离我们更近,甚至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有一间房子正好是和我们的卧室背靠着背,墙挨着墙。突然感觉好没有安全感呢。 “不知道。不过好像没有人。”飞坦道,“你看完没有?”他催促道。 “哦哦,好了好了。”我说着,收回视线,掠过显得十分脏乱荒凉的过道。 这条过道本身是自院墙而起的死路,业已不能通行,堆满了类似于建筑废料的垃圾,落满厚厚一层灰尘。面对过道的两边屋墙上间或有零星的窗户,大多破败不堪,久无人迹的样子。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辟出这样一条死路。 胳膊一紧,眼前一花,飞坦已经拎着我回到了地面上。他还挺细心,落地时把我的双脚提离地面,避免了甫然落地的冲击。 飞坦松开了我的胳膊,我正怏怏地想着这下得开始训练了,虐身又虐心,却听到脚步声响来。 一回头,是库洛洛向我们走来道:“飞坦,让莉迪亚自己练吧,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给十三区那边送消息,顺便帮我个忙。” “还没开始呢。”飞坦说着,懒洋洋地跟着库洛洛向杂货铺走去,转头对我道:“别偷笑,今天锻炼体能吧。” “……”我绷紧脸严肃地看着他,试图掩藏刚刚翘起的嘴角。 飞坦指着墙根下的裸土地对我道:“把之前埋进去的垃圾都挖出来,把坑挖得深一点,然后再埋进去。” (⊙o⊙)我顿时觉得自己从眉梢到肩膀全都垮了下去——怎么就把这活儿推给我了?那得扬起多少土……我今天又要洗澡了!╰_╯飞坦简直蔫坏! “……知道了。”我垂头丧气地应道,不忘瞪一眼站在飞坦后面对着我似笑非笑的库洛洛。少幸灾乐祸! 飞坦和库洛洛去了前面,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墙根底下苦哈哈地挖土。握着一把沉重的边缘十分锋利的巨大铁铲子,我哼哧哼哧,老老实实地挖土。 墙根下面这一块是我们处理垃圾的地方——因为每天都会产生许多见不得人的新鲜垃圾不好处理,我们十分光棍的想出个就地掩埋的办法,每积攒几大袋垃圾就挖开地上的黄土,把垃圾袋埋到地下。 “噗!”我移开铲子,看到稀松的浮土下露出黑色的垃圾袋,已经被铲子锋利的边缘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西瓜皮…… 日积月累(关键是我们生活奢侈、制造垃圾的速度太快了)的结果就是垃圾很快填满了原来挖出的大坑,在没有足够空间另起新坑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挖出原来埋下去的垃圾,重新把旧坑加深,再加深——这不,这苦差事被飞坦顺理成章地推给了我! 弯下腰把垃圾袋提出来放到一边,我活动活动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臂,无奈地叹一口气,又是一铲子下去。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地上的坑也越来越深。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全部的几十个大垃圾袋都挖出来了,而我已经深陷在坑里,直起腰才能让视线恰好与坑沿齐平。 用身体的力量压得铲子深深陷入土里,再翘撬棍似的把土掀起来,我用袖子抹掉额头的汗水,叹了口劳动人民深沉的气…… “砰!” 一声枪响,骤然打破了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爸爸不会看到这里来,但还是要说,爸爸生日快乐!!! 本周事情有点多,没什么灵感码番外,咱们还是赶剧情吧,抱歉哈,番外以后有机会再说~超长的一章,大家么么哒^^ 第50章 千层浪 什么情况?! 我心中一抖,蓦地抬起头,从坑里踮起脚向外看去——这枪声好近! 还没等我把视线对准,一连串炒豆似的枪响已经接连炸开,似乎是一把枪嚣张地连开六七下,一声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得人心神不宁,似乎近在咫尺! 伴随着子弹嵌入木料和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我突然惊恐已极地意识到,这这这,这是谁在杂货铺里开枪! 出了什么事?库洛洛和飞坦没有枪!他们怎么样了?! 有那么一两秒,我完全僵立在原地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艰涩地几乎无法转动。我竭力侧耳去听,枪声已经停了,杂货铺里一点声响也没有,仿佛空无一人。我握着铁锹木柄的手好像没有抖,只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空旷响亮的心跳声,刚才运动出的满头热汗已经瞬间变成了冷汗,风一吹透骨的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得去看看! 不成,我去了也没用!要是库洛洛和飞坦被控制住了,就只剩下我在外面了,我不能自投罗网!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赶紧先跑掉? 别开玩笑了!跑掉又能怎么样?我还能去哪里找援兵不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能帮我们,现在只有我自己…… 库洛洛和飞坦……还……活着吗? 我还是得先去看看……也许能做点什么…… 手指僵硬地动了动,轻轻放开手上的铁锹,不发出一点声音地靠在坑壁上。我抖着手,按捺着惊悸而疯狂的心跳,准备从深坑里爬出去。 手搭在脖子高度的坑沿上,我突然捕捉到杂货铺里传来一声模糊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听不清是什么,但绝不是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是脚步声,向后院走来。不急也不拖沓,很稳的脚步声,还带着点懒洋洋,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狠狠地咬住下唇,抑制住将要溢出的惊喘,几乎是下意识地蹲在了坑里藏住身形。 这当然没有用,院子实在不大,墙角下的深坑却大得醒目。我自己都明白这完全是猝不及防吓傻了之后的鸵鸟行为。 “找到了。一只小鸟。” 一个带着懒散和戏谑的冷漠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来,在我的僵硬中,一个人跳下来,轻轻松松提着我的衣服后领将我拎了起来。 衣领勒得我难受,失重感里,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提着我的是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褐发,看起来很凶。 我闭紧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居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褐发的家伙吹了声口哨,不见猥琐只见恶劣。他把我提到和他对视的高度,很恶劣的晃了晃我,“小姑娘,和我去前面。”提着我轻轻一跃就出了大坑,向杂货铺走去。 我默不作声地任他拎着,他没有束缚住我的手脚,当然我也没有蠢得贸然反抗,只是扯着衣领断断续续地呼吸着,脑袋疯狂转动着,却榨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早就知道我缺乏急智!简直蠢死了! 我欲哭无泪,要是库洛洛就好了!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被褐发的家伙提着进了杂货铺,光线骤然一暗——现在外面太阳已经下了山,屋子里就更暗了。 影影绰绰地,我一眼看到库洛洛和飞坦面对面地被两个黑衣人制住了站在店铺中间,貌似失去了自由,但还都利索的站着,看来没受什么伤。我首先松了口气,然后觉得更不妙了——都来不及反抗就被制住了么?这说明什么?! 除了分别站在库洛洛和飞坦身后的男人,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逆光站在门边,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木门,还有一个施施然坐在窗户下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似乎是头领。 光线太暗了,细节什么也看不清,我闭了闭眼,听到头顶上提着我的人道:“老叔,就是这个小丫头。”口气吊儿郎当中透着亲昵。 我睁开眼,听到唯一坐着的人道:“把她放下来。”这回我看得清楚了一点,说话的“老叔”一脸沧桑而精神矍铄,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 我立刻被放到了地上,倒确实是放而不是扔,可喜可贺。我忙不迭去看库洛洛和飞坦,他们两个身上果然是完好的,虽然被双手反扣、按着脖子不能动弹,但看来既没有吃子弹也没有挨揍。此时他们两个都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飞坦的眉头皱了一下,库洛洛脸上没有表情。 我惶急而无助地看了眼他们两个,是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眼光扫了一圈,除了坐着、看上去年纪不小的“老叔”和身后的年轻人,另外三个都是剽悍的成年男人,两个穿着制式的黑衣,一个肌肉盘虬、高壮得像野兽,看上去都不好惹至极。 我突然觉得头有点疼,鼻腔中嗅到有血腥气扑面而来。 是心理作用吧。 因为感觉不到念压,所以在那些所谓高手面前,我其实很少体会到那种令人难以呼吸的恐惧和威压。然而此刻,在我们小小的杂货铺里,我只是束手站在那里,就感到脸颊被目光割得生疼,像赤身站在茫茫雪地里,僵硬而绝望。 于是我本能地确认了这实在是我们前所未遇的强敌,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我茫然地想着,大概来硬的是没有半点赢面的? 可那该怎么办? 问题还在于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想要干什么? 我竭力镇定一点,犹豫了一下,直觉似乎不会有立时的生命危险,我试探地向库洛洛走过去。头皮一疼,脚步迈不出去了,后面的人伸手拽住了我扎在脑后的马尾辫。 “小姑娘,别动。”身后的声音懒洋洋的,却不掩冰冷。 我立刻收回脚。 “现在可以说了吗,各位找我们有什么事?”库洛洛突然道。即使要害制于人手,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把你们手上的芯片交出来。”“老叔”说道。 芯片!我呼吸一顿。 “……谁说芯片在我们手上?”库洛洛道。 “我不喜欢废话。”“老叔”道,随着他的话,制住库洛洛的人威胁地收紧了握着他脖子的手,库洛洛的呼吸立刻困难了起来。 “交出芯片,再说出你们背后的人,否则死。”“老叔”加重了语气,“不要让我问第三遍。我不喜欢杀小孩,但你们再不老实回答,我只好先杀一个了。” 库洛洛背后的人松了手,库洛洛立刻呛咳起来。 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莫名的烧灼一样的痛感,呼吸急促起来。 天色完全黑了,“啪嗒”一声,身后的人打开了柜台上的座灯。杂货铺立刻亮了起来,我看到飞坦熠熠的金眸和库洛洛咳得涨红的脸。 “芬克斯,你去后面找。”“老叔”对我身后道。 “是,老叔。”我身后叫芬克斯的褐发青年道。他松开一直扯着我马尾辫的手,转身向后院走去。 找什么?芯片?还好芯片不在这里。我混乱地想着,等等!芯片不在,但软盘在!只能祈祷他们不知道暗账的存在,不会在意软盘。还有卧室里那么多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我的天……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控制不住的露出慌乱神色,我对此毫无感觉,但“老叔”向我看过来,皱纹深刻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小姑娘,你来说。” 比起被毫不放松地控制住要害的库洛洛和飞坦,名叫芬克斯的青年离开后只身一人站在柜台旁的我显得格外自由。然而“老叔”一开口,置身在余下四个人的目光里,我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一动也不敢妄动。 我不知所措地去看库洛洛,库洛洛也看着我,黑眸深不见底。我读不出他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惶恐。 我知道,我们三个接下来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我接下来的话。而我甚至不能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们三个,我、库洛洛和飞坦,我们是一个整体,承担着相同的责任。不能再躲在他们的羽翼下了,特殊的能力也帮不了我。现在我必须站出来,承担起拯救我们三个的任务,责无旁贷。 必须成功。 我勇敢地调回目光看向“老叔”,他也看着我,老辣而锐利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我张了张嘴,用带着害怕的语气说道:“芯片在……在商业联盟手里。” 听了我的答案,“老叔”神色不变,冷声道:“继续。”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我,杂货铺里一时只有我写满怯意、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的头很疼,然而头脑变得空前清醒。 我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芯片藏在一个帆船模型里,是我从、从我叔叔……那里要来的。”我听到自己有些失真的、细幼软嫩的声音艰涩、缓慢地说道,就像一枝嫩芽万分艰难地钻破土层,小心翼翼地从泥土里探出头来,稍有惊吓就会瞬间龟缩回去。 “叔叔?”“老叔”追问道。 “就是……养大我的叔叔,一直很……照顾我、我们。”我说道,“那天……叔叔和他的手下起了什么争执……我不知道,他们动、动手了,有人死了……” “老叔”紧盯着我,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 我紧张得不得了,不过没关系,这是正常反应。用力吸一口气,找到声音继续道:“死了人,我吓了一跳。叔叔说没事的,然后他拿着那个模型想要丢掉。那个模型很新,很漂亮,我一直盯着看,叔叔说……给我拿走。”我露出惊吓后悔的神色,又道:“我本来说不要的,可是……可是……回来以后,后来飞坦,”我煞有介事地看了眼飞坦,“飞坦把模型弄坏了,掉出芯片。我、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送回去给叔叔看。然后……叔叔他们又吵起来了。” “他们吵什么了?”“老叔”微微倾身,凝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茫然回忆道,“叔叔说他们……不干了?什么对家不仁……他们不……不什么的。还说要换个、换个……买家。叔叔的手下反对,然后……那个手下突然死了。”我说到这里,脸不自觉地扭曲,似乎会想到什么可怕的场面。当然可怕的场面我脑子里不少,这反应绝对真实。 我带着恐惧和恶心的神色,闭口不言,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老叔”。 “怎么死的?”“老叔”微微皱眉,追问道。 我受惊小鹿似地眼神一闪,反射性地去看库洛洛,带着点求救的神色——我实在忍不住了,好容易有这么个合适的机会,我也没指望这一错眼能交流点什么,但库洛洛沉静的表情仍然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近乎上不来气,听到“老叔”厉声道:“说!”我反射性抖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却不敢直视他,只是低声道:“那、那个人突然、突然烂掉了……” 我觉得眼睛有点花,一阵一阵的眩晕。嗓子咽了一下,我听到自己带着浑然天成的颤抖说道:“整个人一点一点的烂掉了……很快就……变成了……黄、黄水……” 化尸水么,我已经连自己都信了。 我其实不会骗人,因为骗人的时候要先把自己都骗过去,毕竟只有“真话”才不会有破绽。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说的挺像回事,但精神压力好像有点大,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说下去。” “……那个人……死了以后,叔叔、叔叔剩下的手下都闭嘴了。然后叔叔让我把芯片拿走,等街长锤安再来的时候,把芯片交给他。”我“回忆”道。 “街长锤安?” “是八区的高层。库洛洛、库洛洛和他的女儿安吉丽卡关系很好。”我说着咬咬唇,眼神躲躲闪闪地去看“老叔”,犹犹豫豫地道:“然后、昨天,锤安再来的时候,我们就把芯片给他了。” “昨天?”“老叔”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确认道。 “……是昨天。”我小心翼翼地道,然后似乎生怕他们听完了杀掉我们的神色,歪着头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又着急忙慌地补充道:“不过!不过锤安!……锤安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们把芯片给他……” 最后一句的尾音带上些许试探,而“老叔”也很给面子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于是我得到鼓励一般,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锤安说,还好来得及……还说、还说这次联盟承他的情……哦,对了!叔叔还让我带了话,说……说……”我突然失言似的住了口,受惊地抬起眼扫一圈“老叔”和他三堵山一样杵在杂货铺里的三个手下,露出一个混杂着惧怕和后悔的神色,抿着嘴想要往库洛洛和飞坦那边缩。 这一下动作有点大,头疼带得眼睛疼而涨,像是要涨破眼眶,我垂了眼,眼前有那么一会儿全是白茫茫的雪花。 “说什么?” “呦,小姑娘想去哪儿啊?” “老叔”的逼问和身后带着戏谑的冷漠声音同时道。是去了后面搜找芯片的叫芬克斯的青年回来了。 “没找到?”“老叔”不再急着逼问我,转眼看向我身后的芬克斯,虽是问句,口吻却肯定。 “没有。”芬克斯道,“不过这三个小鬼好东西不少啊,有些老叔你的珍藏里都没有呢。我还找到了这个……”他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手里上下抛了抛。 我紧张地偷偷侧脸去看,那是我下午没吃的苹果,个大新鲜…… 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探寻目光,我神经质地解释道:“是、是叔叔给我的!” “你叔叔对你很大方啊。”芬克斯“嘎吱”一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另一只手伸过来又拽着我的马尾辫,很恶劣地抻了抻。 混、坏蛋! 我刚才向库洛洛那边挪的脚步再次被迫停下了。 “你刚才说,你叔叔还让你带了什么话?”“老叔”重新问道。 我不敢反抗,嗫嚅道:“叔叔说……说让联盟那里小心一点,至少在明、明晚之前,别让芯片被人……”我偷眼看他们一眼,飞快地小声道:“被人抢走了。” 我闭上嘴,紧张地观察着对面的神色,却见“老叔”默默听完,不置一词,只是漠然道:“都说完了?” 我忐忑地看着他,死命咬着嘴唇,犹豫地点了下头,又点了一下。 心跳加速,体温升高,然而血液回流,手脚发冷。脑部所有的神经好像都搅成了一团,拉扯出痉挛样的疼痛。就像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我精神高度紧张地度过无比漫长的几秒钟沉默,后背冰凉。 “哼。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突然,背对着门抱臂而立,一直门神似的不说话的彪形大汉粗声道。 我还以为除了“老叔”和芬克斯,其他三个人都是哑巴呢。 “东西在商业联盟手里,事情有点不太好办啊。”“老叔”换了条腿翘着,靠进身后宽大的藤椅里,轻描淡写地道。 “就算不和八区硬抗,凭我们的势力,难道还不能暗中拿回芯片?”那壮汉问道。 “这已经不是拿回芯片的问题。”“老叔”道,“家主的意思,是要借这一次的机会,让流星街的人都知道哪些人的东西不能动……”他突然收了声,向我们三个看过来,目光像淬了毒的暗刃。 这刺激了我过分敏感的神经,我浑身僵硬,警惕地看着他。 “要杀了他们?”芬克斯问道。 “老叔”摇了摇头,道:“拿回芯片的事不着急,八区的打算我也大概猜着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揪出那个敢往家主眼皮子底下伸手的家伙……”他的视线在库洛洛和飞坦身上转了一圈,盯在我身上。 “这倒是现成的线索。” 大半夜的,都该睡觉了,我们却被押送着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上——应“老叔”的要求,我得现在就带着他们去那个找给我芯片的“叔叔”。 都是信口胡诌,我哪有什么“叔叔”给他找? 自然是有的。 我默默带着他们向五金店的方向走去。 在我开口回答“老叔”的问话之前,只是眼神游移的一两秒时间,我强迫自己想了很多。如果我的脑子是一台机器,我想我已经能闻到那迸溅着火星的焦糊味儿。 活下来。 我们都要活下来。 “不杀孩子”什么的屁话完全不值得信任,走出五区就不是孩子了,这是流星街的共识。 那么……怎么才能在这些人手里活下来? 让他们认为我们有活下来的价值,对他们有帮助。 那么什么筹码能吊住他们的胃口,保下我们的命? 芯片的下落,背后的人。 很好,这两点我都知道。 芯片的下落,在八区手里。可八区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说了我们的价值就没有了。可如果不这么说,那该怎么说?不知道。 背后的人,真正的雇主我不知道,但还有特奥夫的雇佣小队。把他们招出来,祸水东引,藉此脱身?这不能救我们。那边三人实力还不如我们,埃特重伤,赛文和特奥夫的念技不明,不能心存侥幸。把他们扯进来无济于事,因为我们已经是一伙的。那么栽赃给别人?除了栽给商业联盟、栽给七区,我根本不知道还能栽给谁,而即使胡乱说了,也不能增加我们保命的筹码。 完全是死路。 不要慌……不能慌! 那就换个思路。 如果不能彻底脱身,就拖延,拖延到事情出现转机。 这里首先有个问题:如果我寻机用言灵定住对方全部的五个人,以库洛洛和飞坦的实力,有没有可能脱身带着我逃跑?如果有,这需要我争取到多长时间?不知道。这让我绝望地意识到不了解同伴的实力是多大的失职,又会造成多大的后患。 后悔无济于事,再换个思路——快快快! 不能控制住全部,就分散敌人! 分兵是不行的,我们三个不能分散。不能让他们分兵。那就拖更多的人下水?分散他们在我们身上的注意,然后逃跑! 但这里仍有太多变数,我怎么敢妄动? 可是没有时间了! 思维运转到极限,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再别无选择。 我们必须动起来,动起来才有希望,哪怕仅仅是一线生机! 最后我控制不住地看一眼库洛洛,带着自己都表达不明的疑问。他对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就是它了! 生死有命,人生总需要一点运气。 然后就是几乎全凭着直觉的一番胡说八道。 我试图引导着“老叔”以为我们还有帮助他们揪出幕后指使人的价值,并竭力暗示对方的实力,模糊地以为他们会因此选择集体行动,挟持着我们去找我那个“叔叔”,原型就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五金店和特奥夫了。 至于真的带着他们找上门之后怎么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向来只擅长归纳,排斥演绎。 可以说我在绞尽脑汁把事情推动到这一步之后,脑子里已经完全像是巨浪肆虐过后的海滨,只剩下一片不知所谓的狼藉,再榨不出半点生产力了。只能说是一种完全介乎直觉和幻觉之间的侥幸心理,希冀着或许能在接下来的拖延中遇到事情的转机…… 夜晚的流星街很冷,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初夏的凉风吹得我浑身冰冷,也吹散了流星街几乎终年不散的雾霾,露出天空上稀稀落落的黯淡星子,既寥落又微茫。 感谢于这稀薄的星光,我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和两侧影影幢幢的屋宇。芬克斯拽着我的一条手臂,几乎是提着我向前大步走去。 我踉踉跄跄地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心中完全是混乱和绝望的。即使运气好到事情完全按照了我自己都模糊不清的设想发展,话事人“老叔”决定带着我们三个“人质”一起连夜去抓捕疑似掌握幕后主使的“叔叔”,我却丝毫看不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以及,我们逃离敌手的机会。 看着旁边的库洛洛和飞坦,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内心的无力和愧疚逼疯了。 也许是身高的差距使得那两个负责挟持库洛洛和飞坦的黑衣人不方便在行走中再将他们双手反扣,走在街道上的时候,那两人都放开了库洛洛和飞坦,只是紧跟在他们身后很近的位置,不再时刻制约他们的行动。然而看库洛洛和飞坦老老实实向前走的样子,显然那是一个随时可以洞穿他们心脏的距离。 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身上的热量伴着虚汗在不断流失,我的眼前金星乱冒,几乎看不清眼前。也许是之前头上出了汗却没有及时擦干,现在又吹了风,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鼻子齉齉的,我艰难地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然后本就发木的脑袋像是被谁重重打了一拳,嗡嗡地响。我想不出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才能让我们活下来,我看不到时机,看不到路。 是嘴唇、或许还有全身?我在不自觉的颤抖,想要呐喊,想要崩溃的大哭。 为什么不能再聪明一点? 为什么不能想出更好更靠谱的办法? 我是不是……要把我们三个害死了? “接下来往哪边走?”走到丁字路口的老树下面,拉着我领路的芬克斯停下来问我。 “……这、这边……”我勉强打起精神,指了指横向的街道。转了方向,再走不了两步,就是五金店。 到了五金店,如果还不能迎来脱身的机会,那就彻底穿帮了。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不应该撒这样的谎,可如果实话实说,大概刚才就被杀掉了事…… 我忍着头疼拼命扯动脑筋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脚下猛地一绊,身子顿时向下跌去,胳膊却还被芬克斯扯着大步向前,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地上跪倒。 还没等我膝盖着地,芬克斯已经反应很快地一提我的胳膊,单手将我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胳臂被拽得生疼,差点脱臼了。 “疼……”我声音微弱地叫道。 “切,真麻烦!”芬克斯很不爽的将我放回地上,动作不是很粗鲁,但我还是感到了一阵重似一阵的眩晕。 我忍不住难受地小声哼了哼。 “让我拉着她走吧。”一个沉稳、舒服的声音突然说道,是库洛洛。 我心中一动,然后放任自己小声哭了起来,尚且稚嫩的童音带着极力压制的呜咽声,显得委屈至极也脆弱至极。 “呜呜……库、洛洛……哥哥……”我开始还有所收束的小声抽泣,没哭两声鼻子已经完全塞住了,头疼欲裂,眼泪唰的就下来了,狼狈地湿了满腮。 我听到库洛洛用平静而温顺的商量语气道:“天黑,她看不清路,还是我拉着吧,这样快一点。我不会做多余的事。” “老叔”冷硬地道:“快点,不要耽误时间了。” 然后芬克斯放开了我的手臂,我狠狠地抹掉眼泪抬起头,看到库洛洛站在原地向我张开手臂道:“莉迪亚,过来。”身后站着影子一样的黑衣人。 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头栽进库洛洛敞开的怀抱里。 胜利会师了。 顾不上想别的,我死命地抱着他,将疼得想剁掉的额头用力抵在他透着温暖的肩膀上,半是崩溃半是压抑地大哭出声:“哇……库洛洛……我害怕……” 对不起!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库洛洛将我牢牢抱了满怀,然后在“老叔”不耐的催促中,近乎强硬的拖着我向前走去,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嘘,没事的。” 他说着安抚的话,但是冷硬如坚冰,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坚不可摧的笃定。仿佛怕我不够明白,他扶着我胳膊的手用力紧握了一下,臂骨上鲜明的痛感像一道白电闪过我一片混沌的脑海,让我有了片刻的清明。 我吸吸完全堵塞的鼻子,张开嘴让一口冰冷的氧气直接灌入我的喉咙,主动迈开腿跟着他的步子向前走去。 五金店应该就在眼前了。 在五金店门前,库洛洛拖着我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也随之停下。“老叔”负手站在紧闭的木门前,他身旁那个野兽似的大块头压低声音道:“头儿,里面只有三个人,气息都很弱……” “老叔”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我们,问道:“你叔叔,有几个手下?” “……三个?”我向后靠了靠,犹豫道,“我只见过三个……” 也不知“老叔”信了没有,只是一挥手,那个壮汉和飞坦身后的黑衣人便“嗖”的一下不见了,瞬间跳上了在五金店的屋顶,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踩着瓦片向后院奔去。 “老叔”没有动静,依旧站在那里负手看着紧闭的木门。现在门口就只剩下他、芬克斯、库洛洛身后的黑衣人和我们三个。飞坦身后的黑衣人去出任务了,他自觉地向我们靠近,把自己归入剩下这个黑衣人的攻击范围。 库洛洛没有动作,但抱着我的手难以察觉的放松了,只是虚虚揽着。我们的头挨得很近,我听到耳边他缓慢深长的呼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跑进去两个不速之客的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听到耳边库洛洛的呼吸声,我越来越紧张,精神绷张到极致。 蓦地一声枪响,惊破沉寂的夜空。 周围的气息变了。芬克斯在“老叔”的默许下走上前去,“嘭”的一声粗暴直接地踹开了五金店的木门。 院子里面传来零星三两声枪声,以及和之前我们店里一样的沉默。“老叔”抬腿向一片漆黑的五金店里走去。 “动手!”耳边传来库洛洛轻急而果决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被锁了一个星期,耽误大家看文了,真是抱歉~ 被锁的理由是“涉黑”,我也是醉了……其实只是文案里原本跟在“流星街”后面的是“黑道”两个字而已。不知道以后写十老头怎么算?同人的评判难道不应该另算吗?如果有熟悉晋江规则的小伙伴麻烦告诉我一声啊~ 下章周日继续,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51章 万重山 我早就等着这一刻,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大声喊道:“停!” 清宛的音色贲张到极致,带出尖锐的童音。我调动了全部的精神大喊道,清晰宏亮,没有破音,隐约可以感知到的无形力量被发挥到极致。 效果立竿见影,“老叔”迈出的腿僵在半空,芬克斯和身后的黑衣人也僵硬地沉默着,连里面的枪|声也静止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早已蓄势待发的库洛洛和飞坦动了起来,我话音还没落下,库洛洛已经一把将我从他怀里推了出来! 我跌出去撞上了什么人,紧接着一股大力勒着我的腰拖着我向后跑去——是飞坦在拽着我逃跑! 飞坦在奔跑过程中直接扯着我转了个身,几乎是把我夹在胳膊下面奔跑。转过身的一瞬间,我的余光看到库洛洛还留在原地,正在翻开盗贼秘籍! 飞坦拖着我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我们的身后突然暴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将周围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黑。 飞坦还在夺路狂奔!等我拼命的睁开眼睛,发现我们已经跑过了街角的老树,向着背离杂货铺的方向跑去。 等、等等!库洛洛呢?! 我才反应过来,那白光应该是库洛洛盗贼秘籍里的念能力。这两人一个逃跑一个掩护,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像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但是飞坦带着我这个累赘先跑了,库洛洛呢? 我竭力地扭头想要向后看,在我不自觉的挣扎里,飞坦也停了下来。白光已经消失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两个他拖着我,我拽着他,两个人紧靠着丁字路口拐角处的墙壁,隐在浓稠的黑暗里,在彼此剧烈的喘息里拼命听外面的动静。 五金店的方向没有灯光,黑暗中我只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沉默而激烈的打斗声——重新响起的激烈枪|声、木门破裂声、瓦片炸碎声、快速移动的脚步声、肉体碰撞的闷响、锐物破空的声音、隐约地痛哼和咒骂…… 动上手了?……库洛洛没有跑出来?! 我只觉得胸口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记,还没反应过来,被飞坦向街道深处的方向推了一把,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急促地道:“跑不掉的,得解决他们!我回去帮库洛洛,你接着跑!” 他一头冲进了浓稠的黑暗里。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等等!”我哑着嗓子亟亟叫道。 “飞坦的剑!” 一把银亮的细剑掉落,还没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已经被一只手抄进手里,折回来的飞坦挥了挥剑,转身跑得不见人影了。 “别留在这儿,继续跑!”他最后不忘丢下一句。 空荡荡的街角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天上有大片的云飘过,遮住了这片天空,和唯一的光源——无数的星星。我伸出手,需要极尽目力才能看到自己的手指。黑暗给了我荒谬的安全感,我转头向飞坦让我继续跑的方向看去,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这片街角安静的只有我风箱似的急促呼吸,五金店那边的打斗声压抑而又遥远,身后靠着的一堵墙像是分隔出了两个世界,在那边充斥着传不过来的硝烟和火光,还有大片大片的鲜血。 我的状态糟糕极了。喉咙和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儿,两眼发花,眩晕耳鸣,头疼欲裂。也许我应该听他们的话继续跑到更安全一点的地方,这里离战场太近了,我随时都可能再被抓回去,那我们之前全部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跑吧,跑吧,我捂着胸口在心里催促自己,不要捣乱了,不是告诉你该做什么了吗?听话就好了啊!莉迪亚你这个傻瓜,要相信他们啊! “别、别开玩笑了……”我在沉寂如死的暗巷里咬着牙低低说出声来,扶着粗粝冰冷的墙壁背转过身子,面朝飞坦跑出去的方向。 我要是真的跑掉了,那两个家伙怎么再把我找回来啊?不怕我被哪扇门里冒出来的家伙绑架吗?! “给我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不、两把!”我虚弱而狠声地道。 “啪、啪!”两声,两把手|枪掉在我跟前的地面,声音大得我反射性的一个哆嗦,然后迟钝地想到还好没有走火。我笨拙地俯下身捡起手|枪,沉重冰冷的触感令我觉得踏实。摸索着找到其中一把的保险栓,是锁死的,“啪”的一声打开了拿在手里,将另一把小一点的塞到裤子的口袋里。 开枪的人首先要做好射中自己的觉悟,我讨厌这样扣下扳机后无法控制结果的凶器,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是枪了。 装备好武器,心里觉得多少安全了一点,我握着沉重的手|枪,探头看看外面,明明不断有撞击声、破裂声和闷哼声,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已经过去多久了? 我不再犹豫,一咬牙冲进了黑暗中,拔腿向前跑去。 也许我不该回来,也许我会打乱库洛洛和飞坦的计划,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让三个人都陷于险境。但谁知道呢?也许不回来才会错过什么我本该能做的?命运这狗|娘|养的,谁知道前面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让我一个人跑得远远的只能等待,我做不到! 库洛洛和飞坦在那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我不能在原地等待,也不能逃跑,我必须行动起来,做点什么! 我冲出相对安全的街道,跑过街角的老树,径直冲向杂货铺的方向。我与五金店所在的街头擦身而过,那边传来的打斗声更清楚了,双方都动用了念能力,木建筑被拆毁的巨响在曾经得要炸|弹才搞得出来。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往那边看,事实上我也确实顾不上,只是担心着不要被那边发现就已经用去了我全部的精力。我一鼓作气,闷头沿着直线向前跑了四五百米,成功冲进了杂货铺门前的窄巷。 “啊——”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巨吼突然从那边传来,我脚下一软,差点扑在地上。是谁?我惊慌地想着,反正不是库洛洛和飞坦的声音! 我一手死命攥着手|枪,另一只手握拳,指甲刺进手心,用细微尖锐的疼痛提醒我继续向前跑去。 顺利地冲进杂货铺敞开的大门,我踉跄着停在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室内,狼狈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里血腥味乱窜,眼前全是金星。 算了,这一路凭我这样的废柴也能顺利跑过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我原地缓了两口气,立刻跌跌撞撞地向后院跑去。 如果还是按照我离开时的情形估算,五金店门口应该是主战场,以我的本事,贸然跑过去完全是死路一条。因此我的思路是绕道杂货铺,翻过后院的围墙从后面的小道接近五金店的后院,去那里看看情况。这样即使不能帮上什么忙,也不容易把自己卷进去添乱。 我跑进院子里,绕过下午挖出来的大坑,站到围墙下面,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今天下午看过的死路,恰好与五金店门前那条路平行。 “梯子!”我按着墙低声道。 一架三角形的木梯靠在墙边,距离墙头还有一点距离,不过目测爬上去的话也够了。我摸摸腰上的枪,蹲下身把手中那把放在了地上。 握住木梯粗糙的边缘,我张开嘴深吸一口气,敏捷地蹬了上去。两米多的高度,我三五下爬到了梯子的顶端,探手去够墙沿。头很沉,重心转移时差点一头栽了下去,我半空中晃了晃,吓得赶紧抓住了梯子,闭了闭眼,等眼前稍微清楚了,心一横,手脚并用地从梯子顶端跨到了墙头上。 一屁股坐在墙头上,我按着屁股下面结实的墙面,松了口气。双腿悬空晃着,看不到墙下面的情况,我紧接着开始发愁:这么高,可怎么下去啊? “……再来一座梯子?”我试探性地道。 又一架差不多的梯子靠在墙头,这回倒是出现在墙那边了,可是没有撑开立稳,甫落地晃了两晃就向外倒去。我慌忙伸手去够,没够到,自己倒是差点跌了下去,吓出又一身冷汗。 梯子“哐当”一声倒在了下面看不见的黑暗中,我立刻屏住呼吸,紧张至极的听着动静,还好五金店那边并没有人循声而来。我觉得脸上发烧,心慌意乱地向那边看了眼,感觉打斗声稀疏了很多,没有人声传来。难道快要结束了? 我心头一揪,定了定神又道:“给我一座梯子!” 一座新的梯子出现在我面前,这回是一座铁架子的,很结实地靠在了墙边。我伸手够到梯子,趴墙头探出手去将梯子撑开立好,用手试了试,还算稳当。 用手拍拍滚烫的脸颊,我鼓起勇气握住铁梯子,颤巍巍地从墙头挪到了梯子上。梯子晃了一下,立住了。我不敢再耽搁,一节一节用脚试探着,很快爬到了地面上。 踩着地面上硌脚的不知道什么废料,我扶着铁梯子看一眼夜色中影影绰绰的高墙,觉得自己真不容易。 我转身眯着眼看了看路,凭感觉辨认出五金店后墙的方位,摸索着走了过去。脚下崎岖不平,不时绊到散落的垃圾废料,又不敢照明,在急匆匆跑动却跌了两个跟头,擦破手掌上一层皮后,我只好半走半爬地向那边慢吞吞地挪。 走了大概不出十米,就在我发愁地担心错过五金店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砖块散落、砸在地上的声音,一个男声吼道:“混蛋!到底在哪里?!” 好像是那个叫芬克斯的家伙! “有种出来!小兔|崽|子,别让我逮住你们!……老叔,老叔!你在哪?”寂静的夜里,他的喊声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芬克斯,闭嘴!”还有“老叔”森冷无比的低喝声。 看样子,库洛洛他们脱身了?真是太好了! 我循声向那个方向摸索过去,小心脚下不发出声音,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冰冷的墙壁。是砖墙——八区沿街的建筑都是木质,印象中好像只有我现在走的这一条小路左右都是砖石建筑。……我记得,五金店里埃特的房间里面好像是砖墙?但是好像没有窗户。 我摸索两下手下粗粝的砖墙,寻思着怎么才能看看里面的情况,又听到里面不断传来拆房子似的巨响。 搞什么啊?这么大动静…… 我摸摸腰间的枪,正想着要不要再叫一把梯子来爬上屋顶,突然从墙里面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拖进了墙里面! 我下意识地尖叫出来,被那人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闷短促之声。我吓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张开嘴狠狠向捂着我的手咬去,反而被他用力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别叫,是我。”一个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细细的道,我竭力挣扎着,又听他道:“是我,特奥夫。” 我渐渐冷静下来,也认出了特奥夫的声音,停止了挣扎。我扳着他的手,他稍稍放松了钳制,但还是贴在我嘴边,随时可以捂住的位置。 我惊喘两声,用气声问道:“这、这是哪里?库洛洛他们呢?” “嘘,这里是埃特的房间,他们还在外面。”特奥夫也用气声答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别装傻。”特奥夫显然压抑着怒气,他加重攥着我肩膀的力度,质问道:“莉迪亚,那些人是哪来的?” “你、你问我?!”我也压低了声音,同样愤怒地道:“是来找芯片和软盘的!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们?”特奥夫惊疑道。 “我怎么知道!”我心急如焚,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不想再和他纠缠,我又挣扎了两下,逼问道:“库洛洛和飞坦在哪里?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特奥夫没有理会我,却听到他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道:“那些人还没退走,赛文和你的两个小朋友也在外面,双方暂时僵持住了。他们还活着。” 虚弱而粗浑的声音,是埃特。 我亟不可待地相信了他,松了口气,又立马质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对面根本没有光线投入,也就是没有门窗,这根本不是埃特的房间! “是密室,墙壁的夹层。”特奥夫悄声道,“你安静一点,外面会听到的。” 我立刻压低了声音,只余细细的气音:“你们一直在这里?从这里怎么看到外面?” 特奥夫犹豫了一下,我不罢休地挣扎起来,他于是妥协道:“你别闹,跟我来。”我跟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很快触到对面的墙壁。这果然是两堵墙之间的夹层,细长狭小。 特奥夫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轻轻推开了一块砖,墙壁上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洞口,立刻有微弱的星光泄漏进来。洞口不高,成年人要弯下身子,我踮起脚来正好够到。 我迫不及待的把眼睛凑到洞口向外看,天上的乌云适时地移开了,细碎的星光驱散了些许黑压压的夜色,我看到外面是埃特的房间,房间的外墙和门窗已经被打碎了,直接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里,芬克斯正困兽似的打转,似乎囿于无形的围墙,走不出方寸之间。对面的建筑也就是原来的五金店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就在他身旁几步远,“老叔”和一个黑衣人也像瞎了一样胡乱摸索着,似乎完全意识不到彼此的存在。 “库洛洛的能力真让人惊喜,外面几乎全靠他才拖了这么久,他和飞坦甚至还干掉了两个。这个能力已经是他使出的第五个了……”特奥夫凑到我耳边悄声道。 我烦厌地躲开他试探的声音,暴躁地想杀人。把脸整个贴到墙面上,我双目来回梭巡,竭力寻找外面库洛洛和飞坦的下落。 困住芬克斯的是库洛洛“盗贼秘籍”里收藏的念能力之一,“水晶迷宫”几乎不可能被暴力突破,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在院子的一角,我还发现了一具破损严重的尸体,是对方那个大块头。在侧面的屋顶上,还挂着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听特奥夫的话,应该也死了。 我还记得库洛洛说过,“水晶迷宫”用来困敌堪称完美,但缺点同样也很明显,一是迷宫外面的人攻击不了里面的人,二是施展这个念能力的人必须在距离迷宫十米之内,否则就会失效! 不知道以库洛洛的念量还能撑多久,但他们一定还在这附近!我得快点找到他和飞坦,只要趁机让他们进来密室,就安全了!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找到了! 就在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里,库洛洛和飞坦就蹲在一扇窗户后面!虽然保持了十米的距离,但这个位置选的十分隐蔽,不细看很难发现。要不是飞坦金色的眼睛正好暴露在光线里闪了一下,我也发现不了! 现在就是趁着“水晶迷宫”失效之前,让他们赶快过来! 怎么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我离开窥视的洞口,向地下左右看看,想找一块石头丢出去。特奥夫警惕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看到库洛洛和飞坦了,得叫他们过来!”我答道,挣开他的手,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 “你疯了!”特奥夫一把攥住我握着石头的手,低喝道:“你这样会把我们都害死!” “我们得救库洛洛他们!”我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头脑空前清醒:“你就一直躲在这里见死不救?别做梦了!我要救他们!” “你只会把我们都害死!”特奥夫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水晶迷宫’,是北六街区’牧羊人’彼得的念能力!” 他攥着我的手无比用力,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牧羊人’彼得是个聋子!他的幻境不能隔绝声音!我们这里发出一点声音幻境里的人都能听到!库洛洛还能撑多久?现在暴露密室,等他们出来马上就会找到我们的!你不但救不了他们,还会把我们都搭上!你想死吗?” 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太阳穴砰砰的跳,思维嘈杂到极致,反而变得异常清醒。我倔强的瞪着特奥夫,无比理智而清晰地说道:“我不想死。我要救他们。” 特奥夫不屑地道:“你休……”“想”字被他咽在了喉咙里,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瞳孔收缩,脸上流露出狰狞的杀意和忌惮。 我抽出了塞在口袋里的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直直抵着他的鼻梁。 “你干什么?”里面埃特震惊地道,他向这边靠近。 “不要动。”我压低声音警告道,几乎能想象自己此刻镇定而疯狂的神色。早在他阻止我的时候我就悄悄扳开了手|枪的保险栓,阻止我的人都要死! “救他们,或者我们一起死。”我漠然地看着特奥夫扭曲的脸,低声道。 “……你这个疯子!队长,答应她!”埃特在后面紧张地道。 “好。”特奥夫喉结艰难的滚动一下,低声道,“我让他们进来。你把枪放下。” “怎么开门?”我稳稳地端着枪问道。 “那边有一个隐藏的扳手,就在窥孔的旁边。”昏暗的光线里,特奥夫温文敦厚的脸上闪过骇人的森冷怨毒,但还是照实说了。 你看,人只要怕死,就还有救。 我轻易地挣脱特奥夫攥着我的手,将手中的石子留在他手里,退后两步,背靠到墙壁上,依旧用枪对准特奥夫的脑袋,轻声道:“你把石头扔出去,然后开门。……放心,我会瞄准的。” 不知道特奥夫是不是咬碎了牙,但总之他还是顺从的将手里的小石子沿着窥孔扔了出去,掉在外面的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无比醒目。 不知道库洛洛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们,我能做的只是竭力端稳手中的枪——这越来越难了,我觉得眼前的世界在旋转,但还是强迫自己坚持住,抵着墙面保持稳定。 我睁大眼睛,低声命令特奥夫:“现在开门。” 特奥夫伸手在墙上扳了一下,他面前的墙壁突兀地滑开,隐在墙壁里的机括发出年久滞涩的声音。原本窥孔的地方空出可容一人进出的窄门,外面稀薄的星光争先恐后地倾泻进来,照亮了特奥夫铁青的脸。 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门口出现了库洛洛逆光的脸。他没有马上进来,捧着摊开的盗贼秘籍和堵在门口的特奥夫默默对视。 “库洛洛!”我小声叫道。 特奥夫向后让了让,库洛洛看到了我,走进来。飞坦紧跟在他后面。 密室里比外面昏暗许多,库洛洛向我走来,我只能看到他大概的轮廓,但只是他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我已经被他半身的鲜红刺痛了眼睛,他的白衬衫几乎完全被染成血衣。 我几乎瞬间被一种想要哭出声来的冲动击溃了,一时只觉得手里的枪沉得再也握不住分毫。库洛洛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握住我下垂的枪管,低声道:“给我吧,没事了。” 他身后,飞坦将银亮的细剑竖在身前,站在特奥夫身边。特奥夫探身再次扣动机关,缩进去的墙壁重新滑出来,封上了之前的入口。 密室重新陷入黑暗。 我松了手,两腿一软,将脑袋后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只觉得脑袋里如同燃烧着一片火海,搅动每一根神经的疼痛肆虐着,令我呼吸困难,提不起一丝力气。我闭着眼,分不清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雪花还是均匀的黑暗。 “你们没事……?”我近乎呢喃的说道。 “莉迪亚?”库洛洛在我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听不清楚,他声音好像很着急…… “怎么了?”低哑的声音,飞坦。 “她发烧了!”库洛洛道。 发烧啊……是说我吗?额头被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好凉快……我迷迷糊糊的想着,难怪这么难受啊……头好疼…… “密室已经暴露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这是特奥夫。 “外面的幻境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往哪里走?”库洛洛问道。他的声音离我很近,我感觉被人从墙上拉了起来,抱进怀里。 好重的血腥味……头更晕了…… “……这边走!”特奥夫的声音。 地面一阵隐隐的震动,还有什么机关运转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我似乎被人揽着腰带着向前走,是库洛洛吧?我试着迈开腿自己走,却在走出两步时腿一软,眼前一黑。 “速度快!”好像是特奥夫在说话? 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坐在家里看雪,无心学习,顺手就把这一章提前码了~ 第52章 惊蛰夜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被打横抱在谁的怀里,在一片黑暗中前行。 头疼欲裂,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热,我模糊的记得我好像是发烧了?小幅度地动了动脑袋,我难受地“哼”了一声,像幼猫孱弱的呜咽。 “醒了。”头顶上抱着我的人说道,是飞坦。 “我们……在哪?”我挣扎着道,声音像是咽在喉咙里,低不可闻。 “是密室下面的密道。”库洛洛沉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走在我们旁边。 “看样子……像是一个古老的遗迹。”他的声音挺轻松,“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 “嗯……”我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卧槽!为什么会发烧?!简直不能更拖后腿!我听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急促呼吸,郁闷地想着。肯定是之前好几次出了汗没有擦干,结果被风一吹就着凉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倒霉催的…… ……我就说我不可能这么笨,原来是发烧了! 呵呵……哼哼……呜呜…… 发烧真不是人干事,我软趴趴的抬起一只手死命地扯着头发,试图缓解剧烈的头痛,躺在飞坦怀里气息奄奄地想着。 怀里? “有没有……受伤?”我断断续续地问道。 “库洛洛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有点影响行动。”飞坦在我头顶上懒洋洋地道,“我断了两根肋骨,运气还不错。” “那我下来……”我吓了一跳,赶忙道。 “老实呆着吧。”飞坦道,“你确定你能走?”十分怀疑的语气。 “……辛苦……了。”我只说了两句话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真是病来如山倒,只好继续压榨伤员。 “飞坦会很快好起来的……库洛洛也是……”我弱弱地道。 上面突然传来一连串巨响,像是炸弹爆破的动静,好像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对哦,我们在地道里。我甚至感觉到地道也随之轻微的晃了两晃。 刚才好像也是这样的巨响吵醒了我。这么大的动静,地道会不会塌啊?! 我惊疑地睁开眼,看到黑漆漆的地道顶上突兀出现一层透明的罩子。这罩子像一层柔韧的薄膜,闪着隐约的彩光,使得我们能看清头顶和两侧的墙壁,黑色的岩石雕琢着复杂的环纹。 那是什么? “看到了吗?”库洛洛在旁边看到我睁大眼睛的惊异表情,“是早已失传的防御性念阵,这个地方不简单。别担心,上面那些家伙破坏不了地道,找不到我们的。”他轻描淡写地道。 外面的暴力破坏还在断断续续地坚持,可以看到透明的罩子后面大块石砖拼接的墙壁在不断震颤,却被间或散发出微芒的保护罩支撑着免于崩塌。 “就快到了,前面有个大厅,我们在那里停下。”前面突然有人道,是特奥夫。 我这才发觉原来黑暗的密道里不只有我们三个的脚步声,只是前面的人一直闷头赶路不出声,我才没有发觉。现在想来,之前应该是特奥夫带着大家紧急下到密道里逃跑的吧。“水晶迷宫”一定已经解除了,那些家伙搞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个情况。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库洛洛问道。我想起他之前一身的血,也不知上药了没有……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大概是流星街出现以前就存在的遗迹。”特奥夫在前面道,“除了我们应该没有人知道这里,我也不敢向深处走,只走到过我们现在要去的大厅。” “说起来,这可真是逃命的好地方。”一个尖而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口道,我吓了一跳,这是谁?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赛文。 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点火光突然亮起,是特奥夫点亮了嵌在墙上的一盏油灯。他动作很快,又接连点亮了墙上的一圈油灯。 摇曳的火光驱散了周围的昏暗,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因为是地下,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和拱形的屋顶雕刻满繁复怪异的花纹,让人看着眼晕。地板上有碎石的残骸,整个建筑显得既妖冶又荒败。 我们站在大厅的入口处,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扇死死紧闭的巨大石门,从地面直顶到天花板,足有十几米高。石门上好像雕刻着什么巨幅的壁画,远远地看不清楚,却透着不详。 我们都没有靠近那边。 特奥夫点完灯,走回离我们进来的通道口不远的墙边,在一块凸起的方形石块上坐下。埃特之前好像一直是被特奥夫扶进来的,现在坐在他旁边,身上依旧缠满纱布,喘着粗气,看上去糟糕极了。赛文和他们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席地而坐,看上去没怎么挂彩。 库洛洛选择了和对面三人遥遥相对的一侧,也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落脚。他手里拿着飞坦的剑,现在就顺手用那把剑清理出一片没有碎石的空地,席地而坐。飞坦抱着我跟上去,蹲下来把我放在库洛洛旁边的石地板上坐好,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 “谢谢,飞坦。”我小声说着,将发热的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转头看到身边飞坦苍白疲惫的脸,嘴角肿了高高的一块,脸颊上还溅着血迹,狭长的眼眸半阖着,随着烛焰的摇曳翕动着蛇类一样冰冷的光。 这样的飞坦啊。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突然倾过身去,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飞坦毫无防备的被我亲个正着,上半身受惊似的向旁边一闪,霍地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睛睁得老大,沙哑的声音拔高,带出些许锐音:“你干什么?” “谢谢你啊……飞坦。”我烧得有点迷糊了,徒劳地睁大眼睛,不甚清明地回望他,关切地道:“肋骨……接好了么?” “早就接好了!”飞坦飞快地道,神色一板,凶巴巴地道:“不要随便凑过来!要撒娇去找库洛洛!” 我往后缩了缩,很委屈的扁着嘴道:“我没撒娇……” “那也不许……亲我!”飞坦有些艰难地道。烛火昏黄,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飞坦的脸是不是比刚才红了? 我迷茫不解的看着他,眼前的一切都雾蒙蒙的。飞坦目光隐忍地转到我后面,皱眉道:“库洛洛,你管管她!” 身后的库洛洛伸出一只手揽了揽我的肩膀,依稀含着笑道:“她发烧了,恐怕不太清醒。来,莉迪亚……” 我有点听不明白他们的话,木愣愣的顺着库洛洛揽在我肩上的力度转身向他靠过去,觉得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我好像愈发烧得厉害了,脑袋又疼又胀,像烤熟的红薯。 半转过身子,我的视线晃了晃才重新对准库洛洛。他坐在我左边,还穿着那件被血浸透的衬衣,脸色是失血的苍白,显得眉目愈发黝黑。 我突然想起他肩膀上的伤!眯着眼睛向下看去,醒目的伤口在左肩,衬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深刻的几乎劈开半边肩膀的伤痕,还在稀稀拉拉的渗着血珠。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得心疼极了。笨拙地凑近到他身边,伸出手去想握他软软垂在身侧的左手腕又不敢,觉得头脑一瞬间又清醒了好多。我紧盯着他的伤口拔不出视线,低柔地问道:“要伤药吗?” “要。”库洛洛坐正了身子,收回揽在我肩上的右手,垂下来握住我伸出去的手,声音清明地道:“清水、酒精、纱布、绷带、外伤药、消炎药,还有退烧药。” 他看向对面特奥夫那边,扬声问道:“你们还需要什么?烧伤药要吗?” “要。再来一点镇痛的,麻烦了。”特奥夫从那边道。 库洛洛握了一下我的手,于是我把以上的药品重新报了一点,中间两次漏掉了药名,被库洛洛提醒了补上。一阵“噼里啪啦”声,瓶装的矿泉水、酒精、大卷的纱布、绷带和一盒盒的药品掉在我跟前的地上。 库洛洛松开我的手,单手从地上的一堆里挑出烧伤药粉的止疼片,再分出部分清水、酒精、绷带和纱布,轻轻推到面前远一点的地上。他只用了右手,左手一直垂在身侧。我只觉心揪得难受。 对面,特奥夫起身向我们走过来,拿走了分出去的药物。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也带了伤痕和血迹,似乎在方才也参与了战斗。 我不敢再看库洛洛惨烈的肩膀,又转头去看刚才突然不知道闹什么别扭的飞坦。飞坦除了断了肋骨,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身上多是溅上去的血迹。他默默地从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抬起眼对我道:“你和库洛洛换个位置,我给他包伤口。” 我张张嘴,想说我来吧,想想自己虚软的手,偃旗息鼓了,握了下库洛洛的手又松开,忙不迭笨手笨脚地向前爬出去,让库洛洛挪到飞坦身边。 我绕了个半圆,坐到库洛洛左边重新靠回到墙壁上,恨不得将滚烫的身子整个贴到冰凉的墙壁上降温。 库洛洛脱掉衬衫,侧过身子背对着我,将左肩送到飞坦面前。 飞坦利落地撕掉外伤药的包装,将药粉倒在库洛洛肩膀上。 “你放松点,这样血止不住。”我听到飞坦道。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库洛洛道,他的声音此时到底泄露出些许强撑不住的虚弱。 飞坦道:“要不让你缓缓?” 库洛洛道:“没事,来吧。” “……把杀气收回去。”飞坦扯着纱布道。 “……你等一会儿。”库洛洛有点虚弱地道,“莉迪亚,来一下。” “嗯?”我撑着墙壁坐直身子,然后蹭过去,坐在库洛洛身后。 “从后面抱着他。” “抱着我。” 飞坦和库洛洛几乎同时道。 “哦。”我现在的状态就适合一步一个指令的行动,听话地伸出手去,从背后抱住库洛洛的腰,“这样行吗?” “再抱紧一点。”飞坦道。“小心他的伤口。” 我于是向前贴了贴,从右后方抱紧库洛洛的背,顺势将下巴抵在他完好的右肩上。 我高热的脑袋有些不太好使,滚烫的脸颊一贴上他颈侧清凉的肌肤,立刻舒服得忘了其他,放心地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库洛洛呼吸滞了一下,飞坦却道:“很好,就这样。我动手了?” “嗯。”库洛洛低声应道。 飞坦于是将纱布缠到库洛洛受伤的肩膀上。他的身体靠近库洛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怀里库洛洛的背部肌肉紧绷了起来,似乎有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想要反击。 “唔?”我下意识地双手用力抱紧了他,不想让清凉的抱枕挣脱出去。 趁着库洛洛僵住的间隙,飞坦动作麻利地用纱布裹住库洛洛的半边肩膀,然后手一抖,又将绷带裹在外面,绕两圈回到前面打了个死结,手轻轻一扯,扯断多余的绷带,向后和库洛洛拉回到正常的距离。 库洛洛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疲惫的“吁”了口气,松懈地向后一靠,和我前后倚着。 “差一点就被砍断了。怪不得你的反应这么大。”飞坦喝了口水,低声道。 “是自制力还不够。”库洛洛也低声道。他又缓了两口气,然后直起腰来拍拍我还抱在他腰上的手,道:“莉迪亚,松手,让我起来。” 我依依不舍地松开他,库洛洛站起来转回到我的左边。虽然就是方寸间换个位置,但库洛洛当然不肯像我那样狼狈地在地上爬来爬去,而是不辞辛苦地站起来走两步又坐下,让还眼巴巴看着他的我直眼晕。 库洛洛重新挨着我坐下,没有受伤的右边肩膀紧邻着我。他道:“莉迪亚,吃退烧药。” “哦!”我慢了不止一拍的反应过来他的话,立刻精神一振——原来还可以吃药,我都忘了!然后蒙眬着双眼去地上那堆药盒里找退烧药,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死活也不能把药盒上花花绿绿的鬼画符翻译成“退烧药”。 “找不到……”我苦恼的喃喃自语。 “这个。”一只手从地上的一堆药盒里拿出一个塞到我手里。是库洛洛。 我乖乖地接过药盒打开,摸出一板药来,也不多想,手指不太利索地抠出一片胖乎乎的白药片,直接塞进了嘴里。 好苦! 我一把抓起旁边一瓶矿泉水,拧开就想往嘴里倒……拧、拧不开!我含着药片想咽不敢咽,想吐又舍不得,抓着拧不开的矿泉水急得差点哭出来。 库洛洛从旁边伸出手来,就着我紧抓着矿泉水瓶不放的动作,轻易地单手拧开了瓶盖拿走,将敞开着口的水瓶留在我手里。 我赶紧叼住瓶口灌了下去,将已经半溶解的药片冲进喉咙,又咕咚咕咚咽了两口水,幸福地长叹一声——总算不苦了! “哎!”库洛洛突然在旁边道。我咬着瓶口抬眼看他,他盯着我丢在地上的退烧药盒,有点懊恼地轻声自语:“我怎么忘了,一片是成人的剂量,应该吃半片。” 我好半天才费劲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松开瓶子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库洛洛很坦然地摸摸我的头以示安慰:“别担心,这样就不会烧傻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混沌,也就放开不管了,只记得自己已经吃了药,很快就会恢复智商了! 真是太棒了! 库洛洛拿走我手里的水瓶喝了一口,自己也吃了一片药,然后将水瓶盖好放在一边,对飞坦道:“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好。”飞坦道,然后靠着墙壁头一低,抱着他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回来的剑,片刻也不耽误地闭上眼睡了。 “你也睡吧。”库洛洛吩咐道,单手拉着我靠回到墙壁上。 “嗯。”我乖乖地靠到墙壁上闭上眼睛,本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意识几乎立刻散了干净。我阖上眼摸索着想拉住库洛洛的手,他轻轻挣了一下,道:“我得放在外面。” 我一想好像库洛洛只剩下一只手好用了,只好放开了,又挪了挪身子,直到贴着库洛洛的肩膀,准备睡觉。 睡觉之前,我最后的意识驱使着我掀开眼皮看了眼对面,特奥夫他们也垂头靠坐着似乎睡了,只是不知道闭上眼睛的人里面有谁是醒着的,又是谁在守夜。 从这个角度看去,明显可以发觉特奥夫和埃特离得更近,赛文和他们还隔得远了一些。电光一闪间,我想问今天晚上赛文是什么时候加入我们的?但一时倦怠已极,想着库洛洛和特奥夫他们总是知道的,也就轻轻放过,重新闭上眼睛,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即使身体已经熬到极限,这一觉却完全不像想象中那样睡得沉稳,似乎一直沦陷在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不得片刻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闷雷似的鼾声吵醒,再睁开眼时丝毫没有小憩过的放松,反而觉得愈发疲惫。 我之前好像一直靠在库洛洛的肩膀上睡,现在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脖子完全僵硬了,一动就酸疼得不行。 “怎么醒了?”库洛洛在我头顶上道,声音轻而清醒。 我心一横一使劲,总算扳直了脑袋坐起来,向后靠在了石壁上。虽然脖子和半边肩膀酸痛僵硬,身上疲惫得像是足有几天几夜没睡,但好在头疼减轻了许多,精神也清醒了一点。 头顶地面上的爆破早已经停了,从这里却还能听到外面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尖锐风啸。地道是通风的,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气流晃动着墙壁上一圈蜡烛,摇曳的火光照在每个人半垂的脸上,忽明忽暗,沉寂晦涩。 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单从似乎没有消耗多少的蜡烛来看,应该才过了不久。对面,埃特显然睡得很沉,那阵闷雷似的鼾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吵醒我了……”我转头看向库洛洛,还有点迷糊地呢喃道。 库洛洛只是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却还穿着那件沾血的衬衣,上面他自己的血现在已经凝结成了深褐色的硬块,看着就很不舒服。可即使在这样落魄的境况里,库洛洛就是能做到眉眼含润,贵气恬然。 “我睡了多久?”我问他。 “不到两个小时。”库洛洛侧头看着我道,这个时间比我以为的还要短很多。“接着睡吧。”他道。 “嗯。”我含糊地应着,突然又想到了问他:“你累不累?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库洛洛眉眼不动的道。没有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真话? 别开玩笑了,受了几乎废掉半边肩膀的重伤还要守夜,怎么可能没事?我也不知哪里来的焦虑,伸出手去想要试他额头上的温度。库洛洛也没有拒绝,反而配合地低了低头,任由我冰凉的手掌按到他温热的额头上。 柔软的额发划过手背,掌心下是他眉心烙印一般的十字。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十字代表什么又是怎么来的,这似乎是库洛洛最大的禁忌。 在保育所的那两年,有一次有人指着库洛洛眉心的十字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我都忘了,只记得之后有一整个下午我没找到库洛洛,那是他唯一一次甩开我单独行动。那天直到傍晚领取食物时他才回来,插队到我前面,我闻到他身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赶紧拖着他出了队伍,跑到垃圾山里洗干净了才敢回去教堂。库洛洛洗澡的时候,还有从那以后,我们都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当然后来我也再没见过那个孩子。 而现在,他任由我虚软无力的手心遮住那枚刺眼的十字,低头垂眸的姿态近乎温顺。我无端觉得心中宁静而柔软,像泡在一汪暖融融的温水里,不想出来,也不想动弹。 不过库洛洛有没有发热我却摸不出了,毕竟我自己发烧烧得手脚冰凉,摸库洛洛就觉得温热有余。我收了手,犹豫着要不要再拿自己滚烫的额头凑上去试试,却被库洛洛握住肩膀拉了下来。 “我没发烧,你赶紧睡觉吧。”他有些无奈地道。看我只是润着眼睛盯着他看,又补充道:“我吃了消炎药。” “……我担心你。”我低声道。 “我没事。”库洛洛道。他抬眼看着我,又黑又大的瞳仁总是让他连敷衍都显得格外诚恳。 “……你不会有事。”我看着他,脸上烧得厉害,连眼眶都在发热。生病好像确实会使人脆弱,至少以前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寂静空旷的地下宫殿里,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这绝对是我说过最郑重的一句言灵,郑重到用尽我全身的气力,近乎虔诚。 “你不会有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好。”库洛洛也认真地应道。他总是知道怎样最快最有效的安抚我。抬手把我的脑袋按下去压回他的肩膀上,他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快睡觉。” 我枕在库洛洛的肩膀上,心跳地有些失控。这不太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我猛地从他肩上抬起头,头被自己剧烈的动作晃得一晕。 等我重新看清楚眼前,就看到库洛洛微微扬起眉毛看着我。于是我突然想我应该亲他一下,却在凑过去的瞬间觉得亲吻脸颊还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情。于是我临时改变了方向,选择了我印象中更加亲密的地方。 我亲在了库洛洛有些苍白的嘴唇上。 我依稀看到库洛洛茫然睁大的眼睛,却十分认真地把自己烧得滚烫的唇印在了库洛洛柔软微凉的嘴唇上。只是贴着,然后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分开,在离开的时候想着这还不够,又探出还带着退烧药微苦的舌尖在库洛洛的唇上舔了一下,留下一点湿润的感觉。 亲完了库洛洛,我想了想,觉得该做的都做了,于是就乖乖地枕回库洛洛的肩膀上,准备继续睡觉。 库洛洛的肩膀好像有点僵硬,我挪了挪脑袋,然后满意地感觉到他放松下来,右手环绕过我,握住我的手臂。 “睡吧。”库洛洛的声音难得的有点发飘。 还是太累了吗?我惆怅地想着,难道言灵不管用了?果然以后小伤还是尽量少用吧。都有抗药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初吻。 库洛洛&莉迪亚:说好的暧昧呢?!特么这也太纯洁了吧! 第53章 三只鸟 再次醒来的时候,这一夜已经过去了。唯一照明的蜡烛还在烧,可外面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我听到飞坦用阴沉冰冷的声音质问特奥夫:“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特奥夫带着烦躁和愠怒的口吻:“我不是说过了,我也不知道!没想到赛文会……” “昨天晚上就应该杀了他!”飞坦冷冰冰地道,“是你非要留着他,现在人跑了,你却说不知道?” “现在是他背叛了我!”特奥夫也拔高了声音,“我比你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库洛洛平静的声音,“昨天晚上那些人为什么会找到我们,你没有想过么?能够在这件事上绕过你们直接找到我们,只可能是你们的人告密。你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以为你可以控制底下的人,但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这样。之前在八区外面被飞坦杀死的那个人叫赛克斯对么,我记得你说过他是赛文的兄弟?” “你说他想为赛克斯报仇,所以把我们全部陷于险境?他怎么敢!”特奥夫低喝道,“那个赛文,他要是有这样的勇气,哪还会是今天的样子?那就是个只敢躲在赛克斯身后的懦夫!蛀虫!” “那连一只蛀虫都会看走眼的你是什么?傻瓜么?”飞坦嘲讽道。看得出他的心情差到极点。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留下他?如果确定你们三个人中有人告密,那么只有可能是赛文。而且他昨晚先是消失,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地道里也很可疑。我想,你留下他不是因为信任他,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能从飞坦手下逃走,除了因为他比你以为的还要熟悉这个遗迹,也是因为他的念能力不是放出蚊子形态的念兽,而是把自己变成蚊子的形态吧。”库洛洛道。 “放出念兽和自己变成念兽,都是赛文的能力。”特奥夫阴郁地道,“现在你知道了,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得多。唯一的变数是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他,没想到……” “我们认识赛文和他哥哥很多年了。谁也没想到赛文还有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情——那个人怕死到,大概有快十年没有离开过五金店里。”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埃特挣扎着抬起头道,“赛文的能力很实用,可是除此之外他一点攻击力和防御力也没有,所以队长也没有特别提防他。” “愚蠢!”飞坦沙哑着声音讥诮道。 他们围坐在大殿的中间,我走过去,在库洛洛和飞坦中间坐下。他们各自看了我一眼,飞坦眉目暴躁,特奥夫脸色阴沉,埃特换了新的绷带委顿在地,看上去奄奄一息。库洛洛倒是精神爽朗,他对我指了指身前放着的一堆食物。那应该是我昨天留在五金店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拿了来。 我这才觉得肚子饿极了,拿起一个面包吃了起来,听到库洛洛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找到了病灶所在。现在的问题是,赛文跑了,他想必不会就这样罢手。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他问特奥夫:“上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些人已经走了,走之前把地上建筑炸成了废墟。现在上面是联盟的人在守着。两拨人应该没有对上。不过这不是问题,我知道还有别的出路离开。”特奥夫道。 “那你知不知道赛文离开以后可能去哪里?”库洛洛问道。 特奥夫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摇了摇头。他锁紧眉头,额上出现深刻的纹路,突然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八区。” “厄里斯已经盯上我们了,昨晚的好运是因为他们轻敌,现在一定也认真起来了。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彻底抹去我们的痕迹。至于赛文……他无非是再联系厄里斯或者投向商业联盟,无论哪一种,我们都要马上离开。” “他知道的太多了。可那些人……也闹得太大了。”库洛洛摩挲着嘴角,沉吟自语。 “不要小瞧十三区出来的人,他们绝不是你们现在可以抗衡的对手。”特奥夫警告道,“可以和十三区势力抗衡的,只有同属十三区的势力、八区的商业联盟和七区的尹达斯忒家族,像我们这样的小角色,一旦这些大势力真的开动起来,想把我们揪出来弄死就像按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特奥夫嘴上说得严厉,眼中却隐隐流露出恐惧。 “说得这么严重,你们不是照样抢了厄里斯的东西?”飞坦不屑道。 “那是因为我们背后还有雇主。”特奥夫调整脸上的肌肉,让面部放松下来,恢复到沉稳莫测,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联系背后的雇主,我们去十三区。” “投奔雇主?你有把握对方会顶着厄里斯的压力庇护我们,而不是暗中灭口?”库洛洛问道。 “我既然开口,自然有我的把握。”特奥夫道。他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库洛洛眨眨眼,和飞坦对视一眼,也站了起来。我跟着站了起来,看特奥夫从地上拉起有些力不从心的埃特。没有更多的交流,一行人麻利地收起地上的食物,沿着来时的通道鱼贯而出。 穿行在阴暗的地道里,周围只有空荡的脚步声回响。领路的特奥夫快速地穿行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不断折转于令人眼花缭乱的岔路口。这样看起来,这个地下遗迹远比我们昨天看到的还要复杂和庞大许多。 我注意观察了库洛洛和飞坦,他们的行动都很自如,飞坦简直生龙活虎,库洛洛的脸色有些苍白,左手也一直老实的垂在身侧,但看起来精神和体力都还好。我心里就有数了些。 没走出多远的时候,飞坦用剑尖指着墙壁道:“就是这里,那家伙变成该死的蚊子,从这个洞里跑掉了!”说到后来,他恨恨地咬牙切齿,金属剑尖在石壁上划出刺耳的锐声。在他剑尖旁边,墙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是通风孔。”特奥夫道,“这个遗迹有十分复杂的通风系统,完全无法推断他会从哪里出去。” “从这里走的话,很可能找不到出路困死在通风管道里吧?赛文把自己变成蚊子可以持续多久?”库洛洛问道。 “不知道,大概不会超过两个小时。”特奥夫道。 “那除非他以前走过,否则我都要佩服他的勇气了。”库洛洛口气淡淡的,不无讽刺。 “时间紧迫,我们继续走吧。”特奥夫说完,扶着埃特继续向前走去。他一路上一直搀扶着埃特,后者呼吸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忍耐着痛苦的煎熬。 大面积烧伤是极棘手的,飞坦的炽日又十分霸道,他估计埃特身上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肌肤都烧伤了,缠着绷带像个硕大的木乃伊。要不是他是身体素质最好的强化系,大概早就像那个赛克斯一样死掉了。不过看埃特现在的样子,他想要痊愈大概是遥遥无期的。事实上我怀疑他究竟能不能撑下来。这样说起来,特奥夫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离不弃的带着埃特一起逃跑,我几乎都要惊讶了。 在幽暗阴冷的地道里穿行的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特奥夫终于停了下来。在一条光秃秃的石道尽头,他伸手在墙壁上探出来的一个烛台后面扳了一下,“轰隆隆——”的巨响和震动里,很多块狭长的石块突然从墙壁上弹了出来,形成一条斜向上的陡峭石阶。同时,头顶上露出一个一人多宽的出口,正在墙壁石阶的尽头。 久违的阳光从头顶上的出口里倾泻而下。 特奥夫率先拉着埃特沿着石阶走了上去,我们顺次跟上。 出口的外面是一间空荡荡的仓库,周围堆着几个不起眼的木头箱子,砖墙,只有一扇窗户,紧挨着牢牢锁上的铁门,地板上积有厚厚的灰尘。 “我确定赛文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们暂时安全了。”特奥夫让埃特坐在仓库一角的一个木箱上,说道。 “这里是哪里?”库洛洛望着窗户外面挡得严实的一堵高墙问道。 “接近八区的腹地,周围都是仓库,绝对隐秘。”特奥夫道。 “我们不直接离开吗?”库洛洛问道。 “现在还不行。厄里斯派来的人完全不在乎把事情闹大,现在商业联盟一定已经戒严了。想要离开八区,我还得先联系雇主在八区的人手,有他们的帮助才行。”特奥夫道。 “你要自己去?”库洛洛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我和那边的约定。”特奥夫道。他看着库洛洛,又道:“有契约在,应该可以信任我吧?” 互不伤害、互不背叛么? 库洛洛扯了扯嘴角,道:“当然。不过在离开八区前,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另外,”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表看了眼,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在今天晚上九点以后再离开。” 特奥夫皱了皱眉,神色莫测地看着库洛洛,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带你出去没问题,但是留在八区越久,我们被找到的风险就越大。” 库洛洛也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我和飞坦,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又转头看向特奥夫,道:“我坚持。” “你这是胡闹!”特奥夫怒斥道。 “很抱歉,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分开走。”库洛洛寸步不让地看着他,“契约我还记得,我想你也可以信任我。” 特奥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库洛洛,疲惫而显出老态的脸上一派冷酷。半晌,他松口道:“那么今晚九点从这里出发,过时不候。” “没问题。”库洛洛道。 特奥夫漠然点点头,转头看向我,道:“莉迪亚,我需要你在我回来之前把那张软盘准备好。” 我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特奥夫于是走到窗户边,看也不看那扇上锁的铁门,推开窗户跃了出去。库洛洛看了眼我和飞坦,然后紧跟在特奥夫后面翻出了窗子。 我小跑到窗边向外看了看,在窗子和对面的高墙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大概刚好够一个标准身材的成年人侧身走过。 我听到特奥夫对库洛洛道:“今天晚上只有七区的宴会……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是我的事。放心,不会迟到的。” 特奥夫和库洛洛离开后,仓库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我和飞坦,以及自顾不暇的埃特。关上窗子,我背转过身,看到埃特垂着头坐在木箱上似睡非睡,飞坦也跳到他斜对面一座快要到房顶的木箱堆上,抱着细剑坐着,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炯炯的看着我。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犹豫道:“我们现在干什么?” “等着。”飞坦道。 于是我也四下看看,走到飞坦占据的那堆木箱子下面,找了个“一层”的坐了上去,也不嫌脏。没办法啊,昨天晚上摸爬滚打好一阵折腾,我现在身上比落满灰尘的木箱子脏多了好么! 仓库里安静的针落可闻,我一时有点不适应,想了想,抬头问飞坦:“你说库洛洛没事了吗?他的肩膀……” 飞坦不假思索地道:“他都跑出去了,那就是没事了。” “哦。”我转转眼睛,索性闭了嘴,蜷起腿缩在宽敞的木箱子上养神。 我手里没有表,也就没什么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虚掩的窗子被从外面推开了,库洛洛跳了进来。 库洛洛在外面换下来血衣,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发黄的白衬衣,不合身还旧的可以,不知道是从哪里顺手牵羊来的。他跳进仓库,眼光一扫,奇道:“特奥夫还没回来吗?”随后也不在意答案,只是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飞坦从旁边的木箱堆上跳了下来。 “我只是暂时回来一趟,马上就走。”库洛洛首先道。 “你干什么去?伤口还好吗?”我立刻问道。 “没事,伤口已经闭合了。”库洛洛小幅度的动了动肩膀,“我刚才去找派克了,没想到扑了个空。”他对我道。 派克……啊,是那个读心术! “真是可惜。只能以后再找她了。”库洛洛嘀咕了一句,然后对我道:“莉迪亚,还记得你那条钻石项链吗?把它给我。” 钻石项链?我茫然的看着他,然后想起来,之前给库洛洛找“阿维达的心脏”时,我不是还按图索骥地找了好多世界著名珠宝来玩么,其中就有一条号称世界之最的钻石项链,叫什么什么之河来着,镶嵌着上千颗大大小小的钻石,重量和价值一样惊人,被我一个没拿住砸在了脚面上,疼得不得了,后来就怏怏地塞到盒子里,现在连丢在哪里都想不起来了。 “你要那个干什么?”我奇道。 “晚上,我要去宴会。”库洛洛提示道。 ……哦!泡妞用!我恍然。“嗯,正好我还没要软盘,一起了。”我嘀咕道——这是还牢牢记得库洛洛之前和特奥夫他们撒谎,说我的能力一天只能用三次呢。 “我要杂货铺里的钻石项链,还有软盘。”我说着,粉色的软盘和一个红色天鹅绒的长条盒子掉落在眼前。我手疾眼快攥住了软盘,至于那个装着钻石项链的长盒子则被飞坦接住了,看他明显向下一沉的手腕,显然沉的出乎他的意料。 库洛洛接过盒子打开,一阵耀眼到刺目的宝光从盒子里挤出来,让我想起那条足有巴掌宽,真的像银河一样璀璨的钻石项链。 库洛洛看了一眼,立刻合上盒子,关住里面不安分的宝光。他接过盒子,抬起头神色郑重地看着飞坦,叮嘱道:“飞坦,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莉迪亚离开你身边。” “知道了。”飞坦应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我依恋地看着库洛洛,止不住担心:“库洛洛,一定要去吗?”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又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想在节外生枝了。 “没事的。”库洛洛道,低头看了眼表,“那我走了……啊,差点忘了。”他说着将盒子夹到肘下,腾出手来具现出盗贼秘籍,翻到“镜像易容术”那一页,整个人开始拔高,逐渐变成了一个挺拔的成年男子,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剪裁合体、质地昂贵的西装。 等等……这张好看到不行的脸,怎么那么熟悉呢? “好了,我走了。”库洛洛拿着项链,转身准备跳窗离开。 “库洛洛!你居然用你爸爸的脸泡妞?!” “那又有什么关系?”英俊温文的男人转过头来,露出半张优雅到无懈可击的侧脸,“反正他也不会在乎了,不是吗?” 看着库洛洛消失在窗外,我强迫症似的合上窗子,撑着窗沿叹了口气。库洛洛这一去,我简直心都要揪起来了,总觉得要出事儿。 但这是库洛洛的决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干涉。 转身背靠窗子,我低着头再次叹了口气。 库洛洛走了不久,特奥夫就回来了。 我把软盘交给他,看到他手上多了块腕表。斜斜地瞄一眼,现在是晚上五点四十。 特奥夫回来了,仓库里的沉默也没有改变。埃特一直似昏似醒,飞坦是绝不会主动和特奥夫说话的,我更是恨不得缩在箱子上当隐形人,至于特奥夫,也是一回来就阴沉着脸,似乎心事重重。 就这样沉默着草草吞了个面包当晚饭,我眼看着窗外的光线一丝一丝的暗沉下来,几乎以为我们就会一直这样沉默着等待,一直等到库洛洛回来。 然而有一个瞬间,飞坦蓦地抬起头来,从高高的箱子堆上跳下来,落在我身前。尖锐到刺痛神经的细剑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也划破了我片刻的平静。 “有人在接近这里。”飞坦压低的声音暗哑道。我慌忙从箱子上跳下来,落在他身后。 特奥夫已经快步奔到窗口向外看去,原本是绝佳掩体的围墙现在却成了阻挡视线的障碍。 我屏住呼吸,耳朵捕捉到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脚步声。 “在屋顶!” “来不及了!” 特奥夫和飞坦同时叫道。 横架着钢筋的房顶被暴力突破,三个黑衣人从上面跳了下来,还没落地,倾泻的子弹已经向我们扫射过来! 这样的出场方式太快也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躲开横冲直撞的子弹,傻站在原地,眼看着就要被射成筛子,一股巨力扯着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甩到了身后的木箱后面! 一阵天旋地转,我重重跌在箱子后面,吃了满嘴的灰尘,脸边就是木板被子弹来回扫射的“彭彭”声,沉重的木箱不断向后缩颤,被子弹打散的木屑四散飞扬。 我瑟缩了一下,还没等我爬起来,一个黑影像大鹰一样从我头顶跳到我身后,一把拎起我的衣领,向窗户的方向跑去。我反射性的挥了挥手,飞坦冷喝道:“别动!”我立刻老实地被他拎麻袋一样拎着逃命,紧皱着脸不敢睁开眼睛。“快走!”身后是特奥夫的厉喝,和激烈的枪声。 “哗!”飞坦一拳打碎的玻璃,拎着我跳出了窗子,脚下不停的沿着墙与墙的缝隙向外跑去。 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嗖嗖的冷风里,看到我们很快跑出了狭窄的缝隙,冲进一条僻静的街道。灰色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一阵夺命似的枪声又从背后响起。不光是背后,似乎还有新的敌人正在斜侧面的屋顶上奔跑,向我们袭来。随着意义莫名的呼啸声,又一组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我们对面的房顶上,远远地边四下扫射边向这里奔来。 我们就要被包围了! “该死的!”飞坦停在街头看了眼情况,立刻一个转身,拎着我沿着街道跑了几步,然后将我塞进了隐蔽在街道侧面的一条狭窄缝隙里。我被飞坦推得一个踉跄,重重跌坐在地上,扬起的视线看到飞坦一侧头,一颗子弹正擦过他的脸颊打在侧面的墙上,溅起金色的火花。 我睁大眼睛,飞坦已经飞快地闪身离开,像一道深蓝色的虚影在两堵墙壁间我狭窄的视野里一晃而过。又是一连串的子弹撞击在飞坦刚才停留的位置,在墙上留下指肚大小的弹痕。耳边这时才传来飞坦压低而急迫地声音:“躲起来!” 我徒劳的点点头,紧咬着嘴唇,又担心又恐惧。这个缝隙好像不是死路,我试着向后退了退,想躲到更深的地方。 没退两步,我撞上了身后的一堵墙,柔韧的,有温度的。 我僵硬,张开嘴就要不管不顾的尖叫。 立刻,一块潮湿的毛巾从背后探出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我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刺鼻至极的味道,立觉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模糊至黑暗的视线里,我最后看到的,是特奥夫颠倒的冷漠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了整整一个月啊,总算搞定了!之前的番外撤掉了啊,等写到后面会作为正文出现的。 另外总结一下现阶段莉迪亚的能力! 言灵: 1.掉落物品。 不限数量,不限次数。 掉落物品质量随机,要求可以具体。掉落物品不能回收。 必须是无生命的;必须是莉迪亚前世知道的(不能是猎人世界特有的);不能是附着有念或其他特殊能力的。 2.控制他人。 用语言命令他人违背自己的意识行动,对方抵抗意志越强,效果越差。对毫无防备的初次受众百分百生效,即使是强大的念能力者也一样(但摆脱的时间会快得多,因为意志力强)。 对同一人使用次数越多,效果越差。 命令别人“做什么”比命令别人“不要做什么”的失败率高、持续时间短。 “治愈”也是命令的一种。 P.s.以上能力只是莉迪亚现阶段所以为的,其实未必全是那么回事,且待后文。 P.p.s.这些是应该在之前的正文里逐步展现的,有些我写了,有些写忘了,真是对不起!等完结以后还会去改前面的,现在先这样吧。 第54章 那一夜,光与影之间(上篇) 八区中心,商业联盟本部。 与一街之隔破败的联排商铺不同,商业联盟的总部是一幢大气奢华的三层豪宅,白色的大理石主外墙被灯光打出绚丽的色彩,周围环绕着占地不小的欧式庄园,乍一看与十三区相差弗几。 库洛洛挽着身边散发着玫瑰香气的褐发美人,在侍者的迎接下走在庄园平整的石板路上,周围的灌木、喷泉和雕塑被藏在花草间的射灯照得暗影支离。 大门敞开,迎面是同样铺着厚重红毯的楼梯,恢弘富丽。悠扬的音乐、迷离的酒香和隐约喧嚷的人声从二楼的栏杆后传来,引人浮想联翩。玄关处的大厅穹顶高挑,从二楼天花板上一直垂落下来的硕大水晶吊灯光华璀璨,将门外渐次低垂的暮色隔绝。 库洛洛从容地迈进那一片刺眼的光明。 在那之前,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之上高悬的吊钟几乎被浓稠的夜色掩埋,只有刷了厚厚一层金粉的指针艰难地指成一条直线。他听到钟声恰到好处的响起,一共六声。 在钟声里,一直老老实实挽住他臂弯的美人侧头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今晚的目的了。” 烈焰红唇一开一阖,带着主人丝毫不屑于掩饰的傲慢,天鹅绒般的嗓音里一丝天然的沙哑却令这种毫不掩饰的傲慢无端显得性感至极。 库洛洛微微侧头避开那双快要触到他脸颊的红唇,依旧直视着前方,口中轻声道:“我的目的……不就是你吗?” 布莱克.尹达斯忒闻言,重新站直身子,红唇弯出一个讥诮的笑。她抬眼,正好看到库洛洛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又高深莫测。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上沉甸甸的项链,上千颗大小不一的钻石被巧妙地连缀在一起,璀璨的光芒像是把一整条银河挂在了颈间。 “星河之梦”,世界上最著名的钻石项链之一,在大陆珠宝史占有多个世界之最,是库洛洛刚才送给她的见面礼。 “我几乎都要相信了,如果你这话是看着我说的。”布莱克看着库洛洛的侧脸,低柔的声音里带着试探和挑逗。 他们此时正沿着楼梯盘旋而上,身前是八区引路的侍者,身后,来自七区的荷枪实弹的使者团正被拦在一楼的玄关处,被礼貌地要求除下身上的凶器。布莱克.尹达斯忒,来自第七区的女继承人,这次宴会的主角,当然享有免受检查的特权,也包括了她的男伴,那个半途、确切的说是不到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加入到七区队伍中的鲁西鲁先生。 化名凯文.鲁西鲁的库洛洛变装后的身高比穿着高跟鞋、身材高挑的布莱克还要高出半头,这使得他只要一转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身边的人。 由于阿瑟南口中这位七区女继承人堪称臭名昭著的好色之名,库洛洛还以为她是一个找不到男人的丑八怪,没想到见了真人才知道,布莱克.尹达斯忒实在是一位美人,卷发如瀑,红唇似火,一双微勾的杏眼里时时带着似笑非笑的暧昧,身材火爆,堪称性感尤物。 实在是出于意外,所以库洛洛带着阿瑟南的介绍第一次在七区的落脚点见到目标的时候,眼里流露的是货真价实的惊艳。或许就是这一点取悦了姿态傲慢的女继承人,又或许是库洛洛此时的模样太好、出手的礼物又太豪奢,布莱克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甚至没有过多盘问就同意让库洛洛作为她的男伴出席这次宴会。 据说连续几任的尹达斯忒家主都以纵欲好色闻名,导致了今日尹达斯忒家族的极度庞大。能够在这样庞大的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布莱克.尹达斯忒那双醉人的蓝眸里绝不是只能看到美人。能够这样轻易的答应带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来参加八区以她为主角的宴会,是这位女继承人从不屑掩饰的傲慢,和深信自己足以应对一切危局的强大。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楼梯的尽头,借着不远处水晶吊灯的强光,库洛洛可以轻易看清布莱克美艳的脸庞,比起阿瑟南的青春正艾,她已经不算很年轻,却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像熟透了的水蜜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诱人气息。 感受到库洛洛的目光,布莱克顺势昂起头,骄傲地展示她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和脖颈下低胸礼服半遮半掩地美景。海洋一般深蓝的眼眸斜斜勾起,修剪得精致的褐眉舒展,她不需要任何言语和表情,已经是任何一个男人也拒绝不了的危险信号。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还太早了。库洛洛无动于衷地想着,他看的当然不是布莱克的脸,而是她身上稳定而浑厚的缠,很强大。那种娇媚而危险的玫瑰红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力呢?真是好奇啊。他这样想着,眼中不觉流露出些许意动。 布莱克眯了眯眼,在那双藏着宝石一样的黑眸里,连掠夺和占有欲都显得无比干净,仿佛沁在冰水里荡涤过,直白到不加掩饰,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天真,让见惯了男人贪婪眼神的布莱克觉得又新奇又舒畅。她刻意抿抿唇,开始有些兴奋了。 还没等她驾轻就熟地展开又一场男女之间征服的游戏,已经听到库洛洛道:“我有一笔生意想和八区的商业联盟谈一谈,可惜以前没有涉足过流星街,只好通过迂回的路径想想办法,和商业联盟搭上线。” 布莱克居然愣了一下才在库洛洛清淡的声音里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她刚才的问题,一时竟有些恼羞成怒,不过很快也收起眼里的媚意,重新用上位者的口气道:“想要和流星街做生意的,外面的人不光要有本事,命也要够硬才行。” 库洛洛居高临下的俯视布莱克,不以为意道:“我不光命够硬,胃口也够大。”他抬起手来,在布莱克的注视下十分随意地捋了一下她自然垂在身前的一缕褐色卷发,又在布莱克拒绝前无比自然的收回手,低声道:“我不光想要流星街的钱,”他轻描淡写的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如果花够香,我也不介意采一朵带走。” 说完,库洛洛不再看她,转回头去直视前方。宽敞奢华的舞厅就在他们的面前。 乐队正抖动琴弦开始新一首舞曲,女宾的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节奏,酒液倾倒的声音和男人压低的谈笑声都逃不过念能力者过于敏感的听力,带着白手套的使者无声的拉开金色的大门,纸醉金迷的气息循着开启的门争先恐后涌出。 只要再跨进一步就可以融入到那一片衣香鬓影之中,布莱克.尹达斯忒却停下了脚步,挽着她的库洛洛也只好体贴的停下。布莱克侧头,仿佛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身边男人俊秀白皙、干净得不可思议的侧脸,看着看着,冶艳的红唇突然勾起一丝深刻的笑意。 也许,她可以玩一次大的。 细而高的鞋跟再次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敲打出轻快的旋律,布莱克重新挽着库洛洛向前走去,这一次,他们径直走进那一室光亮之中。 十几人的小型管弦乐队在伴奏,男人和女人都穿着精美考究的礼服翩翩起舞,琳琅满目的食物应有尽有,香槟从垒起的高脚背上倾泻而下,汇流成淡金色的高塔,远处,商业联盟的高层正向门口这边迎来…… “走吧,让我带你看看,流星街的世界。”女声带着惯于发号施令的傲慢,和一丝性感入骨的沙哑。 库洛洛翘起唇,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人看到的眼中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拭目……以待。” 八区,与库洛洛相距不到一千米的直线距离,一条无名的陋巷。 灰扑扑的街道被夜色半吞半吐,砖瓦破败,尘土比人迹更甚。与商业联盟光辉流转的总部不一样,这才是流星街最常态的样子——入夜即沉睡,垂暮的天空是冷漠的铁灰色,再激烈的枪声也显得沉闷而压抑,就像死亡本身。 飞坦在狭窄的街道中急速的穿行,不时越过地上的障碍物,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枪声和脚步声。他一个急转弯,几乎垂直地闪入身边出现的一条岔路,子弹在身后的墙壁上射出一连串火花。 这已经是他跑过的不知道第几个岔路口了,脑子里的地图都要乱了,身后那些家伙居然还是穷追不舍。为了引开追兵,他和莉迪亚在刚才就分开了,剩下那个笨蛋自己也不知道行不行,好在追兵倒是一个不少的追了过来,就是看架势似乎不置他于死地誓不罢休。 飞坦脚下一踩,踏过一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铁桶,直接腾空在狭窄的墙壁上奔跑起来,紧贴着他的脚后跟又是一连串子弹袭来。真是的,八区的人都是死的吗?这些家伙也太嚣张了吧?他们到底有多少子弹!飞坦恨恨地想着,在垂直于地面的墙壁上跑了一段,猛地冲出了这条窄巷,灵巧地跳到地上,又不假思索地钻进斜对面另一条岔道。 很好,身后的四拨人马在他四下兜圈子时已经汇成了两队,现在两队人又合成了一队!一共十五个人,全部都有枪,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不过……没有念能力者!现在,只要确定没有追兵,就可以……飞坦助跑两步,跃上旁边低矮的屋顶,开始在松弛的瓦片上奔跑起来。 天还没有全黑,屋顶上的他等于直接暴露在身后那群人的射程里,几乎是立刻有子弹从身后射来,擦着他的身体冲了出去。手臂被擦伤,火辣辣的痛感袭来,飞坦舔了舔唇,金色的眼眸里燃起嗜血的火焰。 凭着刚才跑过的记忆,飞坦的脑海里清晰浮现出这一带陋巷立体的地形图:死路、岔路、坍塌的墙壁、破碎的玻璃、堆满杂物的厂房……飞坦有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一梭子弹擦着他的脚跟打碎了瓦片,后面的人似乎看到猎物体力不支的希望,加快了追赶的节奏。 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猎物。飞坦侧了侧头,子弹带着火药的气味掠过,他猛地加速起来,两百米、一百米、右转、左转、右转……就是现在!脚下的屋顶陡然消失,飞坦半空翻个跟头,纵身跃了下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没有力气了,一定是躲起来了!去下面找!” “留下两个在上面,其他人都下去!” 在附近四处搜索的黑衣人举着枪,十分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推进。这一带地形十分复杂,街道曲折狭窄,有很多完全遮蔽视线的弯道,还时时遇到被杂物、坍塌的墙体堵塞的死路。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阴影很快地从墙角屋檐向路中央漫延,这更增加了搜索的难度。 一个黑衣人看着眼前又一条接近九十度的转角,不由得在心里咒骂一声,对身后的同伴低声道:“你掩护。”同时小心地将枪管探到对面——这样即使视线看不到的对面真有埋伏,他也可以直接开枪。发烫的枪管擦着砖墙指到对面,没有动静,他于是道:“安全,走。”同伴没有回应。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地衣料擦过墙壁的声音,他猛然意识到不对,端着手中的枪霍然转身,还没来得及将枪口调转,只觉喉头一凉,鲜血喷出,他最后的余光只看到身后倒在地上的同伴,和一双冰冷狭长的金色眼睛。 飞坦一把捞住眼前向地上倒去的黑衣人,防止他发出声响,然后换了下握匕首的姿势,飞快地跑向下一个目标。 这一片错综复杂的陋巷正是他为这些黑衣人选定的屠宰场,狭窄的空间、复杂的地形完全抵消掉了对方人数和武器的优势,正适合以灵巧和速度见长的飞坦进行逐个狙杀。 一只手从破碎的窗户里探出去,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第四个。 “在这里!我找到了那把剑!”不远处有叫声传来,飞坦知道他们找到了他最初藏身的地方,一个开着窗子的厂房,他把自己的细剑放在了那里,现在用的是他从杀掉的第一个黑衣人身上拿到的匕首。 要抓紧时间,在他们发现同伴的尸体之前…… 像狸猫一样蜷缩在屋檐的阴影里,在目标走过来的瞬间倒挂下去,一刀封喉。第五个。 后面的黑衣人悚然大惊,枪口上扬迅速扣动扳机,太慢了!脚下一蹬从屋檐扑下,以对方的身体为掩护,落地的同时掷出匕首,利刃入肉的闷响,枪声顿止。第六个。 枪声引起了剩下黑衣人的注意,脚步声从四周向这边靠拢。在屋顶上的狙击手终于发现了倒地的黑衣人尸体,从高处叫道:“小心!他杀了两个、不、三个……五个!” “该死!大家快点靠拢!小心周围!” 发现了么?太晚了。 飞坦藏身在一堵坍塌的碎墙缝隙里,屏息数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三、二、一!他猛地顶着一身碎石站起来,加速猛冲,直接撞进一个正拐上这条路的黑衣人怀里,避开枪口,一刀。对方最后关头侧了侧头,这一刀割断了颈动脉,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飞坦满脸。嫌恶地扯着对方的衣服擦了擦,飞坦耳朵动了动,迅速转身撤离。第八个。 一梭子弹紧追着飞坦的步伐射了空,在碎石上溅起的火花照亮了这一方角落——是上面的狙击手!飞坦脚下加速,直接翻过对面的矮墙,跳到另一条路上,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天色越来越暗了。 “靠拢!靠拢!”“狙击手锁定目标!”四下都有枪声响起,随着零星的枪响,敌人在逐渐聚拢,上面两个,下面还有…… 猝不及防,连续的子弹迎面射过来,飞坦猛地向侧面跃去,到底有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左臂,射到了身后的墙壁上。还好没嵌进骨头里,飞坦咧开嘴无声地抽一口冷气,猛地握紧匕首扑了上去,一手不顾灼烧拨开滚烫的枪管,一手横挥匕首……第九个! 下面还有四个。 “在这边!都向枪声靠拢!”头顶的狙击手叫道,一梭子子弹也不瞄准,零散地扫射到飞坦的附近。 天还没全黑,得先解决狙击手! 屋顶上,两个狙击手竭力在昏暗的天色中向下看去,他们刚才又失去了飞坦的踪迹。在这样的地形里,那小鬼实在太占优势了!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端着狙击枪,一个黑衣人趴在屋檐上转了转脖子,扭头对同伴道。还没等他说完,只觉脖子一凉,剩下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悄无声息的接近,刀光一闪,飞坦用匕首割断了一个狙击手的脖子,另一个直接用细剑穿透胸背,钉在了屋顶上。说来也巧,细剑恰好被刚才在下面杀掉的最后一个黑衣人捡到了,飞坦本来已经在巷战中放弃了细剑,现在既然又撞见了,当然顺手拿了回来。 轻松拔出细剑,飞坦伏在两具尸体旁边,观察下面的情况。面对没有念能力的敌人,光是“绝”就已经足够好用了。等等……不是念能力者? 有昨晚的事情在先,飞坦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些人也是厄里斯家族派来的后续,可现在想一想,昨天那伙人一水儿的念能力者,让他和库洛洛从一开始就不敢妄动,怎么可能吃了大亏之后,再派来的反而是普通人?如果不是厄里斯派来的人,那是……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莉迪亚离开你身边!” 库洛洛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飞坦悚然意识到,他把莉迪亚弄丢了! 天彻底黑了。 浓重的夜色里,飞坦浑身僵硬地伏在冰凉的屋顶上,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55章 自救 仿佛陷在无尽的泥沼里,四周全是黑暗,我拼命挣扎,挣扎得浑身大汗,又冰冷又潮湿。 我霍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木质的房梁,积满灰尘,挂着东零西落的蜘蛛网。我小幅度地动动手脚,十分僵硬,额头、脖颈和后背都是汗津津、凉嗖嗖的。 这是哪里?我有些迟钝的开动脑筋,回忆之前的事…… 特奥夫!还有迷药! 该死!这是绑架! 我立刻恢复到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心擂鼓似的砰砰跳。侧耳倾听,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转转眼睛,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木屋,除了我身下的床,只有窗户边的一张桌子,桌子旁就是木门,门关着。从窗户向外看,天色已经全黑了,屋子里只有桌上的一根蜡烛照明。 点着蜡烛,说明主人要么才刚离开,要么马上回来,总之不会离开太久。 而现在房间里没有人。 要不要跑?向哪儿跑?我现在还在八区吗? 我咬着牙,激烈地思索着,还没等我想出个结果,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声。 我只好又闭上眼睛,竭力平抑呼吸,躺在床上装死。 推门的声音。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现在的八区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这是特奥夫的声音,焦虑不安。 “等我们的人回来。”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原来我们还在八区。这是个好消息。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特奥夫顿了顿,又暴躁的嘀咕道。看上去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插翅离开这里。 “急什么?只是杀两个人,这还是你的要求。”冷冰冰的声音道,“不过确实比预计的时间还要久,你最好反思一下情报的准确性。” 杀两个人,他们想杀谁?我的心控制不住地砰砰跳起来。 “……回去的路也不是很好走,你确定要带上这个累赘?”冷冰冰的声音道。累赘当然是指我?等等,先放慢呼吸,稳住、稳住……我僵硬地放松身体摊在硬邦邦的床上,假装自己没有知觉,脑袋飞快的运转。 “她很有用。而且这是我的事。”特奥夫道。所以他想私吞吗?或者对面冷冰冰的家伙级别不够?or立场不对?管他呢!这两个家伙快点滚蛋啊、滚蛋啊、滚蛋啊!老子要逃跑呢!! “像丧家之犬一样让上面派人来接的你可没有资格这么说。”“冷冰冰”犀利地讽刺了一句,然后是拉椅子的声音,烛火摇曳了数下,似乎是在桌边坐下了。特奥夫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时沉默得可怕。他们似乎打算就这样默默地等下去了。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我第一次发现装睡是个这么高技术含量的活计,快、快要绷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并没有多久,但我感觉像一辈子那么长之后,“冷冰冰”终于也忍不住一推椅子站了起来道:“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那边恐怕出事了。” “那我们先走?”特奥夫道,声音带着躁意。这家伙城府够深,心也够狠,最大的弱点原来在这里,他怕死!“冷冰冰”就比他有种多了,冷冰冰地道:“慌什么!人不回来,谁也别想走。我去看看。” 他推开门就走了。 特奥夫留在屋里。 这……算不算机会?我忍不住有些意动,关键还是怕错过这会儿,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一想到不能逃跑的结果,我就怕得心肝肺一块儿颤抖,灼烧似的。肾上腺素让我头皮发麻,过电一样——我绝不能被他们带出八区! 就是现在,睁开眼,用言灵定住特奥夫,跳下床,同时叫一把匕首,捡起来,扑上去,捅死他,然后跑!我理了一下思路,简单粗暴,然而可行。特奥夫没见过我操纵的言灵呢,第一次的话,时间足够了!怎么也要拼一把! 我默默给自己打气,莉迪亚,你行的!干起来! ……就在我要睁开眼睛的前一秒,特奥夫站了起来。我闭着嘴,他走过来,坐在我床边。哦见、见、见、见鬼!他想干什么——! 一只手按在我的额头。我差点抖出来。 “你一定是最好的傀儡。”特奥夫用一种低柔的,陶醉的声音缓慢地道,令人毛骨悚然,“名额不够了没关系,正好埃特坏掉了,换上你再完美不过。简直像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他按着我额头的手掌温热的令人作呕,我直觉他要发动念能力,在心底默数三下,三、二、一! 我蓦地睁开眼睛! “不要动!” 我大声叫道,特奥夫如我所愿,表情定格在扭曲的陶醉和惊骇。 “刀!一把刀!”我避开他僵直的手臂,“腾”地从床上弹起来,一秒钟也不耽误的叫道。一把尖刀掉在床上,砸在特奥夫的大腿上。刀刃尖长,刃上还带着血,像是一把从猪肉铺拿出来的剔骨刀。 我顾不得那许多,扑上去抓起刀,握住了调转刀尖对准特奥夫,瞬间的思考,我心一横,不带半点犹豫地,用尽全力地把滴血的刀尖扎进了特奥夫的右眼!稳准狠辣的一刀,能感觉到尖刀穿透眼球戳进柔软的脑干,迸溅的鲜血遮蔽了特奥夫目眦欲裂的另一只眼睛。 一刀下去,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跪在床上,脸上被溅了腥热的血液。怕刀不够快,我没敢刺心脏和喉咙,急中生智地选择了最脆弱而致命的眼睛。发了狠的连自己都害怕的狠戾,这一刀力气好大,特奥夫的身子还没从被言灵操纵的僵硬中恢复过来,已经渐渐陷入死亡的瘫软。 特奥夫的身体保持着单手前伸的动作向前软倒,就要压在我身上,这一幕刺激到我记忆最深处最恐惧的回忆,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尖叫出来,猛地将其向后一推,看他慢动作似的带着一柄半□□眼眶的长刀仰面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摔到床下。 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一个激灵跳下了床,腿一软,差点跌了一跤,然后踉跄着,夺命似地冲到门边,抖着手推开门冲了出去! 夜幕深沉,无星无月,我在一片黑暗里慌不择路的朝着一条路冲了进去,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夜晚很冷,可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里有比夜寒更冷的东西翻上来,像死人一样冰冷,毫无生气,令我想要上蹿下跳、发疯地甩掉,却找也找不到,想摩挲双臂取暖,却发现怎么样也没法子让自己暖和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热度。 完蛋了,我知道我又犯病了,可是没办法。落在罗宾那个死恋尸癖手里久了,我没有心理变态得和他一样,却落下一个毛病,就是我见不得死人。当然见着了也没什么,我还顶得住,就是那种没有生气的冰冷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纠缠着我,让我从心底泛上冷来,会把整个人冻僵的那种,而且精神衰弱。 我是真不想承认自己有病,虽然流星街一向疯子比正常人多,可我还是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怕尸体什么的,实在是又作死又可笑。当然离开十一区以后,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咳咳,直到现在。 精神像一根愈绷愈紧的细丝,勒得我脑海生疼,整个人都陷入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随时可能“啪”地一声绷断掉。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效果不大好。所幸高度紧张的状态会让我的体能超水平发挥,我很快夜猫似的闯过了两条荒僻的街道,跑到一条宽敞许多的主路上。 缩在一个墙角,我背抵着墙,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急促地喘息。这里不知道是八区的哪一片,刚才跑过的区域十分荒凉,直到现在这条街才有点人气儿。我也形容不出来“人气儿”是怎么个东西,总之这条街道两边的屋子里应该是有人住的,这股子“生气”让我的阴影稍稍减轻了些,好歹能停下来喘口气儿。 用言灵弄来一条湿毛巾,恶狠狠地抹了抹脸,跟仇人似的搓地眉眼生疼,好歹从心理上洗去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我不怕血腥味,可我怕常和血腥味纠缠不休的死气和腐朽味,简直像噩梦的开关一样让我发疯。 现在可不是发疯的时候!我我我、我想要库洛洛! “库洛洛”像是另一个开关,尸体和死气让我浑身僵硬,库洛洛却像救命良药一样,让我手脚发软。缩在阴暗的墙角里,我简直像个嗑药成瘾的人,发疯似的想念库洛洛的怀抱!温暖的!柔软的!有力的!充满生命力的怀抱!我死命地扯着头发,觉得自己要疯了! 深呼吸,深呼吸,我不停地在头脑里大喊,想想我要干什么,干什么来着?被绑架、逃出来、我得回去!回去找飞坦,然后一起去找库洛洛,告诉他们事情有变,我们得从新打算啦!对对对,先回去,回去…… 我用一种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站在街头向四处看了看,完全辨不出方向。迷路的困境让我清醒了一些,我试着回忆之前那间仓库的所在……特么从地道里出来的,谁知道在哪里?!怎么办怎么办……我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发现有一个方向的天空隐隐透出光亮,那光亮还不太远! 八区一带的夜晚万籁俱寂星月无光,哪里来的灯火?除非……是商业联盟的总部!没错!八区只有联盟才会有这样的财大气粗、照亮夜空的灯火,那里今天晚上还有晚宴!而库洛洛在那里!! 峰回路转,我简直被自己的机智惊呆了,直接在原地跳了起来。没错没错!往那个方向跑,我可以找到库洛洛!强自镇定的确认了一下,我点点头,撒丫子向那个方向跑去。 精神不太稳定的结果是我的身体也随之高度亢奋,好的影响是我跑得比平时机动许多,打了鸡血似的两肋生风,离重重屋顶外的那团光越来越近;坏的影响是……我四肢僵硬,跑得太快,和拐角处冲出来的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成年人,我只到他腰间的高度,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那家伙赶着投胎似的,和我撞个正着,我直接被他迈出来的膝盖顶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这一下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闷哼一声,疼得叫不出声来。对面那家伙也被我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我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跺跺脚,好歹没伤筋动骨。丝毫没有心思看一眼对面的人,我心里火烧火燎的,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跑,没迈出两步,对面的拐角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夜色中刺眼无比的手电光,有人声:“跑到这边去了!” 什么鬼,又是追逃犯啊?我胡乱想着,那我得赶快跑离这个是非之地!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在我要越过那个撞了我的倒霉蛋的时候,手电光射到墙上又反射到那人脸上,我余光扫过…… 啊啊啊啊啊——! 我忘了接着跑的事儿,抬着腿顿在原地,脑子里被自己的尖叫刷屏,那那那、那家伙!那是提格!十一区!那个、那个提格!! 简直要疯! 不断晃动的手电余光里,我看到他盯着我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扭曲的脸,还有满衣襟的鲜血。虽然脑子里已经被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震聋了,但我居然还能保持表面的镇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提格还活着,在我面前,被人追杀……他看上去糟糕极了,到现在才踉跄着扶着墙爬起来,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他跑不掉了!真是报应不爽!我木着脸盯着他,心中冷笑:哈哈、哈…… 卧槽等等!提格!镜像易容术!库洛洛!! “这边搜!”好几把手电光向这边扫过来,追兵已经跑到了拐角那边的路上……不对呀,他不能死啊啊啊——! 手电光柱扫过冰冷的墙面,下移,照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又很快向前扫去。脚步杂乱地踏过这一方地面,忽略了一道黯淡的污迹,像是快要凝固的血液蹭在了上面。 死死捂着提格的嘴,我听着外面夺命似的脚步声无知无觉的远去,呼吸悄悄地、悄悄地开始继续。那些家伙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就缩在这个拐角旁的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夹缝里,与他们几乎是擦肩而过。 感谢流星街心机十足的街道设计,到处都是躲避追杀的视觉死角!感谢几乎飙到天际的肾上腺素,在迅速建立起提格=镜像易容术=库洛洛的等式后,我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小宇宙爆发,将提格那个混蛋一脚揣进了这个天赐的小夹缝! 我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超高强度的紧张让我的精神有点恍惚,还有点耳鸣。手不够大,我几乎是用指甲掐住了提格的上下唇,整个人压上去掐着他的脖子,杜绝他发出任何声音暴露我们的可能性。现在那些家伙走了,我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一瞬,随即又紧绷起来。 手电的光源没有了,世界重新陷入黑暗之前,我眯着眼,最后看到的是提格扭曲的脸上,紧缩的瞳孔里,我扭曲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放假啦~亲爱的生日快乐!!对不起我之前又偷懒了TAT 第56章 活比死更难 一片黑暗中,我僵硬地压制着提格的动作,一时有些懵忪——我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僵持了片刻,待追兵的动静彻底消失,提格猛地反抗起来。比力气我当然不是对手,不过我反应也快,在他的手臂抓住我之前,趁他跌坐在地、我站在他身前的位置,想也没想地一脚踹下去,正好踹到要害。提格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咽在喉咙里的闷哼,自然而然停止了挣扎。 “匕首。”我小声嘀咕一句。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出现在半空,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我没敢大喇喇去接,匕首掉在了我和提格之间的地上。我弯腰去捡,提格已经反应奇快地一把从地上抓起了匕首,反手向我划来!“停!”我失声叫道,提格的匕刃霎时间停在了距离我下颌不远的地方。我劈手夺过匕首,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握不住匕首。这才想着还好自己声音不算太大,又是一个寒战。 死死握住匕首,我将锋利的匕刃架在提格脖子上,几乎嵌进肌肤,确定足以构成死亡威胁,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提格低着头不吭声。 我当然没耐心和他这样耗下去,可又怕他死掉不能丢下他不管,心中暴躁难安,正想再用匕首逼问他,提格霍地抬起头来,丝毫不顾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锋利的匕刃割破了他的脖子,我吓得猛地向后一缩,才好险没酿成惨案。我气急败坏,提格却发出一声破碎的冷笑,嘶声道:“你不杀我,却要救我?” 我心中一跳,厉声道:“这样死掉未免太便宜你了!” 提格道:“你不杀我,就放我走。” 我道:“做梦!” 提格道:“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跟我过来,之后我随你处置。”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提格紧接着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倒可以现在就自杀。”我顿时骑虎难下。被我救了一命,倒成了他威胁我的手段,真是岂有此理!可我到底被要挟到了,握匕首的手松了又紧,犹豫半晌,心一横,不情愿道:“你要去哪里?” “不远,就在前面。”提格道,说着身子微动,想要站起来。 我死命攥着匕首,手心微汗,到底收了回来,放他站起来,阴影把我整个罩在下面。我的精神紧绷到极致,时刻准备着在他暴起时用言灵制住他,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站直了身子,随即立刻迈腿向外走去。我暗自咬牙,只好跟了上去。 提格之前被那些人逼的几乎穷途末路,却似乎没受什么重伤,走在黑暗的街巷中,步履匆忙。他似乎有要紧之极的事情,一边小心隐蔽着可能遇到的敌人,一边几乎是全力赶路。我几乎跟不上他,赶忙又用言灵定住他,在后面威胁道:“慢一点!你要是敢跑,我就立刻杀掉你!虽然不能痛快报仇,但也要让你死不瞑目!”提格无法反驳,似乎前面真有不得不做的事让他默认我的威胁,只得放慢了脚步,维持在我能跟上的极限。 我跟在他后面,转过三五道弯,暗自警惕,生怕万一叫他跑了——库洛洛现在约莫正用着“镜像易容术”待在商业联盟的老巢,提格这里又麻烦缠身,万一叫他死了,那可万事休矣!可我既不知道除了用笨办法跟着提格盯着他不死外还能怎么办,又不得不害怕他在前面设了什么埋伏,心中惴惴已极,完全是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刚杀掉特奥夫的不适倒彻底忘了干净。 这样跟着提格躲躲闪闪地走了十几分钟,他鬼鬼祟祟的摸到了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门口。今晚着实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可这家的大门敞开,里面还亮着灯光,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门前一小片地方,让我老远就注意到这里。巷子狭小,这里大概是后门,门外堆着一些木板似的杂物,还有两个大大的木桶,很像是装酒水的那种。 将将走到门口,提格隐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不要命似的猛奔了进去。我被周围的环境分了心,慢了一拍才叫道:“等等!”提格已经跑得没影了。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紧跟着他冲了进去。 冲进这户房间里,陡然的光亮太过刺眼,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随即大惊,闪念到——要被偷袭了!好阴险!完蛋了! 哪知片刻之后什么事也没有,耳边听到提格在远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叫:“安娜!”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居然是一个酒窖之类的地方,首先充满视野的是四周堆满的巨大酒桶,空气中还有浓郁的酒香。酒香中却又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我眼睛一扫,立刻看到了前面空地上提格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地上淌满了暗色的血液。 我攥着匕首奔过去,看到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几乎有两个提格那么宽,大概三四十岁,方鼻圆脸,两颊横肉,双眼紧闭。再向下看,那女人胸前插着一把刀,已经死了。 我多瞧一眼,她胸前那把刀没插到要害,倒像是误伤,不过刀型太过凶戾,两侧有深深的血槽,流了这满地的血,想必是失血过多而死。 我这一闪神间,提格已经将那个胖女人的尸体抱在怀里,埋头嚎哭起来。他也不怕哭声引来追兵,断断续续,声嘶力竭,哭得什么也不顾了,像是要把心肝肺并灵魂都嚎出来一般。我从没听过这么可怕的哭声,好像人间至惨之事在眼前发生,野兽发出垂死的嘶嚎,叫人凄冷恐惧。 我呆呆地看着提格毫不顾忌的把头埋进那女人淌满了血的胸膛上痛哭,一时被吓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前蹭了两步,叫道:“别哭了!会引来人的!” 提格充耳不闻,我又说了两遍,他受了刺激一般,蓦地转过头来,充血的眼睛瞪着我,哑着嗓子道:“是那些人杀了安娜!他们杀了安娜!”他脸上沾了血,肌肉扭曲,双眼血红,形如恶鬼,我被他吓得连连向后退去。提格目光呆滞,鬼火一般紧随着我的动作移动,冷不丁地嘶声道:“是你们对不对?是你们引来了那些人!” 我被他的样子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转身逃跑,失声道:“不、不是的!不是我们!” 提格幽幽道:“那些人是为了镜像易容术来的。我的能力被库洛洛偷走了,怎么不是你们引来的?那个念能力小偷!”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消化不了信息。提格被追杀……那些人是奔着镜像易容术来的……镜像易容术……念能力小偷……电光火石间,这些信息穿了起来,惊得我差点跳了起来!他们是八区的人,难道他们是要抓库洛洛、不、抓那个念能力小偷?! 那、那……“他们知道那是库洛洛了吗?!”我失口问道。 刚问完我便后悔了,提格看着我,目光阴冷得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森森地道:“他们说,不解决那个小鬼不断变脸的念能力,就捉不到他,所以要先捉住我……” 他们知道了!库洛洛暴露了!这怎么可能?!我原地晃了一下,完全乱了方寸,慌忙中看到提格仇恨刻毒的目光,又愈发害怕起来。 提格死死地盯着我想必难看至极的脸色,脸上的肌肉抽动,他继续道:“那些家伙捉住我,是想破掉镜像易容术,我也很想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拿回被偷走的能力……看到你这么怕我死我才知道,是不是我死了,那个小偷就不能再用我的能力了?” 在提格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我反驳道:“才不是……”却自己也能察觉到这反驳里的苍白和仓皇。我感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提格却自顾自冷笑一声,又转回头去看躺在地上的胖女人的尸体,侧脸渐渐变得温柔。他慢吞吞地道:“也无所谓了,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要不是安娜……安娜……”他竟然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那尸体的脸颊,抚摸她的脖颈、肩膀,仿佛察觉不出手下肌肤的僵硬和冰冷,脸上露出柔软的神色。 这堆满酒桶的屋子比一般点着蜡烛的房间还要明亮许多,我这才发现这屋子竟然是通着电的,屋顶的小灯泡将这个酒窖似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得周围的酒桶鬼影幢幢,更照得那胖女人的尸体脸上的僵硬和泛起的青白死气分毫毕现,而抚摸着她的提格却露出甜蜜和陶醉的神色,沾着血的脸上瘦骨嶙峋,肌肉扭曲抖动,怖人至极,简直活像是鬼片的现场。 我觉得喉咙噎住了一般,浑身泛冷,一时恶心得想吐,一时又想尖叫,更想转身拔腿逃离这个鬼地方,却被理智牢牢地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就在我浑身发抖,冷汗津津,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盯在他们身上时,提格一边抚摸着那胖女人的胸膛,一边用一种梦呓似的语气道:“安娜救了我,收留我,她爱我!我居然才知道,她爱我!可是安娜死了!她死了!”他的声音陡然转向凄厉,嘶声力竭的尖叫起来,他叫道:“你们杀了安娜!你们杀了安娜!” 我木楞楞地看着他突然发作,突然在他的动作里目眦欲裂,尖叫道:“住手!你要干什么!住手!!” 提格突然拔出了插在安娜胸前的刀,倒转刀刃就向自己的心口插去,凝着血迹的刀尖将将刺进自己的胸膛,就在我凄厉的叫声里僵住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差一点就戳进自己心脏的凶器,足足愣了两三秒,才被踩了尾巴似的扑上去,死命的掰开他攥着刀的手,将那把刚喝饱了血的凶器夺了过来,远远的扔到身后酒桶的缝隙里。 我做完了一连串动作,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棱棱着眼睛瞪着意图寻死的提格,诡异的毫无滞碍的理解了他的意图——他想用他的死来报复我们,让库洛洛失去他的念能力,从而被八区的人逮到,以此来报复我们害死了安娜!这个人已经疯了! 可是他该死的找对了报复我们的方法!这个疯子猜对了! 我绝不能让他死掉! “你休想……你休想死掉……”我喃喃着,目光梭巡了一圈,又回到提格身上,他被我抢了刀定在原地,充血的眼睛里凶狠刻毒的目光几欲将我生吞活剥。我也已经顾不上害怕,满心想着怎么才能不让这个一心求死的疯子死掉。 一个人想活着很难,可想死却再容易不过。言灵可以阻止他寻死,可言灵的效果会一次次减弱,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和他耗下去。我才想到,我得赶快去通知库洛洛,八区的人已经盯上他了!在暂时保住他的镜像易容术之后!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提格已经挣脱了言灵的束缚。他才刚动了下嘴,一直不错目地盯着他的我立刻又叫道:“停!”他目眦欲裂,但还是不能再动弹分毫,嘴巴大张,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咬下——他想要咬舌自尽! 我简直要疯了,额角突突地跳着,心也砰砰跳着,像是时间的流逝,叫人心惊肉跳。脑海里有一根弦终于“啪”的一声断掉了! 再一次定住了体格,我猛地张嘴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到提格跟前,不管不顾的伸出手去一手按着他的颧骨,一手扳住他张开的下巴,用力向下一掰。“嘎巴”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折断声——我生生掰断了提格的下颌骨,叫他再也不能闭合,再也不能咬舌自尽! 然后,我原地喘两口粗气,顾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气,又哑着嗓子叫一声:“定住!不许动!”然后回身去弯下腰捡起了之前慌乱中丢在地上的匕首,攥着匕首走到不能动弹的提格跟前,蹲下身子,左手拉起提格的一只手,右手握着匕首,在提格的手腕处比划了两下,然后熟练地、精准地挑断了他的手筋! 一条手腕割完,我手下不停,很快又把提格的另一只手和两条腿的筋脉全部挑断,使得他整个人瘫坐在地,变成一个彻底不能行动的废人! 匕首入肉,挑断经脉的触感鲜明,叫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丢下匕首的欲望。之前在十一区,罗宾为了确定他对我绝对的控制力,也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曾经详尽的教会我如何解剖人体。想要挑断手筋而不伤到手腕的动脉,也就是不造成割腕的后果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然而我此刻做起来却十分轻易,虽然伴随着令我几乎崩溃的精神阴影。 这一晚持续的高压和刺激已经令我完全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我处理完提格,从容地将匕首远远丢开,拍拍手站起来,俯视着委顿在地,怨恨地看着我的提格,僵硬露出一个微笑道:“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提格的声音凄厉而含混,下颌的骨折令他再也无法清晰的说话,我只能听到连续的叫声里含混的几个词:“罗宾……教你……疯子……” 指甲死死地抠着掌心,我道:“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不死就行啦。”随后从旁边一个酒桶上拿来一块抹布,卷了卷塞进提格不能闭拢的嘴里,这下他连含混的声音也不能发出了,只有“唔唔”的细声,不用担心引来旁人。 办完了这一切,我左右打量着他,仔细想想应该没什么遗漏了,就拍拍胸口,不再看提格和他身后的尸体一眼,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突然想到:“用不用帮你关灯?” 不等提格用嗜血的眼神招呼,我已经在墙上发现一个简陋的开关,站在门边伸出手去,“啪”的一声,这间散发着浓郁酒气和血腥气的酒窖重新陷入黑暗。 站在门外,我深吸一口气,踮起脚重新在浓黑的天边寻到了商业联盟总部那散发着微光的方向,迈开腿向那边全力跑了过去。 心急如焚,争分夺秒,我得赶快通知库洛洛,他已经暴露了! 快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总算赶上了更新~ 第57章 那一夜,光与影之间(中篇) 库洛洛晃动着水晶杯里淡金色的酒液,眸色淡淡地看着不远处布莱克.尹达斯忒和商业联盟的高层谈笑风生,半晌,轻笑着低头抿了一口,是档次还不错的香槟。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作为布莱克小姐名不见经传的男伴,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被排除出那个最高层的小圈子,也丝毫没有期待和那位腆着将军肚、有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的商业联盟主席交流一下连他自己也不曾认真打好腹稿的生意经。虽然那位布莱克小姐似乎对他那外面来的所谓的“生意”格外感兴趣、并且似乎在不着痕迹的阻断他和商业联盟搭话的机会,这令库洛洛多少感到有趣,也不至于就此令他感到棘手。 真正令他感到有些焦躁的是,眼看着这场晚宴即将过半,那些他原本剧本里的主角居然还没有粉墨登场,实在令人感到不快。虽然早已打定了主意随遇而安,但库洛洛发现,在计划已经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一个与心心念念的能力失之交臂的结果,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凯文。”不知何时,布莱克已经走了回来,一手举着一只高脚杯,一手伸过来挽住库洛洛随意垂在身边的手。在被触碰到的前一秒不着痕迹地解除肌肉的紧绷,库洛洛转头道:“结束了?” “差不多吧。”布莱克道,细长妩媚的眼角随之向场中瞥去,突然眼中一亮,道:“跟我来,打个招呼。” 库洛洛比她还早看到了那个穿着不甚合体的西装,背着手、弓着背向这边走来的老头,眼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加深,口中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人物让你这么重视?” 布莱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商业联盟的台柱子,第一高手。”她抬起头,带着笑的媚眼上下打量一下库洛洛,又道:“那位大人最好为人师,你有什么关于念的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一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以她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库洛洛与“同龄人”相比略显稀薄的缠。 “我开念没多久,完全是个意外。作为一个商人,武力可不是我努力的方向。”库洛洛拿自己手里的杯子去碰布莱克手中的,发出一声轻响,却也不喝,低着头看着两只杯子里不断晃动的金色酒液,兴致缺缺地道。 “我不信你不知道流星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敢孤身一人不带保镖的找到我,再说这话也太假了吧。”布莱克含嗔带笑地睨他一眼,又道:“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杀手锏,总归这是我的好意。” “那么,布莱克小姐的面子可不能浪费。”库洛洛笑着抬起头,随手将杯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我们走吧。” 布莱克挽着库洛洛向那个被一圈人簇拥着的驼背老头走去,周围的宾客认出这位七区来的女继承人,纷纷给他们让出路来。那个穿着蹩脚西服的老人自然而然的向他们看过来,布满深刻皱纹的瘦削脸庞活像个误入上流社会的乡下老汉,明明是一身格格不入的穷酸气,偏偏露出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表情,周围人也不吝于给予满满的奉承和恭维。 “安东尼先生,好久不见,您的精神还是这么好。家父托我向您问好。”布莱克巧笑倩兮。 一副穷酸老先生模样的安东尼掀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道:“尹达斯忒那个老家伙不是也过得不错么。听说上个月刚抱上最小的儿子,可是让我们这些老朋友羡慕得很啊。” 布莱克唇角热络的笑容也是忍不住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向他介绍库洛洛:“安东尼先生,这位是凯文.鲁西鲁。凯文,这位是我和你说起过的安东尼先生,是八区众望所归的第一高手呢。” 老先生的目光顺势从布莱克脸上像库洛洛扫来,那双灰扑扑的小眼睛里有一种别样锐利的光,像刀刮过库洛洛的脸。 库洛洛适时露出一个无辜中带着敬仰的笑容。 布莱克又亲昵地对倨傲的安东尼老先生道:“先生,我和凯文可是夸下了海口,说您掌握着八区最可怕的念能力千里冰封,是流星街数一数二的念能力高手,要是能得到您随口指点两句,他那身上不了台面的念肯定会脱胎换骨。凯文才从外面来,还不信呢!您可得让他开开眼界!” 这一席话连捧带激,显然正骚到安东尼老先生的痒处。再加上库洛洛无比配合的崇敬和期待目光,老先生于是下意识地仰一仰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 还没说完,老先生陡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伴着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暴喝,是二楼宴会厅的落地窗突然破裂的巨响,随着回应似的激烈机枪声,数个黑影掩护在四溅的玻璃碎片后面,只一瞬间已经从外面攻了进来! 黑影跃进明亮的灯光下,露出一身库洛洛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劲装。他久等不至的客人终于来了!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牢牢吸走,库洛洛没忍住的薄唇微翘。 一队足有十余人的黑衣人冲进宴会厅,瞬间分散开来,其中的主力目标明确的向库洛洛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这时候就显示出流星街人到底不同于外界,虽然男男女女都穿着繁复的礼服,但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却没有任何一人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声,反而齐刷刷后退,在那些黑衣人周围让出很大一片空地。非战斗人员放下酒杯,自有数人越众而出,朝着气势汹汹冲进来的黑衣人迎了上去。 只一瞬间,双方已经短兵相接,数十个强大的气场在念能力者的感知里清晰地扩展开来,无谓的枪声一闪而逝,流星街难得的浮华假面被无情撕破。 又一场战斗。 很明显的,那些人的目标就是站在库洛洛身边的布莱克,这场宴会招待的主角、七区的女继承人尹达斯忒小姐。几乎在看明白这一点的同时,在场的商业联盟高层们已经明白了这场突袭的恶毒用意——只要七区的女继承人死在了八区的宴会上,那商业联盟真是不想和尹达斯忒翻脸也不行了。和尹达斯忒翻脸就等于失去了七区的一切资源,这样的损失是商业联盟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一定是该死的十三区的阴谋! 很快,越来越多的八区高手加入到围剿黑衣人的行列中。流星街的特殊还在于,能够脱颖而出的高层往往也是高手,这也意味着这伙黑衣人闯进宴会需要面对的绝非外界那些金玉其外的虚伪贵族,而是一个个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亡命之徒,这里面,十有五六都是念能力者! 想要在这样的宴会上成功刺杀布莱克.尹达斯忒,简直天方夜谭。这也是商业联盟上层怎么也无法想通的问题。然而场上,这些黑衣人偏偏就是不要命似的向布莱克身边冲,甚至有两三个已经在同伴不计代价的牺牲下,冲到了布莱克的身边! 上中下三路念刃几乎在同时射到布莱克身前,布莱克反应极快,握在手中的高脚杯在半空划出一道炫目的曲线,瞬间挡住其中的两道!四散飞溅的酒液和水晶碎片里,她裹在修身晚礼服下的身躯矫健地向旁边掠去,像一只低空滑翔的雨燕,险之又险、却又妙到巅毫地躲过了第三道致命的念刃! 布莱克站定在一尺之外,脸不红气不喘,只拿一双带着讥诮的蓝眼觑向商业联盟的高层,首当其冲的联盟主席一张红润的圆脸此时已经黑如锅底。 打脸,这是□□裸的打脸! 这种时候,即使之后擒住全部的黑衣人(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也已经无法挽回商业联盟在七区面前被人丢在地上狠踩的脸面,唯一的办法是再拿出任何人也无法小觑的实力,才能稍稍挽回失去的颜面—— 号称八区第一强者的安东尼老先生终于动了! 驼背的老先生向前走去,一直紧盯着他的库洛洛几乎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人已经出现在不依不饶向布莱克冲去的黑衣人面前,一手还背在背后,一手向前平伸,几乎是从容中带着轻缓的动作,随后,磅礴的冰蓝色的念在瞬间从那只干枯的手掌中迸发出来,以那只手掌为面,呈圆弧状向外扩散出去,瞬间覆盖了大半个宴会厅! 黑衣人撑开自己的念,然而库洛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已经冲到安东尼身前的黑衣人僵在半空的身体,黑色劲装的表面以一种似慢实快的速度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泛着淡蓝色光泽的薄冰几乎在人眼所能观察到的瞬间包裹住整个黑衣人。 “哐!”的一声,一大坨冰块掉落在安东尼摊开的手掌之前不足半米的距离。冰块还保留着黑衣人鱼跃而起的形状,长长的凸出的一块是那人即将斩断安东尼手腕的长刀。 安东尼当然一个眼角也没分给他。 库洛洛也没有。他顺着安东尼的目光看向被冰蓝色念力覆盖的大半个宴会厅,一共十三个黑衣人全部被笼罩在其中,然后毫无疑问的、无一幸免的、全部在这一瞬变成了静止的冰雕,或站或倒,在明亮的水晶灯光下反射出淡蓝的光彩,美轮美奂。 千里冰封。 全场寂静无声。 布莱克缓慢的鼓起掌来,孤零零的掌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醒目,紧接着,周围八区的与会者们才被提醒了一般,稀稀落落的掌声渐次热烈起来,驱散了方才的尴尬。 安静的侍者从外面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搬走十三块冰雕,另有人麻利地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重新垒起巨大的酒塔。 “真是神乎其技啊!”掌声中,库洛洛悄声感叹道。 驼着背的安东尼收回手,重新背到身后,慢吞吞地转身向他刚才的位置走去,紧绷的脸上带着些许倨傲的得色。突然,走到一张摆满食物的长桌旁的时候,老先生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下意识地伸手在长桌上一扶。 “您没事吧?”正站在桌旁的库洛洛伸手欲扶。安东尼反射性地避开,顺势站直了身子,难得尴尬起来。 光顾着得意,他竟然没注意到脚下一块高脚杯的碎片,一脚踩了上去,险些丢了大脸。他目光飞快地向四周梭巡一圈,老先生刚出了风头,注视着这边的人自然不少,所幸库洛洛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他险些滑到、伸手去扶桌沿的窘状,外人顶多看到老先生身子晃了一晃。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对身边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印象大好。 忽略了心中的一丝异样感觉,安东尼索性站在原地,背着手,掩饰地摇头感叹了一句:“哎呀,真是老了,老了!” “您这样怎么能算老?”库洛洛站在旁边,适时道,“整个会场都靠您力挽狂澜,真不愧是八区第一强者!叫我大开眼界!”明明是恭维的话,配上青年真诚的语气和无害的脸,无端显得诚恳至极。 安东尼果然像喝了一大杯热茶那样舒坦,顿时忘了之前出的小丑,看着身边挺拔文雅的青年,只觉意气风发,不由得老气横秋道:“你这样的小年轻,身上的缠像个初学者一样,能见过什么世面?” 库洛洛一副“您正说中我的苦恼”的表情,放低姿态诚恳请教道:“您说的是,我也知道自己念量稀薄,还练得乱七八糟。唉,”他又向往又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我想我有生之年,是没指望练到您这样的水平了。” 安东尼心道:看你也有三十出头了念量还不如我二十岁的水平,自然是比我差得远了。口中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以我看别人的经验,勤奋修炼,也是可以弥补天分的不足的。” 库洛洛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了这一场千里冰封,心有感触罢了。” 安东尼心中得意,故意叹了口气,扬声道:“千里冰封可不是一般的念技,即使是我这样的念量,使起来也有些吃力。年轻人可不能好高骛远啊。” 库洛洛一脸惊讶之色,道:“我看您游刃有余,哪里吃力了?想必料理这么几个人,连千里冰封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发挥出来吧?” 饶是安东尼向来自视甚高,听了这话,看着身边青年真诚不似作伪的神色,也不由得老脸一红,道:“十之一二夸张了些,十之三四总是有的。”这话倒非夸大。 库洛洛摇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布莱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似笑非笑道:“亲爱的凯文,什么时候,安东尼先生在你眼里比我还有魅力了?” 库洛洛自然地揽过她,意犹未尽道:“难得看到这样精彩的念能力对决,我一时有些向往罢了。”说着,他面露好奇之色,欲言又止,犹豫道:“我听说念有六系,千里冰封大概是变化系?还是放出系?啊,我就是随便问问,如果有什么忌讳请千万原谅我的冒犯!” 布莱克“噗嗤”一声娇笑道:“你说你是个刚开念的菜鸟,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千里冰封的这些资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念能力高手过眼便知。安东尼当着布莱克的面,自然没有掩饰的必要,再加上他刚才和库洛洛聊得挺好,索性直言道:“我是放出系。”又忍不住买了句老:“你这个年轻人,还真是糊里糊涂的!” 库洛洛不大好意思地摇摇头,又一次强调道:“我是个商人嘛,这方面原本也不大关注。” 又闲聊两句,布莱克挽着库洛洛告别了安东尼老先生,又周旋于各个八区高层之间,倒是令库洛洛认了不少面孔。正和几个来自特殊商品区的军火老板相谈甚欢,冷不丁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众人顿时停了话头,机警地循着已经没有了玻璃的窗户向外看去。 清冷的夜风带来隐约的焦糊味道,只有被念能力提升过的嗅觉才能捕捉得到。远远地,库洛洛看到离商业联盟不远不近的一处街区燃起了大火,再结合那一声巨响,不难推断是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窜起几米高的火焰在黑夜中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那是……飞坦的炽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入文坑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啊! 第58章 短暂的交接 那是……飞坦的炽日! 我一个急刹车停在半路,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左侧的天边燃起的巨大火焰,错愕惊恐。 飞坦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街道上,我翘首眺望炽日爆发的方向,除了熊熊燃烧的烈焰和空气中隐约的焦糊气味,没有任何其他可以捕捉到的讯息。不是普通的爆炸,那就是飞坦的炽日,我绝不会认错! 他一定遇到了大|麻烦!我…… 长距离的急速奔跑几乎将我的体力逼到极限,我猛一停下来,只觉得喉头发甜,胸如擂鼓,喘不上气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我艰难地看一眼正前方已经被火光遮盖了的商业联盟总部散发的微光,用力地用双手抹了把脸,捂着眼睛,心里委屈的差点哭出来——这两个家伙,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冷静……冷静……我崩溃地扯了一把自己软软的脸蛋,把突然要爆发的情绪硬生生憋了回去。来得及、来得及、没事的……没事的! 我用力跺了下脚,然后在原地猛地掉头,冲进了左边的岔道,那是炽日爆发的方向! 提格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库洛洛那边没那么急……所以我得先去看看飞坦,对,救人如救火,我得先去找飞坦……飞坦…… 炽日燃起的火焰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像是璀璨的灯塔,我跌跌撞撞地朝着这个方向跑去。半空中露出的火势丝毫不见减小,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足有五六米高的火苗翻卷着竖直指向黯沉的夜空,将周围的整整几条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鼻腔里充满了刺鼻的焦糊味。 就是这里! 我机警的停下脚步,首先隐藏在黑暗里平复呼吸,然后躲在一堵砖墙后面探头探脑地观望着外面,寻觅飞坦的踪影。 前方,熊熊燃烧的火焰,焦黑的建筑正在坍塌,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哔啵作响,令人心惊肉跳。笼罩在跃动的火光里,排列整齐的建筑大门紧闭,形如死域。暖红的火舌贪婪吞吐着极易燃烧的木料,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 火势太猛,最先着火的街道根本进不去了,只是扶着微微发烫的墙面,掩住口鼻向火海里探看,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浪已经令我难以呼吸。 火焰虽然照亮了视野,可高温却扭曲了空气,眼中半是刺眼的火光,半是模糊晃动的热浪和黑烟,什么也看不清不说,一波波的热浪还熏得我双眼发酸,止不住地流泪。 火越烧越旺,跑进去无异于找死。我不得不缩回头来,跑远一些,呼吸着略略清爽一些的空气,决定从外围找起——别开玩笑了!我才不相信飞坦会被自己放的火烧死! 身后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赶来。 我躲进黑暗的夹缝里,看到明显有组织的一群人急匆匆冲向火场。听他们奔跑中的呼叫交谈,似乎是商业联盟派来救火的人。 能灭火当然是好的——我抹了把头上渗出的汗水,这里热得快让人受不了了!不过我也得加快点找到飞坦了! 等那些人全部冲过去救火,我轻手轻脚地离开藏身之处,在周围四处寻找飞坦的踪迹,不敢叫喊出声。 火场那边轰鸣般的巨响不断传来,商业联盟救火的方法简单粗暴的令人咋舌——在这个人还不够水喝的地方,他们选择直接暴力拆除距离火焰最近的一圈建筑,清理掉所有易燃物,然后空出一片地方等着已经着火的地方自己燃烧殆尽熄灭。 小心地绕在那些人后面,我争分夺秒地穿梭在还没被清理的地段,祈祷着飞坦快点出现。没有、没有、没有…… “莉迪亚!”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叫我。 蓦地停下脚步,我努力倾听,又一声很轻的“莉迪亚!”,是飞坦的声音! 惊喜的循声望去,果然在我身后的一条巷子里,看见飞坦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前一个大铁桶,他靠坐在一片阴影里,隐蔽之极! “飞坦!”我惊喜地朝他跑过去,逐渐看清飞坦那张花猫似的脸,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你没事吧?!” 目光匆匆一扫,我只看到飞坦跌坐在地,脸上、身上沾满了血迹、灰尘和焦黑的污渍,整个人写满了狼狈,只有一双眼睛金光粲然。 “有事。”飞坦喑哑地道。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蹲下身子惊恐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飞坦道:“腿折了。” “哪只?” “两只。” “……”我腿一软,索性跪坐在地上,和飞坦面对面:“那……那怎么办?还能走吗?” “先帮我接上。”飞坦道,示意他直直伸在外面,已经对好断骨的双腿。 “快点长好,快点长好,飞坦的骨头快点长好……” 我满怀焦虑,不带换气地连声念起来,听到飞坦继续道:“治完腿,你马上去找库洛洛。告诉他,他偷念能力的事情暴露了,商业联盟的人已经盯上他了。” 我张大嘴呆滞地看着他,忘记了念言灵。 “继续念。”飞坦不耐地皱了下眉,“时间紧迫,现在我说,你听。” 一小时多以前。 飞坦意识到自己弄丢了莉迪亚,顾不上料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风驰电掣地赶回他们分开的地方,果不其然,莉迪亚早已不知所踪。 该死,上当了! 飞坦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恨得牙痒痒,想到库洛洛的黑脸,不由得头皮发麻。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他站在屋顶上,不抱什么希望的四下寻找,没有发现莉迪亚的身影,却听到远处零星的枪声,似乎什么人在那边交手。 一路踩着屋顶向声音的方向跑去,飞坦在半途中听到顺着风传来的断续呼喝声,竟然是埃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阴森的表情,飞坦更加放轻的动作,加快速度向那边摸去。 伏在一处屋檐下,飞坦凭借优良的夜视能力在黑暗中看清了交手的两拨人马,一方是背靠着墙壁陷入苦战的埃特,另一方赫然就是打扮和追杀他那群一模一样的黑衣人。 埃特依旧裹着半身的绷带,在黑夜中尤为醒目。只是不复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现在的埃特以一敌众,背靠一堵高墙为掩护,面对围攻他的黑衣人打得凶性大发,一时竟隐隐占了上风,催动着体内汹涌的气,令那群没有念能力的黑衣人近不了身。 只是埃特毕竟重伤在身,虽然一时占着上风,但也已渐渐显出疲态,前景并不乐观。显然那些黑衣人也看出这一点,有意识消耗他的体力,只躲在远处零星的放着冷枪而不近身上前,令埃特无可奈何,虽然喝骂着“卑鄙”、“懦夫”,可喘息声也明显愈发沉重。 飞坦隐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下面一时胶着的情况,不耐地哼了一声,当务之急是找到莉迪亚的下落,他可没耐心在这里看热闹!抽出细剑,刀刃的寒芒在黑暗中一闪而逝,飞坦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加入了下面的战局! 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摸上去逐个击破,飞坦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拎着不断滴血的细剑走到戒备的埃特面前。 “是你。”埃特背靠着墙壁,气喘着道。他说着,勉力摆出一个防备的姿势,左支右绌的缠重新流动起来。 飞坦冷眼看他,唰地一声将细剑抵在埃特的脖子上,同样覆盖了气的剑锋轻松刺破了埃特明显力有不逮的防御,刺破皮肤沁出血来。 “莉迪亚在哪里?特奥夫呢?”飞坦沉声问道。 埃特自弃地笑了一声,主动放开了防御,道:“如你所见,特奥夫跑了,那个小姑娘应该也被他带走了。” “他们去哪儿?”飞坦问道。 “我也不知道。”埃特道。 “说!”飞坦剑上使力,威胁道。 “我已经被甩下了,我怎么会知道?”埃特无所谓地道。 “特奥夫下午联系的人呢?在哪里?” “十三区来的人,具体我也不知道。”埃特道,“这些人就是那边派来灭口的,所以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八区。” 飞坦沉默了一下,看到埃特一副毫不在乎他威胁的样子,也知道问不下去了,正想一剑结果了他,突然埃特道:“还有一件事,你放了我就告诉……” 他突然闭口不言,同一时间,飞坦也心生警兆,一把收回了架在埃特脖子上的剑,黑暗的陋巷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飞坦金色的眸子半敛,警惕的梭巡着,埃特也强撑着站直了身子,身上的气开始重新凝聚、流动。 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下一秒,飞坦和埃特同时动了起来! 飞坦挥剑急挡,“叮”的一声刀刃碰撞,他霍地抬头,看见手握短刀仿佛凭空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对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飞坦下意识地猛地向侧面一斜,同时利刃划过肩头,只差了一瞬便能从后面捅进他的心脏! 飞坦跃开一步,横剑看向方才一前一后夹击他的两个敌人,衣着身形和长相全都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手持相同的短刀并排站在他面前,同时微微一笑,好像照镜子一样,两人倏地分开,两柄短刀一左一右,出手整齐划一。 双胞胎? 飞坦一连倒退十几步,挥舞细剑左右招架,对面的两人身法古怪,忽分忽合,时而上下齐攻,时而左右交错,配合默契的好似一人,令他只能艰难招架,左支右绌,一时落在下风。 在此三人身后,埃特也爆发了强劲的实力,完全以强化过的身体硬扛对手疾风暴雨似的猛攻。和身高接近两米的埃特对比悬殊,他的对手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此时正手脚并用,以肉眼完全看不清的频率击打在埃特身上,发出一连串沉重的闷响。同样是强化系的念能力者,附加着气的攻击不断给埃特造成伤害,不断后退,直到重重撞在墙上,身后的墙壁承受不住巨力,迅速龟裂开来! “咳咳!”埃特的腑脏受到重创,口中喷出血来,猛地大喝一声,硬生生顶着暴雨似的攻击从墙壁的凹陷中站了起来,铁锤似的拳头虎虎生风地向对方头部砸去! 飞坦一边倒退着接下对面“双生子”的攻击,一边观察着对面两人,突然,他目光一闪,猛地停下不断后退的脚步,不顾已经刺到身前的刀刃,合身扑向左边的一人,细剑的剑尖直指对方咽喉。果然,随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利刃狠狠送进左边敌人的肩膀,另一边已经划破他衣服的刀刃突然一软,右边敌人毫发无损的肩膀也同时绽开一朵醒目的血花——这根本不是什么双胞胎,这是念能力制作的分|身! 发现了这一点,飞坦顿时精神大振,细剑挥舞得呼呼生风,每每能令对面那人和他的□□自相矛盾,攻击力大打折扣——一个人虽然配合默契胜过两人,可毕竟不能有两个脑子思考,本体的伤害会同样出现在分|身上,而分|身的应变能力分明受到本体制约! 一时间,飞坦攻势迅猛,渐渐找到节奏,“三人”一时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飞坦!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全~ 第59章 那一夜,光与影之间(下篇) 就在飞坦试图进一步突破身前“两人”的夹击时,身后的埃特突然叫道:“飞坦!救我!” 飞坦分神去看,原来埃特经过刚才的爆发后,籍着体型优势也曾一时占据上风,然而他身上的烧伤虽然实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可也在战斗中极大地制约了他的灵活性,而且撕裂的伤口在各处渗出大量鲜血,迅速消耗着他的体力,在一轮猛攻未能解决对手之后,埃特逐渐陷入绝境,被对面的小个子强化系打得多处骨折,眼看就要命丧于此。 不得已,埃特拼着又一处骨折,寻得空隙扬声对飞坦叫道:“救我!我告诉你赛文的去向!他知——哼!”他一声闷哼,强撑着飞快道:“他知道库洛洛能力的秘密!”小个子男人一拳砸在埃特腮上,他狼狈一架,几颗牙齿飞出,脸狠狠甩向一侧,却还执着地盯着飞坦。 飞坦此时已攻多守少渐占上风,他一边不断招架着对面“一分为二”的敌人,一边飞快地思量着埃特的话。几乎是瞬间做出决断,他不爽地“啧”了一声,“唰唰”两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对面“两人”的要害刺去,对面的敌人和□□同时向后躲闪,哪知飞坦这是虚招,挑起的剑刃顺势横挑、下劈,径直削向本体上仰不及收回的脸颊! 眼看就要将敌人一劈两半,千钧一发之际,分|身以自毁的速度纵身扑了上来,飞坦跃起劈下的剑锋深深嵌进分|身的背脊,利刃毫无滞涩的切断脊椎骨,分|身和本体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嘭”地一声,分|身消失不见,露出下面跌倒在地的本体,显然受到强烈的念能力反噬,带着分|身留下的鲜血委顿在地。 这一击兔起鹘落,连飞坦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地解决掉一个敌人。然而此时,身后埃特再一次陷入险境,他顾不得补刀,纵身一个后翻,斜斜插入埃特和那个小个子男人之间,遥相以利刃接下对方的肉掌。 以念力强化的细刃架上包裹着“硬”的拳头,发出可怕的金属摩擦声。飞坦施加在剑上的力道抵不过强化系的对方,只得撤剑,跳开的同时一扯身后的埃特,生生拽着他避过了对方的一击。小个子男人瘦削的拳头砸进砖墙,裂开一个篮球大小的深洞,飞坦不等对方收回手,一剑刺向对方的后背。 剑锋划破小个子男人背后的衣衫,对方反应急速,侧身闪避,却不料正好将空门打开的腹部露给了看似已无一击之力的埃特。埃特强撑着力气将所有的气集中在拳上,出其不意地一拳砸向小个子男人的腹部。小个子男人仓促用手格挡,却只听“嘎巴”一声臂骨折断的脆响,埃特拼尽全力的一拳连同对方的手臂一同砸进了柔软的腹部,小个子男人“噗”的一声,被击碎的脏器连同浓稠的血液从口中喷出! 飞坦趁机从身后一剑结果了小个子男人,踢开他挡在身前的尸体,一边暗自抓紧时间调匀呼吸,一边森冷而提防地看着对面的埃特。埃特的鼻梁被打折了,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上的绷带更是将他染成血人,可饶是如此,飞坦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重蹈脚下那小个子男人的覆辙。 将剑尖遥遥指向埃特,飞坦道:“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咳咳。”埃特看着飞坦冷肃戒备的神色,咧开嘴笑了一下,随即重重跌倒,门户大开地箕坐在地,缓了口气,慢慢道:“别那么紧张。哎,你们三个的关系还真好。库洛洛的能力,是偷取别人的念能力吧。换言之,商业联盟一直在找的念能力小偷就是他。” 飞坦上前一步,将剑尖抵在他的咽喉处。 埃特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臂,又放下,语气不变地继续道:“商业联盟之所以一直抓不到那个小偷,是因为他有一个随意改变外表的能力。这个能力,之前在仓库里我恰好看见库洛洛使用过。既然库洛洛本身的能力是偷取别人的念能力,那么他使用过的很多种念能力自然就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换言之,那种可以改变外表伪装成另一个人的能力也是库洛洛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埃特说到这里,很肯定地顿了顿。 飞坦不耐地威胁道:“别废话,这和赛文有什么关系?” “赛文的哥哥赛克斯是被你们杀掉的,他恨你们入骨,决心豁出性命杀你们报仇。可又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所以打算借刀杀人。昨天晚上是第一次尝试,他找了厄里斯的人,没想到你们把他们引到五金店,计划失败。之后赛文逃跑,特奥夫以为他只是怕死,可我知道赛文绝不会放弃报仇。他逃跑是为了进行第二次尝试,这一次,我想他会找到商业联盟。” “为什么?”飞坦问道。 “很简单,我能猜到的事实赛文也可以猜到。他知道了库洛洛就是那个商业联盟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念能力小偷,就会想到只要将他告发,联盟的人自然会替他收拾你们。” 飞坦心中一沉,可转念想到库洛洛现在还用着别人的脸,而他们今晚之后大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又放下心来。 埃特也看出他的心思,又继续道:“不过即使联盟知道了库洛洛的身份,一旦没能在库洛洛毫无防备的时候抓住他,而是让他逃了,那么凭借他偷来的伪装能力,联盟想要再找到他就难了。不过很可惜,赛文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他带过去的,还有另一个更致命的信息。” “是什么?别卖关子!”飞坦皱起眉头,厉声道。 一直很配合的埃特却闭嘴不肯再说,反而抬起一只手来虚虚握住飞坦抵在他喉头的剑。飞坦神色一冷,手腕一抖,锋利的剑刃立刻割破了埃特的手掌,鲜血淌下,埃特却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更用力的握紧了剑刃,不让飞坦刺进他的喉咙。 埃特神色镇定地道:“你得把剑放下,让我确认你不会再杀我,我才能告诉你剩下的事。” “你以为放下剑,我就杀不了你了?”飞坦眯起眼睛,紧盯着他委顿在地的模样,冷冷道。 “我相信等我说完,你就没心情再来杀我了。”埃特平稳地道,“说起来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时间紧迫,你确定还要在我这里浪费么?” 飞坦皱了皱眉头,利落地收回剑垂在身侧:“说。” 埃特放松地笑了笑,说道:“赛文告诉八区的人,库洛洛使用的那个伪装能力,很可能是十一区提格的镜像易容术。” 飞坦神色不动,瞳孔却不易察觉的一缩。 埃特道:“想要知道如何破掉一种能力,没有比能力的原主人更好的突破口。有了这个消息,如果我是联盟的人,就会一边暗中设网抓捕库洛洛,同时加紧寻找下落不明的提格,从他口中问出伪装能力的破绽。当然,如果能从他身上研究出怎样夺回被偷走的念能力,那就更好了。” 飞坦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剑柄,他已经明白库洛洛,或者说他们确实有了极大的麻烦。他紧盯着埃特的脸,又逼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提格?” 埃特直视飞坦,坦然道:“昨天上午你们走之后,五金店来了一个小男孩……”他的目光突然向飞坦身后偏移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移了回来。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已经足够飞坦做出反应。凭着生死厮杀中培养出的直觉,飞坦放弃了身前不到半米的埃特,反而脚下一弹,猛地向侧面跳去,将将避开身后无声袭来的短刃! 原来就在两人谈话期间,之前被飞坦破去分|身重伤的男人得到喘息的时机,竟然又奋起余力,从后面偷袭飞坦。他似乎别有潜行匿迹的法门,一如之前陡然出现在巷子里一般,出手毫无预兆,飞坦又正巧心神旁骛,若不是正对着此人的埃特不小心露出端倪,只怕飞坦就要被这背后一刀捅个正着,下场不会比被莉迪亚捅破肝脏而死的伊莱文好上多少。 飞坦电光火石间捞回一条命,身形暴退,正与身后合身扑上的敌人错肩而过。他反应极快,右手长剑顺势在身前划一个圆弧,横斩对方腰腹。对方因为惯性向前扑去,半空中扭转不及,眼看就要被飞坦拦腰斩成两截,却因为身前拨来的一股巨力而不由得陡然变前扑为横飞出去,暗夜中荡来的银光只在他腰侧划开一道长且深的创口,险险捡回一条命来。 这厢,飞坦顾不得追击,正面埃特突然暴起,一掌挥开挡在他和飞坦之间的男人,一个比飞坦脑袋还大的拳头已经夹挟着百分之二百的威力砸向飞坦的脸孔! 飞坦认出这便是埃特强化系的绝技,在已然刮到脸上的劲风中冷笑一声。埃特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挥拳,却惊恐地发现拳下除了空气一无所有,似乎飞坦就在这一瞬间从他眼前消失了! 下一刹那,一抹诡异如毒蛇的寒光蓦地出现在他的腋下,从一个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灵活地咬向他的喉咙! 就在瞬息之前,飞坦身在半空,却突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卷起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埃特挥出的铁拳擦过他的头顶,后者却已经矮身到埃特胸肋以下,一剑刺出! 埃特不及闪避,仓促间徒手去抓利刃,却在同时意识到自己到底慢了一拍,这惊绝一剑势必在他赶及之前钻进他的喉咙,像毒蛇张开的獠牙,不咬断一条性命不肯收回。与此同时,飞坦双足落地,单手执剑上刺,嘴角露出狠辣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一股巨力陡然砸在飞坦的双腿上,飞坦毫无防备之下,双腿“咔咔”两声,竟在这一击之下齐齐折断!循着巨力,他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建筑上,脆弱的木墙应声断裂,飞坦整个人消失在墙上破裂的人形大洞中! 那刺出的一剑自然也落了空。 飞坦倒摔进无人的木屋,狠狠砸落在地,脸上还保持着阴辣和惊愕交接的扭曲表情。这一跤跌得太狠,他虽然立刻回过神来向上跃起,却双腿失力剧痛,又重重跌落回满地的灰尘和木屑之中。 他顾不得忧心同时骨折的双腿,分毫不敢耽误地翻身坐起向外看去,于夜色中看到就在埃特的身旁,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在场的第四个人! 此人身着一身醒目的白衣,于黑暗中醒目至极,之前却能一直隐匿行迹,丝毫不露端倪,而且一直隐忍到此时方才给出致命一击,恰在飞坦一击得手、最疏于防范之际一举将他重创,这样的隐忍和心机,实在令人细思恐极! 此时,这个白衣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暗巷中,却看也不看身旁一臂远的埃特,只慢条斯理的向飞坦所在的木屋走来,似乎他的目标只有飞坦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步步逼近,飞坦咬牙,细长的金眸在困境中不见黯淡,反而愈发明亮起来,仿佛燃烧一般。他将细剑咬在嘴间,双手撑地,硬是在那白衣人抵达之前离开了这间毫无防御的房间! 藏身到隔壁一间房间的橱柜下面,飞坦屏住呼吸将自身的气机收敛到几近虚无,一边睁大眼睛从橱柜下方漏出的一条窗户细缝中向外探看。 他看到那个白衣人抱臂站在屋前,对着飞坦砸出的破洞发出一声低笑。在他身后,那个拥有□□能力的男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埃特正扶着墙,踉跄而急促地向外走去,显然准备带着捡回来的一条命离开。 飞坦恨得牙痒,恨不得扔出剑去将埃特的背影串了葫芦,却只能屏住呼吸,龟缩在局促黑暗的壁橱下面。就在白衣人举步向飞坦藏身的房间走来、飞坦命悬一线、埃特即将溜之大吉的时候,异变陡生! 只听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突然从埃特的口中发出,飞坦看到他浑身毫无预兆地剧烈抽搐起来,粗壮的双臂无力地举到半空挥舞了一下,继而死死攥住自己的喉咙,发出野兽垂死挣扎般的“嗬嗬”声,小山似的身子抖如触电,形容耸人之极! 埃特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重重摔倒在地上,凄厉又滞涩的惨叫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清晰、诡异至极。一时间,白衣人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停下脚步向那边看去。 只见埃特不断地在地上翻滚、抽搐,铁塔一样的汉子却发出凄惨至极的哀嚎声,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而凭借着念能力者出色的夜视能力,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周没有任何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 在埃特涕泗横流的扭曲的脸上,以及手、颈等一切裸|露的皮肤上,隆起了一条条不断抽动着的黑筋,既像是盘虬暴起的经脉,又像是在皮肤下面肆虐的虫蛇!飞坦在双眼用上凝,惊悚地看到那一条条不断抽动的黑筋正散发着黑色的气。随着黑筋的发作,埃特原本魁梧强壮的身体居然在抽搐中一点一点的萎缩下去,逐渐变得干瘪而消瘦!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埃特已经无法再发出惨叫,将自己抓得鲜血淋漓的双手也无力松开。随着他整个人几乎变成一具瘦弱的干尸,他身上不断肆虐的黑筋也渐渐消停,隐入皮肤下面。 当所有的黑筋消失殆尽,埃特也停止了挣扎。 飞坦和白衣人一明一暗,不约而同地看着埃特倒在街口的尸体,觉得身上一阵寒冷。眼睁睁看着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枯萎成一具瘦削的骨架,尸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这如同恶毒诅咒一般的场面,委实骇人至极。 不过下一秒,飞坦和白衣人同时收回了注意。白衣人将目光投向飞坦藏身的橱柜,轻声慢语道:“藏是没有用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嗯,让我看看,我看到你在……” 与此同时,飞坦也慢吞吞的爬出了橱柜下面狭窄的缝隙,舒展身子靠坐在橱柜上。他低着头,嘴里念起一连串不知名的语言。 当白衣人以一种调戏猎物的速度缓步走到他的身前,飞坦才霍然抬起头来,他不知何时,身上已穿着一件十分华丽的红白相间的铠甲! “被太阳灼烧吧,不可饶恕之人!” 一轮金日在逼仄的木屋内冉冉升起,驱散周围的黑暗,照亮白衣人那张清癯的面孔,上面写满了惊恐。 金日上升,触到挂着蛛网的天花板,灼热的火焰蓦地爆炸开来,耀眼的火光冲破周遭的束缚直冲云霄,声势远达千米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的很慢,虽然是放假,但白天一直都在学习,基本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码字,所以一旦有点事就被耽误了。 到目前为止,第八区的故事已经长得超出我想象。然而我不愿意着急,只想尽量把故事讲圆满。其实考研也是,着手之后才发现千头万绪,只有用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做来。我相信这世上大多事总怕一个坚持,让我们慢慢来。 总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一直耐心陪着我追文的小伙伴们!每次看到你们的评论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以后也请继续支持我吧~么么哒~ P.s.我说的是情节进展慢啊,该更新还是要准时的!咳咳,我尽量…… 第60章 随风潜入夜 “那么,那个白衣人死了?”听飞坦说完,我已出了一身的冷汗,问道。 “死了,烧成焦炭。”飞坦狠狠道。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反派死于话多。”我僵着脸总结道。 飞坦抽了下嘴角,疲惫地道:“赶紧走,去找库洛洛。”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刚才来的路上遇到了提格。” 飞坦抬眼看我,我一口气说完:“八区的人正在追捕他,我把他救了,可他想自杀,所以被我挑断手脚筋、掰断下颌关在屋子里。” 我看进飞坦的眼睛,听见自己变调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 飞坦道:“你先去找库洛洛,他看到炽日就会出来。你们必须得在他的易容失效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我飞快地点头,声音紧张到发抖。 “我现在走不了,你和他汇合之后来找我。我就在这里。”飞坦道。 “这不行!”我听着外面喧嚷的救火声,焦急道:“那些人会发现你的。”我低头看一眼飞坦的腿,灵光一闪道:“你等下,我给你一辆轮椅!” 指着身前银亮簇新的两轮轮椅,我对飞坦道:“坐着这个,好歹可以移动。”飞坦好奇地看着轮椅,我伸出手道:“我扶你?”他没有反对,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飞坦连拖带抱地挪到了轮椅上。轮椅很大,也很沉重,不过飞坦摸着轮子,很快掌握了操纵的技巧,甚至灵活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我又要了一柄新的细剑给他,甚至还有两把枪塞到他的轮椅上,然后咬唇道:“那……我走啦?” “去吧。”飞坦忙着适应他的新座驾,头也不抬地道。 我无声的点点头,又看一眼他毛扎扎的脑袋,然后转身,毅然冲进了黑暗里。 逐渐远离身后的火光,我重新回到之前的路上,奔向商业联盟的方向。见到飞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短暂的松懈了下来,现在只身一人上路,立刻又警醒起来,心怀既忐忑又孤勇。 跑着跑着,我突然想到,飞坦那边也很不太平,如果他换了地方,那我们要怎么找到他?一时毫无头绪,我索性放下这个念头,鸵鸟地想着:反正到时候和库洛洛在一起,让库洛洛想办法吧!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库洛洛! 快快快! 一路快马加鞭,我很快接近了商业联盟总部的外围。这一晚当真是多事之秋,一路上我已经碰见了好几拨从总部出动的商业联盟人手,步履匆匆,带着肃杀的气息。心中发紧,我仿佛看到一张大网正在黑暗中张开,以商业联盟为中心,向整个八区铺展出去! 我拼命祈祷着自己一路顺利,精神警惕到极致,险而又险的绕过了好几拨巡逻者,还几次差点被发现,总算看到了不远处那栋宫殿一般奢华的庄园。 白色的豪宅被探照灯打出绚丽迷离的色彩,坐落在占地不小的花园正中,周围黑漆漆的植被彼此掩映。整个联盟总部的最外面是一圈铁栅栏,栅栏外每隔十米左右还有站岗的警卫。我就躲在通往这栋豪宅的一条街道的拐角后面,离最近的警卫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中的□□。 戒备如此森严,我远远窥视着那些透着剽悍气息的警卫和他们手里的枪支,再瞧瞧自己没有二两肉的小身板,心生绝望——想要进去里面,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么!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库洛洛会出来了? 我紧张地攥着领口,在阴影里焦虑地转了两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看了眼,借着从豪宅里传来的光,我看到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又蹲在原地眼巴巴的向园子里面看了半天,手表的分针爬过一格,事情还是毫无进展,我终于忍不住了。 想着库洛洛或许已经出来了,我不抱什么希望地转身,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各个街口,远远地绕着联盟总部光彩熠熠的大宅转了一圈,除了观察出外围警备确实严密毫无可乘之机以外,再无进展。 正当我一筹莫展,急得直揪眉毛,我看到总部庄园的大铁门居然打开了,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些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少,看那昂首挺胸的派头和前方引路的警卫,我猜他们就是参加晚宴的来宾——这么说,宴会结束了? 惊喜交加,我远远地缩在两条街之外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尽量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大门口一批一批散去的来宾,试图在其中捕捉到库洛洛的身影——希望他还没换脸! 然而直到最后一批宾客离开,大铁门被警卫“哐”地合上,我望眼欲穿地看着重新恢复冷清的大门口,仍没找到任何疑似库洛洛的身影。这……这怎么可能?我安慰自己冷静,又神经质的看了眼表,已经快要九点了。再次把目光投向亮眼的白色大宅,我发现随着宴会宾客的离去,灯火通明的大宅非但没有熄灯睡去,反而愈发热闹起来,有不少大宅侧翼的房间零零散散地亮起了灯来。 难道,宴会还没结束?库洛洛还在里面? 这特么的……不是逼我上梁山嘛!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我心一横,决定非混进这龙潭虎穴看看不可。人在孤注一掷的时候好像特别有破坏力,我刚才还六神无主,现在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个不错的坏主意。 一阵剧烈的枪声突然响起! 在总部外面站岗巡逻的警卫们反应十分迅速,立刻有一队人分离出来,持枪向激战声传来的方向赶去。还没等他们冲进街道,又一声巨大的爆炸传来,隐隐有金红的火光从远处亮起。 紧接着,围绕着整个庄园,还有两三处不同的方向响起枪声。看不见的激战愈演愈烈,更有模糊的呼喊传来,似乎是先赶到的同伴在呼喊救援。 很快,密密麻麻守卫在联盟总部四周的警卫已经出动了大半去到这几处实施镇压,原本围得铁桶一般的警备顿时稀疏下来,只剩下寥寥几个持枪守卫坚持巡视,露出好大的破绽。 我早已蓄势待发,牢牢抓住一个上一班警卫巡逻离开,下一班人马还未到来之际,从藏身的地方冲出去撒腿就跑,借着这个难得的空当,不要命地冲到了铁栅栏下面,凭着没长开的瘦小身形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栅栏间的缝隙,纵身向前一扑,“漱”地一声轻响,我已经一打滚钻进了灌木丛下的阴影,外面恰好传来巡逻警卫的脚步声。 躲在灌木丛的枝干之间,我顶着满头满脸的土腥味,按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刺激得说不出话来。顺、顺利潜入! 悄悄揉揉发痒的鼻子,我连滚带爬地从一个灌木丛窜到另一个灌木丛下面,呈“之”字形艰难而有条理地接近那栋靠近后愈发巍峨的白色建筑。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外面的骚动完全是我用一堆录音机搞出来的,所谓的枪战和呼喊都是磁带里的特别音效,唯一真实的动静不过是我丢了一颗手榴弹罢了。一旦外面涌去的警卫发现录音机,就会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庄园内部的警备和排查只会更加严密,如果那时候我还没能混进去里面,可就彻底玩完了! 重压之下,我的行动异常轻捷灵敏,很快逼近白色的大理石墙壁。然而蹲在一个种满玫瑰的花坛里面,我咬牙看着前面在探灯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坚实的墙壁,连扎了满身的玫瑰花刺都顾不得了——这该死的豪宅,它的门在哪?! 打死我也没胆子去闯正门,本来还打算绕一段路冒险去寻后门,可此时外面的枪声已经停了,嘈杂的脚步声正向这边涌来,一定是我的“录音机”计划被识破了,他们要冲进来抓人了! 没时间在花园里逗留了,我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正好有一扇黑漆漆的窗子!从玫瑰花坛里跳出来,我带着一身刺冲向了那扇窗子,连滚带爬的绕过探照灯打向墙壁的光束,溜着墙根跑到窗子下面,后背完全暴露在可能的搜查视野里,感觉冷飕飕的! 窗子很高,最下沿与我的下巴齐平。我只好又用言灵叫了块大石头垫在脚下,这才够到玻璃。玻璃是锁着的,从外面无法打来,我又拉又推,紧张得手直哆嗦,窗户却纹丝不动。 我已经听到花园外面警卫的声音,他们正准备进来搜索!慌张之下,我直接叫了把锤子,用力砸了好几下,玻璃窗在阴影里发出惊心动魄的清脆破碎声,应声破开好大一个洞。我扒着窗沿用力一跳,一个骨碌滚了进去,跌在厚厚的地毯上。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先四下囫囵一看,窗边就是沙发,这大概是一间休息室,黑着灯,关着门,没有人!真幸运!我知道自己打碎窗子必定会被外面搜捕的警卫发现,必须马上离开这间屋子。踉踉跄跄地扑到门边,我小心地将黄铜门把旋开,厚实的木门开启一条细缝,明亮的灯光顿时流泻而入。我用一只眼睛向外看,外面是一条幽静的走廊,黑白相间的精美地砖,隔三差五立在墙边的雕塑,很多扇紧闭的门,没有人!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蹬蹬蹬地冲进了走廊,咬牙顶住想要赶紧藏起来的压力,硬是一连跑出好远,直到离我潜入的房间足够远了,才仓促地打开一扇房门闪身而入。 反手关上门,下一秒,我僵在了原地。 房间亮着灯。 屋子里传来隐隐的水声。 有…… 一只大手突然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像铁钳一样令我痛入骨髓。 人! “你是什么人?”一个沉稳的男声在我头顶问道。 我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向上抬,看到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正皱眉看着我。他几乎在我开门的一瞬间出现在我身侧,以至于我第一眼明明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却居然没看到他。男人显然刚洗完澡,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着上身,头发还在滴着水。 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大概摸不清我的来历又看我没什么威胁,一时也没下杀手,只是紧扣着我的肩膀,打算听我的供词。 我咽了口口水,说道:“放开我……” 钳着我的手指一松,我紧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瞳孔一缩,就要出手,我却已经并不停顿的说了下去:“……不许动!” 男人僵在原地。根据我的经验,第一次的话,我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足够我叫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再从容地把匕首扎进男人□□的胸膛,正中心脏。 血又一次溅出来,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已经习惯了。 男人沉重的身躯倒地,砸在厚实的地毯上,只发出一声闷响。一切都很顺利,就是他腰间的浴巾在倒下时意外散开了,我…… 以一种几乎撅断脖子的角度仰面看向天花板,我紧抿着嘴想会不会长针眼,突然听到对面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我霍地转头,骇然发现对面正站着一个湿答答的女人,一手提着浴巾虚掩胸前,脸色煞白的看着我和我脚下的男尸,发出几乎刺破天花板的尖叫! “闭嘴!”我同时叫道。 尖叫声没了,那女人滑稽地张大了嘴巴,惊恐至极地看着我。 我的太阳穴和心脏一起疯狂跳动起来。 我进来的这间是个套房,除了客厅,里面还有卧室和浴室。显然,我进来的时候这女人正在浴室洗澡,而我居然忘记了浴室的水声! 这对狗男女! 对面被我强制禁言的女人手一软,掩着胸前的浴巾滑落在地,露出白花花一片,叫我一分钟内第二次恨不得闭眼。 “不许动!”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盯着那女人的脸命令道。 那女人腿一软,滑坐在地。 看上去挺没用的。 我很自然地猜到她大概是那种挺好看的花瓶,不过也不敢大意,动作麻利地拔出插在男人胸前的匕首,大步走上前去,在那女人骇然绝望的目光里,干脆利落地结果了她。 看到那女人睁大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挺好看的脸变成尸体惯有的丑陋,我心里一阵烦闷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我突然觉得这间陷入死寂的房间憋闷的令人窒息。 我丢开匕首,在心里告诫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现在要去找库洛洛。 想起那女人临死前的一声尖叫,我心里一颤,凑到门边向外看了看,没有半点动静。想到这种房间的隔音一般都很好,我强迫自己放下心来,赌这么一把,毕竟再换房间的风险实在太大,我不愿冒险。 稳定一下心绪,我在这个躺了两具尸体的房间里暂时停留下来。我想要寻找库洛洛,就不能龟缩在房间里,而想要“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首先我得把自己这身狼狈不堪的行头换掉。 走到还带着水汽的浴室里,我拧开水龙头洗干净了手脸,然后麻利地脱掉身上混杂着尘土和血液,几乎看不清原色的衣服,拿浴室里的毛巾沾湿,简单地将身上的污渍擦干净,露出雪白的肌肤,然后用言灵叫了一套十分华丽的墨绿色连衣裙,宽大的裙摆缀满蕾丝,既不显得寒酸,又不会影响我跑跑跳跳。最后换上一双配套的鞋子,我成功地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将自己从闯入上流社会的小乞丐变成了锦衣玉食的娇小姐。 伸手抹掉镜子上的水雾,我上下看了看自己雪白干净的脸庞,除了脸色不大好看,有赖于平时营养好,倒也没什么大的破绽。看到乱糟糟的头发上沾着泥土还有树叶,我只好又在头上戴了顶墨绿色的宽檐洋帽,将脏兮兮的金发塞了进去。 还挺时髦的,我暗自给自己打气,转身离开了浴室。 我踩着小皮鞋蹬蹬蹬地绕过地上两具尸体,跑到门边拧开门,探头向外看了看,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隐约可以听到楼上飘下来的音乐声,还有外面花园里警卫的搜捕声。 我深吸一口气,攥着裙摆勇敢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可能还有,如果有就试着在00:00发出,但不能保证…… 第61章 更漏催人老(上篇) 飞坦的炽日……库洛洛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意识到事有变故,他开始寻找撤退的时机。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布莱克,正要开口,一个穿着月白色晚礼服的娇小女人已经走到了他和布莱克的面前,打招呼道:“布莱克小姐。” 布莱克道:“莫妮卡小姐。”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愉悦。库洛洛敛去心中浮起的不耐,打量这个看上去比布莱克还要美丽的女人。 这位莫妮卡小姐穿着十分修身的曳地鱼尾裙,站在妖娆高挑的布莱克身边显得娇小又袅娜。她右边的额角绘着一只精致的蝴蝶纹身,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振翅欲飞,十分惹眼。如果说布莱克像怒放的玫瑰,或者耀眼的火焰,那么这位莫妮卡小姐就像是夜幕中的一弯新月、清晨挂着露水的蔷薇,柔美得让人丧失斗志。 “你今天的礼服很漂亮。”莫妮卡小姐熟稔地对布莱克笑道,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点奇异的口音,听起来简直像温柔的□□,叫人销魂蚀骨。库洛洛不由得想到莉迪亚的声音,那是比这女人还要浑然天成得多的清润柔美,靠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时候,让他完全可以忽略这种聒噪…… 库洛洛走神只在一瞬间,布莱克也笑道:“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自己还不够漂亮。” 莫妮卡对她俏皮的眨眨眼,半开玩笑道:“没办法,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啊。……不介绍一下吗?”她转眸,像一斜月光倾向库洛洛。 “这是凯文。凯文,这是莫妮卡,流星街大名鼎鼎的流莺街街长,八区第一美人。”布莱克介绍道。 库洛洛饶有兴致地看了莫妮卡一眼,流莺街……街长?他对莫妮卡点点头。又有点发愁:这些女人啰嗦起来,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抽身? 莫妮卡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库洛洛身上,她和布莱克又相互恭维了几句衣裳和首饰,随后正了脸色,说道:“刚才的事主席觉得很抱歉,怎么说也是我们太失礼了,他托我过来向你道歉。” “这样的阵仗,我在七区都看得惯了,算不了什么。”布莱克也收了笑,她摆摆手,艳丽的脸上显出一种漠然的神情。两人沉默了一瞬,布莱克又道:“不过十三区的人最近确实太嚣张了,你可知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莫妮卡轻叹一口气,道。 “连消息向来最灵通的你都不知道,那些家伙说不定真是疯了。”布莱克弹弹指甲,说道。 “不说他们了,我正好有事情想要拜托你,还担心宴会之后找不到你呢。”布莱克侧头亲昵地靠向莫妮卡的方向,红唇勾起一个妩媚又促狭的弧度。说着,她手腕一翻,雪白的皓腕内侧赫然有一道手指长的疤痕,淡淡的印在保养得柔嫩的肌肤上,十分醒目。 “这是……”莫妮卡放下酒杯,凑近了细看布莱克腕上的旧疤痕,纤长卷翘的睫毛几乎触到布莱克的肌肤。随即,她抬起头来,笑道:“没问题,交给我吧,保证给你处理的漂漂亮亮的。” 布莱克道:“那就麻烦你了。把这疤痕去掉就行了。” “不要什么花样吗?这个位置……纹一朵玫瑰怎么样?”莫妮卡扬眉笑道,额角的蝴蝶灵动的一扇翅膀,勾人至极。 “不,不用了。”布莱克看着自己手腕的疤痕,心不在焉的答道。 莫妮卡识趣地住了口,探手握住布莱克的手腕,发动自己的念能力。库洛洛凝神细看,海蓝色的气顺着莫妮卡的手蔓延到布莱克的手腕上,像一小团云雾似的汇聚在那道手指长的疤痕上方,淡色的疤痕仿佛有了生命,自己扭动了几下,然后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在海蓝色的气雾中逐渐消失不见。 “好了。”莫妮卡收回手,布莱克动动手腕,皓白的肌肤再没有一丝瑕疵。她有些落寞的笑了一下,打起精神对莫妮卡笑道:“多谢你。” 莫妮卡耸耸肩:“我也就这点用处了,能帮到你总是好的。” “这是……医疗的能力吗?”库洛洛站在旁边,突然开口道。 莫妮卡看了他一眼,道:“不是,只是祛除疤痕的能力罢了。很没用的能力,不是吗?” 库洛洛摇头道:“只有没用的念能力者,没有没用的能力。”他说着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转头看向布莱克道:“你们聊,我失陪一下。” 布莱克深深看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探头在库洛洛干净的侧脸上印下很轻的一个吻。库洛洛眼睛睁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对布莱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对莫妮卡点点头,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库洛洛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的入口处,莫妮卡突然开口道:“布莱克,你……” “什么?”布莱克笑着看她。 “不,没什么。”莫妮卡摇摇头,和她并肩站在舞池边缘。 又一支舞曲结束,宴会已经过半,陆陆续续已经有一些无意于此的宾客退场离开。莫妮卡温柔地仿佛滴水的目光看向舞厅人来人往的宾客,转头对布莱克道:“那么,我也失陪了?” 布莱克无所谓地笑笑,举起酒杯对她示意,打趣道:“知道你是大忙人,快去吧,免得把那些狂蜂浪蝶招来,搅得我也不得安宁!” 莫妮卡眼波流转,笑着走向了不远处正频频看向这里的一个男人。 布莱克目送着她月白礼服包裹下曼妙的背影,垂眸抿了口香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库洛洛走出宴会厅,拐进一条僻静的走廊,首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布莱克亲过的地方,面无表情。 他站在略显幽森的过道上,一边看着不远处有人把守的出入口,一边心想:飞坦在半小时以前发出炽日,要么是他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要么就是他有急事需要以这种形式通知自己,无论是哪一种,他都需要赶快离开这里,去和飞坦汇合。 他看一眼腕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抬手整理一下领结,库洛洛正打算向楼下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细小的动静。他镇定地转身向后看去,身后的一间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门缝里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派克诺坦? 库洛洛皱了皱眉,派克诺坦已经伸出手来不断示意他过去,面色忧急不似作伪。他飞快地权衡一下,走了过去。派克看他过来,松了口气,飞快地打开房门,库洛洛闪身而入。 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锁,库洛洛一眼将房间尽收眼底,这是一间不大的休息室,主要供宴会来宾休息使用,布置得隐私而舒适。 库洛洛低头看向此时只到他腰间的派克,以目光相询。 派克一手还按在门上,一手紧张地攥着衣襟,焦急地对库洛洛道:“赶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库洛洛不动声色地问道。 “商业联盟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抓捕你的人已经出动了。”派克语速急促地道。 “什么身份?”库洛洛道。 “库洛洛.鲁西鲁,就是八区一直在找的念能力小偷!”派克道,“而且,他们还找到了你变装能力的源头,是十一区提格的镜像易容术!” 库洛洛瞳孔骤然收缩,立刻在手中具现出盗贼秘籍,飞快地翻到镜像易容术的那一页,看到提格的照片还老老实实地留在书页上,他方才松了口气。 他紧盯着派克的脸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派克知道库洛洛并不相信她,只好解释道:“今天上午,一个叫赛文的人找到商业联盟,说他有念能力小偷的下落。他说了你的身份和变装能力的来源。联盟很重视这个消息,立刻找我来看他的记忆,我、我趁机做了点手脚,没让他说出你们当时的落脚点,也没说你今晚要来宴会,只是他已经说出来的就没办法了,所以今天下午,商业联盟已经派人去搜捕你们。”她仰头看着库洛洛,紧张得额头沁出汗水。 库洛洛反倒比她还冷静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派克一眼,并没有怀疑她的话,一手捂着嘴飞快地思考起来。他自言自语道:“知道库洛洛……飞坦和莉迪亚也暴露了……这张脸不能再用了。提格的下落……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捧着手中摊开的盗贼秘籍,再一次发动镜像易容术,温文清俊的双黑青年逐渐变成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褐发青年,身上昂贵的定制西服也变成了这栋庄园里随处可见的侍者制服。 镜像易容术是一次性注入念量,视念量多少持续固定时间的念技,并不需要库洛洛一直拿着盗贼秘籍发动能力,十分实用。所以库洛洛此刻真心期盼提格能藏得好一点,不要愚蠢到被八区的人找到,更不要随便死掉。 他换上这幅不起眼的侍者模样,收起盗贼秘籍,准备立刻离开这里。他看一眼派克,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谁一起来的?是来找我的吗?” 派克脸莫名一红,点点头。 “为什么?”库洛洛问道。他说着走到门边,手已经握在了黄铜的门把上。 “因为……我很羡慕你们。”派克垂下头,低声道。 库洛洛点点头,突然道:“能力没有好坏之分,想要自由,就变强吧。” 派克霍地抬起头,却只看到在眼前合上的房门。 库洛洛已经离开了。 派克站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安静休息室里,红着眼圈怔忪良久,大滴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库洛洛下了楼,正要走向他来时通过的大门,却看到前方门禁处有挎着枪的警卫一个个盘查准备离开的宾客。外面隐隐传来喧哗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乱子,导致戒备比来时直接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暗中皱眉,顺势转身拐进了侧面的一条走廊。在脑海里飞快的勾勒着这栋建筑的地形图,库洛洛脚步一顿,随后目标明确地向印象中的后门走去。 疾步走在寂静的走廊里,对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库洛洛一眼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墨绿色洋装的小女孩。小女孩一手抓着裙摆,一手按着头上那顶宽大的洋帽,帽檐下隐约露出脏兮兮的金发。 库洛洛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紧盯着那顶夸张的大帽子。帽子下面露出东张西望的半张小脸,脸上还挂着那种他熟悉至极的可怜又可笑的故作镇定。 “莉迪亚!”库洛洛压低声音叫道。 帽子下面的家伙全身一震,随即不敢置信的向这边看过来,先是警惕又疑惑地眨眨眼,然后似乎认出了他,惊讶地嘴巴微张,那张小脸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库洛洛双手握拳,他简直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三十,祝大家猴年快乐!!心想事成哟~ 就不等十二点吧^3^ 第62章 更漏催人老(下篇) “库洛洛!” 我看着眼前不起眼的侍者,不敢置信地叫道。虽然又换了脸,不过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还是库洛洛的没错。确认了这一点,我鼻子蓦地一酸,撒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你怎么在这里?” “库洛洛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镜像易容术要失效了提格快死了飞坦腿折了!”我气也不喘地说道,同时双手死命地抱着他的腿,像块牛皮糖似的粘在他身上。 “你知道提格的消息?”库洛洛轻声问道。一边说着,他弯下腰把我从他腿上拽开,然后单手把我抱了起来。我身子离地,坐在他一只手臂上,直起身来正好和他差不多高,于是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啊,他就在八区,被我捉住了。我把他关起来,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说话的时候,我的宽檐大帽子碰到了库洛洛的脑袋,他只好把我举得更高一点。我一把抱住库洛洛的头,我得说,这么高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库洛洛抱着我向我来的方向走去,一边和我小声交谈:“飞坦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分开了?” “嗯,我被特奥夫绑架了!”我说着扁扁嘴,委屈得不行,“不过我跑出来了,还把他杀了。飞坦被引走了,后来遇到袭击断了两条腿,还使了炽日。” “我看到了。”库洛洛道。 “对了,飞坦遇到埃特,他说赛文向八区的人告密,他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偷念能力的人。他们还知道了镜像易容术!”我补充道,“我捡到提格的时候他们正在抓他。” “嗯,现在提格是什么情况?”库洛洛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脚步虽快却很从容,好像我们正在散步闲聊而不是逃命。 “我……他要寻死,我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了,卸掉下巴关在一个酒窖里。”我小声道,“可我觉得这样不保险,想死的话总是可以死的!而且万一有人找到他怎么办?!”我说着,靠到库洛洛的头上,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 “我们快离开这鬼地方!”我抓着库洛洛道。 “别拽我的耳朵!”库洛洛却道。 “那没地方抓了。”我委屈道。他现在是成人的身高,把我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举得高高的,我总得有个地方抓着不掉下去吧?我又不愿意抓库洛洛的头发。 “我能把帽子摘下去吗?”我问库洛洛。这大檐帽太碍事了。 “快摘了。你带着它干什么?”库洛洛道。 “头发脏。”我说道。“我从外面跑进来,沾了满头的叶子,还有土。”我惴惴道,“太脏了会露出破绽的。” 库洛洛没有回答我,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下意识地又攥住了库洛洛的两边耳朵,没办法,这个高度正合适。 库洛洛的身体绷紧,整个人都很安静。于是我也噤若寒蝉,随即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咚咚咚的,不止一两个人。 库洛洛抱着我转头就走。这回,他再顾不得脚步的镇定,越走越快,最后直抱着我大步跑了起来。 幸好这里已经接近后门,冷清得很,这一路一个人也没遇上。库洛洛抱着我七拐八拐,找到了一条偏僻的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二楼,直到冲进一条一个人也没有的走廊,这才停下脚步。 这条走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响也没有,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门。音乐声已经几不可闻了,这里大概是辅楼之类的地方,离之前的正门和宴会场已经很远了。 我紧张得很,早在库洛洛跑起来的时候就不敢再拽他的耳朵,此时伸出手臂死命地抱着他的脑袋,勒得他额前的头发四处乱翘。 “那些追兵是不是来捉你的?”库洛洛动了动抱着我的手臂,问道。 “大概……是吧。”我松开了他的头,垂着脑袋羞愧地道。 库洛洛似乎叹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只觉得周围静得让人心慌,似乎总能听见咚咚咚来捉我们的脚步声。我在库洛洛怀里动了动身子,小声问道。 “硬闯是不行的。”库洛洛也小声道,“八区的高手至少有一半还在这里。如果镜像易容术还能坚持,我们可以装成宴会来宾出去。可是现在易容术随时可能失灵,我们……” “怎样?”我追问道。 “我们还是得装成他们的人出去。只是速度要快。”库洛洛道。 “那……快走吧!”我紧张地攥皱了他的衣领,催促道。 库洛洛抱着我缓缓地向走廊深处走去,一边说道:“莉迪亚,你的心跳太快了,吵。” 我真想哭给他看:“怪、怪我咯?” “放松一点。”库洛洛安慰道,“他们一时半会还搜不到这里,现在我们绕到后面去,然后捉两个警卫,变成他们的样子混出去。” “好吧。”我眨眨眼,没有意见。听库洛洛说的简单,我也放松了不少。 走着走着,寂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喘,吓得我一个哆嗦,差点从库洛洛怀里掉下来。 库洛洛抿起嘴角,慢吞吞的弯下腰把我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向前走了过去。我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又走了十几步,前面的走廊里开始隐隐约约的传来女人的□□声,声音似哭非哭,断断续续。 我觉得十分瘆的慌,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寒战,真担心这条幽深的走廊尽头随时会冒出一个死不瞑目的女鬼。 我偷眼去瞧,库洛洛比我镇定多了,他扬了扬眉毛,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奇怪的表情,然后示意我小心,又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们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时,那女人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粗喘声。 是两个人?另一个像是个男的…… 那女声蓦地高昂起来,像是□□又像是哀叫,听得人头皮一麻。女人的□□,男人的粗喘……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对面的人在干什么,却恨不得自己什么也不明白。我无措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还细听着拐角那边传来的动静,神色有几分古怪,几分严肃,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我心下焦急,比起听墙角我当然更想赶紧离开这里干正事儿,伸手去拽他的袖子。库洛洛转头看了我一眼,又抽出衣袖,走上前去站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向拐角另一边窥去。 我一想这还了得,也蹭过去和他并排站,悄悄将一只眼睛探出墙角…… 十分意外的,对面是一个死角,大概只有十米的长度,尽头就是挂着大幅油画的墙壁。油画下面,最醒目叫我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穿着燕尾服,身体正不停地前后晃动。他的脑后扎一个小揪儿,小揪儿的发梢也随着身体的动作不断上下起伏,十分引人注目。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女人在男人和墙壁之间,被男人的背影挡得严实,只能看到一角月白色的裙子,以及从男人身体两侧探出的两条白花花的长腿,端的是修长笔直,十分漂亮。只是那双腿也随着男人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简直是昭示天下他们在干……什么。 真是、真是……伤风败俗! 因为没管住自己的眼睛,我在今天第三次受到精神创伤,呜呼哀哉! 我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因为太过震惊而没法思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对方在干什么,可听见和看到毕竟是两回事,而我可以毫不心虚的说,这绝对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到这种……这种。其实平心而论,对面两个人还算检点,至少除了那两条长腿,我没看到任何会让我长针眼的地方,整个场面堪称香艳,然而我就是觉得……那叠在一起咿咿呀呀动来动去的两个人……有点恶心。 好吧我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使劲闭了闭眼,我逼着自己十分迅速地忘掉了之前的画面,更加迅速地找回了重点,我又去拉库洛洛的袖子,使劲地。 这次他回过头来,以目光问我怎么了,我挤眉弄眼地向他示意我们得走了,拼命地指着来路,做出狰狞的表情表示追兵,就差上蹿下跳了。 库洛洛点点头,然后比了个嘴型。 他说等一会儿。 等、等什么?等对面俩人完事儿吗?呸呸呸,我的意思是,既然前面没路了,那两人又明显没工夫发现我们,我们不赶紧继续跑路,还留在这里耽搁什么?说真的,我有预感,那些追兵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他们说不定都上楼了! 库洛洛没理会我狂躁的内心,又低下头去,手里具现出盗贼秘籍。他翻到某一页,然后我眼睁睁的看到一只素色的蝴蝶从书里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那只不起眼的蝴蝶在库洛洛面前绕了两圈,然后优哉游哉地拍着翅膀飞过了走廊拐角。 库洛洛又探头去看,我没忍住,想着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也凑过去看,看到那只小蝴蝶轻盈地飞到那两人头顶上,慢悠悠的兜起了圈子。蝴蝶飞得很高,几乎贴着天花板,下面的两人又似乎渐入佳境,行事十分专注投入,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我屏息等着,却发现那蝴蝶毫无作为,只是上上下下的在那两人头顶上兜圈子,晃悠了一圈又一圈,拍打着翅膀,好一派悠闲! 它竟敢磨洋工! 我瞪着眼睛死盯着那只小蝴蝶,无果,又去死盯着库洛路,着实心急如焚。想偷能力还是想下黑手,也得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啊! 这里是商业联盟的大本营! 下面有人正在搜楼! 我们是通缉犯! 完了,我又控制不住我的心跳了!走廊里灯光说亮不亮,说暗不暗,原本是十分适宜的光线,此时却晃得我心惊肉跳,似乎下一秒就会有追兵指着我们俩一边喊一边冲上来。 我的小祖宗哟!我哀求地看着库洛洛,夜长则多梦,节外会生枝呦!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吧,时间就是生命啊! 库洛洛看了眼我没出息的样子,也不监督小蝴蝶转圈儿了,凑过来在我手里写道:“我们需要那女人的能力。” 我咬着腮帮子瞪着他发脾气——我这辈子最讨厌一种情况:逃命、时间紧迫、前路无计!每次做噩梦都是这种,简直要把我逼疯哩! 库洛洛顶着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然后又转过头去监督他的蝴蝶。 我无法可想,只能相信库洛洛,老老实实蹲在原地等着,一边用手去抠地上的地毯,将细密的毡毛拔得坑坑洼洼。心跳快得让我上不来气,胸口一阵阵绞疼,一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弥漫在我的心头。放松、放松,是我太紧张的错觉、错觉…… 大概过了有五分钟,总算在我还没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的时候,库洛洛合上了手中的盗贼秘籍,大踏步地走过了拐角。我腾地站起来,凑到拐角去看,惊讶的发现□□和喘息声不知何时都已停了,那两个刚才还兀自鏖战的男女此时居然烂泥一样你压我、我压你地倒在了地上,连库洛洛走到他们身边也毫无反应,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库洛洛蹲下身子,抓过那女人的右手,干脆利落地按在了盗贼秘籍封面的血红手印上,然后毫不怜惜地将那只纤纤素手丢到一边,站起身大踏步地走了回来。他从我身边掠过,低声道:“跟上。”然后疾步向来路走去。 我一溜小跑地跟在他身后,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按着帽子,突然小声问道:“我能把帽子丢在这里吗?” “快忘了你的帽子吧!赶紧把它丢了!”库洛洛低声回道。 于是我痛快地扯下帽子丢在了身后的地上。 跟着库洛洛在迷宫似的大宅里东拐西拐,迎面“终于”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库洛洛拉着我迅速打开旁边的一扇房门钻了进去。 显然库洛洛的运气比我好多了,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里面没有人。库洛洛将房门留了一条缝,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那些家伙迅速占领了这条走廊,然后分派人手,一间一间的搜过来。 库洛洛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我早早识趣地躲到了既不会被看到、也不会被“战事”波及的床边,库洛洛则站到门后的位置,抿着嘴角,冷冷地看着房门被打开。 恰好两个人为一组,负责我们这间房间的两个倒霉蛋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后的库洛洛。两个干脆的手刀,细微的颈骨折断声,稳稳接住软倒的尸体,库洛洛用脚虚掩上门,将那两个家伙放到地上,然后具现出盗贼秘籍,发动“镜像易容术”,路人脸的侍者迅速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警卫,想到原主正无知无觉的倒在地上,凶恶中就又带了点蠢萌。 自觉站到他身边就位,库洛洛变装完,将手按在我肩膀上,视线渐渐拔高,最终停在比库洛洛还高一点的位置。我低头看看身上警卫的制服,库洛洛已经捡起了地上那两个真货手中的枪,塞了一把到我手里——好沉! 我和库洛洛将两个警卫的尸体塞到床底下,挺胸抬头的出了客房,混进了警卫的大军。大部队很快扫荡完这条走廊,有一阵风似的向前开动。 我和库洛洛不动声色地落到了最后面,在经过一条楼梯时,成功的脱离了队伍,跑下到一楼。 下到一楼,库洛洛在前我在后,两个脱队的散兵游勇扛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后门走去。沿路遇上迎面而来的另一队警戒人马,我脸上不动声色,背后菊花一紧。 没有对暗号、没有对暗号、没有对暗号…… 还没等我冒出虚汗来,两队人已经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各自昂着头,连目光交汇也没有。阿米豆腐,这样不友好不审慎的同僚关系……真是太棒了! 这回借了新马甲的便利,我们很顺利地接近了后门。后门相对正门规模小了很多,门口毫不意外的堵了两个腰杆笔直、枪杆锃亮的警卫。 走在前面的库洛洛脚步顿了一顿,微微侧头,我们两个交换一个眼神,就这么径直走了上去,果不其然被交叉着横在身前的两杆枪管拦住。 “站住!干什么去?”左边的门卫问道。 库洛洛张口,正准备回答,“噗”的一声,凶恶魁梧的警卫当着这两个门卫的面,变成了一个只到他们腰间高度的黑发少年! 镜像易容术——失效了! 那两个门卫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我和库洛洛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发呆的是我,在那两个门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库洛洛已经左右出击,两个拳头同时砸在了他们的肚子上! 这一下重击又快又狠,那两个门卫顿时弯下腰来,叫不出声。然而同时,右边的那个门卫已经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格外醒目! 此时我终于从突然降低的视野里回过神来,急吼吼叫道:“不许动!”已经快要直起腰来的两个门卫顿时僵住了身子,库洛洛趁此机会两个手刀,结果了两人。 “是枪声!” “那边有情况!过去看看!” “是后门!在这边!” 那声枪响已经引来了四周的警卫,库洛洛放倒了门卫,飞快地具现出盗贼秘籍,毫不迟疑地翻到某一页,一边发动能力,一边拉着我的手冲出了后门:“跑!” 我们冲进花园,后门周围的灯光照亮了向外延伸的石板路和周围的一小块草地。库洛洛拉着我一头扎进黑暗中,踩着黑色的草坪向外跑去,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门卫死了!有人逃出来了!” “搜索这一片!快!” 很快,大批的警卫涌进了暗影幢幢的庄园,以后门为中心,四处都是晃动的手电光,忽明忽暗,像一张充满杀机的渔网,而我和库洛洛就是在这张渔网里仓皇逃窜的两条鱼。 周围都是警卫的呼喝声、搜索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库洛洛紧攥着我的手,灵敏地穿梭在雕塑、喷泉、花坛和灌木丛之间,甚至每每擦着警卫的大腿跑过去,手电的光线射到我们身上,就像什么也没有一样穿去过,只在地上留下暗色的影子,混杂在晃动的光线、凌乱的树影和人影之间,几不可辨。 这是,折射光线! 名叫“折射光线”的隐身能力在黑夜中更是如鱼得水,仗着四下搜索的警卫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肉眼几乎不可能发现我们,库洛洛拉着我很快的穿过了占地可观的庄园,一路曲折地逼近在探照灯下发出森森寒意的黑铁栏杆。 黑沉的夜色和凌乱晃动的光线让我几乎无法辨别方向,只能跟着库洛洛向前跑。“折射光线”虽然能隐去身形,但身体还在,因此当我们不得以距离某个警卫太近的时候,身体的接触和散发的热量也会被对方警觉。这时候,还抓着盗贼秘籍的库洛洛就必须放开我的手,空出一只手来攻击,在对方的包围圈形成之前硬闯过去。 光影零乱,眼前满是晃动的手电光、警卫的身体和拦路的枝枝杈杈。我被库洛洛放开,就只有硬着头皮沿着他开出的路向外猛冲,一边竭力捕捉着他快速移动的身影,一边手忙脚乱的躲避着赶来这边支援的警卫,时不时护着脸一头扎进灌木丛,生怕被哪里冒出来一双手捞了过去。 就这样心惊肉跳地闯过整座庄园,当我抱着头从一排灌木丛之间冲出去,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黑铁栏杆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从身后已经挤满了警卫、比赶海的沙滩还要热闹的庄园里逃了出来! “把手给我!快点!”库洛洛已经钻过了栏杆,正站在外面探进手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向外拉。 当库洛洛放开我的时候,“折射光线”的作用从我身上消失,我自然显出身形暴露在黑暗中,而当他重新拉住我,我也再次进入到了隐身状态。身后是人影攒动的搜捕大军,栏杆外面左右各相距不到五步的位置就有人守着,而我和库洛洛却仗着别人看不见我们,明目张胆地钻出栏杆,转身向外面跑去,绕过正一队队向这边赶来的警卫,一头扎进了黑暗的街巷中! 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又拖延了对不起QAQ~之后到初七都保持日更!(2016-02-12 00:22:24) 第63章 星火对峙 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耳畔全是我们急促地呼吸声,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好像上一秒我们还在联盟总部温暖而明亮的走廊里装模作样,下一秒已经毫不掩饰落魄地夺命狂奔在冰冷的夜路上。这种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反差叫人恍如梦里,又叫人无比庆幸,不得不感谢上天的眷顾。 长距离的冲刺让我筋疲力尽,库洛洛扯着我向前跑,掌心的一点温暖在阴冷的夜晚显得格外分明,令我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这一晚真是够了! 我们沉默着跑过了好几条街,一直到身后的喧嚣都抛得足够远了,才渐渐缓下脚步。 逃命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放松才顿觉难以坚持,浑身的肌肉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腿软得像面条,我眼前金星乱冒,胸腔里充斥着铁锈似的血腥味,几乎不能呼吸。 “不……我不行了!跑、不动了!”我艰难地吭哧道,脚下一软,一头向前栽倒。 库洛洛向上拉了我一把,我栽到他身上,他被我一撞,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站定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毫无节奏可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库洛洛的呼吸声和我的叠在一起,像两条被丢上岸的垂死的鱼。 他也在粗重地喘息着。 库洛洛什么时候也变成像我一样的体力废了……我艰难地推动已经锈死的脑筋思考,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对,鼻子抽动,突然意识到自己鼻腔中的血腥味不全是从我嗓子里冒出来的…… 我向后站直身子,用鼻子循着浓重的血腥味找去,直到凑到库洛洛的左边肩膀上。我眼前一片漆黑,不断向前探去,鼻尖触到库洛洛的肩膀,一片冰凉濡湿,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我作呕。 “你受伤了。”我猛地缩回头,说道。 “昨晚的,裂开了。”库洛洛道。他的声音夹杂着气喘,显得十分虚弱,明明应该疼痛难忍,却透着事不关己似的漠然,只是道:“继续走,离开这里。” 说着,他一手扯着我的手臂,脚步尽管拖沓踉跄,却还是坚持着继续向前走去。 “我……自己走。”我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努力站直身子,轻轻挣开他拉着我胳膊的手,转而找到他的手握紧,靠自己的力量跟着库洛洛的脚步向前走去,不给他增加负担。 这样艰难地走了一段路,冰冷的空气吸进嗓子里像刀割一样,却也渐渐习惯了脚下的节奏,呼吸渐渐平复,走得轻盈顺畅起来。 于是我们加快速度,身后商业联盟总部在重重屋顶后面散出的微光越来越远。交握的双手一样的冰凉汗湿,只有掌心透着一点微弱的体温,要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察觉到。 “飞坦在哪?”库洛洛低声问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着火的那边,他说在那里等。”我一开口,声音干涩得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能感觉到他和我同时抬头向右边看去,那里的天边正隐隐透出暗红,是着起的大火依旧没有烧尽。库洛洛拉着我不停步地向前走,在遇到下一个路口时,拐上正对着火光的方向。 越来越接近着火的方向,视野里越来越多的天空被火光照亮,周围昏暗的建筑已经隐约可见。这也让我们更加小心了起来。 比起我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小了很多。直高达半空的火苗已经没有了,只有影影绰绰的火光依旧摇曳不休,染红半边天际。当前方隐约可以看见屋顶后面露出的艳红火焰时,我们已经十分接近起火的地点。 周围的空气变得温暖,视野也已经十分清晰了。我掏出手表看了看,现在才晚上十点钟,距离我在这里告别飞坦才过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却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了。 隔着一条街,火场那边传来隐隐的喧哗声,那些来救火的人还没走。我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库洛洛,他肩膀上的伤口经过这一晚的折腾又裂开了,周围的衣服被血淋得透透的,即使在火光中脸色也还是缓不过来的苍白,脸上挂着强撑不住的疲惫,看起来甚至比昨晚还要糟糕,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似的。我握紧了他的右手,心想最好能赶紧找到飞坦,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我负责指路,库洛洛负责警戒四周,两个人时走时停地寻找飞坦的踪影。我四处打量千篇一律的街道,努力回忆着和飞坦分开的地方,拉着库洛洛朝那边走过去,心中惴惴:不知道飞坦还在不在这里。 走到一个狭窄的巷子口,我指着眼前熟悉的大铁桶,对库洛洛道:“就是这里,没有人。” 飞坦果然不在原地了! “这下怎么办?”我问。 “再找找看。”库洛洛道。他低着头,目光四下寻觅一番,突然攥着我的手猛地一紧,随即一把扯起我拔腿就向外跑去,“跑!” 我毫无防备,被库洛洛拉得险些跌倒,还没等我找好脚步,他已经猛地刹住,站在街头,我一头撞到了他的背后,仓皇抬头,却看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五六个人,堵在了我们前面! 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到身后的巷子里也走出来四五个人,此时正冷冷地看着我们,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双手抱胸,竟然是锤安! 这里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就在我回头的功夫里,库洛洛已经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反应极快地发动了能力。只听前面一阵令人牙酸的冻结的声音,等我回过头去,骇然发现堵在我们前面的那几个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冰块! 库洛洛不等他们完全冻结,已经猛地向前冲了过去,我不用他提醒,拔腿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跟在他后面。 眼看我们就要冲出重围,一只手从后面伸来,一把攥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 库洛洛此时已经脱兔似的冲出了五六人的封锁,听到叫声,霍然回头,正看到我被人攥着脖子举在半空的惨样。 我被那只手勒住脖子,全身的力量都坠在一处,顿时不能呼吸,反射性地双腿乱蹬,身后那人威胁地收紧了手,我被勒得眼前一黑,吓得再不敢再乱动。那人也怕我就这么被勒死了,将我放回地上,双脚着地,顿时好受了许多。只是手掌仍然死死掌握着我脆弱的脖子,没有丝毫放松。 抓着我的人冷哼一声,正是锤安。 我挣扎着向前看去,库洛洛捧着盗贼秘籍站在五六座完全冻结的冰雕后面,冷漠地看了这边一眼,然后毫不停留,拔腿就跑,猛地窜进了斜后方的一条巷子,不见了! 锤安咬着牙道:“千里冰封!”他另一只手一挥,身后的人立刻越过我们,向着库洛洛跑掉的方向追去。 我傻傻地看着库洛洛消失的地方,连脖子上的手都忘了。 “都住手!” 还没等锤安的手下追出两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被抛弃了,库洛洛竟然又折了回来!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拖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 “安吉丽卡!”锤安失声叫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握着我脖子的手下意识的一紧,勒得我直吐舌头。 我这才慢一拍的意识到,被锤安死攥住脖子的我根本连一声大喘气也发不出来,那声女孩子的尖叫不是我发出来的! “库洛洛你敢!快放了安吉丽卡!”锤安厉声喝道,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我真怕他一时失手,直接拗断了我的脖子。 “放了莉迪亚。让我们走。”库洛洛道。 比起锤安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忌惮,库洛洛从语气到神态都很平静。他挟持着安吉丽卡站在对面的巷子口,将安吉丽卡挡在身前,右手掐着安吉丽卡的脖子,面无表情地提出要求。 “放了安吉丽卡,我不杀你们!”锤安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把我掐得直吐舌头,稍微松了松手,沉声对库洛洛道:“商业联盟的主席要见你们,跟我回去,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话鬼都不信,库洛洛的回答是向后一扯安吉丽卡纤细的脖子,安吉丽卡的脸立刻煞白起来。结合我的亲身体验,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勒的,是吓的。 “不要动她!”锤安立刻道。他沉下脸来,厉声威胁库洛洛:“库洛洛!你要是敢伤害安吉丽卡,我一定让你……” 库洛洛!小心! 库洛洛和锤安谈判,安吉丽卡这人质明显比我分量重,作为一个“添头”,一时倒没我什么事了,我转着眼睛,一会看看库洛洛和安吉丽卡,一会瞟瞟斜上方的锤安,一会瞅瞅隔在中间的锤安那些手下——这一看,正让我看到第二靠近库洛洛的家伙正移动枪口,他准备偷袭库洛洛! 我目眦欲裂,正想挣扎着叫破,库洛洛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扯着安吉丽卡的身子一转,用她挡在了枪口之前。 “让你的人后退。”库洛洛看一眼锤安虎视眈眈的手下,说道。 锤安犹豫了一下,库洛洛立刻掐紧了安吉丽卡的脖子,安吉丽卡顿时无法呼吸,脸迅速憋得涨红,五官皱成一团,在库洛洛手下痛苦地挣扎起来。 锤安立刻道:“都后退!” 锤安的手下纷纷向后退去,其中有一两个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对库洛洛仍不死心,眼看着安吉丽卡的脸已经憋得发紫,锤安焦急地喝道:“没听懂吗?我说后退!后退!我看谁敢妄动?!” 几个人很快都退到我和锤安身后。 库洛洛松开掐着安吉丽卡脖子的手,安吉丽卡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哭,好不可怜地叫道:“爸爸!救我!” 锤安立刻心疼了,掐着我脖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安吉丽卡,别怕!爸爸会救你的!”他安慰道。 看他果然很在乎安吉丽卡,我觉得自己的小命更安稳了些。 哪知道我的心还没落回肚子里,脚下先离了地,锤安居然卡着我的下颌,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拼命地仰着脖子才能勉强呼吸,脖子疼得要断掉,听到锤安对库洛洛道:“库洛洛,你的小姑娘还在我手上,你可要想好了!你敢再伤害安吉丽卡一下,我就先杀了她!” 我余光努力看向库洛洛,却听库洛洛从容地沉吟道:“我挟持安吉丽卡,是为了逼你放我走,毕竟我受了伤,大概跑不过你们。所以就算你杀了莉迪亚,只要你肯放我离开,我也不会杀了安吉丽卡。不过你杀了我的同伴,等我放走安吉丽卡的时候,大概要砍断她一手一脚,作为你杀了我同伴的报复。” 库洛洛的语气坦诚而温和,听在耳里却令人不寒而栗。虽然我觉得安吉丽卡的十条命也比不上我一条珍贵,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来说,砍掉一手一脚大概是比死更可怕残忍的事情。 锤安大概也这么觉得,所以他将我放回了地上。 现在,锤安挟持着我,库洛洛挟持着安吉丽卡,四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大家人质对人质。 谁更不在乎,谁就赢了。 显然,锤安一败涂地。 这既是安吉丽卡的幸运,也是她的悲哀。 锤安不得不妥协道:“库洛洛,说出你的条件。” 库洛洛人质在手大获全胜,却依旧不动声色,说道:“先放了莉迪亚。” 锤安松开了我脖子上的手,将我狠狠向前一推。我终于得了自由,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在库洛洛身后站定。我摸摸脖子,冷飕飕的,这才觉得后怕,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库洛洛又道:“你们所有人留在这里,半小时之内不许离开。等我们跑到安全的地方,就放安吉丽卡离开。” “……可以。”锤安沉声道。 “大人,这……”锤安身后一人迟疑道。 “我说,可以。”锤安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道。 库洛洛点点头,对我道:“我们走。” 库洛洛挟持着安吉丽卡殿后,我走在他们前面,三个人倒退着走进了身后的巷子。 锤安站在一众手下的最前面,看着我们离开,冷冷地道:“库洛洛,你记住,如果我找到的安吉丽卡有半点损伤,就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找出来,到时候,我会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2016-02-13 16:05:52) 第64章 暗夜长街 拐进巷子里,库洛洛立刻扯着安吉丽卡转过身来,我们两个架着安吉丽卡拔腿就跑。安吉丽卡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识时务,被我和库洛洛一人一边架着手臂,脚尖在地上拖了两下,也老老实实的跟着跑了起来。 跑出这条街,安吉丽卡像是回过神儿了,突然在我们转弯的时候猛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她尖叫道。 我一时不察,被她挣脱了去,顿时吓了一跳。还好库洛洛抓着她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手腕,没叫她跑掉。 我今晚早已越过极限,被她这么一闹,表情都扭曲起来。正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人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库洛洛已经一个巴掌扇在了安吉丽卡的脸上! 这一掌掴得毫不留情,安吉丽卡被打得傻了,不再挣扎,雪白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侧着头,张着嘴不敢哭,神色恐惧中透着茫然,样子无辜极了。 说心里话,库洛洛这一巴掌也把我吓的够呛。我连骂人的话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若无其事收回左手的库洛洛,脱口道:“……小心你的肩膀。” 库洛洛神色淡淡地看了安吉丽卡一眼,也不说话,又继续向前跑去。安吉丽卡被他扯地跌跌撞撞,老实的像个木头人。 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 背离火光,我们一头扎进黑暗中。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一路狂奔,只有库洛洛还能看清楚路,我们三个渐渐跑成了一条斜线,库洛洛在最前面,安吉丽卡被我们俩拉在中间,我在最后。 大概跑了足够远,库洛洛终于慢了下来,变跑为走。此时我已经全凭毅力,迈步几乎没有知觉,安吉丽卡就别提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是库洛洛拖着她,就连库洛洛也是气喘如牛,脚下打晃。 突然从奔跑中停下来慢走两步,渐起的夜风吹在被汗水湿透的衣服上,透骨的凉爽。这里又不知道是哪个区域了,总归还在八区里,周围的街道黝黑沉静,嗒嗒的脚步声里,我竟有种慌乱之外的闲逸。 库洛洛半路上停了下来,扯下安吉丽卡头上的发带,将她双手并拢在身前,用发带绑紧两只手腕,拉着发带向前走。 我毛遂自荐:“我拉着她吧。” 库洛洛没有反对,将发带塞到我手里。我碰到他的手,冷得一哆嗦。将发带在手上绕了两圈握紧,我拉着安吉丽卡向前走,听她在耳边不停发出一抽一噎的声音,介乎气喘和抽泣之间,像牵着一头小鹿。 我忍不住有点可怜她,又觉得这实在是个麻烦,就问库洛洛:“我们什么时候丢下她?” “再走远一点。”库洛洛道。他的声音冷硬,底气却很虚弱,不用看他脸色,我也知道库洛洛差不多快到极限了,不过是强撑罢了。 话又说回来,从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现在,谁不是强撑呢?我是早就过了极限的,不也还没晕过去么。活着就是抗下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人跟着我们吧?”我想了想,问道。 “应该没有。”库洛洛道。 我相信他的判断。 “你还想杀她吗?”又沉默了一会,库洛洛突然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问我还想不想杀安吉丽卡。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发带,道:“还是……说话算话吧。” “哦。”库洛洛怏怏地应了一声。 “我觉得,我们好像不应该当着人质的面讨论这些。”我迟疑道。 “为什么?”库洛洛问。 大概是身体的疲惫到了极点,我们都有点话密。 “不人道吧。”我慢吞吞地道,“而且,我一向认为……反派死于话多。” 库洛洛不假思索地道:“谁是反派?我们吗?” “绑架这种事……难道还不够反派吗?”我故意道。 “我们这是正当防卫。”库洛洛很认真:“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背这一大段话,库洛洛喘了三次。 “……作为实际被救的人,我不能更认同你的话。”我道。按按发胀的太阳穴,我吐槽道:“可是,当我们在流星街,你为什么会想到去背法典?” “……这是我在外面的时候背的。”库洛洛噎了一下,闷闷道。 “很有……远见。”我只能道。 库洛洛没有再接话。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又道:“总之,不管是不是反派,只要不是主角,还是不要多话。那不是个好习惯。” “我从不多话。”库洛洛终于觉得应该给自己辩白一下。 “我可不这么觉得。你要是得意忘形,说不定就会在要杀的人面前多嘴,非要显摆一下自己的谋略什么的。”我搜刮着印象里的动漫,大部分魔王都是这么被勇士逆袭的,可歌可泣,殷鉴不远啊。 “莉迪亚,我在你眼里那么蠢吗?”库洛洛阴郁道。 “我给你打个预防针么。你知道,多少反派都是折在这个地方啊,我们一定要引以为戒。” “你得少看点动画片才是真的。还有漫画。而且,主角和反派并没有确定的划分标准,你这么说很不准确。不是反派死于话多,你的意思应该是:话多容易死。” “……好吧,话多容易死。” 累觉不爱。 就在我们堂而皇之地当着安吉丽卡的面将“杀还是放”的命题歪楼到“主角和反派”的时候,冷不丁地,一直安静地像是被库洛洛点穴了的小姑娘开口了: “你们害死了我爸爸。” 夜路、突兀、童音、仇怨、预告…… 我无端觉得背后一凉,全身的汗毛炸起,顿时觉得周围鬼气森森……缩缩脖子,我立刻反对道:“明明是你爸爸要杀死我们吧。” 库洛洛却道:“就是你爸爸真的死了,那也是你害死的。”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立刻抬手一个手刀落在安吉丽卡的后颈上,安吉丽卡顿时向前栽倒。我慢了一拍伸手去捞,安吉丽卡已经被库洛洛抓住后领提了起来,软软地拖到了路边,随手塞到墙角下。 “……没死吧?”我抽了抽嘴角,问道。 “只是晕过去了。”库洛洛道。 “把她丢在这里就行了,我们接着走吧。” 少了安吉丽卡,我和库洛洛的脚程又快了许多。这一回,库洛洛选择的路线方向明确了很多。 “我们去哪儿?”我问道。 “流莺街。”库洛洛简洁地道,显然这个答案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很久。 这真是个我没有想到的答案,“为什么?” “飞坦在那里。”库洛洛道。 这又是个我没想到的答案,“你怎么知道?” “你和飞坦约好的地方,靠近地面的墙上画了一只鸟。”库洛洛道。 鸟=流莺街。 不过想到我和飞坦约好的地方,就不得不想到出现在那里的锤安,明显有备而来。他们是在那里等我们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那里? 不想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逃到哪里都不得安稳。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遇到这种情况,大难临头,约定的同伴不见踪影,反而是敌人早早等在那里设下埋伏,为什么呢? 会怀疑不见的同伴是很正常的吧。 不过,就像不能轻易相信一个同伴一样,也绝对不能轻易怀疑一个同伴——我从来不愿意这么做,因为麻烦。 好吧,我想现在麻烦来了。 一个小麻烦。 那么再来分析一下。飞坦会不会背叛我们?首先问,如果他出卖我们,会有什么好处?好吧,现在库洛洛是商业联盟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三个一直混在一起,落在他们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商业联盟在八区只手遮天,想要摆脱这个泥沼,壁虎断尾向他们投诚似乎是最简单快捷的路子。 并不是这样的。库洛洛在八区偷了那么多能力,可以说是把八区搅得天翻地覆,商业联盟捉到了我们,如果还不解气,未必不会向我们的前同伙开刀。历来反水是没有前途的,就是因为背叛得来的权益根本没有保障。 退一步,不说事成之后的待遇,就说飞坦其实和我一样,到现在早已数不出库洛洛到底有了些什么样的能力,无法准确推算出靠这些能力,库洛洛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未知往往是最大的恐怖。 这样的库洛洛,恐怕是最不好欺骗,也最不好开罪的。 再退一步,即使我们真的被捉住了,库洛洛的能力、我的能力都这么特殊,未必不能留下命来。即使商业联盟真这么有骨气,库洛洛挂了,我也是肯定能活下来的吧?那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棍子打死,最好还是不要往死里得罪。 更不要提我和库洛洛的能力都这么给力,人品又好,做同伴比做敌人幸福一百倍。飞坦尝过了甜头,又和我们没有龃龉,大家合作愉快,现在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能轻易改弦易辙,重新去过前途晦暗的苦日子? 飞坦不傻,一个不傻的人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综上所述,用理智判断,飞坦没有背叛我们。 当然,如果从情感上说,我丝毫没有怀疑飞坦的地方。生死患难之交,又朝夕相对了小两年,彼此也不是没共过大事的,要是这样还不能信任同伴,那简直没用至极。 简而言之,用屁股想也知道,飞坦绝不可能背叛我和库洛洛。 提出命题,作出判断,详尽检验。 有条件的时候,我都不相信未曾经过检验的直觉,也真是有点困扰。 好在这一套说起来复杂,真正在头脑里验算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大概我从锤安他们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潜意识里思考这个问题吧?哎呀总之,这就是一个小小的麻烦,像扔了块石头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很快就消失了。 归结到我和库洛洛的对话里,就是—— 我自然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找飞坦?” 库洛洛肯定地答道:“对。” 彼此的判断无声地交换完毕。就是这么默契! “……到了流莺街以后,我们要怎么找到飞坦吗?”我沉吟半晌,终于问出了我最苦恼的问题。 “……到那儿再说吧。” 然后就是无言的赶路。 我能感觉到我们越走越偏,逐渐远离了之前一直活动的八区中心地带,也就是杂货铺所在的生活用品区和相隔不远的特殊商品区。依稀记得我们第一天进八区时看到的地图,流莺街是狭长的一条,远远偏居八区的一角。 一片黑灯瞎火,反正我什么也看不清,直接跟着库洛洛走。 好消息是我判断我们终于成功地甩脱了所有的追兵——世界好安静啊! 然后,走到一堵格外高耸的砖墙之前,库洛洛淡定的让我拿出梯子翻墙。 翻墙……就翻喽。 库洛洛说墙高五米,于是我叫了五米高的梯子。 库洛洛当先爬了上去,翻到墙头。说实话我真替他的肩膀捏了把汗,然而独臂.库洛洛.猿的表现远远超出凡人.莉迪亚.废的想象。 “快上来!”库洛洛蹲墙头招呼我。 好吧,爬梯子我是熟练工种了,虽然腿软得像面条,我还是很轻易地爬到了顶端,正要往墙上翻,库洛洛及时叫住我:“小心墙上有钉子。” 好……毒辣的心思!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抓到库洛洛伸过来的手,颤巍巍地向墙头迈去—— “嗖”的一声,飒沓如流星,一道暗影奔入我的怀抱。 肩膀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力下,本就没有站稳的我毫不犹豫地一头栽下了围墙! 漆黑的视野,可怕的失重感。 妈|的,被暗算了! 我不——想——死——啊! 在我短暂的坠落中,我只来得及转过这两个念头。 预计中的落地的重创没有袭来,库洛洛握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掉了下来。他在半空翻了个身,将我抱进怀里。 我最后的意识是,库洛洛后背着地,护着我重重砸在了地上。 可怕的震荡中,我顾不上肩膀撕心裂肺的疼痛,恐惧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就是新的更新,我调整了一下之前的顺序,缩了一章。 然后,春节过完了,重新开工QAQ,本周隔日更~ 第65章 黎明似铁 我是生生被疼醒的。 “疼……疼……”我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可怕的剧痛从右边的肩膀处扩散到半边身子,肩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存在感异常鲜明,稍稍一动就疼得我眼前发黑,想叫都没有力气,只能张大嘴喘气,像一条脱水的鱼。 我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两个人,一个陌生的成年女人面对着我,另一个挡在我和她之间,背对着我,身上大片醒目的红色——那是血。 “库……洛洛……”我叫道。 挡在我身前的人回过头来,正是库洛洛。我歪着身子靠倚着墙,库洛洛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醒了。” 我这才看到库洛洛身后的那个女人腿边还站了个和她很像的小女孩,看上去比我们小一点,说话冷冰冰的。 那似乎是一对母女,她们有一模一样的紫色短发。 库洛洛只是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回过头去,和对面的女人交谈。他冷冷的说话声传到我的耳朵里,却无法转换成可以理解的句子。 我艰难地自己右边的肩膀看过去。一根黑色的铁箭穿透了血肉,肩膀里探出来一截箭头,带着未干涸的血迹。深红色的血液随着我剧烈起伏的呼吸不断从创口淌出,周围好大一片衣料已经被染得湿透。 失血和剧痛令我感到一阵眩晕。我张大嘴,茫然地想着——这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从我的肩膀上钻出来?古怪的喘息和痛哼声从我的嗓子里不断涌出,每一次呼吸和下意识地挣扎都带动横穿过肩膀的箭杆摩擦血肉,永无止境的剧痛令人绝望。 要死了要死了……谁来救救我…… 库洛洛好像和那对母女谈妥了,那个女人绕过库洛洛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茫然而痛苦地看着她。 她蹲下身来向我伸出双手,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我听清了:“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医生。” 说着,她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动作牵动身体里的箭杆,我哀叫出声,不敢挣扎,一边被那女人抱着向外走去,一边不安地去看库洛洛。库洛洛跟在我们后面,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子晃动了一下,差点跌倒。 抱着我的女人道:“你也伤得不轻。医生离得有点远,让玛奇扶着你吧。” “不,不用。”身后传来库洛洛低喑的声音。 女人抱着我出了门,走进冰凉的夜里,骤降的温度令我一个哆嗦。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头发和衣衫都早已被冷汗湿透了。我觉得很冷,下意识地贴向身后温暖的怀抱。这个女人的怀抱很温柔,小心地避开了从我背后探出一截的箭尾,让我没受伤的肩膀靠在她身上。 伤处的剧痛持续撕扯着我的神经,令我精疲力竭。我支持不住地将头靠在女人的肩膀上,淡淡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明明所有的知觉都已经被剧痛淹没了,却还是神奇地牢牢记住了这一星温暖。很像早已模糊在记忆中的,妈妈的怀抱。 我还没忘了自己正在被追杀,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有意放轻的脚步里,我紧闭双眼,又失去了意识。 妈妈……我疼…… 穿透了肩膀的箭杆突然被谁搅动了一下,疼痛骤然加剧,我猛地从昏迷中惊醒。 睁开眼睛,我首先看到一个刺眼的灯泡,听到近在耳边的一个陌生声音道:“还好,没伤到骨头。拔|出来就行了……呦,醒了。” 视线聚焦,我看到抱我来的女人和库洛洛就站在正对着我的方向,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都将看向我身侧的目光移向我。在我的身侧很近的距离,还站着一个人,此时正一只手虚握在我肩膀的箭杆上——刚才就是这个人拨动了箭杆,将我生生疼醒过来。 是医生? 我被安置在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试图转头看清这个人的脸,却只看到她几乎戳到我脸颊的丰满的胸部。那是一个女人,身材丰满,声音很和气:“小姑娘,别动,我给你把箭拔了。” 我身子一僵,只是碰一下箭杆就这么疼了,要是拔|出来……血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我真的不会直接死在这张椅子上吗? 女医生说完,转身向后走去,口中道:“你等一会儿,我先准备点东西。” 我不信任地转头去看,这间诊所并不大,她走到墙边,正从一排带玻璃门的柜子里取东西出来,取了一样又一样。 我心里怕极了,更觉得肩膀疼得令人发疯。我转回视线,慌乱地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库洛洛,小声叫道:“库洛洛……” 库洛洛上前一步,走到我身边那医生之前站的地方。我一把攥住他的袖口,看着他无助地道:“能拔么?我害怕……” 库洛洛皱着眉看着我。从他脸上我看出分明的不确定。 身后那医生不知道在拿什么,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我又慌又怕,一时间只想别拔了,就这么一直疼着也别去碰那该死的箭杆! 然而理智毕竟还在,我不断拨开头脑中的疼痛和恐惧,对自己咆哮着长痛不如短痛!再这么拖下去很快就会死的! 所以当那医生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时,我虽然怕得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却还是放开了死拉着库洛洛的手,让他退开一步,给那女医生腾出地方来。 “别怕,没事的,你这箭伤得□□才能好。”那女医生看我吓得像只虾米,好心地安慰道。她将手上装了一堆东西的托盘递给库洛洛端着,上前一步弯下腰,拿着一把剪刀,三下两下将我肩膀处的衣服都剪开了,露出直接被箭杆豁开的惨不忍睹的皮肉。我只觑了一眼,马上别开不敢看了。 “按住她。”她对站在一边的女人说道。 那女人上前一步牢牢地把我按在凳子上。“别怕。”她柔声安慰道。 在我惊恐欲绝的眼神里,女医生拿出一把大剪子,不是纤细精巧的医用剪子,而是干粗活的那种,像铡刀一样的大剪子。她一手按住我的肩膀,一手将造型野蛮的大剪子探到我看不见的背后,“咯吱”一剪。 已经与血肉黏在一起的箭杆在我的身体里剧烈地颤动起来,“疼!”我惊叫一声,痛苦地挣扎起来,被身旁的女人牢牢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别动,别动!”那女人连声安抚我道。 “嗒”的一声清响,黑铁的箭尾被剪断,跌落在地上。插在肩膀中的铁杆随之停止了颤动,我长出一口气,身子向后一软,脊椎骨抵在细长的椅背上,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还不等我喘口气,那医生放下剪子,又直接握住了探出我身前的箭头。那双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手很干净也很稳定,握着箭头没有丝毫晃动,然而我还是觉得瞬间痛不可遏,身子一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医生稳稳地握着箭头,被我逗笑了,和声道:“你叫什么?我还没动呢。别……” “啊啊啊——!” 她话只说到一半,趁我分神去听的时候,冷不丁地动手了,干脆利落地向前一拔,将长长的铁箭从我身前拔了出来! 我仿佛听见箭杆摩擦血肉发出令人牙酸地声音,空前强烈的剧痛令我睁着的眼睛陡然一黑,好像瞬间了失明一样。我在椅子上拼命挣扎起来,帮忙按着我的女人差点被我挣脱跌下凳子。 那医生动作麻利至极,只一瞬间,箭杆已经被抽离了我的身体,被剪断了尾部的光秃秃的铁杆在半空划过一道血线,沾着我的血肉被丢在地上。 我凄厉的惨叫这时候才停止,来不及看一眼汩汩冒着个血洞的肩膀,我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疼晕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肩膀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裹上了纱布。伤口依旧疼痛至极,疼着疼着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地上,脑袋下面枕着一个硬邦邦的枕头。头昏沉发胀,我转动目光看了看周围,惊讶地发现我们正呆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里。 密室狭长,前后大概只有一米宽,左右倒有四五米长。四面都是石砖,屋顶也一样,没有窗户,甚至没有明面上的门。我躺在平整而冰凉的砖面,远处的地上放着一把手电,正发出微弱的照明。 库洛洛背靠墙壁,就坐在我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垂着脑袋,似乎倦极而眠。我试着用没受伤的那边身子撑着自己坐起来,未果,在脑袋下面硬邦邦的枕头上蹭了一下,这触感,是熟悉的海棉枕头,绝对没错。 我作死的行为牵扯出肩膀的剧痛,我哼了一声,发出的动静惊醒了库洛洛。他睁开眼睛,双眼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醒了。”他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沙哑。 “这是……那里?”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开口问道,声音同样干涩欲裂。 “暂时安全的地方。你已经晕了一整天了。”库洛洛道。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快给我一瓶水。”库洛洛道。 ……我晕了这么久,库洛洛没有补给,一定渴坏了! 两瓶水,库洛洛直接喝光了一瓶,好心的扶我坐起来,把另一瓶喂给我喝了。清凉的水液刚流过嗓子就已被体温加热到温润,我长出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一些。身上热得发烫,脸颊也觉得烧得厉害,这感觉并不陌生——我在发烧! 这样一想,更觉得身上热得冒烟,连身下的石砖也被我捂得热气腾腾,整个人快要熟了。严重的外伤之后,发高烧可不是个好现象! 想到这个,我以莫大的毅力探手摸了摸库洛洛的手臂,也是毫不逊于我的滚烫。我向上看去,他脱了被血浸透的衬衫,露出的肩膀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只披了件又旧又大的开衫,镶着蕾丝花边,明显是女人的样式。 “你在发烧。吃药了吗?”我虚弱地问道。 “没有。”库洛洛轻声道,“那个医生说她那里没有药,只给我缝了伤口。她也给你缝了。” ……我下意识的感受了一下缝合后的伤口,好像是有点紧巴巴的感觉。不成,怎么感觉伤口越来越疼了……像刀搅、又像火烧…… 我用言灵要来一盒退烧药,一盒消炎药,还有止疼片,拉着库洛洛分吃了。也不知这些药能不能混着吃,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囫囵个地咽下去,管点儿用是点儿。 吃了药,又分喝了一瓶水,我还想喝的时候,库洛洛制止了我:“少喝一点,这里不能上厕所。” 我一呆,想到我们正身处在一个目光一眼就能看遍的狭小密室里,立刻问道:“对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流莺街。”库洛洛道,“昨天那对母女家里的密室。” “那她们是?” 库洛洛正要回答,突然他对面的砖墙在一阵轻响中滑开了,露出一个一人宽的门来。外面的光线射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密室,正对着门口有一人背光而站,正冷冷地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于2016-02-18 00:29:14,小修~ 第66章 玛莎和玛奇 蓬松的紫发,冷艳而不友好的神情,还有三寸丁的个头,是那对母女中的小女儿。 “玛奇,有什么事吗?”库洛洛对她道。 “……食物。”名叫玛奇的小女孩一扬手,丢进来两个巴掌大的面包,砸在地上发出硬邦邦的声音。她显然很不情愿给我们食物,小脸板得死紧,目光冷冰冰的戳在我们身上。 “谢谢。”库洛洛礼貌地道。 玛奇根本不愿意搭理他,扔了面包,立刻转身就走,薄薄的砖墙在她背后轻盈地滑出,再次闭合的严丝合缝。 外面的光线断绝,室内重新陷入手电的微光。 我询问地看向库洛洛。 “昨天我们从墙上跌下来,我带着你找到最近一户人家,就是那对母女。”库洛洛解释道,“你需要医生,我就拜托她们带我去找流莺街的医生。……看完医生,我又带着你跟她们回来,因为知道我们正在被商业联盟抓捕,玛莎,就是玛奇的妈妈,就让我们藏在这里。这是她们的衣柜后面。” “哦。”我应了一声,总结道:“所以,我们被收留了。” “对。”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怎么拜托她们的啊?”看那个叫玛奇的姑娘的态度,恨不得帮你去死呀。 “就是说明了我们的难处,请她们提供帮助。”库洛洛坦荡荡地道,“玛莎的心肠很好,看我们可怜,都没用我多说就答应帮助我们了。” 我瞥见了滚到角落里的面包,感慨道:“我们,竟然遇到好人了呀……” “是啊。” 直到很久以后,我和玛奇混得熟了,又说起这时候的事,才知道我们是遇到了好人没错,可库洛洛说的,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这个说得比唱得好听的家伙!装什么小白兔啊! 回到眼下,我和库洛洛继续讨论我们不怎么妙的处境。 库洛洛道:“商业联盟一直在到处搜捕我们。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前玛莎来送过一次水和食物,告诉我流莺街这里已经被搜过一次了。那些人虽然撤走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这两天还是不能出去。” 我“嗯”了一声,感觉肚子里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说道:“我饿了。你吃东西吗?” “吃。”库洛洛道,“别弄太麻烦的……” “两碗粥!”我印象中好像这种时候应该吃清淡的…… “……垃圾没处藏。”库洛洛看着眼前盛着白粥的两个塑料碗,干巴巴地把话说完。 “先吃吧。”我又疼又饿又发烧,才顾不了那么多哩,往库洛洛粥碗里放了柄勺子,自己先舀着喝了起来。是最普通的白粥,温温的,喝起来正好。 一碗稀粥下肚,我又困顿起来。借着那把手电越来越暗的光,我看到自己之前躺着的“海棉枕头”原来是一个方方的抱枕,里面是海绵绝对没错,外面罩了个印花的布面,已经脏得发黑,令我怀疑从没洗过。 人潦倒的时候自然没那么讲究,我挪动屁股,软软地倒回抱枕上,躺在地上昏昏沉沉。 我揣测着自己要么就是药效上来了,要么就是烧得更厉害了,根据热得可以煎鸡蛋的脑门,我推断是后一种。躺在地上像头牛一样气息粗重的呼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库洛洛说话:“你说昨天晚上,是谁暗算我?” “不知道。”库洛洛道,“昨晚太黑,我忙着捞你,什么也没看到。”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犹疑道。现在回头来想这支突如其来的冷箭,处处透着莫名的味道。 “不,我感觉……不是。”库洛洛也不甚确定地道。 “嗯。”我精神渐渐萎靡,闭上眼睛,含混道,“那是……哪个……该死的……” “以后会知道的。”库洛洛道。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掀开眼皮,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们还在密室里,头下枕着海绵枕头,身下是温热的石板。 密室里的手电不知何时关掉了。 半梦半醒中,肩膀处的创伤剧烈地发作起来,肩膀周围的肌肉仿佛在一抽一抽的跳动,直接撕扯着我因为发烧而愈发敏感的神经,疼得我张嘴叫出声来,想要满地打滚。 “疼……疼……”我喃喃叫着,小幅度地胡乱挣扎起来。 库洛洛被我吵醒了,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透着浓浓的困倦。 “疼,我伤口好疼……”我伸手去拉他的裤子,呜呜地哭起来,“……帮帮我,我好疼!” “你别闹。”他探身过来按住折腾不休的我,困惑地问:“我怎么帮你?伤口疼是正常的。这种时候,不是只能忍着吗?” “我不要……好疼!”我任性地哭道。从没有受过这种痛苦,我印象中最可怕的疼痛就是被罗宾剥开手掌的皮,和此时肩膀上深入骨髓的疼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为什么会这么疼?刚才明明都没有这么疼! “止疼片!给我吃止疼片!”我含含混混地叫道。 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库洛洛塞了一片药片进我的嘴里。我尝不出苦,直接咬碎药片和着吐沫咽了下去。 隐忍地等着药效发作,我痛苦地□□出声,每一秒都像一辈子那么漫长。疼痛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伤口像在被不停的搅动,肌肉抽搐着,每一秒都让我觉得这就是可以忍受的极限了…… 我试过咬紧牙憋着,又发现还是叫出声来更好受些,两条腿在地上忽曲忽伸,我很快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瘫在地上不再动弹。 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知到无穷无尽的痛楚,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将我淹没。疼痛无法缓解,我只能蜷缩在地上苦苦煎熬,感到巨大的恐惧。 “库、洛洛……”我□□着哭泣着叫我唯一能叫的人,张大眼睛看向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问他:“好疼,疼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只手覆盖在我的眼睛上,陷入到半昏迷的状态里,我听到库洛洛的声音:“我不知道。” 他又说了什么,我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 “……活下来。” 也许是止疼片渐渐起了作用,也许是我所剩无几的体力消耗一空、终于晕过去了,总之,我就这么痛不欲生地熬着,熬着,然后不知在什么时候,终于感觉不到了。 我的再次醒来,是被一道照到眼上的阳光刺醒。 我皱着眉闭着眼躲了躲,然后抬起一只沉重的手臂挡在眼上,睁开眼睛向阳光照来的方向看去。 颠倒的视线里,名叫玛奇的小女孩站在密室的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她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出来。” 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好了很多很多。我颤颤巍巍地撑着僵硬发软的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朝密室的出口走过去。密室外面先是一个衣柜,衣柜里还堆着乱糟糟的衣服。我小心地不踩到那些不大看得出原色的布团,从衣柜里钻了出去。 踩在深灰色的水泥地上,我好奇地打量这间不大的房间。这明显是一间卧室,衣柜里面的墙角摆放着一张足够大的双人床,足足占据了这间房间一大半的面积。除了床和衣柜,就没有别的家具了,正对着衣柜的墙上是一面窗户,厚重的窗帘拉开了,刺眼的阳光正从那里射进来,照在我久不见光的皮肤上,有一种妥帖的温暖。 库洛洛跟在我后面从衣柜里出来,比我们矮了一头的三寸丁玛奇抱臂站在衣柜边上:“玛莎叫你们去吃饭。” 说完,她立刻转身向房间外走去。现在光线清晰,我注意她的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灰尘,将我印象中那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遮掩了九成。 玛奇母女的家是最简单的套间,从卧室走出去,就是显得更狭小一些的外间,只简单的摆着一张餐桌,桌子后面的墙边有一排没有摆满的木架,木架旁边的墙角堆着一只巨大的木箱,木箱不远处还有一个深色的大缸贴着墙壁而放。 玛奇正伸手从比她的肩膀还高了一点的桌子上拿一块面包下来,送到嘴边有些吃力地啃。旁边,她的妈妈玛莎转身向我们看过来,微笑着招呼道:“在里面闷坏了吧?快来吃早饭。” 我还记得这个女人温暖的怀抱。她的声音也一样温暖而温柔,像阳光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到她的正脸,她长得很漂亮,比尚未长开的玛奇还要漂亮许多,发梢向两边翘起的紫色短发,一双褐色的眼睛带着一种让人想要微笑的明亮。 于是我忍不住扯动干裂的嘴唇,回给她一个笑容。 “打扰了。”库洛洛在我后面,彬彬有礼地说道。 “为什么要分给他们?!我们的食物明明是你……”玛奇放下面包,气结地瞪着她妈妈说道。那张脏兮兮的脸上,一双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气势十足。 妈妈的气势就明显弱于女儿,她温和而无奈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女儿:“玛奇,别这样。”她好声好气地解释着:“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我们应该帮助有需要的人。而且这些食物,反正我们也吃不完,不是吗?” “吃不完可以留着明天吃!”小姑娘似乎被激怒了,脸颊微微鼓起,对她妈妈吼道,“你总是这样!明明、明明可以少……”她转头狠狠瞪了我和库洛洛一眼,像一头发怒的小兽,转头跑出了敞开的大门。 玛莎看着门外玛奇跑远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继续温和的招呼我们:“不要在意玛奇的话,我们的食物还有富余。”她看着我们,目光里带着全然善意的怜悯和温柔,“在里面呆了这么久,你们一定饿坏了,多吃一点。” “……谢谢。” 有多久没有接受过这样纯粹的善意了?久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有些不自在的道了谢,走到她身边向桌面上看去。 刚才玛莎母女争执的时候,我就大概扫过了上面的食物,一个大托盘里装着四五块圆形的面包,表皮发黑,看上去脏兮兮的。面包旁边的盘子里还装了一块三角形的奶酪,已经被切去了细细的一个角。 自从有了言灵,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简陋的食物了,更别提那奶酪上还长着一层细细的绿毛,面包也一看就放了很久,说不定还转过几道手,上面有着黑色的手印。虽然很饿,但看着这样的食物,我却完全提不起胃口。 要是在平时,这样的食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可感受到玛莎轻柔的目光,我完全无法露出嫌弃的表情,只好抿着嘴角,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块面包。 好硬! 捧着硬得像石头的干面包,我仔细的瞅了瞅,拿不准下口的地方。 “没关系,快吃吧。”玛莎大概以为我不舍得或是不敢吃,温柔地鼓励道:“不够还有。”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沾着不明污迹的面包上咬了一口。果然很硬!有点费力地将干巴巴的面包嚼碎咽下去,再吃第二口就不那么困难了。 玛莎似乎很开心,又拉过桌子上的两个杯子(那是桌子上唯二的杯子),拿到身后的大缸里舀了两杯水出来——原来是个水缸——一杯放到我面前的桌沿,一杯递给库洛洛。 “谢谢。”我含着面包,低声道。阳光下,那杯水装在半透明的塑料杯中,显得略微浑浊。这也和我惯常喝的没开封的矿泉水不一样。 蓦地转脸看向后面,库洛洛正垂着眼地接过水杯,玛莎还保持着弯腰递水的动作,侧脸线条柔和。 她什么也不知道……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告诉她,告诉她别再把这么糟糕的面包当成宝了;告诉她我有很多很多、不限量的面包,巧克力的、奶油的、香草的……各种口味,保证她见也没见过;还有水,这么浑浊的水谁要喝了,我想喝橙汁!问她想喝什么?咖啡、可乐还是红茶……什么都可以,甚至牛奶也可以! 我霍地抬眼看向库洛洛,而库洛洛感受到我炽热的目光,也抬眼看了我一眼,面上波澜不惊。 我张了张嘴,然后又无力地闭上。莫名有些懊丧地垂下脑袋,在玛莎无知无觉的目光里,恨恨地咬了口难吃的面包。 再观察看看吧……然后,等我们走的时候,我一定、一定给她们留下很多很多的食物! 就这么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于2016-02-19 23:48:01,小修~ 第67章 东郭与狼 出来一问玛莎才知道,我们已经在衣柜后面的密室里呆了整整两天。这期间,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不下三批人搜索过流莺街。而听外面的人讲,八区所有的出入口已经全部戒严了,所有人都知道商业联盟正在不惜代价的搜捕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但因为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原来已经两天了,中间只喝了一碗粥——说起来,我们出来时那些垃圾被库洛洛藏哪了?怪不得我肚子这么饿。看样子,我们还要在这里滞留好一阵子——在接受了自己一时没有新鲜食物吃的设定之后,我很快吃完了一个面包,还控制不住地拿眼神瞥向第二个。 注意到我微妙的小眼神,正坐在我身边耐心看着我们吃东西的玛莎立刻又从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面包里拿了一个,直接塞到我手上。 “不、不用了谢谢!我已经吃饱了。”我有点受惊地小声拒绝道,将面包放回桌子上。一半是觉得不好意思吃人家这么多东西,而且我也怕一下子吃太多这么硬的面包,肚子吃不消啊…… 看玛莎还想说什么,我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我们就这样从密室里出来……没有关系吗?” “没事的。上一拨人刚走没多久,暂时不会再来了。”玛莎笑着对我道,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忧虑,看来情况并不乐观。她看着库洛洛,显然知道我们两个里谁才是话事人:“不过,恐怕你们还要在密室里再多待几天。” 玛莎说着,神色有些歉疚,似乎让我们躲在不见天日的逼仄暗室里是一件十分委屈的事情。 “可以吗?”库洛洛看着她,道,“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们马上离开,再也不要出现。” “你知道就好!” 还没等玛莎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悚然一惊,库洛洛也神色一变,霍地站起来向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长裤,身材高挑,显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女人靠在玛莎家的门框上,正双手抱臂,神色不善的看着我们。在她后面,跟着刚才跑出去的玛奇。 “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你们怎么还不离开这里?”短发女人的声音比一般女声更低沉而富有磁性,听起来有些中性。她皱着眉头打量着我们,语气不耐,言下之意竟是让我们立刻从玛莎母女的家里离开。 “阿雉,你太凶了。”玛莎起身站到我们和那个女人之间,先是歉疚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转头对靠在门边的女人道:“他们还是孩子。” “孩子?”被称为“阿雉”的女人闻言,高高地挑起一边眉毛,她看了被玛莎挡在身后的我们一眼,尤其是站在我面前的库洛洛,冷着脸道:“玛莎,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坏毛病,不要总是什么麻烦都往家里捡?” “阿雉……”玛莎想要说些什么,被那个阿雉直接打断,说道:“你们家玛奇就比你靠谱多了,拦不住你,至少还知道跑到我家来打听打听,你捡来的这两个麻烦到底是什么货色!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两个……见鬼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又会给我们惹来多大的麻烦!” 那个女人越说越激动,别过脸去用眼角厌恶地看着我们,神色忌惮,好像我们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或者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让她恨不得立刻将我们赶得远远的,再也没有任何瓜葛才好。 我觉得十分委屈,好像被人指着鼻子骂,却又不能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我们确实是天大的麻烦,至少在八区是这样。 “阿雉!”玛莎突然提高了声音,在那个女人有些错愕地看过来时,才再次放柔了语气,只是看她的侧脸,嘴角的笑容已经完全收起:“阿雉,我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人,身上又有怎么样的麻烦,我只知道,现在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两个孩子,受了重伤需要帮助的孩子!” “会逼着你签契约的孩子?不帮助他们就要死的孩子?”那个女人看上去似乎被玛莎的“冥顽不灵”刺痛了,语气讽刺而尖刻地说道。 玛莎闻言变了脸色,转头去看站在那个女人身后的玛奇,语气严厉地道:“玛奇!你都和阿雉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了。”玛奇倔强地道。 “怎么?还不能告诉我吗?”那个女人抢白道。她瞪着玛莎,似乎被她气得不行,沉声说道:“玛莎!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要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被你的烂好心害死多少回了!” “阿雉,我知道,我不是……”玛莎试图安抚她,却被她再次打断。那个女人不容置疑地道:“你要是还知道我是为了你好,现在就听我的,把这两个小鬼扫地出门!” 她看玛莎还要反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昨天外边的架势你也看到了,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玛奇想想!你的女儿,总不能让她被你的滥好心害死。” 她说的如此有道理,以至于我也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人遇到麻烦会有的反应。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却听到玛莎沉默了一瞬,然后用温和的语气说道:“阿雉,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也知道这件事的危险。” 她轻柔的看了我们一眼,“可是,正是因为危险,我才更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离开。阿雉,你知道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 她看向脸色一变的阿雉,加重了语气,说道:“阿雉,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会救你。而我能够救你,是因为我当初也遇上了这样的人。” 阿雉的脸彻底沉了下去,却再也不能反驳。她不死心的看了眼身边的玛奇,却听玛莎又转而对自己的女儿说道:“至于玛奇,我知道你一直不赞同我的做法,可我首先要告诉你,妈妈当初能够活下来,能够有你,也是因为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顾危险,收留了我。而且,我希望你明白,我不会要求你也一定成为这样的人,可作为母亲,我也不会因为有危险,就放弃教给我的女儿,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 “这样的母亲,你可以接受吗?”玛莎看着玛奇,郑重地问道。 “……是的,妈妈。”玛奇低声说道,从阿雉身边走过,走到玛莎的身边离我们最远的地方,站定。 说通了女儿,玛莎又征询地看向阿雉,对方投降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圣人玛莎,我说不过你,只好随便你了。” 她没什么喜意地笑了笑,又道:“前天晚上我就想过来把这两个麻烦丢出去,被你阻止了,好,我让你救人,大半夜的带他们去找医生。今天,我想着你救也救了,就让你赶紧脱身,让他们去祸害别人,你又不肯,一定要送佛送上西,我还是不能说你做的不对……” “不过,我要提醒你,玛莎。”阿雉正了脸色,空前郑重的看着玛莎,告诫道:“这两个小鬼和玛奇不一样。就算他们看起来再可怜,那也是两只狼崽子,随时都可能一爪子要了你的命。所以就算你收留他们,也千万要小心,不要养虎为患。” ……谁是狼崽子啊!什么养虎为患,怎么说话呢?我默默地瞪着说话的人,腹诽道。 “嗯,我明白。”玛莎接受了阿雉的好意,微笑道,“我会注意的。(喂喂……)而且,阿雉你就在旁边,就算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也知道你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保护我们的。” 出、出现了!传说中的微笑杀! 面对玛莎温柔到发光的笑容,那个阿雉果然招架不住了,讷讷道:“算你有良心!……那我走了,有事记得叫一声。” 那个女人说着转身,干脆地准备离开。 啊啊,我松了一口气,折腾这么半天,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 “请等一下。” 库洛洛看着阿雉准备潇洒离开的身影,口气礼貌地挽留道。 不、不是吧?不是没事了吗? 我心里一个哆嗦——我太熟悉库洛洛的行为语气了,这架势,明显是来者不善啊!爷,您这又想干嘛啊? 果然,阿雉离开的背影一僵,下一秒,已经倏地转身面对着我们,戒备地盯着库洛洛,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完了完了,不会到底还是打起来了吧? 库洛洛打得过吗?! 这厢我在心底尖叫,那厢库洛洛却从容道:“你现在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阿雉气极反笑,她索性站定在原地,双手抱胸,不屑地道:“就凭你,也想留下我?” 库洛洛道:“我不会在这里和你动手。只不过,你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为了安全,我不得不向你要个保证。” “保证?”阿雉扬起一边眉毛,危险地沉声问道。 “保证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泄露我们的事。”库洛洛道,“一份契约,保证你不会对外泄露我们的任何信息,而我们在养伤期间,绝不会做任何伤害玛莎母女的事。” “契、约。”阿雉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突然看向我们身后的玛莎,扬声冷笑道:“看见了吗?你捡的狼崽子,还没开始养呢,就急着亮爪子了!” 她转头看向我们,目光带上浓烈的杀意:“这样更好!玛莎,既然是他们不肯夹着尾巴给你养,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不让你继续留着他们!” “等、等一下!” 眼看着对方就要动手,我着急地叫道。我本来没想简单粗暴地用言灵定住对方,结果一时情急,看到阿雉骤然变得又青又白的脸色,我知道她肯定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天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和对方起冲突啊! 一把抓住库洛洛,我从他身后迈出半步,直面阿雉,焦急地解释道:“姐姐(我下意识地捡最好听的说)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的,真的!” 我用最诚恳的表情面对她,又不安地看一眼旁边皱起眉头的玛莎和面露敌意的玛奇,飞快地说道:“我知道玛莎……阿姨是好人,还有玛奇,你们救了我的命,还收留我们、给我们食物,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不管怎么样,我、和库洛洛,我们都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保证!” 我下意识地想举起手来发誓,结果唯一能动的手紧紧抓着库洛洛的衣袖,只能用双眼直视玛莎的眼睛,力图传达我的诚意和决心。 看到玛莎松开眉心,轻轻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依旧被我定身中的阿雉,软语道:“阿……雉姐姐、不,阿姨……那个,如果刚才库洛洛的话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和你们对立的意思,绝对没有!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是想帮我们,我们绝对不是不知好歹,不会恩将仇报,更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我们有很大的麻烦,所以我们必须把任何风险都降低到最小,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才不会给我们身边的人造成麻烦!” 我看阿雉依旧冷冷地看着我不为所动,又抓紧说道:“请你听我说!库洛洛想和你签契约也只是为了自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虽然你是玛莎阿姨的朋友,我们在情感上相信你,但保险起见,我们必须要确认再确认,最好能加个保证!你想想我们的处境就能理解这一点了,对不对?不管……不管我们能不能留在这里,你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所以在我们的立场上,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确定,你不会泄露我们的信息!”说到这里,我的表情也坚定下来。 不过我看出阿雉这人吃软不吃硬,喘了口气,又立刻放缓了语气,说道:“契约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保证了。对大家都好。契约的内容是可以商量的,我们只求你能对我们的事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对你没有任何妨害!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们,你也可以在契约上约束我们,让我们绝对不能伤害玛莎母女和你!当然即使没有契约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又喘了口气,仔细观察着阿雉没有一丝端倪的冷脸,做最后一次努力:“玛莎阿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一份契约,为了大家能更好的合作,对你没有任何坏处……可以吗?” 阿雉一动不动地抱臂站在原地,神色冷冽地看着我。我估摸着言灵的效果已经差不多消退了,这时候没有动作就是好消息。 我扬起脸,恳求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不呢?”阿雉冷冷地道。 其实我没想过。 目光冷了下来,“我……我不会恩将仇报。但是,我们也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真是自私的说法。”阿雉突然冷笑一声,“玛莎收留你们,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 是啊,我也可惜为什么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只能道:“所以,我一定会报答她们的。”我说的很郑重,却又道:“我真的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 我一时再没有话说,阿雉也沉默着,库洛洛不说话,玛莎和玛奇也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我希望现在阿雉能退一步,但她未必愿意这么做。而我们,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库洛洛是对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带着我们的消息离开。 哪怕,在这里做出会让玛莎受伤、让她后悔救了我们的事。 或许不是退无可退,只是不肯再退。当我先划下线来,我就绝不接受后退。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我定定地看着阿雉,等待她的选择。 目光里一半是活人,一半是死人。哈哈,薛定谔的猫,我突然这样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好想看大家的评论~(づ ̄ 3 ̄)づ 首发于2016-02-21 22:20:44,小修~ 第68章 荆棘与玫瑰 阿雉并没有思考很久。决断是流星街人的美德。 “好。”她沉声说道。 我蓦地松了口气,肩膀向下一垮。 “那么,你的条件是?” “谢谢。” 库洛洛和我同时说道。 阿雉心情显然很糟糕,她冷哼一声,质问我们:“你们到底谁能做主?” 我想说库洛洛,又担心她因此变卦,正踌躇,库洛洛已经自然地道:“那么条件就是,你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有关我们的任何信息,而相对的,我们保证在此期间不会伤害玛莎母女?或者再加上你?” “哼,不用客气。”阿雉沉声道,“就写你和你的团伙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玛莎和玛奇母女的事情,否则立刻死亡。” “这个条件太苛刻了。”库洛洛表示,“你知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有人用她们来威胁我呢?或者设计让我误伤她们呢?很抱歉,我不能留下这么明显的弱点。所以,需要加个期限,或者就是我们留在这里养伤期间?” “你不要得寸进尺!”阿雉恼怒道,“你以为我真的拿你们没办法吗?要不是为了玛莎她们,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和你谈什么条件?简直可笑!” 我简直受不了她这么和库洛洛说话!死人至少安静很多!我闭了闭眼,她以为我们又为了什么站在这里和她扯皮? 库洛洛却置若罔闻地道:“我可以另外承诺,我和莉迪亚在现在和将来,不但不会恶意伤害玛莎母女,而且在得知她们遇到危险时,会尽力保护她们,作为她们此时帮助我们的报答。” 阿雉沉吟了一会儿,刚才一直沉默的玛莎却道:“我不用你们报答。另外,我和玛奇也愿意在契约上签字,保证我们不会向外透露你们的任何事。” “妈妈!” “玛莎!你在说什么?!” 玛奇和阿雉同时难以置信的看向玛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从阿雉的话里可以猜出,之前库洛洛和玛莎母女签订的契约应该只是要求她们在那晚给我们提供帮助,而没有涉及到不能泄密的事宜。 在我们这样咄咄逼人之后,玛莎竟然还能主动提出签订契约,为我们保守秘密?一时间,不仅玛奇和阿雉难以理解地看着玛莎,就连我和库洛洛也是难掩诧异地看向她,却只看到玛莎温和而平静的神色。 她看向库洛洛道:“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所以愿意以这样的方式让你们安心。你们以后也不用报答我什么,只是,我希望你能在契约上加一条,以后也不要有意伤害阿雉。” “玛莎!你在说什么!我难道还会怕这家伙吗?”阿雉咬牙道。 “没问题。”库洛洛道。 “谢谢。”玛莎道。 “我不用!”阿雉反对道,“玛莎,就让他们保护你,你救了他们的命,这是他们欠你的!” “我可以单独加上这一条,保护你们的约定依然奏效。”库洛洛意有所指地看向阿雉,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就像你一样?”玛莎却几乎和库洛洛同时道,她露出一个温柔微苦的笑容,道:“阿雉,我不用他们报答我,就像我不用你报答我一样。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阿雉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形容,她闭上嘴,抿紧唇,算是默认了库洛洛的修改提议。 于是库洛洛用右手具现出盗贼秘籍,发动“阿斯卡伽罗的神谕”具现出一张空白的契约,放在桌上写好约定的条件,签下自己的名字,让开一步,将笔递给我。 我用左手笨拙地握着笔,歪歪扭扭的签下鬼画符一样的名字,拿起契约递给库洛洛。库洛洛看着递到他身前的契约一愣,看了我一眼,接过去递给了玛莎。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给错了人。 玛莎签了契约,才递给女儿。玛奇一把攥皱了契约的边缘,看了眼她妈妈,也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将契约传给阿雉。阿雉低头看向手中的契约,神色显出一丝古怪。她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痛快地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契约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光芒,成立了。 阿雉看着消失的契约,又深深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对玛莎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吧。” 阿雉和来时一样突然地离开了。 阿雉走后,只剩下我们四个人站在狭小的房间里。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往库洛洛身边靠了靠。 我向那对母女看过去,也许是有了契约的保障,玛奇的眼中少了几分戒备,却依旧用冷漠而不友好的表情瞪视着我们。 玛莎的神色柔和,只是眉间若蹙,隐含复杂。她叹了口气,看向我们,目光像看浑身毛发竖起的幼兽或是不驯管教的顽童,没有责备和疏远,反而带着些安抚和无奈。 她对我们温声道:“要是累了,你们可以去里面的床上睡一会。我和玛奇就在外面,有情况会叫你们的。” “那就打扰了。”库洛洛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越过两人向里屋走去。 我冲她们,尤其是玛莎,不甚自然地笑笑,紧跟着库洛洛走了进去,好像身后有怪兽追着咬我的尾巴似的。 走进无人的里屋,我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库洛洛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我看到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胸膛上下起伏。 “你怎么了?”我站在床边,压低声音,难掩惊慌地问他。 库洛洛瞥向自己肩膀的绷带,皱了皱眉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他摊开右手具现出盗贼秘籍,那本逐渐显现的书在我眼中明显的忽闪了两下,似乎已经难以维系实体。 库洛洛费力地维持住手里的书,翻到最后的一页,上面露出的照片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我眨眨眼,觉得那女人有些眼熟。 库洛洛握着书发动能力,似乎感受了一下,然后气息不稳地对我道:“拉住我的手。” 我赶紧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握住,问道:“可以吗?” 库洛洛没有回答,他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断有汗水从下颌滑落。他微微侧头,盯着我的手背,身体绷紧,发动能力。 右手手背传来一阵痒意,我下意识地动了动,看过去,瞳孔瞬间收缩——右手上,在十一区留下的覆盖了半个手背的丑陋疤痕居然在一点一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我感受到的痒意是并未长好的盘虬的肌理在手背上缓慢蠕动的感觉,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渗透进我的皮肤,将扭曲的表皮一一伸展、抻平,直到狰狞的疤痕重新变成了柔嫩、平整、光滑而完好的皮肤! 这简直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我握着库洛洛的手有些颤抖,一半是痒的,一半却是激动和不敢置信。这样丑陋的、屈辱的、我以为会跟着我一辈子、至少直到我能够离开流星街的疤痕,居然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再也不复存在?! 库洛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能力? 我握紧了他的手,却感觉到那只手的汗湿和难易自抑的颤抖。库洛洛快要支撑不住了!我忍不住道:“停下来,你先歇会……” 库洛洛充耳不闻,继续咬着牙输出念能力,直到我手背的肌肤已经彻底光滑,再也看不出半点瑕疵,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身体脱力地向前一倾,汗水完全打湿了他的头发,黑发湿哒哒地贴在他煞白的脸上,衬得他整个人像鬼一样苍白而孱弱。 “你怎么样?”我顾不上为自己焕然一新的手背感到高兴,焦急地从旁边扶住他,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在失控地颤抖。 库洛洛皱着眉咬着牙,保持着勉强、执拗至极的神色。他极轻微地挣了一下,看我反而更抓紧了他,咬牙道:“放开我。”声音虚弱几不可闻。 我吓得赶紧松开手,看到库洛洛继续盯着书页发动能力。我看不到他的念力,只能猜想这一次是作用在他自己身上的。紧张地打量着库洛洛,我看到他的额头! 他额头上的十字纹身正在消失! 深刻进肌肤的紫黑色纹路逐渐淡去,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松抹去,逐渐露出下面细腻无瑕的皮肤。库洛洛给自己清除纹身似乎比给我修复疤痕轻松了许多,可也明显到了强弩之末,最后纹身只剩淡淡印痕的时候,他手上的盗贼秘籍甚至开始呈现半透明,若隐若现了起来。 我握紧双手紧张地盯着他,终于,在库洛洛泄掉一口气,任由手中的盗贼秘籍消失时,他的额头已经彻底变得光洁而白皙,仿佛曾经覆盖其上的紫黑色十字只是一个幻觉。 “库洛洛!” 我看到库洛洛的身体向后一倒,重重躺进柔软的床上,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晕过去了,直到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才放下心来。 库洛洛闭着眼,仰面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笑容很浅,几乎只是勉力牵起两边的嘴角,却有着我从未在库洛洛身上感受到的轻松——如同卸下了什么一直压得他无法呼吸的重担,整个人都骤然一轻。 我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伸出手去拨开他贴在额前的湿发,露出陌生的、光洁的、饱满的额头。没有了那个多少给人以妖冶和不祥之感的十字纹身,库洛洛干净的眉宇显得纯良而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我忍不住又手欠地抚弄了两下他额前的头发,在库洛洛疲惫而不满地掀起眼皮看我时,突然小小的“呀”了一声:“那个女人,就是昨天晚上……” 是前天晚上,在商业联盟总部,我们在逃亡过程中遇到的那对在走廊里忙着……的女人,库洛洛用上小蝴蝶,宁可在那种时候冒险也要偷到的能力!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能力! 库洛洛湿润的黑眸看着我,露出些许孩子气的得意来。我顺着他的意思轻声道:“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锤安见过库洛洛额头的十字,也见过我手背的疤痕。在不能使用“镜像易容术”的情况下,去掉了这两样再明显不过的标志,我们才有可能躲过商业联盟的搜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真好。”我坐在床边,摇了摇库洛洛的手,笑着轻声道。 库洛洛没有了纹身,我也没有了疤痕。 就好像卸掉了身上的一层枷锁,不光是摆脱搜捕的问题,而是感觉天都蓝了,花都香了,让人想要自在微笑的那种感觉。 “真好。”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嗯。” 库洛洛懒洋洋的应和道。他陷在软软的床垫上,舒服地闭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了。我看得心痒,也在他身边躺下。 “这个能力叫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荆棘与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摆脱旧日阴影,主角们将踏上新征程!预告:接下来感情线也终于迎来新突破~ 首发于2016-02-23 22:48:12,小修~ 第69章 闲暇一刻 “荆棘与玫瑰?很好听的名字。”我说道,“祛除疤痕的吗?还能洗纹身?” “主要是用来纹身。用这个能力纹出来的图案可以有特殊的效果。”库洛洛说道。然后,他转过头来,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道:“这个能力,是流莺街街长的。” 哦,原来那个漂亮女人是流莺街的街长啊……等、等等!流莺街?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在流莺街? 我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库洛洛,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就是这个流莺街。”库洛洛淡定地回答道。 “那、那……”所以你才这么急着和玛莎她们签契约。 我们现在,等于跑到敌人的老巢里了吗?! 我无力地看着库洛洛,库洛洛却摆出无辜脸,陈述道:“我们现在有麻烦了。” 我知道。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眼皮一搭一搭地向下垮,也不再浪费力气表现出惊恐——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大概就是我们现在的状态吧。 啊啊,不管了,先睡一觉吧…… 库洛洛却还嫌不过瘾似的,又说悄悄话似的把脑袋挪近一点,小小声地对我说:“我是说,我现在,好像用不了念能力了。” 哦,用不了念能力了。我困倦地想着……用不了!念!能!力!了! “什么?”我被吓得猛地睁开眼睛。 库洛洛道:“我刚才试了试,盗贼秘籍,具现不出来了。”他的口气稀松平常得很,相比之下倒像突然失去能力的那个人是我…… 我愁肠百结地看着他:“那、那怎么办?还恢复得了吗?” “应该可以。”库洛洛眨了眨眼睛,道。 “那就好。”我长出了口气,反正我们暂时可以躲在玛莎家的密室里,等能出去的时候,库洛洛应该也好全了吧? “需要多久啊?你完全好起来?”为了保险起来,我问道。 “不知道,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外伤的话……一周吧。”库洛洛估计道。 “哦,那还好。”我安慰他(虽然更像安慰自己,这家伙哪里需要我安慰了)道,“说不定到时候自然就恢复了,念能力。” “我想也是这样。”库洛洛大言不惭地道。 “什么?” “理论上说,不能使出能力是因为气量不足。气是生命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气不足就是生命力不足。”库洛洛解释道,“换言之就是,我现在身体里的生命力不足以支撑我产生足够的气使用念能力。大概还是重伤的缘故吧。”库洛洛如是推测。 “哦。”我恹恹地应了一声,结论就是好好养伤就好了吧。话说这家伙这么快就回复过来了,刚才还累得跟鬼似的呢。总感觉库洛洛突然变得活泼了许多啊。总之没事就好了,好想睡觉啊…… “喂,喂。”肩膀被推得左右摇晃,库洛洛这家伙…… “别推了,好痛的!”我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不满地看向库洛洛,“干什么啊?我好困了。” “不许睡。”库洛洛睁着他黑宝石似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不满道:“你之前就一直在睡,都睡了两天了,怎么还睡?” “我、我之前那是昏迷啊!大哥!”我气结,难以置信这么无理取闹的人是库洛洛。眨了眨困得泛起水花的眼睛,我简直要委屈了:“我困啊,这床这么舒服,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我们还没说好之后怎么办吧?这样你怎么睡得着?”库洛洛理直气壮道。 “什么之后怎么办啊?”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先躲在这里啊。等到风声过去了再说嘛。” “我们难道能一直躲在密室里不出去吗?还有飞坦呢?”库洛洛道。 “……飞坦!”我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应该也在流莺街吧。要怎么找到他呢?”那可是……断了两条腿的飞坦啊。 “所以才要想啊。”库洛洛嘟囔道。 “……反正我们现在不能出去对不对?外面都在找我们呢。”为了睡觉,我反应飞快,“也没听说飞坦被抓到啊,所以他应该也藏得很好。那么,我们就只要在各自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到风声过去,再顺利汇合了。” 我流畅地说完,自我反思了一下没有不合逻辑的地方,于是不解地看向库洛洛:“这有什么可说的?都很明白的好吧?而且,这种事不是一向都是你做决定的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库洛洛会想不到、还需要讨论? 我恍然,鄙视的看向他:“其实,你根本就是想要拉着我说话,不想让我睡觉吧?” 库洛洛抿起嘴唇,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库洛洛,”我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缺德?!” “……不许睡。” 被我戳破了事实,库洛洛竟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坦白地坚持道。 “……为什么?”我快要被他打败了,有气无力地道。 库洛洛不说话,抿着嘴看着我。 我撑着沉重往下坠的眼皮和他对视了一会,投降了:“好吧……我不睡了。你想说什么?” 库洛洛还是不说话。没什么可说的,我从他的脸上读出这么一句。 “真的不说?”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还带着点鼓励:“说什么都可以哟。” 库洛洛黑沉看不出情绪的大眼睛直直瞪着我,就是不说话。 “真的不说?”我试探地问。 “……” “那我睡了。”我欢快地丢下一句,话音未落,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不许睡。” 一只手再次在我肩膀上推了推。 哎呀,库洛洛这个熊孩子,到底在别扭什么嘛!我掀起一只眼皮瞄了他一眼,身子迅速向他挪动,直到将脑袋压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蹭了蹭,左手紧挨着他的右手,保证他没法再用这只手乱动(推我),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准备进入梦乡。 说起来,有了库洛洛的肩膀,比直接睡在没有枕头的床上舒服多了\^o^/ 在放任自己睡过去之前,我还很有义气地呢喃了一句:“别闹别扭了,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啊……等我醒了以后。” 库洛洛没有再闹腾,这一觉感觉睡了很久,依稀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直到醒来,我还有些迷惘,似乎陷在梦里回不过神来。 我还保持着睡着之前的姿势,和库洛洛挤作一团,别扭地翘着受伤的肩膀。库洛洛也睡着了,脑袋歪过来压着我的耳朵,呼吸轻浅而均匀。 刚睡醒的身上一阵阵发冷,库洛洛的身子就显得格外暖烘烘的,令人不想挪开。我索性懒懒地窝着不动,闭着眼睛回想之前的梦境。明明记得梦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光怪陆离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却古怪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头脑里一片混沌。 这种明明感觉还记得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是绞尽脑汁越是一无所获,反复搜索一片空白的感觉,令人感到莫名的烦闷和躁郁。 从这个梦里醒来,唯一记得的是一种十分清晰的怅然情绪,好像在潜意识里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若有所失。一种太过沉重又太过细腻的情感突然缠上了我,让我觉得既莫名其妙,又抑郁至极。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静谧的的卧室,柔软的床铺,午后的空气散发着一种温暖而安详的氛围。我靠着酣然入睡的库洛洛,心脏无意地紧缩了一下,不甚情愿、甚至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的放任自己短暂地思索起一个问题——在我来到流星街之前,我那些忘掉的记忆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我知道很多“常识”,甚至很确定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过往的经历。那么……我到底是谁?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无疑会让无法找到答案的人陷入偏执而于现实毫无裨益的思维困境。在流星街这样危机四伏的生存环境里,我一直强迫自己回避这个问题,只专注于眼下,专注于怎么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然而现在,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思考这个问题,无法忍耐的想要找到答案。 本能的拒绝让自己陷入徒劳而无止境的猜测之中,我试图问自己为什么,给这种突然间变得难以压抑的因为没有过去而产生空虚和烦躁找一个理由。然后,我才能继续把这种柔软而危险的思绪塞回心底最深处的盒子里,最好永远不要再跑出来让我难受。 过去什么的,如果注定找不回来,那就最好连同“忘掉”这件事情一起忘掉,不要去探究,不要去回想,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不值得为此踟蹰、反复徘徊和……执念。 该死的,我埋着头烦躁地想着,怎么会又想起这件事呢?因为刚才的那个梦?还是因为一个安逸的午睡后突然兴起的敏感和脆弱?大概还是重伤吧,意志有些失控了。我自虐似的大力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已经渐渐被我忽略掉的疼痛倏然剧烈起来,令我抽了一口气,却感觉真实和痛快许多。 我有些后怕地回想着中箭的过程、拔箭的过程、痛不可遏的过程。记忆模糊了痛感,只留下鲜明的恐惧——虽然经历了很多需要豁出性命去做的事,却还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带来的触感——那么痛、那么不甘、那么绝望、又是那么恐惧。 我好像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脆弱,只是一支箭,就可能、很可能,让我死于非命:坠落时跌断脖子、失血过多、创口感染和严重的并发症……看惯了库洛洛和飞坦小强似的生命力,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也很不容易死去了。原来直到自己真身上阵才能明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我怎么能够忘记呢?在最初的最初,看着五区流水一样被抬走的尸体,我是怎么告诫自己的——如果不能小心再小心,如果运气没有足够好,都不需要厄运降临,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我就随时会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因为有了言灵,有了可靠的同伴,就有恃无恐一般认定了自己不会轻易死去?是谁给你的自信?别傻了,我忍不住哂笑,生命有多脆弱,命运又有多么诡谲,我难道不明白吗?别说是金手指了,就算抱上金大腿,不能确定自己是主角笼罩着不可打破的主角光环,谁给你的底气不死?而这个世界上,谁又能确定自己真的就是主角呢?不到最后一刻,怕是谁也没这个自信吧。真到了最后一刻,就什么都晚了。 无端出了一身冷汗,我又是难堪又是自嘲地哼了一声,可笑于自己先前的愚昧和狂妄,又无比庆幸于自己之前的幸运。 我能活到今天,那真是靠了一点点实力,和很多、很多的运气。 “什么?” 库洛洛突然在我耳边近乎呓语地问道。我微微一惊,挪开脑袋看他,他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看着我,脸上还带着酣睡后的红晕。 我意识到自己想得太投入了,库洛洛被我无意中发出的声音吵醒了,他以为我在叫他。 我窘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两天库洛洛好像总是被我吵醒,不好意思的道:“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吧。” 看着库洛洛有神的眼睛,我卡了一下,差点没说出让他接着睡的话,想让他陪我说两句话,哪怕是没有意义的也好。然而我还是向后挪了挪,让他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而我则坐了起来,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接着睡吧。” 库洛洛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闭了闭眼,说道:“睡不着了。” “哦……”我双眼发虚地看着床上一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过去多久了?”库洛洛懒洋洋地看着天花板,问道。 “不知道。”我轻飘飘地道。转眼看到床前不远的地上,窗户投下的影子还是之前的角度,好像没怎么移动。 大概距我们睡着并没有过去多久。感觉好像睡了一下午似的。 “没多久吧。”我这样说着,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睡得僵硬的脸,另一只手自然地向后撑在床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坐在床上。 肩膀疼了一下,我手一软,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间用了受伤的肩膀去支撑身体——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里原本难以忍受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了,需要触痛伤处才会被我想起。 “我……”我下意识道。 “你……”没想到库洛洛和我同时开口。 “你说什么?”我立刻放弃了之前的话头,问道。 “你刚才叫我干什么?”库洛洛问道。这家伙怎么还记得这事?刨根问底。 “没什么。”我底气不足的搪塞道。 只不过是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性命一直脆弱地像随时可能熄灭的星火,在风中摇曳却无法拢在手心,既惴惴不安,又无能为力。 可即使是同伴,有些情绪还是不适合说出来的。我们还有那么艰难的未来要闯,有些东西,还是让它静静消化就好。当奔跑起来的时候,恐惧和犹豫什么的,自然就会被远远抛在身后吧? “是吗?”库洛洛狐疑地问。 “是啊!”我直视他,确认道。我还是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的转移话题:“喂,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啊?” “什么?”库洛洛先是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然后随口道:“不知道。”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是有点蠢,又听库洛洛懒散地道:“呆在这里,然后吃吃喝喝吧。” 我突然想到一事:“那……” “很抱歉,孩子们。”玛莎突然走到卧室的门边,扬声打断了我们的话。她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为难。 我收了声,和库洛洛一起向她看去。 玛莎语速有些着急地对我们说道:“外面新来了一拨人。我想,你们又得进去壁橱里躲一会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四章小修了一下,改了改感觉,不看不影响大碍~ 本章已补足。明天还有一章。 第70章 话里话外 麻溜儿地从床上滚下来,我和库洛洛从玛莎拉开的柜门,重新钻进衣柜后的密室里。玛莎等我们钻进去,神色焦虑地准备关门,被库洛洛叫住了。 “这一次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你看上去很不安。” “这一次,那些人要求所有的人都去外面集中起来,尤其是小孩子。这对那些孩子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玛莎愁眉深锁,不过随即打起精神来:“不过,流莺街也有自己的手段,不会让那些人胡来的。” 她最后对我们叮嘱一句:“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的。你们待在这儿,千万不要出来。”说完,她从外面关上了密室的门。 关上门的密室里一片黑暗,我呆了一呆,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问库洛洛:“那个手电呢?” “早就没电了。”库洛洛道。 “那我拿个新的。”我说着,用言灵找来一个新的手电筒,摸索着打开开关,“啪”地一声,明亮的光柱照亮了狭小的密室,晃得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这手电可比之前的那个亮多了。电量充足就是不一样。 “说起来……”有些阴森的白光里,我看着库洛洛半明半暗的脸,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能从里面打开门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库洛洛道,“这个密室封闭性很好。你没发现么,我们从里面根本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那么同理推断,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外面也发现不了。这种情况下,设计密室的人肯定会在里面留下开关,以免那些被无意关在这里的人,因为外面无人回应而憋死在里面。” “说到憋死……这里应该是通风的吧?”我突然想到,这么狭小的空间,如果没有换气的设计,那我们在之前的两天里,多半就要因为缺氧而死了。 “没错,通风口在那里。”库洛洛指了指密室上方的一个墙角。 我拿手电去照,果然在被光柱驱散的阴影中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孔,被一层铁丝网罩着。以接通衣柜的入口为前的话,这个位置就在密室的最后方,放到外面的房间里来看,大概隐藏在墙壁的夹层中。我几乎可以想象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风管巧妙地潜伏在墙壁之中,最后在屋顶的瓦片里或是屋檐下探出头来。 “不过出口显然不在那里。”库洛洛又道。我们曾经在这里呆了两天,在我昏迷的时间里,库洛洛显然已经研究过这间密室。他肯定地道:“这里应该有什么隐藏的机关,启动机关就可以打开这扇门,让里面的人从入口原样出去。” “那么机关是?”我好奇地追问道。 “我还没有找到。”库洛洛却道,“这里四面的墙壁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剩下的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个手电就熄灭了。” “如果没有特别的按钮、扳手什么的,那就是这些砖块里有玄机。”我摩挲着下巴,假模假样地推理道。嗨,推理悬疑惊悚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在某块砖下面隐藏着开关,或者干脆就是在某块砖上敲敲打打一番,门就开了。 芝麻——开门—— “来找找看。”库洛洛坐直了身子,说道。 “……现在不想找。”我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不想动弹,瞧着他不虞的脸色,振振有词:“反正我们现在肯定不能出去嘛。万一机关被试出来了,门开了,正巧和外面哪个谁对上眼儿,那笑话可大了。”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犯懒,不想爬起来、凑到墙边摸摸看看。 库洛洛还不死心。我知道他也不是非得现在就找到机关,不过天生好奇心强烈,又是个行动派,让他不能立刻如愿以偿的刨根究底,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库洛洛也知道,他有多好动,我就能有多懒惰,我们俩在这类事上一向胜负参半。这一回是我的懒惰占了上风——库洛洛不大甘愿地瞅了我一眼,又没骨头似的靠回了墙壁上,偃旗息鼓了。 结束了密室的话题,我们俩一时间都再没什么想说的,索性面对面的坐在地上发呆。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地面有点硬,转转眼睛看到了之前被我枕过的海绵抱枕,想要拉过来垫在屁股底下,想了想,又作罢了。 不过这又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正好趁现在说话方便,拿出来和库洛洛商量:“你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阵子……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言灵的事告诉给玛莎她们知道?反正她们也签了契约……我们也好光明正大的弄来物资。” “没错,就这样。”库洛洛立刻赞同道,他嫌恶的看了眼自己身上女士开衫,“快给我一件衬衫,把这件糟糕的衣服换掉。” 我随之注意到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柔软布料,忍不住偷笑了几声,才在库洛洛不满的瞪视下给他一件崭新的衬衫。 “是纯棉的呦,”我邀功道,“这样柔软一点,不会磨到你的伤口。所以说,其实你身上这件……穿的还是很健康的。”我忍不住又噗噗的笑了两声。 怎么办,只要一想到之前库洛洛都是以这幅打扮出现在玛莎、玛奇和阿雉的面前,就感觉莫名好笑,根本停不下来! “闭嘴。”库洛洛嘀咕道,单手有些艰难地扒掉自己身上的开衫,拆开衬衫外面的包装袋,又单手往自己身上套。 我看他半边肩膀被绷带裹得像木乃伊,自己穿的艰难,不由得母性大发道:“用我帮你穿吗?” 本来都做好了被好面子的库洛洛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立刻就不动了,张开手臂等我过去。我抿嘴一笑,凑过去帮他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又挨个儿扣好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下巴。在这个过程中,库洛洛一直乖乖的,让抬手就抬手,像个大号的洋娃娃。 换上了干净的衬衫,邋里邋遢的库洛洛重新变得顺眼起来。我觉得十分有成就感,顺了顺他头顶的毛,笑眯眯的问:“裤子用不用换?” “我自己来!”库洛洛一贯用完就扔,立刻拒绝道。 我也不以为意,递给他一条长裤,坐回去准备捯饬自己——我没说过么?我早在不知何时就被剥掉了那身累赘的墨绿色裙子,现在穿的是玛莎的一件圆领短袖,很宽大的款式,衣摆一直垂到膝盖,晃悠着两条小细腿。 和库洛洛君……那是五十步笑百步。 喂!这么吐槽自己,真的好吗?! 老实说,要不是现在已经快到夏天,密室里又相当暖和,我不排除自己已经着凉转成肺炎的可能。 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套上一条裤子。我一边套,一边随口问道:“话说我什么时候换的衣裳啊,我都不知道。” “玛莎给你换的。”库洛洛头也不抬地提着裤子,突然又道:“说起来……莉迪亚,你的肩膀没事了。” “哎?”我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比起库洛洛独臂侠的窘迫,我受伤的右边肩膀虽然还不敢大动,但手臂却已经自发的劳动了——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刚才一直在使用双手! “……天哪。”我呆呆地道。 宽大的圆领露出半边白色的绷带,我试探着前后左右动了动自己的肩膀,除了不甚剧烈地拉扯时的疼痛,几乎就没事了! 我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甚至很蠢地用左手小心地戳了戳伤口所在——嘶!还是疼,但比起之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疼了!也不影响活动了! “我……没事了。”我难以置信的对库洛洛说道。 “这是不正常的?我是说,正常人不是这样的……”我小心地向库洛洛确认道。 库洛洛皱着眉,探究地看向我的肩膀,显然也难以理解这种不合常理的情况,尤其是在他自己的肩膀还重伤难以动弹的时候。 治愈大神是不是搞反了? 还是说,我的又一项特异功能终于开发出来了?伤好得比念能力者还快?那从此以后……老子也是不死不死星人了?! “我也不知道正常人好起来要用多久,但肯定不会像你这么快。”良久,库洛洛终于断言道,“莉迪亚,你不正常。” 这……我……我下意识的觉得这话不对,又无法反驳……不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正常!不对,谁说我不正常?……好吧,我确实不太正常……那也不能这么说…… 我放过这个问题,转而疑惑:“那……为什么?” 我这话本来是自言自语,没指望库洛洛能给我答案,不过他还是很自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因为以前我也不是没受过伤啊,就算好的比一般人快一点,没缠绵病榻留下个病根什么的,可也是去了大半条命,一点一点养起来的。哪像这回,之前那么疼简直以为要死了,结果现在才几天啊,没事了?又不是时光机! “莉迪亚,你之前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对自己说‘不要死’、‘快点好起来’之类的话?”库洛洛试着寻找原因。 “没有啊,我就记得喊疼来着。”我回忆道,“而且,我们以前不是试过吗,言灵对我自己不管用啊。” “那是为什么?能力突破?还是……”库洛洛抵着下巴寻思道。超能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简直逼死强迫症啊! 说起来…… 我想到之前也是在这个密室里,我疼得满地打滚,哭着问库洛洛我是不是要死了。那时候,库洛洛怎么回答我的?他说……活下来。 活下来。 当我自己都怀疑自己会死的时候,库洛洛坚定的让我活下来。被需要、被信任、被寄予希望的感觉,给予我坚持下去的力量。在我耐不住痛苦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会死。可是库洛洛对我说……活下来。 然后,我就真的活了下来。 活下来以后,到底有多痛都记不清了,我就只记得了这句话。被支持、被关心、被安慰的感觉……真好。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半是开玩笑地问库洛洛:“库洛洛……说不定,是你也有言灵了哦。我记得之前我问你‘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不是说,让我活下来吗?” 兀自埋头沉思的库洛洛闻言,抬头看着我回忆了一番,说道:“我记得,我说的是……” “我不知道。不过你最好想着活下来。” 突然觉得……好委屈啊。 “那是怎么回事?我确实好了。”我纠结道。“要不……我能把绷带拆开看一看么?” “拆吧。”库洛洛立刻道。我感觉他早就想这么干了,简直迫不及待。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拆开的话,你还能原样缠回去吗?”我认真地问他。拆开很容易,可问题是……我们得对我的肩膀负责任! 库洛洛想了想,面有难色,不得不艰难地选择放弃:“你还是别拆了。等再去医生那儿就知道了。” “医生?” “就是上次给你拔箭的那个医生。她让我们过两天再去找她拆线。”库洛洛解释道。 “喂,我突然想到,那医生……可靠吗?”我十分马后炮的道。 “她没告发我们,应该就是可靠的。”库洛洛说道。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还马后炮呢? “那你当初……就没防着点她?万一她扭头就把我们告了呢?”我奇怪道。 库洛洛十分不满我质疑他的严谨性:“一,这医生是我强迫玛莎带我去找的,而我还不想和她撕破脸。二,在当时看来,我们的伤势——主要是你——还需要医生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不能得罪她。三,”库洛洛恨铁不成钢地瞅了我一眼,以示都是我拖后腿:“你当时晕过去了,落在她手里,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对不起嘛。”我拖了后腿,委委屈屈地道,又死皮赖脸地撒娇道:“谁让我们运气都很好很好啦,那医生还挺可靠的,不是吗?” 库洛洛白了我一眼,代表此事揭过去了。 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想不起来我们是从哪里歪楼歪到这里的:“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玛莎说那些人把所有的孩子集中起来。他们要一个一个看过去,大概需要很长时间。” “玛奇也去了吗?”我心中一紧,道。 “当然。”库洛洛道,“说不定会打起来。” 我张了张嘴,说道:“……等玛莎回来,我们就摊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本来应该昨天更的,结果被勾去看小说……推荐奇牙牙的《和库洛洛交往是种怎样的体验》以及《[综漫]欢聚一刻》,太有趣了,根本停不下来~我就没有那种让人笑个不停的天赋,只好走正剧风啦…… P.S.我我我、我开学啦TAT——本周还有两更。应该。大家加油。 第71章 得寸进尺 库洛洛一语成谶,玛莎母女很久没有回来。 在密室里等待了很久,久到我对时间的概念都已经有些模糊的时候,我给自己搞来了一个沙漏计时——我之前惯用的手表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而一块好用的手表难得之处不在于精准的行走,而在于如何准确地和天时校对。 现在,那个以一小时为周期的沙漏已经被翻转了四次,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已经在密室里枯坐了五个小时。算算进来的时间,外面应该已经是半夜了。 玛莎她们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焦躁起来。 在要来沙漏的同时,我还准备了好几个又大又软的靠垫和抱枕,和库洛洛分了,垫在身下和背后以让自己漫无边际的等待更舒适一些。有了这些塞满棉花和羽毛的胖家伙,再看那个原本就在密室里还被我枕过的脏兮兮的碎花海绵垫子,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原本我还对它有几分患难过的香火情,也在此时令人烦闷的枯等中消磨了。 我和库洛洛面对面坐着,那个海绵垫子就在我的脚边。我伸直腿,一脚把它踹到库洛洛腿上,烦躁道:“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我怎么知道。”库洛洛没甚好气地答道。他曲起一条腿,将那个掀到他膝盖上的海绵垫子撇开,说道:“不要就扔远一点,你乱踢什么!” “就是看它碍眼……”我越说声音越低,看着那个被我狠踹一脚的脏垫子,想起它之前在我最难受的时候给我枕过,又有些过意不去。我“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活动活动坐得僵硬的身体,走上前去弯腰用两指拎起那个瘪瘪的海绵垫子,准备把它丢到旁边堆垃圾的墙角。 这个密室形状狭长,我和库洛洛对坐在两条长边的中央,左右到墙角还有挺长的距离。之前发现的通风孔就在其中一边的墙角上,那里因为离得远,时常隐在阴影中,库洛洛索性当成了垃圾站,之前吃剩下的粥碗、药盒还有喝剩下的水瓶什么的,全都一股脑堆在那里。 除了我们制造的垃圾,那里还堆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破烂,比如之前报废的手电筒、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类似于抹布的东西、一小卷乱糟糟的毛线,甚至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拎着垫子,不爽地嘀咕道。 “应该是玛奇的玩具吧。”库洛洛在身后道。 我回头,看到他一手托腮,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不要的玩具吗?干嘛扔在这里。”我随口搭腔道。 “是我丢过去的。”库洛洛却道,“这间密室似乎经常有人使用。看那个垫子还有布娃娃什么的,应该是玛奇吧。” “她没事儿睡在壁橱里吗?”我瞅瞅手中小碎花的垫子,“我以为她和她妈妈睡。” “也许不方便吧。”库洛洛道。 “流星街的怪癖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我吐槽道。说着甩了甩手中的垫子,准备将它扔到那堆垃圾山的最上头,却到底没忍心扔出去。 “什么怪癖?”库洛洛奇道。 “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类的。 我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垫子重新抓牢了,目光无意中看到地上一只倒扣的粥碗——那薄薄的塑料碗壁突然从里面动了两下,边沿被顶起,从里面探头探脑的爬出了只…… “库洛洛!”我突然叫道,“这里!这里有只蟑螂!” “什么?”库洛洛在后面问道。 “蟑螂!” 我看着那只抖着触角爬出倒扣的粥碗,一路蜿蜒着向我脚下爬来的黑色虫子,抖着一身鸡皮疙瘩向后倒退了一步,随手将抓着的垫子向后扔了回去,转头叫道:“好恶心!你快来把它踩死!” 我最讨厌虫子了,所有虫子都讨厌! 库洛洛本来已经坐直了身子准备站起来,听我这么一说又坐了回去,一脸无聊地道:“只是蟑螂而已啊。你自己踩死不就完了?” “……我不想踩。”我的脸扭曲了一下,憋出一句。要说我原来也不是没踩过,一想起那种鞋底“嘎吱”一声的感觉…… 脸都绿了好么! “那就放在那里吧,蟑螂又不咬人。”库洛洛浑不在意地道。 “跟我们呆在一起吗?那怎么行!一定要把它弄死!”我控制不住地扬高声音,“它爬过来了!快到我脚底下了!” “你怎么那么多毛病……”库洛洛坐在那里托着腮,很有闲心地嘀咕道,“上次也是,院子里的蜘蛛网沾到头发上,你叫了一整天,明明都没毒……” “你还说!”库洛洛一提起,我立刻想到了上次糊了一脑袋蜘蛛网的悲惨往事,瞬间觉得头皮都要掀起来了——那次事后,我整整洗了七八次头发,黄毛掉了一把,还总觉得不干净,一想起来就难受。 我别开眼不看那只嚣张地步步紧逼的小强,大踏步地走回到库洛洛跟前,心有余悸地愤怒道:“都是你!要不是你瞎捣乱,那里怎么可能有蜘蛛网?简直恶心死我了!” 一提这事我就想炸! 那次库洛洛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得从外面弄来一只足有巴掌大的蜘蛛养,还细心的帮人家把一张直径两米多的大网糊在了墙角,粘得可艺术了!更可恶的是,这家伙居然也不给他的同居人我否决的权力,都没告诉我,害得我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直接一头扎进了蜘蛛网……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简直要疯! 当然后来库洛洛也没捞着好,被我追着打了半条街。至于那只该死的蜘蛛……哼哼,被恶趣味的飞坦拿着把小刀给解剖得七零八碎,摊了一桌子,那场面……呕!又是另一场噩梦! 所以说这就是和男孩子一起住的坏处!捣起蛋来简直荤素不忌!除了蜘蛛,好奇心爆表的库洛洛还想办法捉来过乌鸦、蛇和老鼠,最好的一次是弄来一只被不知道是不是他揪秃了尾巴的野猫……那种鸡飞狗跳的日子,是我那半年平静的生活里唯一的痛,我真不愿意再回想了! 言归正传,库洛洛见我跳着脚发飙,不动如山,拖着腮帮子很不屑的撇撇嘴,嘟囔道:“莉迪亚你真麻烦。” 我……麻烦!深吸一口气,我瞪着库洛洛,努力安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库洛洛他还小啊,他还是个孩子!这个年纪,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时候,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我要宽容、宽容…… 成功地安抚了自己,我继续走到库洛洛身边,挨着他的肩膀蹲下来,好声好气地道:“库洛洛,你去把那只蟑螂踩死。” “为什么?”库洛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去。” “去吧去吧。有只虫子和我们呼吸一片空气,多讨厌啊!”我推了推他的手臂,用诱哄的语气道。 “很讨厌吗?”库洛洛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可恶的笑容:“我觉得无所谓。” 我回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一丁点站起来帮我的意思,默默地扭头,瘪着嘴站了起来。 我朝着蟑螂出没的方向迈了两步,在墙角处找到了那只油光水滑的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它正围着我们之前丢在墙角的一块干面包忙活着——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密室里会出现这东西……看它的个头,大概是从通风口里钻进来的? 找到了那只兀自劳作不休的蟑螂,我铁了心要干掉它。在流星街这样的大垃圾场,各种各样的虫子多得不得了,我以前也常常和它们作斗争,但并没有多少肉搏的经验。最早在五区的时候,我看见此类天敌一般转身就走,并不和它们发生冲突;后来开了杂货铺,我在装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和房间的各个角落洒满了强力驱虫药粉,以划清楚河汉界。这个世界的驱虫药效明显比我印象中的好了许多倍,可以说要是没有库洛洛同学的偷渡,这些杂修休想侵入我的地盘儿。 那么,在没有多少经验的情况下,要怎么杀掉这只讨厌的东西呢?犹豫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直接踩掉吧。然后再换双鞋子。 我垂着头站在原地,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摸了摸上衣的口袋,我成功地从其中翻出了厚厚的一叠卫生纸,是之前用剩下的。将柔韧的白纸展开到一块方砖大小,我捏着厚厚的一沓向那只蟑螂靠近,然后弯下腰,小心地将纸兜头罩住了那只蟑螂,然后…… 白纸被顶得微微颤动,犹豫了一下,我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心情迈出一只脚去,狠狠一踩!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我硬着头皮将脚掌碾了碾,然后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万分不自在地将那只脚缩到身后点了点,我看了眼厚厚一层不露痕渍也不再动弹的白纸,同手同脚地走回到我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给我一双新鞋子。”我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地道。 给自己换上了新鞋子,我拎着还干干净净的旧鞋子远远一抛,丢到了墙角的垃圾堆里。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我并起双腿,单手环抱着膝盖,莫名觉得很委屈。 好吧,多大点事啊,不就是踩了只虫子吗,不就是库洛洛不肯帮我踩虫子吗,哪至于啊……蠢货!我一边骂自己,一边把下巴放到膝盖上,控制不住地嘴角下撇。我别扭地垂下眼睛,连余光也不瞥向库洛洛,不过不看也知道那家伙肯定完全茫然无觉,简直都能想象出他撑着下巴,或者捂着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一张脸白净得能发光。 库洛洛最讨厌了!我撅起嘴,诶诶,别这样嘛,又矛盾地想着,怎么能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啊,库洛洛又没有错!太任性了吧,莉迪亚! 可是……就是很不开心啊,那有什么办法?从下午睡醒觉就很不开心了,简直莫名其妙。刚才还能忍着,现在突然就特别委屈……我用力眨眨眼,觉得眼圈肯定红了,更加不敢抬起头来。 这不是神经病么!我狠狠地骂自己,却骂的自己差点哭出来,喉咙里发出很轻很小的一声呜咽。我就是讨厌虫子啊,就是不想踩嘛,库洛洛干嘛不帮我踩啊?!讨厌! 喂喂,又犯病了吧!别这样嘛!踩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库洛洛当然没义务管你啦。他对你够好的啦,做同伴没得挑啦。不是刚才还救了你的命吗?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一只虫子而已,你简直矫情! 不是虫子的问题!就是……就是……还不够!我闭着眼睛,在膝盖上抹掉挤出来的泪水,抿紧嘴唇,执拗地想着。还不够,我就是想让库洛洛对我更好才行!还要更好一点…… 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铺天盖地的伤心。手指扯着裤子,将脑袋抵在膝盖上藏住脸,露出一个无比委屈的表情。我知道,库洛洛已经是很好很好的同伴了,作为同伴不可能对我更好了,他不会背叛我,更不会放弃我……可是,我还想要更多。 我不光要他管我,我还要他心疼我! 我还想要更多…… 越想越郁闷,我对自己的间歇式神经病毫无办法,一时不想看到库洛洛的脸更不想被他看到,索性抱过一个抱枕在怀里,侧躺下去,倒进身下柔软的靠垫,把脸埋进抱枕里,假装睡觉。 哪知这一觉竟然真的睡了过去,等我被库洛洛叫醒的时候,玛莎和玛奇终于回来了。 密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外面房间的窗帘拉着,单薄的布料后面微微发亮——原来已经天亮了。 揉揉睡得酸痛的脖子,我软趴趴地跟在库洛洛后面爬出了密室,跳到地上的第一件事是:我要上厕所! 看到我们出来,玛莎写着疲倦的脸突然神色一紧,她问道:“你们出去过了?” 什么?我一怔,没有啊。随即我意识到,她是看出我们明显换了新衣服才有此一问。 “没有。”库洛洛道。 她目光上下梭巡,看过我们一身上下——约莫先是有些怀疑,但很快意识到我们这样簇新又合体的衣服并不是随便跑出去一趟就能找到的,神色不由得现出几分惊疑。 看得出这一晚上玛莎母女都被折腾得够呛,玛奇一张小脸被涂得乌漆墨黑,头发也乱糟糟、脏兮兮的,遮掩了那样明丽的颜色。玛莎还要更憔悴一点,大概是一直担惊受怕,双眼下面缀着两团明显的青黑,原本安恬自若的气场也有些稳不住。她看着我们,流露出异色,但到底还是抿紧了嘴唇,不打算发问。 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她,只不过:“那个,我先去下厕所……” 第72章 飞鸟和鱼 库洛洛拒绝了和我一起去的邀请。等我甩着手从外面摸黑溜回玛莎的小屋时,他应该已经和那对母女简单交代过了我的能力。我进门时,一大一小两双轮廓相似的猫眼睁得大大的,看我的表情活像在看一个陡然空降的外星人。 就算平时暗地里再怎么觉得自己的能力亮瞎人眼,在这样的目光下也不禁有些羞涩。我干笑一声:“哈、哈,就像库洛洛说的那样了。”说完,我想了想,索性演示道:“给我一瓶水。” 一瓶矿泉水凭空出现在小屋里,玛莎和玛奇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大半夜的,我们四个围成一圈站在衣柜前的空地上,黑暗中只有玛莎手里的半根蜡烛照明。摇曳的微光里,两双金、棕色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火热的向我看来,那氛围,和什么邪教组织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心里有些得意,不过还没忘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攥着微凉的瓶身,我又说道:“再给我一个脸盆。” 塑料盆被搁在四人中间的地上,我蹲下身子,手上用力拧开瓶盖儿,将水瓶递到库洛洛手里。库洛洛自然地接过去,也蹲在我旁边,将矿泉水瓶微微倾斜,清澈的水液倾倒下来,倒进下方的脸盆里溅出“哗哗”的声音。 我赶紧伸出手去,痛快地就着库洛洛倒出的水洗起手来——上完厕所没洗手,我就觉得这手不是自己的!直到一瓶水倒得见底,我才满意地甩甩手收了回来,一转头,就看到玛莎母女不知何时也蹲在了旁边,正一脸“你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我。 我囧了一下,立刻问道:“你们……要什么?” 小小的玛奇闻言,侧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地上的一盆水,很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去,飞快地在兀自晃动的水面上点了一下,又怕被咬似的缩了回来。小巧的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好、好可爱! “如果可以……给我们一瓶水吧。”玛莎看着我,很克制地低声说道。 我收回看向玛奇的目光,给她一个鼓励的大大笑脸,甜甜地道:“没问题啊!一瓶水。”我将新的矿泉水递给玛莎,殷勤地问道:“还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哦!吃的呢?你们想吃什么?” 玛莎握紧手中崭新的矿泉水瓶,神色一时复杂到难以言喻。她怔了两秒中,转头看了看女儿,又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有些艰难地低声道:“不,不用了,谢谢你,莉迪亚。” “为什么?不要客气呀。”我惊愕地看着她,简直难以想象会被拒绝——那可是新鲜的食物啊!看看她们之前都吃的什么!我探究地看向玛莎,却见她抿着唇,虽然表情沉重怅惘,看着我的目光却真诚而坚定。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要。 我只能不解地看向库洛洛,你之前是怎么和她们说的啊?库洛洛也无辜而略带茫然地看着我,照实说的啊。 我只好又看向玛莎,她用一种格外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柔声说道:“这些已经很好了。我们不能要更多了。” “为什么?没关系的,这是我的能力,这些都是真的,要多少都可以……”我有些笨拙的解释道,像个急于取信与人证明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库洛洛都和我们说了。”玛莎柔声说道,“莉迪亚,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是我和玛奇不能接受更多。” 她看看我困惑不解的神色,缓缓地道:“人都是这样,体验过了更好的,就再难接受原本差的。”她神色坦然,“你们总要离开的,不是吗?与其让玛奇在你们走了以后重新适应骤然变差的生活,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尝试更好的。” 她说着咬了下唇,万分愧疚的看了眼女儿:“既然我不能一直给玛奇提供更好的一切,那我宁愿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至少从未得到不会比得到后又失去更痛苦。” 我从没想过还能从这个角度想问题,玛莎的一番话令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令我重新审视这个看上去好心肠而柔软的女人,敬佩于她的理智和果决——不是任何挣扎在如此贫困中的人都能像她这样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处境,舍得放过这样一大笔被送到眼前的、也许再难遇到的、令人难以不心动的财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贪心,不忘本,冷静而克制的审视自身,果断作出决定,在任何时候都是令人欣赏的品质。 我不由得看了眼玛奇,小姑娘抱膝盯着眼前的水盆,静静地听着她妈妈的决定,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我看着抱坐成小小一团的玛奇,想着玛莎的话,突然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悲哀——像是有些人从出生就被注定了未来,同一片天空的人与人之间被画下天堑,而世界告诉你,你不配。 可是,凭什么? 我莫名觉得憋闷,攥紧了拳头,忍不住道:“但是,既然是好的经历,有过总比没有要好吧?就算只是暂时的,就算最后会失去会痛苦,至少她尝试过了,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更好的。总好过就这么浑浑噩噩,连自己拥有的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吧?” 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是这样说的吧? 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尤其是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就像一条鱼生来就在浑浊冰冷的河水里,即使短暂的一生都注定要被湍急的流水席卷着向前,能有那么一个瞬间跳出河面,去看看外面广阔明媚的世界,总是好的吧? 就算最终还是要重重跌落回水中,至少这条幸运的小鱼看过了这个它存在过的世界,原来是那样的美丽和壮阔。即使最终还要回到冰冷浑浊的河水里,那它也是一条不一样的小鱼了,至少它知道…… 玛莎听我这样说,一怔之后不由得露出沉思的神色。一位母亲,无论做出任何决定,初衷总是希望对自己的女儿好。一方面不希望那个小小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和痛苦,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尽己所能给予她最好的,将更多的美好和可能,展现在她面前。 想到玛莎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仪态和玛奇虽然破旧却十分整洁的衣裳,我有一种感觉,玛莎应该是从流星街外面来的,甚至曾经生活条件很不错。 那么,一个从外面来的女人,就算她受够了失去一切的痛苦,她也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连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体验那些在外面如此平凡的美好。 如果没有机会也就算了,当有着这样能力的我被命运送到她们眼前,我相信玛莎一定舍不得让玛奇错过这个机会,一辈子浑浑噩噩,连那一点她自己经历过的、浅薄的幸福都没体味到过。 “好。”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玛莎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感激而郑重的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莉迪亚。在你们留在这里的时候,请让玛奇看一看吧,那个富饶的世界。” 她说的如此恢弘,好像我不是随手拿出一些这里没有的物资,而是带领一个生于尘埃的女孩儿去认识那个万类霜天竞自由的辽阔世界,令我也不由得被她感染了,精神一振,于心底油然生出十分的喜悦与豪迈。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我承诺道。 就算我恨不得现在就把所有玛奇没吃过的、没见过的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我们毕竟还要顾及到影响,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更不能让玛奇母女发生太多改变,以免引起流莺街其他居民的怀疑。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唯一做的除了彻底改善这个家里的伙食,就只剩下用不起眼的好衣服换掉了玛莎母女原来已经破旧不成样子的衣物。我已经尽量小心地选择了相似的款式,也不敢要全新的只选了半新不旧的,却还是被库洛洛警告了低调,令玛莎母女很是战战兢兢,在衣服穿脏以前几乎不怎么出门。 说起来流莺街是有洗衣服的地方的,玛莎母女原来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却总被玛莎洗的干干净净。在这个喝水都成问题的流星街,我好奇地问过玛莎是什么样的洗法儿,玛莎含糊其辞,我也就不再追问,大抵不是什么光鲜的法子。 除了洗衣服,流莺街原来还有洗澡的地方,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的——大凡不是用来喝的水,在流星街总归是奢侈的。在我向玛莎母女展示能力的第二天,玛莎带着玛奇去了街上的公共澡堂洗澡。洗回来的母女俩披散着一模一样的明艳紫发,大而妩媚的猫眼、肖似而精致的脸庞,很是令我惊艳一番,愈发斗志昂扬地想要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 奈何时不我与,这样的好意总是被玛莎语带遗憾地婉言谢绝,还是库洛洛看不过我为此整天眼巴巴的,扯着我的脸颊提醒道,就看家教甚佳的玛莎总是放任玛奇将自己的小脸搞得脏兮兮的,就该知道在这里,太出彩的样貌绝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好偃旗息鼓,想到密室里那只被库洛洛当垃圾丢的破布娃娃,改而拿出各种小女孩喜欢的玩具、尤其是洋娃娃,逗玛奇开心。库洛洛一度很不爽我追着玛奇屁股后面跑的狗腿样儿(关键是人家还常常冷着脸不大领情),我拽着重新染回黑色的披肩发,很臭屁地对库洛洛道:“吃醋了吧?吃醋也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颜控呢!” 小姑娘大大的猫眼、傲娇的表情实在是太萌了!至于跟在我们后面咬衬衫袖子的库洛洛……再合口味的美少年看了这么多年也看腻了好嘛!给你一根磨牙棒,一边儿呆着去吧!姐现在喜欢萝莉…… 奈何玛奇小萝莉实在难搞得很,虽然在确定我们对她们没有威胁,又双手奉上不限量物资之后,玛奇已经对我们没有了敌意,但还是一直冷冰冰的,总也没有个笑模样,说话也常常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吐,就连玛莎也看不过去的跟我们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别的不说,就看一个刚满六岁的小朋友能在这样久贫乍富的时候始终保持平常的脾气心性不变,就知道这孩子必成大器。在那双总是冷冰冰的金色眼眸里,我始终能看到和她母亲一样的冷静和克制,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冰山御姐的范儿——我认识这娘俩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好么,在这个家里虽然大事还是玛莎说了算,但真正撑得起一家之主气场的,却是三寸丁玛奇小朋友! 在无私贡献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布娃娃(平时全都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以及各种诸如冰淇淋、巧克力等美食大杀器之后,玛奇终于肯“屈尊”和我说说话了,三句里总能答上两句,偶尔还能赏个笑脸(虽然是对着蛋糕冰淇淋巧克力糖果),直让库洛洛啧啧称奇(这厮明显羡慕嫉妒恨),玛莎就坐在床边温柔的笑。 这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准哪一天,这条今天只能跃出河面匆匆看一眼的小鱼,就能真的长出一双翅膀来,飞过广阔的田野,飞上无垠的天空。 除了翻“新”了家里的衣柜,我还给玛莎母女换掉了原来的床单被褥,灌满了装水的大缸,连杯子都多准备了两个,算是把日常能用的、我看不上眼的全都悄然替换一新。 说到食物,我这两天更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地将我以前试验过的不错的食物都推荐了一番。虽然还没能投喂出什么明显的成效,但营养一旦跟上,玛莎母女俩的气色绝对比以前的面黄肌瘦好了许多。 记得第一顿饭(就是说通那晚的夜宵)玛奇吃了一块蓝莓味的蛋糕。咬了第一口后当场愣了半天,然后就埋头狂啃起来,雪白的奶油沾到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像一只长了白胡子的小花猫。 我当场兴奋地拿出一个立可拍相机,对着玛奇小猫咪一阵狂拍,一同拍进去的还有玛莎捂着嘴,眼含泪花的模样。这些珍贵的照片和我以前在杂货铺里拍的一样,都被我攒了起来,然后用一个结实的铁盒子埋进地里,保证很多年也不会被破坏或腐烂。然后期待着未来的某一天,我用言灵将它们再次起出来,笑吟吟、美滋滋的欣赏我们儿时狼狈而快乐的回忆。 希望那时候,这些比回忆更珍贵百倍的可爱的同伴们,还能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欣赏他们当年的糗样,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感谢绵绵羊还有大家的支持!其实我也想多更一点,毕竟脑海里他们都已经酱酱酿酿了,打开文档还是小豆丁也很磨人的!我试试看吧,重心肯定还得在学习。关键还是我写的太慢了,一小时有五百字吗?哈哈…… 下周真的开始忙了,保证周更,加更的话……有就算惊喜吧^3^ 第73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一) 距离上一次大索流莺街已经过去了三天,我们安分守己的躲在房间里,始终没有迎来下一次的全城搜捕。 玛莎出门还没有回来,剩下我、库洛洛和玛奇留守。我们三个趴在床上玩了一会儿跳棋,决定先吃饭。 我隆重向玛奇推荐今天的午餐,森尔卡酒店的招牌咖喱饭,我和库洛洛的最爱!金色的咖喱浇在香喷喷的米饭上,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令人想要感动的流泪。 无论吃过多少次都还是这么诱人,我尽情吃着裹着咖喱、分量十足的牛肉块儿,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咽下去。享受地眯着眼睛,我突然觉得后槽牙有些不对劲儿—— “啊!” 我突然含糊的发出一声惊呼,库洛洛和玛奇同时向我看过来。我紧闭着嘴,两颊僵住不敢动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 “怎么了?”库洛洛咽下去嘴里的食物,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用勺子扒扒盘子里的饭,腾出一块地方,将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还没嚼烂的牛肉块上,镶嵌着一小粒白色的固体,显得格外醒目。 “我的牙掉了!”我大着舌头说道。 刚才嚼着嚼着,我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牙床上脱落,紧接着就咬到了一粒小米粒大小的硬东西,原本紧密排列的臼齿反倒空了一块…… 我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向后探去,悚然发现自己右后边原本应该是一颗槽牙的位置,只剩下了软软的牙床,在两边坚硬的牙齿对比下,显得凉飕飕、滑腻腻,别扭极了! 我居然掉牙了! 控制不住的来回舔着牙齿缺席的地方,我死死盯着盘子上那块儿乳白色的小牙牙,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莉迪亚你之前没掉过吗?”库洛洛看着我扭曲的脸色,奇怪地道。 “当然……”好吧,的确掉过,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什么感觉早忘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等等,库洛洛,难道你也掉过?”我诧异地问道,舌头别扭的不敢碰到□□出来的牙床,声音含含糊糊的。 “是啊。已经掉了两颗了。”库洛洛以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他索性张开嘴让我看,果然后面的槽牙缺了两个,正好一边一个,其中一颗大概掉的比较早,粉红的牙肉上已经冒出了白白的一个小牙尖。 “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我一时忘记了少颗牙的别扭,问道。 “有两三个月了。”库洛洛合上嘴,回忆道。 “那你掉的时候怎么没反应?”我诧道。好端端的突然掉了颗牙,怎么也得惊讶一下才正常吧? 库洛洛挑了挑眉,“吐掉就好了,反正还会长出来的。谁像你那么大惊小怪——你知道还会长出来的吧?” “知道……”我有些郁闷的道。 “掉牙之前乳牙会有点松,你都没感觉吗?”库洛洛又问道。 “没有。”我摇摇头,又忍不住舔了舔空荡荡的牙床。说起来要不是这牙突然掉了,我都忘了还有换牙这回事。舔舔舔,这遥远又熟悉的感觉……想到又得遭一会换牙的罪,我就觉得忧伤。 “疼吗?”库洛洛以一副学术研究的架势问我,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了。 “不疼。就是感觉怪怪的……有点痒。”我感觉着道。 “这是自然现象,过两天新牙就会长出来了。”库洛洛想了想说道,“不过你不能老舔那里,不然新牙会长歪的。” “嗯,我知道啦。”我鼓起腮帮子,蔫头耷脑地受教道。真是的,明明换过一次牙的人是我啊,居然还要库洛洛提醒这些…… 忍不住又舔了一下软乎乎的牙床,我难受的咂咂嘴,不由得探究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都换了两颗了耶,竟然平时一点端倪都没有…… “我回来了。” 玛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径直走进里屋,看到坐在床上抱着盘子却不吃的我,有些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我托着下巴,忙不迭示意玛莎看我手里的盘子:“我的牙掉了。” “哦,换牙了呀。”玛莎笑起来,看我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是第一次吗?换牙会有点不舒服……” 看到我忙不迭点头,她笑着安慰道:“换牙都是这样的,等新牙长出来就好了,很快的。这说明莉迪亚长大了。” “哦……”我耷拉着脑袋点了点。 “对了,我刚才问了阿雉,她说商业联盟的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搜查了。”玛莎对我们说道。 哦,属于我们的风头终于过去了吗?混乱的流星街一向是很健忘的,这样再好不过了。 “不过整个八区还是戒严的,听说进出口那里搜查的很严格,尤其是离开的,这两天扣下了很多人,稍微可疑一点都不让离开,已经打起来很多次了。”玛莎又道,“所以,你们还得老老实实在这里再多待几天。” “这里也挺好的。”我推开没吃多少的咖喱盘子,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伸了个懒腰,“我们还得找飞坦呢。库洛洛的伤也还没有好……” “说起这个,”玛莎道,“莉迪亚,库洛洛,医生不是让你们记得去复诊吗?等一会儿让玛奇带你们吧。” “咦,今天吗?”我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日光,“我们出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你们出去就知道了。” 等玛莎吃过饭,我们又磨蹭了一会儿,就被玛莎笑着推出了家门。 “医生是个好人,见了她要有礼貌啊。” 她站在门前,冲我们招招手,特意叮嘱了一句。在塞了四个人、几乎连身都转不开的小屋里朝夕相对了两天,玛莎对我们的态度更自然了许多,时常不自觉地带出点儿像关照玛奇一样的口吻。 库洛洛很轻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转过身向外走去,我着意看了看库洛洛光洁的额头,不无忧虑地凑近他小声道:“那医生见过你额头的十字吧?没事吗?用不用……缠个绷带什么的挡一挡?” “不用。”库洛洛沉静地道。 我愈发迟疑起来,留意着他的表情,含糊其辞道:“你不会……想干什么吧?” “看情况。”库洛洛道。我轻抽一口气,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道:“你在乱想什么?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吧。你还不如会担心她对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我下意识地追问道,声音差点变调。 库洛洛转过脸去看向街边:“拆线啊。”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得推了他一把:“你讨厌!” 库洛洛心里有数就好,我放下这一桩,好奇地左右打量起流莺街的街道。 玛莎家在流莺街的边缘,紧挨着我们当初翻进来的围墙,门前横贯一条还算宽敞的土路。沿着这条路向里面走去,道路两侧是一栋一栋独立的小木屋,不像八区其他地方的街道那样全是紧挨着挤在一起,彼此之间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 这些都是明显的民居,一个个大门紧闭,使流莺街截然独立于八区其他的街道,显出一种别样的清萧和冷寂。 最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民居之间的空地上,居然种植着一棵棵柳树,平均一间房子一棵树的分布。树干大概有碗口粗细,虽然看上去枝桠干枯、颇有些苟延残喘的残破气息,但仔细看的话仍能在那一根根垂下来的柳条上发现极细小的嫩绿色萌芽——这些柳树都是活的!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除了杂货铺门前的那棵老树,八区不会有自然生长在土地上的植物了。这么多生机尚存的柳树,我不敢想象会消耗多少资源来保养——该说流莺街原来是个大写的土豪吗? 我随之将探究的目光转向柳树之间的一栋栋独立建筑。比起其他街区大门敞开、各种鳞次栉比的商铺,这些住宅显得私密很多,但稍微注意一点的话,却会发现这些单层不大的小木屋在细节处有着不少明显用心的雕饰——或是绘着精致纹路的木门,或是缀着蕾丝窗帘的窗户,或是门前用碎石码出的一条小径——和曾经见过的十三区光鲜整洁的“正常”不同,这条街道明明白白写着“我们很穷”,却无声传递着主人家在缺衣少食的环境里仍绞尽脑汁地试图让自己的房子更顺眼一点的努力。 这是一种在流星街堪称奢侈的对于“美”的追求,我这样想着。想到流莺街是娼妓一条街,我意识到这里的居民显然多是女性,而女性对于美的追求果然是天生的,再怎样恶劣的环境也无法泯灭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 说起来,我们这一路,在街上看到的人很少,果然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倒也不全是年轻漂亮的,反而高矮老少都有,偶有擦肩而过,也全是流星街的标准制式——衣着褴褛、瘦骨嶙峋,脸上写着冷漠和疲惫,并看不出什么女性的柔软与妍丽。 说起来,我好像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 “玛奇!”一声小小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循声去看,只见路左旁出现了一栋大房子,足有之前看到的小木屋两三倍大小,方方正正的设计,一看就能装很多人。大房子前,七八个孩子探头探脑地站在路边,似乎在玩耍。其中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叫住路过这里的玛奇。 “……艾丽莎。”玛奇顿了一下,不怎么热情的叫道。不过从她肯停下脚步搭话,就可以看出玛奇和这几个孩子大约认识,关系也还算友好。 那个叫艾丽莎的孩子露出一个有点紧张却明显高兴地笑容,冲玛奇挥挥手,说道:“这两天都没看到你。你去干什么?” “有点事。”玛奇简略地道。 “他们是谁?”艾丽莎好奇地看看站在玛奇身边的我们,特别看了看库洛洛,似乎看到什么新奇物种:“……男孩子?” 她们这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孩子都是女孩子,各种发色都有,明显不是一家人。我这才觉得后面那个方方正正挺难看的大房子眼熟——这里似乎是个类似保育所的地方?只收女孩子? 玛奇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潇洒地一挥手,不顾那孩子眼巴巴小鹿似地看着她的神色,冷漠地道:“我先走了。” 我们将那栋大房子和女孩子们抛在身后,我问玛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收养所。”玛奇说道,“专门养没有人要的小孩。” ……没有人要? 流莺街虽然以“街”为名,但显然不只有一条街。玛奇带着我们拐了两道弯,走上一条更“繁华”一点的街道——房子更大,装饰也更华丽一点,连柳树的生机都似乎更旺了一些。 这一路我们又遇到了两三波女孩子和玛奇打招呼,看来冷面小美人的人缘还很是不错。这些孩子有的单独一个,似乎是家养,有的则成群结队,大约也来自收养所,无一例外全是女孩子——虽然严格来讲我们走的距离并不远,街上的人也不多,不过我倒确实还没有看到一个男孩子,男人倒是有几个。 没空儿再想别人的事,玛奇带着我们走到一栋全部刷成白色的房子门前,径直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白底上刷了一个硕大红十字的木门。玛奇没有解释,不过看到那个醒目且辨识度超高的红十字,我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医院,到了。 跟着玛奇不打一声招呼的直接走进去,迎面是一个作用类似于玄关的房间,正对着的墙下摆了一张办公桌,除此以外再无别物。 玛奇扬声叫道:“医生,你在吗?” “是玛奇吗?进来吧,我在手术室。”声音从左边一道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显得有些缥缈,但还可以辨认出正是那天晚上给我做手术的女医生。 打开那扇门,门里面是一个很空旷的房间,地面铺着青砖,没什么家具,只有正中间一张很长的铁椅子,能躺能坐的那种,很眼熟——正是当初我坐过的那把! 在这张“手术床”后面,靠墙立着一排带玻璃门的柜子,里面摆着瓶瓶罐罐和各种手术用具,墙角有一座用水泥砌得方方的水池,墙上还嵌着一个很稀罕的水龙头——这意味着这里有活水。 医生穿着一身醒目的白大褂,就站在水池前面,小心地清洁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她转过身,用一块纱布将那个东西擦干净,我才看到那是一把寒光凛凛的钳子。 医生拉开玻璃门将钳子放回柜子里,向我们走来,说道:“算算时间,你们也该来换药了。” 在手术椅的正上方,悬挂着一个醒目的白炽灯泡,现在正发出刺眼的白光,将这间采光不是很好的手术室照得亮如白昼——果然不愧是医院吗?她这里不光通水,还通电哩! 之前那次见面的状态实在太糟,以至于我一直还不知道救命恩人之一到底长什么样子。此时医生的样貌在灯光下一览无遗,我看到她居然是个丰腴微胖的女人,中等个头,脸颊丰润,大概四十岁上下,褐色的卷发剪到齐耳,同色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酷,整体气质却给人一种相对温润的感觉,可靠值得信任的那种。 “咦,小姑娘恢复的很好嘛。”在我打量她时,医生也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地说道。“之前伤得那么重,还以为你撑不下来呢。” ……这么举重若轻的说着可怕的话,果然是医生呢。 “看样子伤口应该没有感染。过来让我看看吧。”医生站在手术椅旁边对我招招手,亲切自然地吩咐道。 我听话的走上前去,坐在椅子上,医生道:“把纱布解开。” 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正要照做,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声:“医生!医生你在吗?”声音焦急而虚弱。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码了好几个晚上攒的!求表扬~ 每次看评论都像拆礼物一样!大家要是能说说自己的感想就好啦~作者也会更有动力的握拳!!我们良性互动嘛【撒娇…… 第74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二) 我抬头看向医生,医生示意我等一下,对着外面扬声道:“进来!” 她话音未落,一个女人已经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是女人,倒不如说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身材单薄,容貌娟秀。她看上去病的不轻,面无血色,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拖沓,颤颤巍巍,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看到少女这个样子,医生皱了皱眉,立刻问道:“梅朵?你怎么了?” 那少女走到医生面前,似乎有些顾忌地看了我们一眼,不过大概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红着眼圈,紧咬着唇,抬起手来将一边的袖子拉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纤细的小臂上,赫然布满狰狞的伤痕,几乎看不出一片完好的地方!那些伤痕显然都是新弄上去的,皮开肉绽的地方还渗着鲜血,只匆匆一瞥,我已看到烫伤、勒伤、甚至刺伤等好几种伤痕! 这是…… 我赶紧撇开眼去,心道幸好这一幕没叫飞坦看到,不然他准得发疯的。我看到那姑娘穿着宽松的高领毛衣,下身也是宽松的长裤,猜测被衣服掩盖的地方必然更加触目惊心。 “谁干的?”医生沉了脸,问道。梅朵咬着嘴唇,眼神闪烁地瞥了坐在椅子上的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乖觉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听到医生对我说道:“小姑娘,看来你们得等一会儿了,我得先给她处理一下。” 我走到库洛洛和玛奇身边,对医生说道:“那我们去外面等。” 走出门去的时候,还听到医生对尼娅道:“能坐吗?……那就站这儿,把衣服脱了,还有裤子。” 走出手术室,我们回到之前的玄关,贴心地帮里面的患者将门带上。我们三个站在门边,相互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向前凑了凑,靠近特特虚掩着的门缝,注意里面的动静。 我们听到梅朵忍痛的抽气声里,医生再次问道:“怎么回事?这种生意还轮不到你来接。” 很长时间的沉默,医生又道:“这件事,你要是自愿的就算了。要是被欺负了,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细微的抽泣声渐渐传出来,梅朵颤抖着小声道:“是……是莺姬。她让我……” “她让你接这样的生意?”医生沉稳地问道,“还是说,这本来是她的单子,她强迫转给你了?” “是……是她的……”梅朵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么说,是唐纳斯那个畜生。”医生咬着牙道。听她的口气,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梅朵发出一声惊惧地抽气声,医生恨铁不成钢地道:“她让你去你就去?你难道不懂吗?” 梅朵弱弱地抽泣着,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我……”犹如惊弓之鸟。 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手抬起来。两边。……真是作孽,莺姬那个贱人!”她忍不住了似的骂道,“你们这些孩子搁她手底下,都快被她祸害尽了!” 接下来,在梅朵时有时无地哭泣声里,医生一边干活,一边嘴不停地抱怨着什么人:“知道那是个畜生还往前凑,她有本事招惹,有本事自己上啊!好处她不落下,遇事就让你们这帮小姑娘顶上去,什么东西!我就说,她们那一系都是疯子!从莫妮卡往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就会窝里横,一个个争着舔外面人的屁股,又落着什么好了?祸害自己人……早晚要栽跟头!” 她又数落梅朵:“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自己不敢拒绝她,别人还能帮你?我就不信你要是死不答应,那女人还敢逼你?就应该让她自己上!……一只脚踩上去,我看看下面。快点啊,这都过来了,你还怕什么?” “……嘶,真是作孽!”医生抽了口气,破口骂道:“那个畜生!就应该让自卫队把他废了!看他还拿什么祸害人!” 估计梅朵被祸害得不轻,她又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儿,上次你们那儿的桔子也是这样,我不是给她治好了?缝两针就成,有点疼,你忍着点……真是作孽!” 梅朵在里面不时发出痛苦地声响,我听得都害怕,忍不住掉头走开,在不大的玄关里转了两圈,离那个门缝远远的,不敢再听下去。库洛洛和玛奇倒是都站在原地,一个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盯着地面,似乎充耳不闻的发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里面似乎告一段落,我听到医生松了口气,叮嘱道:“好了,回去少吃东西少喝水,这两天不能洗澡,只能休息,什么也不许干,明白吗?两天以后来找我复诊。” “……谢谢你,医生。”梅朵低低地道。 “我说你……真的不考虑离开莺姬那里吗?”医生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梅朵的声音有些恐惧,更多的还是认命的卑微和无奈:“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呢?自卫队不肯要我的……” “就你这体质,自卫队还是别想了,进去也是一个死字。”医生道。她顿了一下,问道:“你愿不愿意开念?” “开念……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吧?”梅朵却犹豫着拒绝道。显然,比起会死的可能,她宁愿这样痛苦地活着。 “那随你吧。”医生只能道,“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会告诉会长,让她约束一下莺姬。”估计那个什么会长也作用不大,她意兴阑珊地叹口气,“总之,你自己小心吧。” 梅朵穿好衣服,从手术室里慢慢地走了出来,看到我们,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埋着头,一步一挪地离开了医院。 我们于是重新走进手术室,看到医生又站在角落的水池前面清洁自己的工具。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道:“帮我把窗户开一下,这屋子得通通风。” 我转头去看身后拉着窗帘的窗户,玛奇已经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踮起脚尖打开了窗户。微冷的空气扑面而入,驱散了手术室里刺鼻的血腥味和消毒酒精味。 医生打理好了她的宝贝工具,甩着手上的水向我们走过来,说道:“让你们久等了。小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这一回,我坐在椅子上,顺利地解开了肩膀上的绷带。医生用水浸湿里面纱布的边缘,轻轻揭开和创口粘在一起的部分,露出一条狰狞的血痂。伤口已经闭合了,形成一条半指长的血痂,表面狰狞的凸起,依稀可见穿缝其中的手术缝合线。 “居然已经结痂了?”那医生凑近我的肩膀,难以置信的喃喃道。她看得太投入,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肌肤,我不自在的向后一缩。 医生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银光锃亮的镊子,用尖端轻轻地触了触我伤口的血痂,轻微的刺痛。“竟然真的愈合了。”医生抬起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一滞之后叹道:“果然是不可小觑的孩子啊。” 再显然不过,我这种愈合速度是不正常的,然而医生也只是惊叹而已,并不想探究原因。 我原本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希望她说个所以然来,却没想到仍是这么个不可解的答案,不由得微微失望。 医生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对我说道:“既然已经长好了,那就可以拆线了。” 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下受伤的那边肩膀,心里有点怕拆线会疼,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忍着怕,眼看着医生就用她手里的镊子探向我的创口。 冰凉的金属触到微微发痒的血痂边缘,灵巧的拨弄了一下,就准确地找到了埋伏在那里的一根线头。线头被血浸透了早已黏贴在血痂上,医生微微用力将它挑了起来,然后牢牢夹住,我紧张地闭上眼睛,微张着嘴屏住呼吸,只觉肩膀一阵撕痛,血痂一松,一根贯穿了伤口的细丝已经□□脆利落、毫无滞碍地抽了出去。 我睁开眼,只见医生手里的镊子架着一根长长的被血染红的细线,晃晃悠悠在半空。我斜眼向自己的肩膀看去,只见血痂的边缘处有些掀起,微微渗出血来,却不怎么严重,痛感也渐渐虚无。我松了口气,老实配合地任医生不经任何药物处理的、直接在我的伤口上糊了块纱布,然后缠了两圈绷带固定,齐活儿! 我仔细观察了她用的纱布和绷带,还算干净雪白,不像是回收再利用的,最后一点担心便也放下了。 “好了,记得硬痂脱落前不要沾水,也不要去抠,过几天就彻底好了。”医生说道,“下去吧,现在换那个男孩过来。” 库洛洛的伤势比我的还要严重许多,透过纱布可以看到很长的一道狰狞创口。也许是纱布与创口接触的面积太大、粘得又太牢固,或者是那医生觉得库洛洛没我那么娇气,她只是草草摆弄了一下,就硬生生的将粘在上面的纱布撕扯了下来。 那一下撕地,库洛洛还没怎么样,我已经忍不住很响亮地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肩膀疼得不行。 忍不住有些不满地看了医生一眼,我的目光立刻被那道暴露在空气中的可怕伤口所吸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道横贯了库洛洛半个肩膀的巨大创口,就像依稀记得飞坦说过的,差点砍断他半边臂膀! 翻卷的创口虽然也已经凝出血痂,但明显不像我的那样结实,甚至因为创口太长,很多地方还湿润着,依稀可以看到掀开的血肉被晶莹的手术线牢牢束缚着闭合。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我直勾勾地看着医生手下飞快地给库洛洛的伤口清洁、换药,直到她重新拿了块纱布开始包扎,我才压抑地舒了口气,看到库洛洛疼得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汗水,脸却板得紧紧的,别说痛哼了,连吃痛的表情都没有。真是的,何必这样硬撑着呢?这里只有医生和我们,又没有敌人。 医生显然处理惯了这样的外伤,动作娴熟又利落,很快处理好了我们两个小伤员。她单手扎好库洛洛的绷带,拍了拍手道:“好了。” 库洛洛从手术椅上下来,“谢谢。”他道谢道。 “不用谢我。”医生摆摆手道,“我也是看在玛莎的面子上。” 她目光锐利的射向我们:“我和玛莎一家是老相识了,自然知道你们不是她们家的人,也不是流莺街的人。” 看我们霍然看向她,脸色都是一凝,她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别那么紧张,我不想多管闲事。不过,这事儿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更新迟了,抱歉抱歉~看到大家的留言,好开心好激动!飞坦人气蛮高的嘛,大家都很挂念他…大概还有两三章一定回来! 这周末跑去看了柯南最新的单行本,BOY &GIRL的设定太好玩了!等时机成熟,我也这么写一写,让大家直观瞅瞅库洛洛是怎么想的~丫隐藏的太深!根据经验,下周四还有一章,maybe~大家晚安! 第75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三) 我紧盯着医生的脸,看到她不慌不忙地道:“流莺街就这么一些人,玛莎家也不能突然多出来两个。我不知道玛莎是怎么想的,不过你们要留在这里,首先得给自己找个不会带来麻烦的身份。” “那么,我们可以用什么身份?”库洛洛静静地听她说完,问道。 “这还要你们和玛莎商量,是暂留还是久住。如果久住的话……”医生道,她看向玛奇,“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玛莎可以趁机收养几个孩子,换个身份。回去问问玛莎吧,你们要是愿意,我就和会长打报告。” “我回去就和她说。……谢谢你,医生。”玛奇说道,我看到她仰着头,双手垂在身侧握成紧紧的两个小拳头,显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这话我没听太明白,换个身份和收|养孩子有什么关系?倒是收|养孩子的话,应该指的就是收养我们了,那就等于是过了明面的身份吧。 医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们告辞医生,离开医院回到来时的路上,一边往回走一边聊着这件事。我问玛奇:“收|养孩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开一家收养所。”玛奇道。 “收养所?”我想起在来的路上看到的几群孩子,“那是一种工作吗?” “算是这里最好的工作了。”玛奇道,“收养所不需要很多,能得到一个资格还要靠医生的面子。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目前流莺街的收养所有多少?”库洛洛问道。 “十几家。”玛奇道,“大概十二三家。” “那么,每家养多少个小孩?”库洛洛又问。 “少的四五个,多的有十几个。”玛奇道。 “这些孩子都是哪来的?”库洛洛问,“从五区来的吗?” “有些是从外面来的,不过也有很多是在这里出生的。”玛奇道。 “这样……”库洛洛摸摸下巴,“你和这些孩子都很熟吗?”他问道。 “一部分吧。”玛奇道,“住在街另一边的就不熟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有很多不认识的。” “那些小孩,都是女的吗?”我插口问道。 “也不是。”玛奇道,“只是男的比较少罢了。” “玛奇,你给我们指一下,你知道的收留所都是哪几家?”库洛洛道。 “干什么?”玛奇问道。 库洛洛看着我道:“我想飞坦应该就在某一家收留所里。” 我下意识地问:“为什么?”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所谓藏木于林,身为小孩子的飞坦想要躲避八区的搜捕,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一群小孩子里。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断言吧? 库洛洛道:“我们挨个找过去,肯定能找到飞坦。即使他不在里面,他也一定会来这种地方找我们的。” “那现在就去吗?”我迫不及待地道。 “现在可不行。”玛奇道,“太阳下落,我们得回去了。” “是这样吗?”我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怎样反对。想来入乡随俗,现在先听玛奇的也没什么。 “为什么?”库洛洛却问道。 “你没发现街上已经没有小孩了吗?大家都回去了。”玛奇说道。“这个时间留在外面不安全。” 我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圈,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果然没再看到来时那一群群在街上放风的孩子们。 “怎么不安全?”我忍不住问道。流莺街的治安是我见过最好的了,路边都能有三五成群的孩子玩耍,感觉比五区还安宁得多,特有生活气息。 “这时候,外面的人来的最多。”玛奇简洁有力地道。可能看我一时不太明白,又补充道:“他们很危险。” “哦。”我睁圆了眼睛,似懂非懂。 我怎么又忘了,流莺街是做皮肉生意的,这种成人场所,小孩子当然要回避了,尤其是玛奇这样漂亮的小女孩! ……红灯区啊,果然是晚上比较热闹嘛? “那我们快回去吧!”完全不想惹麻烦上身,我立刻说道。 从医院回到玛奇家要走过挺长的距离,两条还是三条街。我们一路走,太阳一路在背后西斜。 街上果然多了许多人,长什么样的都有,只是一看就不是流莺街的人。有一种危险不是写在凶狠的脸或者强壮的身板上的,而是扫来的眼神、走路的姿势,都让人感到糟糕,就像你一个人走在阴暗的小巷里,对面出来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男人,眼睛闪着饿狼般的光…… 街上没有小孩子,也没有白天见到的拎着酱油瓶子的行人。只有这些好像擅自闯进流莺街的男人,像被放出笼子的野兽一样,迅速占领了这片安宁的小镇。 我们不约而同的靠路边让了让,加快了脚步。 街上人源杂乱了许多,除了明显来嫖的男人,还有许多女人站在街上,打扮得不能说多么花枝招展,至少表达出明显的顾盼撩人之意。 那些男人有的直接走进某一间房子(看样子是熟客),有的就站在大街上和那些女人勾搭起来,或者像挑选什么货物一样粗暴下流,或像急色鬼一样眼神淫邪,举止下流。 这一路上,我亲眼看到好几对男女就站在大街上表演起限制级来,不仅旁若无人,甚至还偶尔有人观摩叫好……我看得几欲作呕,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把捉住库洛洛的手,拉着他拼命埋着头向前走,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恨不得跑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鬼! 我仔细地看了看原住民玛奇,却见小姑娘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金色的大眼睛冷冷的,也淡淡的,只是专注走自己的路,并不像我这么难以忍受。 ……我想,要是我一开始见到的流莺街就是这一个样子,我大概也不会这么接受不了,关键就是之前这里给我的感觉也太清静了,所以一下子这么混乱起来,让我有点认知错位。 我亲眼看到路边一个瘦削的男人一把抓住了路边一个女人的头发,拉着她向身后的房子走去,那个女人被拽的踉跄,她被迫仰起头来,露出一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面画着拙劣的浓妆,明明被像牲口一样对待,却还是强迫自己露出献媚的笑来……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直接将看上的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扛到了肩膀上带走,那姑娘挣扎着哭叫起来,掀起的白裙子像一朵被揉烂的玉兰花…… 好可怕!我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背后升起一阵阵寒意……我置身的地方,周围触目所及的一切,令我觉得既嘈乱不堪,又十分危险。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我想马上离开这里!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库洛洛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低声叫道:“莉迪亚……” 我受惊似的朝他看了一眼,脸色有些扭曲地挤出一句话:“我……有点难受。” “马上就到了。”库洛洛道。 我白着脸点点头。 “别看他们。”玛奇在我旁边警告道,“别让他们注意到我们,快点走。” “是。”我轻声应道,两眼拘谨地直视前方,用力握着库洛洛的手,大步的跟着玛奇向前走。 最热(混)闹(乱)的也就是那么一段路,等玛奇带着我们从两栋房子之间穿过去拐上另一条土路,狭窄不少的路两旁顿时清净下来。 我这才可以呼吸似的用力吸了口气,感觉胸口顺畅了许多。 “对不起。我没想到已经这个时候了。”玛奇对我道,“我们不应该走那条路。” “没……没关系。”我愣愣地看着玛奇,“这怎么能怪你呢!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被吓到了……”我赶紧表态,没想到玛奇这么照顾我!真是又感动,又惭愧。 “……不过以后还是别走那里了……不安全。”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今天例外,以后这个时间不出门就好了。”玛奇说道。 “嗯,我们赶紧……回去吧。”我一下子又想到刚才的画面,立刻难受地说道。 重新看到那条清僻的小路和玛奇家木屋的侧影,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起来。和离开的时候一样,这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耶! 脚步轻快地走近了才发现,玛奇家的木屋门居然是关着的。这可真奇怪,我们之前在家的时候,玛莎几乎从来不关门的,用她的话说就是“随时准备将大门敞开给需要帮助的人……”之类的,特别圣母。 更何况我们还没有回来。 看到门关着,玛奇的脚步顿了顿。我看到她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她丢下我们,甩着手跑到了家门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也不推门,就死死地盯着门板,整个人都僵硬得很。 我疑惑地看了眼库洛洛,也赶紧跟了上去。刚一走到门边,我也站在玛奇身后半步的距离,僵掉了。 从关着门的房间里面,正极有节奏地传出一声声女人的□□,夹杂着男人的粗喘。 都不需要凑近,并不隔音的门板就将这令人尴尬的一切表达的极为清晰。我们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我尴尬的想着。 等等!这里是……这里面是……玛莎! 我腾地转头看玛奇,却见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门板,灼热的目光几乎能把木板烧出个洞来。我看到她紧绷僵硬的两腮和肩膀,还有无意识紧握成拳的双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立刻就要开口说话,被身后的库洛洛一把捂住了嘴。他从身后揽住我,带着我向旁边走去,一边示意看过来的玛奇跟上。 我的大脑已经死机,跟着看上去十分镇静的库洛洛走了两步,发现他带着我们走到了玛莎家侧面的窗户前面——这里面,就是玛莎家唯一的卧室! 那张大床! 令人坐立不安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床垫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窗户关得死死的,窗帘也被拉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可光是声音已经令人想要炸毛了!我看看玛奇难看无比的脸色,直接上手拉着她的胳膊向外走了两步,远离那扇窗户,玛奇也由我拉着她离走开。 直到走得足够远了,我才松开手,将手心的汗水神经质地抹在裤子上,脱口质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话已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莉迪亚,你简直了! 感受到玛奇周身凝滞到极点、像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气场,我深吸一口气,低沉沉地问道:“玛莎她……是自愿的吗?” 要不是……我们就赶紧冲进去,剁死那个狗男人! 玛奇比我以为的还要镇定,只是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真正冷得跟冰一样。她目光紧盯着不远处自己家的房子,一字一顿咬着牙低声道:“你以为,流莺街是什么地方?” 我如同听见晴天响了个霹雳,某些之前一直下意识忽略的事实霎时清晰无比的横亘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一时怔忪在原地。 玛莎、玛莎也是…… 哦不!我知道流莺街是什么的地方,也不在乎这个,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想到,玛莎、玛莎也和那些人一样…… 她明明就是不一样的!玛莎那么好,她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我怔了半晌回过神来,首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玛奇——要是我他妈遇到这种事,我肯定要杀人的! 而玛奇,还这么小又已经这么大的玛奇……我觉得自己的心瞬间揪了一下,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玛奇攥着拳头深吸几口气,连神色也恢复了冷淡。她看到我看着她的表情,冷冷地道:“你在想什么?我就是靠玛莎卖身才长到这么大的。在我能够保护她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干。” 她的眼神冷静,说话清晰而有条理,但越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怕。我胸中感到强烈的悲痛和酸楚,却又于苦涩中升腾起一股激流般的战栗和冲动,像灼烧一样,心口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帮你的。”我坑坑绊绊地说道,声音忽轻忽沉。 玛奇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头继续看着自己家的小屋,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仿佛可以就这样透过密不透光的窗帘,看到里面大床上纠缠的人影。 “之前这种时候,我要不就去阿雉家,要不就躲在密室里。”她突然说道,“密室里安静得很,每次被玛莎放出来,她都已经把一切收拾好了。” 我闭紧嘴,没有说话。 库洛洛说道:“流莺街已经不错了,其他区的漂亮女人遭遇还要惨上许多。你们要是在外面,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很平静,只有一双眼黑沉沉的,显示出他心情也不大美妙。 玛奇没有反应。我觉得这话说得好,够狠、够现实。 这才是安慰。 可是……遇到这种事,难道还能知足么?别人惨不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只有自己的事才是最惨的! 这世上做娼妓的女人多了去了,可她们不是玛莎。 怎么可以让玛莎遇到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就是玛莎呢? 这可……不行…… 我这样想着,盯着木屋的眼睛一酸,眼圈就红了。 我也不回头,低低地、涩声说道:“库洛洛,我心里很难受。” 库洛洛沉默了一下,道:“你想做什么?” 我舔了下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嗓子噎得难受,不过我没有去清它。 我有一种欲望,想说“我讨厌这里”,不过到底没有任性的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修了一下,之前写的有点赶,感觉不大对~(首发于 2016-03-19 00:58:49) 明天还有一章。 闲话: 今天很难得和爸爸聊了会儿天,都是很平凡琐碎的事,但情绪就是有些内敛的激动。 突然想说——大家有空也多和父母说说话吧,随着我们长大,以后和他们说的话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少啊……龙应台的《目送》,我只看过一遍就再也不想看了。有些事写得太透,是很让人难受的。太过悲伤是,太过幸福也是。 还有,其实我一直觉得,还能有闲心看小说的人都是很幸福的—— 希望大家都好。 第76章 潜力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三个站在玛奇家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面,等着里面的男人出来,我们好进去。 太阳的领地一寸寸向后退却,我们被留在晒不到的地方,觉得有些阴冷,不过还可以忍受,也就没有挪窝。 我们没有再交谈。库洛洛靠在柳树的树干上看着天空发呆,我站得腿发酸,却又嫌树上可能有虫子,就蹲在他旁边,随手拿着根柳树枝在地上乱画。玛奇像一杆标枪似的盯着自己家看了一会儿,也走到我身边蹲下,看着我在地上随手涂鸦。 干枯的柳树枝在压实的黄土地上划出毫无规则的图案,愈是凌乱愈叫人心烦。我越划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终于一把丢开手里的树枝,心情抑郁地站起来,用脚将地上的线条抹掉。 “玛奇,来学念吧。”我看向玛奇,毫无预兆地说道。 玛奇抬头看向我,库洛洛也转过头来。 “念是什么?”玛奇从地上站起来,问道。 “可以让你变强的东西。”我对她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不过如果你掌握了,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力量,岂不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东西?它可以改变……命运。 “我要学!”玛奇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金色的眼瞳绽放出坚定的光彩。 “好!”我浅浅地笑起来,大概是找到了目标,心里也就不堵了。 “莉迪亚,你确定你能教吗?” 丝毫不被我们这边热火朝天的气氛所感染,库洛洛懒散的靠着树干,对我提出质疑。 “当然!”我握拳看着他,“你这是瞧不起我吗?虽然我没有念,但我的理论知识可是很丰富的!” 库洛洛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之前曾经花过很长的时间尝试自然开念,然而无论怎么跟自己较劲,始终无法找到气感。 或许我就是天生和念无缘,身体既排斥别人的气,也无法拥有自己的气。所谓有得必有失,想到只要我愿意,我对别人的念能够完全免疫,也就坦然接受了自己无法学会念的结果。 不过鉴于我可以在有控制的情况下接受别人的气,库洛洛曾说可以给我强行开念,被我想了想之后否绝了。强行开念毕竟还有风险,我这个体质又有点特殊,老实说我不敢冒险。 不过即使我最终没能开念,在我艰难学习的过程中,我可是把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有关念的资料(虽然并不很多)全部研究了一遍!要说论开念的理论知识,我绝对比库洛洛和飞坦这两个很快开念的天才儿童要了解的多得多! 有如此丰富“经验”的我,教导玛奇开念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库洛洛看到我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耸了耸肩,识趣地没再说话。 说干就干,我当下先把关于念的存在和原理简单地向玛奇解释了一遍。玛奇的理解能力很强,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阿雉也是个念能力者。我见过她的特殊能力。” “是这样吗?”我说道,“不是念能力者的话,单纯的气是看不到的,不过具现化的特殊能力是可以看到的。即使是念能力者,想要看到别人的气,也要用上凝才行。” “凝是什么?”玛奇立刻问道。 “是念的应用技之一。”我又简单的说了一下念的四大行和应用技,“……总之,当你成功开念以后,就要用到这些技巧进行修炼。当然,前提还是你能成功开念,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我就是折戟沉沙在这里…… “我该怎么开念?”玛奇迫不及待的道。 “开念有两种方法,强行开念和自然修炼。强行开念很危险,我们把它放在最后,你可以先尝试自然修炼。自然修炼的话,就是要锻炼心智、升华心智。” “……心智?”玛奇皱了皱眉,有点茫然地看着我。 “咳咳,”我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扯,回忆了一下当初库洛洛和飞坦是怎么告诉我的…… “就是放松全身,精神也要放松,然后不断地感受,直到找到身体里流动的气感。”库洛洛如是道。 “就是拼命地跟自己较劲,等你到了极限的时候,啵地一下,精孔就打开了。”飞坦如是道。 那些资料里是怎么说的…… 坚持修炼!艰苦的修炼!突破极限的修炼! “呃……”看着玛奇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理解的呢,念既然是生命的能量,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它一直存在在你的身体里,问题就是你怎样去找到它,然后控制它。” “就在我的身体里?”玛奇下意识地抚了抚胸膛,低声重复道。 “没错。是命运送给每个人的礼物哦。”我有些感慨地说道,“多幸运啊,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呢,绝处逢生的机遇、改变命运的力量……简直就是藏在潘多拉的魔盒最底层的宝物!” 我简直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所以说,我到底要怎么学会它?”玛奇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叹了口气,“说不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我看着玛奇执着的眼神,说出我自己的理解:“修炼心智呢……就是你要战胜自己吧。” “想要变强的话,先问问自己为什么是个弱者吧。想清楚你是什么、你要什么,然后不断地向着你的目标去打磨自己。让孱弱的身体变得强壮、让软弱的内心变得坚强、让浮躁的灵魂变得沉静……然后,你就会激发你想要的力量。” “那其实是你本来就拥有的,只是沉睡在你的身体里,需要先洗尽铅华,才能放出光彩。”我总结道。 “……我还是不明白。”玛奇皱眉思索了半天,说道。 “啊啊!这么说吧!”我扯了扯头发,索性把话说白了:“就是你有什么执念、你非要做到的事,朝着这个方向拼命的努力,等有一天你这股劲憋到一定程度,啵地一下,精孔就打开了!” 等等……这不就是飞坦跟我说的么。 “是这样吗……”玛奇若有所悟。 我突然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库洛洛——这毕竟自己没干成的事儿,错肯定不会错,就是不知道到底成不成啊。关键是对于开念这个过程,所有的资料都描写得玄玄乎乎的,混杂着记录者自己的感悟,十分具有主观性,具体措施的借鉴价值几乎没有,简而言之一个字——悟! 就我说的这些,已经是我提炼过的、无数人描述出来的经验中最集中、最内核的东西了。 “还有一点!光想肯定是不行的,你还得采取行动。这个就更因人而异了,有的人靠修炼体术,有的人是研究音乐或者美术,甚至还有因为极其精通杀猪而突然找到气感的……找一个你最想要、最能坚持下去的方向修炼吧。”我最后说道。 “思路要清晰。”库洛洛也指点道,“很多人开念前不知道念的存在,所以没有方向,只能靠运气或者下笨功夫。你既然已经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就去感受它。它一直在流动,当你的精神集中到极点,试着去和它同步……” 我和玛奇都听得认真,库洛洛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已经完全被我们忘记的木屋那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脸,只能看出衣着整洁,昂首阔步,应该有个很体面的身份。玛莎没有送他,那个男人自己走了出来,沿着门前的路离开的时候,许是感受到我们探究的目光,侧头向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张浓眉深目、棱角分明的脸。 偷窥被发现,扫过来的犀利目光让我下意识一慌,好在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并不打算理会我们,径自离开了。 我们站在原地,直到目送那个男人走得远了,才动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腿,向木屋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踟蹰了一下,还是玛奇毫不顾忌地径直走了进去,我才跟在后面进屋。库洛洛走在最后。 一进门,我首先向里屋看去,毫不意外的看到里屋那扇几乎从来不关的木门紧闭。 玛奇站在餐桌旁,叫道:“妈妈,我们回来了。”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玛莎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披了件长长的披肩,两颊红润,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气色还好。我顺着她身后向里屋看去,看到露出一隅的大床被撤掉了床单,窗户大开着,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将窗帘卷得乱飞。 “回来啦。”玛莎说道。她看了我们一眼,神色着实有些尴尬。 她带得我也尴尬起来,眼睛都不知道朝哪里看了。 玛奇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向前迈了一大步,迫不及待地对玛莎说道:“医生今天和我说,她能帮你弄到一个开收养所的名额!” “什么?”玛莎原本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怔了一下。 “收养所的名额!”玛奇大声重复道,“我们可以开一家收养所,你就再也不用接客了,我们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玛莎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丝惊喜,可随即就冷静下来露出思索的神色,原先的喜悦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看看玛奇仰着脸,眼睛亮亮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和激动,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她低低的声音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玛奇意识到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样顺利,脸上的喜悦也消失了,她急迫地问道。 玛莎对着女儿,露出既难堪又愧疚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拢在身前的披肩,艰难地开口道:“玛奇,我……” 她只说了开头,明亮的棕眼睛带着十分尴尬地扫了站在玛奇身后的我和库洛洛一眼,显然不方便、或者不愿意当着我们的面说下去。 “我们去外面。”库洛洛十分体贴地说道。 他拉着我向外走,回过头说道:“这件事和我们也有点儿关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会尽力帮忙。” 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接近全黑了,走出去冷风一吹,透透的。 “你说,玛莎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库洛洛的手心很暖,我们俩沿着门前的土路漫无目的的闲逛,他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玛奇要头疼的问题。” “你说她们这一行……上岸是不是特别难?”我寻思道。 “也许吧。”库洛洛不是很关心,“暂时收养我们是最好的选择,从各方面看。玛莎会妥协的,再说她看起来也不是不愿意。”库洛洛道。 “这事儿恐怕玛奇说了不算,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我想象着玛奇握着拳头、昂着头、据理力争的模样,“谁都不容易。……你看她学念的资质怎么样?” “只要不是像你这样的绝缘体。”库洛洛道。 “绝缘体怎么了?”我膝盖中了一箭,嘴硬道,“我没有念,别人的念对我也没用不是么,这样倒扯平了,还是我占了便宜。” “的确是可怕的能力,可惜被莉迪亚你完全辜负了。”库洛洛第N次叹惋。 “……我会变得更强的。”我很认真地道。 “虽然你这样说……三天以后还能坚持的话,我就相信。”库洛洛道。 “切……”我有些不服气,不过想想以前无数次打脸的经历,谨慎地没有发下誓来。 “如果玛莎被摆平了,我们就能在流莺街有合法的身份了吗?”我换了个话题,“那这里的人心也太大了吧?总感觉很儿戏似的。” “因为本身就很乱,所以多了人或是换了人也很平常吧。”库洛洛道,“在五区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人是被八区挑走的,大概就是流莺街了。” “感觉五区真的是很遥远的事了……不知道劳拉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由得想起那座被垃圾山环绕的教堂,感觉跟上辈子的事了似的。 “如果莉迪亚你的诅咒有效的话,肯定尸骨都化成灰了。”库洛洛语气很平和地说道。甫一到十一区的时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库洛洛翻来覆去地咒骂将我们陷于如此田地的劳拉,直到后来每每疲惫到说不出话来,这种幼稚的泄愤才渐渐少了。 “……如果说一说就能把仇人说死了,那还要刀干嘛?”我怏怏地道,用手摸了摸冰凉的胳膊,“好冷,应该穿一件外套就好了。” “你要一件吧。”库洛洛道,“我们估计还要在外面晃好一会儿。” “不会被看到吧?”我做贼心虚的看看四周,一片寂静漆黑。 我们一直沿着玛莎家门前的土路向外走,走出不远就是流莺街的边缘,路一旁是高高的围墙。这里荒僻得很,库洛洛觉得没问题,让我大胆地干。“给我也来一件。”他说道——他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被夜风吹得冰凉。 “你说她们得多久才能谈好啊?”我穿上外套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但也不想再在外面呆了,“这里好荒凉。我们往回走吧。” 库洛洛无可无不可的跟着我原路返回。 天全黑透以后,我每每特别讨厌呆在外面。大概是觉得该睡觉了,不在家里就总觉得心里长草似的,想要赶紧回到温暖又稳妥的地方去。 “说起来,这里就是我们翻进来的地方。”沿着围墙走,远远地可以看到玛莎家透出的光亮时,库洛洛说道。 “这里吗?”我抬头看了眼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围墙,又看了看脚下的土路,用脚掌感受了一下那坚实的硬度,感激又后怕地道:“掉下来的时候……要不是你拉住我,我肯定摔死了。” “是啊,你那么废。”库洛洛应和了一句,抱怨道:“我也摔得很疼啊!” “……”我在一片黑暗中侧头去看他,抓紧他的手摇了摇,很弱气很愧疚地道:“对不起嘛……” “反正从五区开始就一直被你连累,我都习惯了。”库洛洛嘟囔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你这样说……我压力好大。”我嗫喏道。 库洛洛自言自语道:“这种情况……根本就是被套牢然后不停补仓嘛。” “你当我是股票吗?……等等,我才没有跌!”我抗议道。 “对对,你是潜力股。”库洛洛敷衍道,“潜力股,我们快回去吧,玛莎在出来找我们,她们好像说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周日就更了啊,为什么页面上看不到?大家之前能看到吗?总之我又加了一段。 突然想到的: 库洛洛很可能是太阳白羊、月亮天蝎,上升星座的话不太决定,处女或天秤?好复杂啊。 莉迪亚是太阳水瓶、月亮天秤、上升狮子。 阵营的话……旅团全部都是混乱中立。 第77章 从别后 招呼玛莎回到屋里,玛奇已经睡了,蜷起身子缩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露出来的侧脸上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了。玛莎的眼睛也红红的,她轻声对我们道:“我和玛奇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去谢谢医生。”声音一丝沙哑。 我们点点头,没有多问。这毕竟是玛莎母女的私事,她们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说的,我们都没有立场过问也并不关心,知道一个结果也就够了。现在这结果似乎有利于我们,那当然更好。 和玛莎轻声道过晚安,我们熟门熟路地钻进衣柜后面的密室——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卧室。几平米见方的狭长空间被清理的干净,铺上厚实温暖的地毯。再在靠里面的地方铺上被褥,权当简易的床铺。 我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墙壁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儿。房间是玛莎主动帮忙清理的——当时她从墙角清理出两个被丢掉的干面包,我还挺尴尬的——墙壁和地板却是我自己擦的,用了整整两大瓶消毒水。就这样,我还不肯睡在靠墙的一边,只肯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生怕睡熟的时候被一只蟑螂从脸上爬过。 我这些琐碎的毛病库洛洛是从来不管的,搞卫生的时候偶尔也会搭把手,剩下的任由我自己折腾。我和他道晚安,把被子盖到自己的鼻尖。 库洛洛说我们明天去找飞坦,然后熄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玛莎去找医生商量接任“收养人”职位的事情,我和库洛洛拜托玛奇带我们去这里的收养所看看,寻找很可能藏身其间的飞坦。 玛奇带着我们从离家最近的一家开始,一个个看过去。 第一家收养所就是那个和玛奇打招呼的小女孩所在的,玛奇叫她艾丽莎。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和几个女孩在门口玩耍。 玛奇说这一家的收养人是个退休的□□,对小孩子算很不错的了,不拘着她们玩耍,衣食上也不算苛待——有的收养所对收养的孩子是很冷酷的,而只要不闹出人命,这种事流莺街是不管的。不过她只收女孩。 “你们要找的是个男孩?”玛奇问道。 “玛奇!”艾丽莎看到玛奇,跑过来和她打招呼。她手里抱着个已经磨得掉漆的皮球,身后的女孩子都跟着她围拢过来。 “问问她有没有新人来。”库洛洛说道。 玛奇照样问了,艾丽莎不假思索地告诉她没有。她有一双海蓝宝石似的大眼睛,沉淀着晶亮剔透的光彩。 “你们在找人吗?”艾丽莎问道。她还是不掩好奇地看着我和库洛洛。 “不关你的事。我们先走了。”玛奇酷酷的说道。 “哦……”艾丽莎有些失望,“玛奇你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玩了。” “我还有事。”玛奇说道。“我妈妈也要开一家收养所。” “真的吗?”艾丽莎看起来很为玛奇高兴,“会有新人吗?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吧!” “你好烦,到时候再说吧。”玛奇说着,倒也没有真的不耐——在我们到来之前,玛奇一直是和她们一起玩的。 看起来她们真的被养的不错——虽然被当成雏妓养大,但还能有开开心心玩耍的童年。不过比起无忧无虑的艾丽莎,我还是更满意我的童年是在垃圾山上满脸苦逼的摸爬滚打。 告别了艾丽莎,那些女孩子继续在路边玩起了抢皮球的游戏,我们则沿着这条路向前,去往下一家收养所。 又找了几家,我算见识到了所谓苛待是什么样子。一些孩子瘦骨如柴,肚子鼓鼓的凸起,一看就是被克扣了分配的饮食,过得比我们原来的保育所还不如。还有些孩子□□在衣衫外的手臂上带着累累的伤痕,掐伤划伤和深刻的指甲印,简直写满了女人的恶毒。最让人瘆的慌的是,被这样对待的孩子眼中也有着或明或暗的阴霾,仿佛贫瘠的土壤里酝酿着忌刻的毒液传承下去。 幸运又不幸的是,这些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飞坦不在里面。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这一带的收养所就这么几家,都被我们找遍了。再往前走就是医生的诊所。玛奇告诉我们,她一般不再往街那边去了,所以接下来的收养所她就不熟悉了,只能跟我们去找找看。 “那我们怎么找?”我问道,之前都是玛奇有认识的小孩,直接问的。 “直接凑近去找吧。”库洛洛道,“反正我们都是小孩,当成是好奇也说得过去。先找有很多小孩的。” 这一路看过来,收养所大概分为两种:有的人家房子不大,只收养三四个孩子,就像一个稍大一点的家庭,这样的从外面就看不出了;有的则像艾丽莎她们的那样,房子很大,一气儿养十几个小孩,这就比较明显了,当然环境也要差一些。库洛洛的意思就是,我们先找那种明显有一群孩子的,飞坦混在里面的概率也比较大。 这样的房子很好找,从诊所那条街拐出去,很快看到一座白色的工厂仓库一样的木房子,房子大门紧闭,外面没有小孩。 我们走进门前寸草不生的院子,凑近一扇窗户向里面看,果然看到七八个孩子,有的睡床有的睡桌子,大概是在午觉。房间没有隔断,一眼可以望遍,没有大人在。 “有吗?”玛奇没有凑到窗前,在后面问。 “没有。”库洛洛说道。 这房间不大,我看到旁边还有一扇窗户,知道是另一个房间,一边向那边走一边小声道,“我去那边看看。” 凑到窗前向里一看,果然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面几个孩子正在睡觉。我目光扫视一周,冷不丁地和一双睁开的眼睛对上了,那双冷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吓了我好大一跳! “飞坦!”我立刻低声叫道。 “找到了?”库洛洛从那边走过来,问道。 “对!呃……”我先认出了飞坦的眼睛,然后才瞧清楚他此刻的样子,顿时又不敢确认了——除了有飞坦的眼睛,那明明就是一个清秀又惹人怜爱的小女孩!金发金眸,还穿着宽吊带的连衣裙,靠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桌上,看上去无害极了! 一个女孩子!飞坦扮成了女孩子! 怪不得没被找出来! 我现在肯定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蠢样子,因为飞坦正隔着窗户无比凶狠地瞪着我。他带了一个假发,过长的刘海半遮住眼睛,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是飞坦没错。”库洛洛走到我身边确认道,末了也忍不住闷笑两声。 你、们、两、个……我看到飞坦恶狠狠地比了个口型,然后恼羞成怒地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露出他那头短短的蓝毛,然后单手在桌子上一撑,轻盈地跳下地,向我们走来。 我看到他的脚步不太利索,大概是腿上断掉的骨头还没有长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这才不到一周。 库洛洛拉开窗户,飞坦立刻从窗户里跳了出来,呃,飘逸的长裙子随风扬起……他下面还穿了裤子。 “咯咯,飞坦,好久不见呀!”我吃吃的笑起来,很贱的和他说道。再次见到飞坦感觉很亲切呢,他快要冒火的眼睛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胜利会师! “看来你躲得不错。”库洛洛也口气轻松地说道。 “不如你们过得更不错啊。”飞坦冷哼了一声,眼中神采也不是不高兴的。他扫了眼玛奇,看向库洛洛:“你看到我留的记号了?” “为什么不问我?”我诧异道。是我和他约好的吧? 飞坦斜觑我一眼,不屑的呲了一声。 “看到了。那之后出了什么事?”库洛洛问道,“我们在那里遇到了锤安的伏击。” 飞坦闻言并不惊讶,只是皱起眉毛。“不是我。”他立刻说道。 “我知道。”库洛洛道,“你为什么离开那里?当时有什么异样?” 那天晚上。 莉迪亚离开以后,飞坦适应了轮椅,立刻转着轮子将自己挪到了更隐蔽的地方。他原本藏在巷口的铁桶后面,此时就更深的向这条巷子深处“走”去。 这一带已经接近八区的边缘,建筑多是些厂房,而且早已荒废,废弃的建筑材料随意堆弃在狭窄的巷道里,在平时是绝佳的隐蔽,此时却成为坐着轮椅的飞坦最大的阻碍。 飞坦转着轮椅,只走了几米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看看前方满地的“路障”,将轮椅原地转了个圈,想要退回去再找个平坦而隐蔽的地方落脚。 还没等他回到之前的地方,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足音沉重,移动的速度却很快。飞坦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之前在这里救火的那拨人,这是一队战斗人马,高不高手不好说,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来者不善。 是不是冲他们来的?飞坦觉得多半是——炽日的动静太大,如果库洛洛能看到,没道理其他人不会看到然后过来查看。 何方神圣? 飞坦心思电转,一瞬间想了很多:最有可能是八区的——可是按照埃特的说法,那些没有念的黑衣人是特奥夫招来的,那么后来出现的白衣人是谁?他和之前偷袭的念能力者是不是一伙的?他们代表哪方势力?是八区,还是十三区?那个白衣人对埃特毫无兴趣,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杀了自己,还是活捉?是为了芯片和软盘、还是为了库洛洛的能力?重点是、他们还有没有团伙在附近? 这些问题一概不知,飞坦就无法判断现在找来的这波人属于哪个阵营、握有哪些情报、对自己又有多大威胁。不过这些也一概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在这里没有朋友,无论来的是谁,都是敌人! 现在么,飞坦看看自己坐在轮椅上的腿,露出一个冷嘲的笑:他只需要操心怎么能不被那些人发现地从这里跑掉,就行了! 飞坦决断下地很快,此时那些人嚣张的脚步声至少还在百米之外。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快,大概有十五六个人,水平参差不一,足音杂乱。 飞坦眼光四下扫视一圈,又重新掉转轮椅,向幽暗的巷子深处走去。他在一根横亘在地上的枕木前停了下来,用手一撑翻到了地上。莉迪亚的言灵确实有效,这么一会儿功夫,断掉的骨头已经有了接合的迹象,只是还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甫一落地又立刻齐齐一痛,飞坦觉得自己几乎可以听到骨头重新错位的声音! 暗咒一句,心道这要是第一次接受莉迪亚的言灵,大概现在已经长好了八成。多想无益,他将手撑在轮椅上,迅速地把这个银亮的大家伙折叠起来,合成扁扁的一条,虽然沉重了些,倒也勉强像个拐杖。半提半接力的,飞坦带着轮椅深一脚浅一脚、无比艰难地越过重重障碍,走进了阴影里。 缩在一个死角处隐蔽起来,飞坦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构思接下来的行动——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现在就离开这里——他还是倾向于按照原计划,等莉迪亚带着库洛洛回来这里汇合。 奈何天不遂人愿,那些人很快走到这条巷子外面,竟然停了下来。飞坦将自身气息收敛,听到外面一个很低的声音道:“停下。” 那是一个女声,气息短促,只一句就显出十分的虚弱来。 “我感觉到了,就是这里。”那个女人说道。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显出一种久居上位的威赫来,淡然而肯定。 那些跟她一起来的战斗人员显然对她的判断很是信服,他们停在原地安静的听她低声说话,然后一个男人语气十分恭敬地问道:“大人,那我们四下搜一搜?” 飞坦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却还是稳住了听那个女人的回答。 “等等。”那个女人说道。她似乎在做什么,呼吸蓦然费力沉重起来。半晌以后,她微微气喘着说道:“不是现在……我看不清……” “下次那个人的事情别让我看!干扰太大,我看不清!”她突然勃然怒道。 “大人息怒!请保重您的身体!”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开口道,声音充满担忧和惶恐。这个女人显然拥有这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力。飞坦分出一部分心神寻思着,看到……看到…… “算了。”那个女人又道,声音沙哑疲惫,“我看到了一个画面,就是这样的街头。我们再去前面找一找,如果没有更像的,那就是这里没错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以内,你们要找的人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女人带着人离开了,飞坦浑身僵硬地缩在原地,缓慢地放开呼吸。 两个小时以后……看到的画面…… 那个女人,能预知未来。 问题是,两个小时以内,谁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得了“家里人过生日一定要加更”的强迫症!累觉不爱…… 大家看得开心就好么么哒~ 第78章 忆相逢 两个小时以内,谁会出现在这里? 飞坦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轮椅冰凉的椅背,和他约好的……莉迪亚和……库洛洛。 这里不能再呆了,趁着那些人离开,他得马上走。飞坦又艰难地拖着轮椅回到巷口,他看了眼墙角的大铁桶,伸手咬破食指,在铁桶斜后面不起眼的墙砖上画了一只潦草的鸟的图案,又在斜对面墙壁的拐角处画了一只代表监视的眼睛。 这是留给库洛洛和莉迪亚的暗号,告诉他们这里有埋伏,而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鱼龙混杂易于隐藏、最重要的是,小孩子出现在那里完全不会显得突兀。 流莺街。 坐在轮椅上,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一伙儿已经走得没影了——大概是笃定两个小时的时间差,他们完全没想过在这里留个人手蹲点,倒是方便了飞坦。 深吸一口气,飞坦用绝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小,一鼓作气地转着轮椅冲出了巷子,银光一闪而过,掠进了斜对面的另一条小道。 轮椅优质的塑胶轮胎在地面上轧过,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动响。飞坦丝毫不敢停留,一边全神警戒四周,一边拼命地转动轮椅向前移动。炽日燃起的火焰没那么容易扑灭,飞坦朝着影子指出的方向迅速前进,却在两条街后面停了下来。 他侧耳听,远处的声音模糊嘈杂、难以辨别,却有一串节奏分明的脚步声正迅速向这边靠近。飞坦算算方向,那队人应该能和他隔着一条街错身而过,就不打算再理会…… 等等,这样特别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他刚刚才听过! 飞坦将轮椅转到巷口,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一队五六个人正背着火光向这边走来,他们中间隆起一个悬在半空的黑影——那是什么怪物? 飞坦一瞥即回。 他想到那个似乎能预知未来的女人:一个身体和体力都很差——呼吸短促、有明显浊音的女人,他居然一直没有听到她拖沓无力的脚步声,这怎么可能?飞坦隐隐有了猜测,和所见再一对照,那个悬在半空的黑影,显然是个坐着椅子被抬在半空的人! 那个女人,他们竟然又转到了这里!人数少了一半,他们分了兵,大概已经设下埋伏。这个方向,是要送那个女人回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哼……预知未来。 飞坦按着轮椅。他赶了半天路有些气喘,索性放松身子调匀呼吸,同时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瞥见的画面——除了那个被抬着的女人,还有六个男人:四个抬着椅子,两个分别护在那女人左右充当警戒。 隐约的火光在天那边闪动,飞坦倏然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霾而凌厉的光。他探手到身后,摸出了莉迪亚留给他的两把□□,拿在手里掂了掂。用枪并不是他的长项,不过好在距离够近。就是剩下的人有点麻烦。 那些人越走越近,飞坦将其中一把枪拿在手里,将枪匣里满满的子弹倒了出来,抓在手中。他原地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朝向身后无人的巷子,然后在轮椅上转过身去,用另一把□□对准外面的街道。 飞坦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四重一轻的脚步声,盯着无人经过的巷口…… “嘭!”一声枪响,对面被护在中间的女人应声向后栽倒,子弹从这边的太阳穴射进,另一边喷出大量的血液,在黑暗中仍显得触目惊心! “谁?” “大人!” 那两个空着手的护卫反应最快,一个查看被一枪毙命的女人,另一个立刻向子弹射出的方向开枪。 飞坦一击得手,根本没有停顿,直接将左手抓着的一把子弹扔了出去。同时看也不看结果,双手转着轮椅,转身就跑! 他是变化系,在子弹上附着了炽日同源的念力,甩着劲风的子弹将将接触到对面的几人,顿时爆炸开来,火焰将对面的六人阻隔在外。 子弹中的火药毕竟有限,只略略燃烧了须臾,火墙便散尽了。只是这么一耽搁,黑暗中飞坦已经跑出了对方的视线。 那六人看到死了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一时惊惶失措。抬在手中的椅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跑出两步又回头看着地上瘦弱的尸体,竟也没有死命追赶凶手,这倒是出乎飞坦的意外了。 飞坦在六个人的眼皮底下杀了那个有预言能力的女人,自己也觉得刺激。他转着轮椅,不敢走直线和大路,也不敢走太狭窄不适合轮椅通行的废巷,七拐八拐、拼命转着轮子夺路狂奔,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终于敢放缓速度喘一口气。 杀了一个随时可能找到他们的女人,除去潜藏的祸患,飞坦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阴沉沉地笑了一下。 不过等他终于千辛万苦的坐着轮椅找到流莺街的入口,看着眼前五六米高的厚实围墙,顿时就笑不出了。 要是平时,这样高度的围墙根本不在飞坦的眼中!可此时作为一个双腿折断的残废……还是什么也别说了。 他耐着性子又沿着围墙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入口,两扇嵌在墙壁中的、硕大的铁门。飞坦上前去推了推门,从里面锁死了。 皱着眉头,飞坦无法可想,只得转着轮椅离开,打算再往前面看看。如此向前又走了几百米,别说小门了,连个狗洞都没有。飞坦开始怀疑流莺街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这要是进去了,伤没好之前岂不跟蹲监狱似的,想出也出不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是又在流莺街外徘徊了十几分钟,就在飞坦回到了铁门前,打算强行破门时,身后传来了他人的脚步声。 转着轮椅隐蔽在铁门的阴影里,飞坦看到正对着铁门的巷子里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又矮又胖的成年男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正步履悠闲地向这边走来,看到流莺街的铁门,还露出一个“终于到了”的如释重负表情。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蔽在侧的飞坦,拉着那个瘦小的女孩走到铁门前,熟门熟路的抬手就要敲门。那只胖到看不出指节的爪子还没接触到铁门,已经僵在了半空——银光一晃而过,一截锋利的剑尖正万分精准地戳在他的喉咙上。 那胖子一动不敢动,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小心地将目光向旁边……向下移动,总算看到了正坐在轮椅上,直起身子将剑抵在他脖子上的飞坦。 “你是流莺街的人?”飞坦压低声音问道。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听来,让那胖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细小而剧毒的蛇缠上了。 “是。”那胖子抖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难为他还站得很稳,腿一点不抖——这首先保证了飞坦的剑尖不会一不小心戳进他的气管。 “你需要我做什么?”那胖子语气很怂、却又很识趣地主动问道。 飞坦目光上撩,审视地看着那胖子,又顺势向下,看向他此时依旧拉着的那个女孩——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模样清秀而瘦弱,此时正胆怯地躲在那胖子的一条腿后面,目光警惕而恐惧地看着飞坦。注意到飞坦的目光,那女孩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更向那胖子身后躲去。 飞坦直截了当道:“你带我进去。” “这……”那胖子犹豫了一下,飞坦的细剑即刻跟进,胖子立刻妥协了:“好,我带你进去,你饶我一命。” “先进去再说。”飞坦不耐烦地说道。他已经看出这胖子不仅不会念,堆满脂肪的身体里更是半点武力也无,人倒乖觉,偏偏又怕死得很,完全任他拿捏。他用剑拍了拍那胖子的脖子,道:“转过身去,你背着我。” “……” 飞坦爬上那胖子十分宽阔的背,很是放心地将细剑交给那胖子拿着,同时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后颈上。这一处命门十分紧要且脆弱,那胖子识得厉害,丝毫不敢反抗,任劳任怨地背着飞坦,按照命令将那架轮椅推到了外面巷子里不起眼的角落藏好。 胖子背着飞坦,藏好轮椅走回来,重新牵住那个小女孩的手,很轻易地敲开了那扇拦住飞坦许久的铁门…… 门里面原来有人守着,一个很年轻的短发女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认出这胖子,一脸不耐地道:“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精光内蕴的双眼从他背上背着的飞坦到手里牵着的女孩一扫而过。 “我的姑奶奶,你没听见今晚外面闹得厉害?八区整个儿封锁了,我带着两个小崽子,险些进不来了。”那胖子夸张地说道,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门里的女人翻出一个夸张的白眼,拉开铁门让他进来了。“快滚吧!” “这就滚、这就滚!”那胖子堆笑应着,背一个、拉一个,还挺着个大肚子,跟个英雄母亲似的。他灵敏地闪进铁门,快步向里走去。 “那胖子是个人贩子,家里还养着不少小孩,我就顺势躲在这里了。”飞坦讲到这里,对之后的事情一掠而过,概括道。 “你们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还快。”飞坦眯起眼睛道。那是,来得晚可不就看不见飞坦你的黑历史了么…… “可以看到未来画面的女人……”库洛洛有些神往、有些遗憾地道,“杀得好。” “八区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我感叹道,“什么奇怪的能力都有。我们以后还得再低调一点。” 库洛洛和飞坦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说,你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聊天吗?”玛奇抱臂站在我们身后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飞坦打量了一下玛奇,库洛洛介绍道:“这是玛奇,我们现在住在她家。她和她妈妈正好要开一家收养所,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收养所?”飞坦问道。 “就像这里一样。”库洛洛道。 “我无所谓。”飞坦道。 “那我们现在走?”库洛洛问道,“这里的主人呢?用不用打个招呼?” “等他回来再走。”飞坦道,他皱眉看着库洛洛:“你的念怎么了?” “只是有点脱力。”库洛洛摊摊手,“那就等他回来吧。希望不会等太久。” 站在原地冷场了两分钟,那个开收养所又捡回了飞坦的胖子还没有回来。我动动走了一上午有些酸痛的脚,对飞坦道:“站累了,我们能进去等吗?” 飞坦转身向正门走去:“来吧。” 我们跟在后面,我看到飞坦别扭的走路姿势,问道:“飞坦,你的腿不疼吗?” “短距离没问题,还不能走远。”飞坦推开大门,头也不回道。 飞坦没带我们去那两间睡满孩子的大屋,而是走进一间不大且无人的起居室。靠墙一张床,靠墙一张沙发,衣服和杂物堆得凌乱,看上去是主人家的私人空间。 我挑挑练练地坐在了那张脏兮兮的沙发上,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一件脏衣服远远推开。等我收回手,库洛洛就势一屁股坐在那里,玛奇坐在我的另一边。飞坦坐在床上。 “希望飞坦的腿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我碎碎地念叨着,一边伸手揉揉自己走得发酸的大腿。 就这么无聊地坐着等了有十分钟,飞坦道:“回来了。” 顺着他的话音,一个男人拖拖拉拉地向这里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我好奇地向门口看去,与此同时,那里走进来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 他走进来看到我们,原本哼到一半的小曲儿霎时消了音。 他站定在原地,和屋里鸠占鹊巢的我们大眼瞪小眼,一张小眼大鼻子的胖脸活像一个吝惜材料的披萨半成品,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还没等我想起来,那胖子目光只在我们脸上一扫,就立刻面如菜色,仓皇向屋外退去。 我感觉他并不是在看飞坦,反而像是被我和库洛洛吓跑的。与此同时,我听到耳边库洛洛破天荒地冷笑了两声。 他这一冷笑顿时提醒了我——“是你!” 我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盯着那个转身就跑的胖子,想也不想地叫道:“站住!” 那胖子拧着身子钉在原地,露出半张油光满面的脸来。这张脸,打死我也不会忘记! “是你!”我咬着牙重复道,“你还真是个人贩子啊!竟然叫你撞到我的手里……” 这个家伙,分明就是当初在五区,帮着提格来挑人的家伙!要不是他挑中了我和库洛洛,哪还会有之后的倒霉事?!当初我们会被弄到十一区去遇到那群疯子,一半是因为劳拉的陷害,还有一半就是砸在了这个胖子的手里! 他那双挑猪肉似的咸猪手,我可忘不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我冷笑着朝他走过去,“你还想跑?” “姑、姑娘,这都是误会、误会……”那胖子比我们认出他还要更早认出我们来,此时已经出了满头满脸的冷汗。他被我的言灵定在原地,到现在还动不了,只能别扭地保持着转身想跑的姿势,拧着脖子垂死挣扎道。 看到这张脸我又想起从前的事,只觉得气血上涌,哼了一声,攥着冰凉的拳头说不出话来。 库洛洛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口气温和地道:“本来是想感谢收留飞坦的主人,没想到竟然是熟人。”他说得压抑而平静,那胖子却狠狠打了个寒战。 “既然是熟人,可得好好招待一下。”我阴着脸补充道。 “是仇人?”飞坦在后面问道。 “你不认识吗?”我侧过头道,“这可是把我们带到十一区的大功臣呢!” 提到十一区那就是掀了飞坦的逆鳞。他脸色顿时冷若冰霜,再也不想说话了。 “我我我、我就是一个跑腿儿的啊!”那胖子哭丧着脸求饶道,“小祖宗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报复也应该去找十一区的区长啊,人是他要的!再不济也该是那个办事儿的提格啊!小人我就是个小喽啰!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说的没错。”我慢吞吞地道,“所以他们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就是个跑腿的哎呦!”胖子哀嚎道,“那些人我哪儿惹得起啊!他们让我挑人,我哪儿敢不挑啊!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他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两步,只听他一点骨气也没有的求饶道:“求求你们了,看在我也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就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我们这还没怎么样呢,两句话的功夫……他就这样了。跪在地上、满脸鼻涕眼泪,嚎得跟马上就上刑场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他哭得这么惨,喊得又忒大声,倒让我原本的怒火都被冲淡了。我扭曲着表情无法直视他,梗着脖子道:“活该!谁让你挑上我们的!” 那胖子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地道:“他让我挑长得美的,我才挑上你的!他在旁边看着呢,我还敢耍花样吗?” 他现在可以动了,却也没有再逃跑,反而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用手抹了把眼泪,“再说了,我那时候也不认识你们啊!” 这倒也对……你说他怎么这么机智呢? “反正!被你挑上算我们倒霉!那你现在被我们逮住了,也是你倒霉!”我不再跟他歪缠,跳着脚宣布道。 被这胖子一说,他倒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了。不过谁要跟他算这个了?总归他大大的得罪了我们,现在就得任人宰割、认倒霉! “那、那你想怎么样?”那胖子畏畏缩缩地问道。 怎么样……我一时拿不出主意,转头去看库洛洛。 库洛洛一直站在我旁边的,安静得可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胖子,半天不说话。那胖子这时候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库洛洛的目光里两腿发软,脸色煞白,冷汗淋淋而下。 “……杀了吧。”库洛洛终于淡淡地丢下一句。 这个答案我并不意外,不过一时又隐隐觉得这胖子虽然讨厌,却也不至于要他性命。这样一想,我面露犹豫之色。 那胖子本来已经绝望了,脸色灰败地委顿在地,看到我这点动摇又像被激活了一样,目光灼灼、十分希冀地看着我。 我才不看他,只是看着库洛洛道:“就这么……杀了?” “或者你想怎么样?”库洛洛询问地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头,犹豫道:“这胖子害得我们这么惨!不过……他也不是故意针对我们的……这算有仇吗?嗯,其实杀了也就杀了。就是……”我苦恼的看着库洛洛:“感觉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库洛洛问道。 我说不上来。俗话讲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这胖子确实为虎作伥讨厌得很,可要是就这么杀了他,我恐怕…… “他是流莺街的人,你们不能杀他。”正当我纠结的时候,玛奇在后面清亮地说道。 “你是……小玛奇!好姑娘,救救我,救救我!”那胖子这才注意到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玛奇,看出她和我们像是一伙儿的,眼睛都亮了,见到救星似的连声道。 “玛奇,你认识他?”库洛洛转头对玛奇道。 “嗯。”玛奇道,“这个家伙有一阵子老去我家骚扰我,玛莎从来不让他进门。后来被阿雉逮住狠揍了一顿才消失了。” “……到底为什么缠着我呢?”玛奇说着,疑惑地看向地上的胖子。 那胖子讪讪地缩了下头,不敢回答。 “说呀。”我道。 “流莺街未来的美人儿……我都认得。”那胖子痛苦地说完,认定玛奇绝不肯再帮他说话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玛奇点了点头,再次对库洛洛正色道:“总之,他是流莺街的人,你不能杀他。执法队会管的。” 我无端松了口气,心中叹道:心软就是心软,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借着玛奇的话锋,我连忙劝库洛洛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别惹麻烦了吧。”我探询地看着他:“要不,打一顿算了?” 出出气还是很有必要的,杀人……就不必了吧。何况我看这胖子弱鸡得很,这么半天连反抗都不敢,算他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话,毒打一顿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库洛洛不置可否。 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伸出手去拉着他晃了晃,软声道:“好不好?” 库洛洛有点不爽地撇了下嘴,勉强妥协道:“好吧,留他一命。” 余光看到那胖子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向下一软。 库洛洛黑沉冰冷的眼神跟着转过去,随口问我道:“打哪里?”已经答应了不能出人命,库洛洛对单纯的揍人兴致缺缺。 “打断他的手!”我恶狠狠地说道。就算不愿意为此杀人,想到这家伙当初那只握住我下巴的恶心的肥手,我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暴力。 库洛洛的回答是直接上前一步。 “嘎吱!”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胖子发出一声惨叫。库洛洛一脚下去,直接踩断了那胖子的右手。 “还有一边。”库洛洛低声自语道。 那胖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听到库洛洛的意图,连滚带爬地颤抖着向后缩去。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库洛洛毫不留情的踩断了胖子的左手。他做着这样凶狠的举动,脸色却和平时一样平静,我还格外看出了几分妥协后的憋气和无聊。 库洛洛踩断了那胖子的两条手臂,完成指标似的停了下来。 我看着胖子倒在地上冷汗如瀑、不断□□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惨状,想了想,上前一步半蹲在他跟前,用上言灵认真地问道:“喂,你恨我们吗?想报复吗?” “不恨……不报复……”那胖子颤抖着嗓音,不受控制的说道。我能看到他惊恐地睁大的眼睛。 “真的吗?”我难以置信的嘀咕了一句,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站直身子对库洛洛道:“他竟然答对了。” 我甚至都已经决定了,如果他怀恨在心就索性杀掉他,以绝后患。 库洛洛嘴角翘了一下,算是个笑容。他看也不看地上的胖子一眼,插着兜转头对一直安静旁观的玛奇和飞坦道:“回去吗?” “走吧。”玛奇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说道。 飞坦坐在床上,说道:“这样就完了?”他看过来的金色眼眸像融化的黄金,充满扭曲灼热的质感:“要是让我找到把我送到十一区的家伙,我一定会让他明白在这世上活着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咽了下口水,安抚道:“其实……也不算是他把我们送过去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个……变态区长吗?”说到“变态区长”的时候,我小心地观察着飞坦的脸色,几乎只敢用气音说出来,生怕刺激到他。 “反正都过去了,过去了!”我加重语气强调道,“这个仇人……还没遇到的时候……就先放下吧!” 我飞快地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飞坦,对着地上的胖子认真地道:“喏,我们已经教训过你了,那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你老实一点,别再做多余的事招惹我们,大家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懂吗?……做得到吗?” “嗯嗯嗯!”胖子窝囊地连连点头。 我转头对小伙伴们道:“那,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的一章!可以当两章用吗??哈哈~下周预计会很忙,初步看只有周末一更…… P.S.今天上午去看了《疯狂动物城》发现里面狐狸的小个子搭档特别有飞坦的即视感!有没有人和我想的一样? 另外,谢谢大家给我投的地雷啦!一数才知道,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了吗?!真是太破费啦~老实说我写这文不为名不为利,就是纯粹因为喜欢,才想跟同好分享。所以大家的喜欢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啦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至于更新的话……我还是只能保证周更了,但是只要有时间就写,能更多少更多少! 集中感谢一下咯~鞠躬! 第79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找到了飞坦,顺带还收拾了一个以前的旧仇人,这一趟圆满完成任务。四个人打道回府,飞坦的腿还不太利索,走不了太远,只好由库洛洛背着他。 回到玛奇家,玛莎已经回来了。 她看到库洛洛背上的飞坦,惊讶道:“这是……” “我们的同伴,飞坦。”库洛洛道,“打扰了,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就行。” “没问题。”玛莎爽快地道,我们还有一个同伴的事,本就是已经说好的。“你好,飞坦。”她对飞坦微笑道。 “你好。”飞坦打量着她,回道。 走进里屋,库洛洛把飞坦放在床上,大家分别坐好,玛奇立刻问道:“你们说的怎么样?成了吗?” “这个……” 玛莎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故意抿着嘴做出严肃的样子,待玛奇急得身体前倾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来,才蓦地笑开了,轻松道:“放心吧,谈成了。” 玛奇板着小脸,大大松了口气。 玛莎伸手抚摸了一下玛奇的头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我今天先去了诊所,又和医生一起去找了鬼柳夫人。本来流莺街收养所的名额已经满了,不过鬼柳夫人和我有点渊源,又看在医生的面子上,就额外给我们批了一个名额。” 玛莎的口气轻快:“明天早上我还得去鬼柳夫人那里登记一下,不过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她看着玛奇开心的样子,屈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儿,打趣道:“这下可以放心了?” 玛奇摸着脑门向床上缩了缩,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说道:“这样就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得偿所愿。我提议吃个蛋糕庆祝一下,得到了热烈响应。 餐桌被搬到了里屋的床边,拉上窗帘,屋子里一片昏暗。足足十寸的堆满水果、巧克力和奶油的蛋糕被放在正中间,似模似样的点上花型的蜡烛,摇曳的烛火里,我开心的宣布:“现在是许愿时间!” “又不是过生日,许什么愿?”库洛洛道。 “做全套而已,又不是只有过生日才能许愿!”我用手肘顶顶他,兴奋地道:“别扫兴嘛,大家一起玩啊!” “许什么愿?”这是飞坦。 “为什么要许愿?”这是玛奇。 “许什么都可以的,不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先对飞坦道,“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好像不说出来也不一定灵的。” 耸了耸肩,我又转头对玛奇道:“先许愿、吹蜡烛,然后才能吃蛋糕,这是步骤咯。虽然许愿也不一定灵验,不过许一个试试呗,万一灵了呢!……我猜许愿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我问库洛洛。 “谁知道。”库洛洛正忙着拈起蛋糕上的草莓塞进嘴里,百忙之中说道。 “你怎么偷吃!”我不满地控诉。 库洛洛舔了舔沾上奶油的手指,装作没听见。 “看起来很好吃。我也要吃了。”飞坦自言自语道,一边已经伸出手去拿了蛋糕上最长的一根巧克力棒,“嘎吱”一声咬成两截,痛快地吃了起来。 “喂!”我站在被拆了造型的蛋糕前面,插着腰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两个不按规矩办事的家伙,“别吃了别吃了!等会儿再吃啊你们两个!” 我伸手拽住库洛洛的袖子,不让他再去拿蛋糕上的水果:“等会儿用叉子吃!你也不嫌脏!” 库洛洛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挖了块儿雪白的奶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就你事儿多……” “库洛洛!”我大叫道。 摆在桌子正中的蛋糕被玛奇一把拉到了她的跟前,小姑娘瞪着一双认真的金色眼睛,加重语气道:“要先许愿。” “……切。” 飞坦看了眼玛奇,不情愿地把抓了个空的手收了回去。 我趁机扯住库洛洛,对玛奇道:“干得好玛奇!快快快,快许愿!” 玛琪站得直直的:“那我许了。”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我指点道。 “嗯……”玛奇闭上眼睛,小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虔诚。 “很好!”我看着她说道,然后得意地看了眼傻站在一边的库洛洛和飞坦——我就说嘛,女孩子都喜欢许愿的。 一、二、三……少数服从多数! 玛莎看我们玩得开心,也将双手交握举在胸前,凑趣道:“那我也许一个。”说着低头用手掌抵住下颌,闭上眼睛许愿。 “那我也来。”我笑逐颜开道。 掌心相抵,闭上眼睛,黑暗中,周围蓦地安静下来。我不自觉地敛去了嘴角的笑意,倏然沉静下来。 用力地闭着眼睛,不怎么需要思索,我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无比虔诚。 我希望我和我的伙伴都能平安长大,一切顺利。 我希望我能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和想要保护的人。 我希望……想起来那些忘记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好了,许完愿,我们一起来吹蜡烛了!”我睁开眼睛,看着蜡烛上摇曳的烛火,笑盈盈地道。 “呼——”大家一起出力,所有的蜡烛都被一口气吹灭了。我拿起放在桌边的银质餐刀,随手挥舞了两下:“那么,我要切蛋糕了!” 整整十寸的蛋糕被五个人干掉得一干二净,装蛋糕的纸盘子胡乱堆在桌上,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挺着肚子,一边揉一边嘀咕道:“哎呀哎呀,吃得太撑了!” 吃了蛋糕,天色也不早了。打扫完垃圾,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暗淡下来。 玛莎母女显然还有很多话要讲,我们和飞坦也需要再交流一下各自分开后的情况。五个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拨,玛莎拉着女儿窝在床上谈心,我和库洛洛则带着飞坦钻进我们的密室“蜗居”。 “哇哦。” 看到衣柜后面被我们收拾得井然有序的狭小密室,飞坦眯起眼睛,说不清是欣赏还是讽刺的发出一声惊叹。 “……住起来还不错,就是没有窗户憋了点。”我摸摸鼻子说道,“飞坦你赶上好时候了,这都是我收拾过的了。” “还不错。”飞坦说道。 库洛洛开始给飞坦讲述我们和他分开之后的经历,从商业联盟总部讲起,到被锤安埋伏、反过来挟持安吉丽卡突围、在流莺街门口被冷箭暗算、被玛莎母女收留救治…… 我不耐烦听库洛洛重复自己经历过一遍的事情,索性跑到另一边去,用言灵叫来一床铺盖,收拾出一片地方给飞坦。 密室面积实在有限,说实话要住下三个人的话已经有些挤了。不过还好有之前杂货铺的“同居”经历垫底儿,就算睡得近一点,应该也不会出现因为不小心碰到睡梦中的同伴而被暴起攻击的惨剧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等到三个人拉开被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库洛洛还是特别说了句:“莉迪亚,你睡里边。” 他蹲在地铺旁边,将我们惯用的枕头掉了个个儿,让我靠着墙壁睡。 我想了想,自己睡姿确实不太老实,万一睡迷糊了一胳膊砸到飞坦的鼻子上,恐怕不是他的鼻子被打瘪,而是我的胳膊会被拗成一段段的吧…… “哦。”我老老实实地应着,越过库洛洛钻进了被子里。 “库洛洛晚安,飞坦晚安。”我闭着眼睛说道。 “晚安。” “晚安。” 我做了一个梦。 梦很长,像放电影一样,我看到凌乱而有序的很多画面,一幕幕,一帧帧的从我眼前掠过,很清晰、很熟悉,却又很遥远。 我看到很多场景,接收到很多讯息。像是一个优等生在飞快的复习曾经学过的所有知识,我的眼前有一整个世界正有条不紊地向我敞开,明明应该是庞杂到让人崩溃的信息量,却像无数条安静的涓流,各安其分地汇入到我脑海里它们各自应该在的地方,仿佛本来如此。 我看到一个恢弘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却唯独漏掉了世界的主人。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一片黑暗。耳边是库洛洛均匀悠长的呼吸。我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我摸了摸,满手的泪水。 原来许愿真的会灵验,我哽咽着想,满足而又不甘。 原来我真的不是莉迪亚。 我想起来了,那个我曾经属于、更曾经属于我的、另一个世界。 刚在流星街醒来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之后想起零零碎碎的许多知识,或者说常识,都只是在需要用到时才会自然而然的出现、想起。就像一个被摔得粉碎的瓷器,每一次只能从地上捡起一片小小的碎片。 而现在,这个破碎的瓷器在一股神奇的力量中复原了。无数分散、沉淀在我脑海深处的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变成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一个人对她所生活的世界的全面而立体的记忆。 这记忆当然不属于莉迪亚。 可我也不知道它属于谁。 我抹了把眼泪,恨恨地在黑暗中咬着被角。 我想起了学校的课本,想起了被藏在床底下的小说和漫画,想起了互联网上泥沙俱下的海量信息,想起了新闻里耳熟能详的名字,却想不起来最重要的信息——我记得自己的手机长什么样子,却想不起来里面的通讯录;记得我们家的门牌号,却想不起来住在里面的人;记得自己难看的毕业照,却想不起来照片上模糊的面孔里哪一个属于自己…… 曾经我是一个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去的人,现在我是一个有记忆,却还是没有过去的人。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想起来的和忘记的,到底孰轻孰重?朋友、家人、自我…… 手电被“啪”的一下打开,刺眼的光亮立刻驱散了黑暗的保护罩。 我反射性地用被子遮住脑袋。 开灯的是库洛洛。他从旁边伸手强硬地扯掉我蒙在头上的被子,露出我满脸泪水的湿漉漉的脸蛋。 “你怎么了?”看到我哭得狼狈的脸,库洛洛很意外,他露出愕然的神色,问道。 “……我没事。”我哽咽着说道,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以抗拒突然变得明亮的光线。 库洛洛看着我皱了皱眉。他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捂住脸,抢白道:“你别跟我说话!”我抖着嗓子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管我。” 库洛洛果然不再说话了。然而他也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关上灯躺回去。我鸵鸟的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想,难道是我说重了?小心地从指缝中向外看去,看到库洛洛还坐在原地,保持着盯着我的姿势,神色十分古怪。 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抹了把眼泪,问道:“你怎么了?” 库洛洛先张了张嘴,然后才说道:“我刚才……说不了话了。” “什么意思?”我用被泪水洗得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道:“是……言灵?” 库洛洛点点头。他深黑的目光从上面牢牢笼罩着我,让我有点不适。 这时候什么记忆不记忆的都被我抛在了脑后,现实再次占据绝对的主要。我从被子里坐起来,和库洛洛平视,迟疑着道:“不是不管用了吗?难道……升级了?” “你再试试。”库洛洛抿了抿唇,说道。 我咬了下下唇,一时想不好说什么。想了想,我迟疑着轻声道:“你……站起来?” 阴影笼罩下来,库洛洛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我仰头看着他,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回事?”飞坦微哑的声音从库洛洛身后传来。他肯定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现在也对我的状况好奇不已。 库洛洛倒是若无其事地又坐了下来,他盘着腿托着腮,目光探究地盯着我,思索道:“应该是莉迪亚你的能力变强了。所以以前已经免疫的现在也会受到控制。” 我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又抹了把腮上的泪水。 “在我身上试试。”飞坦支招道。他一把掀开被子,指指自己的双腿。 “嗯。”我应了一声,用刚哭过还很不稳定的声音对飞坦扬声道:“飞坦的腿快点长好。” 话音落下,我和库洛洛都紧盯着飞坦的表情,他皱眉看着自己的腿,好半天才抬头来,眼神纳罕而古怪。 他对我们道:“……长好了。” 我惊讶极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不敢置信道:“所以,我真的升级了……突破了?” “似乎是这样的。”库洛洛道,目光锁在我的脸上:“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我不确定这和我的能力突破有没有什么关联,蔫头耷脑地低声道:“我……找回了以前的一些记忆。” 我听见自己失落的声音说道:“我……我现在唯独记不起自己的事。我不是原来的莉迪亚……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低着头,我看不到库洛洛的表情,只听到他冷静地问道:“我第一次在教堂遇到的那个是你吗?” “当然!”我抬头,愕然道。 “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有什么重要的?”库洛洛道,“你现在就是莉迪亚,不管你以为自己原来是谁,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只能向前看。” 我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库洛洛看着我,懒洋洋地撑着腮坐着,用一种理智到残酷的语气说道:“莉迪亚,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被抛弃到流星街,就等于和你的过去彻底告别。那些东西,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都已经不重要了。” “流星街都是没有过去的人。会纠缠这些的你还真是古怪。”飞坦也道。 “我……”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过去啊…… 重要吗?重要的。 有用吗?没用的。 “我知道了。”我对他们道,“就是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等我想通了就好了。会放下的。” “现在再说这些,也的确没有任何意义了。总归我是回不去的。……也许忘记了,会比记得更好?总之……反正也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我喃喃自语道。 “这跟她的能力有什么关系?”在我陷入自己的思绪时,飞坦问库洛洛,“钻牛角尖也能突破吗?”他不无嘲讽地道。 “这个恐怕只有莉迪亚自己才知道了,虽然我觉得她也不清楚。”库洛洛道,“我当时感受到她的气息十分紊乱,像海啸一样。” 他霍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道:“莉迪亚,我可能感受到了你的力量。” “力量?” “和念不同、但是确实存在的一种力量!”库洛洛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不是说过,你可以隐约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并且在需要的时候把它们收回体内,但是并不确定这种力量的存在吗?我刚才感觉到了,说明这种力量确实存在。” 他推测道:“很可能是你最近突破了,体内的那股力量变得壮大,但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而你刚才情绪激动的时候,那股力量也暴动起来,才让我感觉到了。” “是这样吗?”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库洛洛,努力感受了一□□内的那股力量,好像没什么不同——对我来说,这本来也不是能够量化的力量。不过,倒是特别有一种如臂使指、心想事成的气概,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将自己的感受十分笼统而玄幻地向库洛洛描述一番,库洛洛捂着嘴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伸出手来让我再试着调动那力量给他感受一下。 我咬牙半天,越是较劲儿越是事倍功半,库洛洛也不得不放弃了,承认他对此爱莫能助,或许只能今后多试验看看,外加我自己感觉了。 “可能还不稳定。”他最后断言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力量,不过理论上应该都是可以由你控制的。也许还需要不断的训练。” 飞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先睡觉吧,莉迪亚的事明天再说,反正一天两天对她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当然不是为了愚人节……今天心血来潮,在百度上搜了下自己的书名,居然看到了好看就换个同学在全职猎人吧上的推文!!!太感动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作为作者,真的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并喜欢我的文了~ 亲爱的,你太有心了!感谢感谢,么么哒(づ ̄ 3 ̄)づ 哈哈,关于文案,我不能更同意文艺玛丽苏的形容……其实当初也这么觉得,想过改来着,但最终没舍得。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作者真的很务实的,人家的文案是诚意十足的剧透,剧透哦~ 第80章 花开有声 第二天一早,我揉着有些发肿的眼睛坐起来,看到密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库洛洛和飞坦的被子凌乱的皱成一团,大门敞开。 我爬出去,站在衣柜前面四处看了一圈,和坐在床边看儿童读物的玛奇打了个招呼,问道:“玛莎呢?” “去登记了。”玛奇答道。 “哦……”我还有些迷糊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外面的餐桌旁,飞坦和库洛洛正在那里吃早餐——看来他们也没比我起多早。早餐是一大杯牛奶和新鲜的吐司面包,我一屁股坐下,捏着鼻子将牛奶灌下去,然后拿了片吐司慢慢地啃。 “要不要黄油?”库洛洛正拿着餐刀往他的吐司上抹黄油,顺口问道。我摇了摇头,向后一靠,用坚硬的椅背支撑着自己,胡乱塞进一片吐司,就趴在餐桌上装死。 等到库洛洛和飞坦慢条斯理地吃饱了,我也醒的差不多了,揉着眼睛坐直起来,问飞坦道:“你的腿怎么样?” “已经全好了。”飞坦从餐桌旁站起来,说道,“当时见效,比第一次的效果还好。” “那么,”我点点头,转头看着库洛洛道:“库洛洛的身体也快点痊愈。” 库洛洛没什么反应的坐在原处,半低着头。我和飞坦一坐一站、一左一右地紧盯着他看。大概几分钟后,先是飞坦吁了口气,然后库洛洛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他一翻手,手上具现出那本熟悉的盗贼秘籍来。 “太好了。”我一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那么,现在来试试你其他的能力。”库洛洛说着,翻开手上的书,一边翻一边嘀咕:“我记得有个很有意思的能力,还没试过……啊,找到了。” 他一手摊着书,另一只手伸向我,掌心平摊向上:“放松,不要抵抗。” 我一边放松自己,一边转移注意力去瞥他这一页上印着的能力——库洛洛的盗贼秘籍每一页是一个能力,中间印着能力主人的头像,周围则是关于能力的文字描述。因为位置颠倒,我只看到这一页的能力原本属于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儿,看起来真不像流星街的人。 “这是什么能力?”我问道。 “幸福的鲜花店。”库洛洛道。 “干什么用?” “可以根据接触的不同对象具现出不同的鲜花。”库洛洛道,“除了有趣,没什么用的能力。” “那你要来干嘛?” “好玩吧。反正这个主人很弱,大概留不了多久。”库洛洛道。他试着发动能力,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皱了皱眉:“你不要抵抗。” “我没有。”我无辜地道。 “再放松一点。”库洛洛道,“你原来是怎么做的?” “我试试。”我说着,努力回想着以前收束能力的经验。这个念能力免疫的能力给我的感觉就像身体本能的自卫意识,如果不刻意收拢,就会时刻尽忠职守,保护着我不受任何念能力伤害。 我当然相信库洛洛不会伤害我,不过控制和收拢可比单纯的释放要难得多了。我现在倒是明显感觉出了这力量的壮大——比以前难控制很多,张牙舞爪的。 尝试半晌收效甚微,我有些气馁,申请休息一会儿,坐在那里和库洛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你用过这个能力吗?是什么花?” “金凤花。”库洛洛道,“那个女孩告诉我,花语是智慧。” “很贴切嘛。”我夸奖了一句,“那花长什么样?好看吗?” “挺好看的。”库洛洛道。 我又好奇道:“那你说我会是什么花?” “……铃兰吧。”库洛洛想了想道。 我回忆了一下铃兰是什么花,好像挺可爱的。“为什么?” “感觉。”库洛洛道。 “让我试试。”飞坦插口道。 “好啊。”库洛洛说着,半转过身子对着飞坦发动能力,很快,他平摊向上的手掌里逐渐具现出一朵很华丽的花来。 轻轻浅浅的蓝色,一根茎上结出一大簇小花,四角的花瓣亲热地挤在一起,汇聚成很饱满的一团,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花团锦簇。 “好漂亮!”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库洛洛掌心的花团,柔软微凉,花瓣纤细,汇聚而成的整朵花却柔韧的很有力量。 “这是什么花?”飞坦问道。 库洛洛看了看掌心的花,然后将花递给飞坦:“是绣球吗?我不太确定。” “有什么意思?”飞坦捏了捏花瓣,问道。 “花语吗?”库洛洛道,“我也不知道。之后可以查一查。” 花太娇嫩,飞坦手上没掌握好力气,一下子将小半的花朵捏扁了。他皱了皱眉,没了兴致,随手将花放在餐桌上:“没意思。” “我去周围转转,你们慢慢试吧。”他说着,背着手走开了。 “闹脾气了吗?”我看着飞坦消失在门外,对库洛洛道。 “是恼羞成怒吧。”库洛洛道。 “……来,我们继续吧!”我在椅子上坐正了,兴致勃勃地对库洛洛道,“这回我准备好了!看看我是什么花。” 库洛洛很有耐心地又对我发动“幸福的鲜花店”。 体内张牙舞爪的能力生气勃勃,一开始怎么也不肯为外来的“入侵者”让步。不过库洛洛昨晚说的对,这毕竟是属于我的力量——我的地盘儿我话事。等我又试探了几次,终于找对了感觉,对库洛洛道:“好像可以了。” 与此同时,我紧盯着库洛洛摊开在我面前的手掌,上面出现了一朵小而单薄的花朵——金黄色的花蕊,单层的修长花瓣,洁白稚嫩。 这是……“雏菊?” 我伸手从库洛洛掌心将小小的一朵雏菊拈起,两指间的根茎细幼到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断掉。我将花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有点失望:“看起来很普通啊。” “也许是太小了。”库洛洛也看着那朵可怜兮兮的小花,即使努力伸展着花瓣也显得娇怯单薄,“雏菊一般不都是一丛一丛的出现吗?所以单独看才显得奇怪。” 这算安慰吗?我就当是了。将小雏菊捧在手心里拨弄了两下,我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道:“这么看,还挺可爱的。” “……你高兴就好。”库洛洛直起身子,退后半步坐回椅子上,随口道。 我的注意力全部被小雏菊吸走了,将花拿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一边玩一边忍不住小声自语:“好可爱!小小的、小小的……真可怜,这么小,不过好可爱呀,是不是?” 我翻来覆去地对着花发痴半天,库洛洛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够了。” 我把脑袋从花蕊里□□,一脸莫名地转头看他:“干嘛?” “你的能力,不继续试了吗?”库洛洛用屈起的食指敲了下桌子,问道。 “我已经掌握了。”我无辜地说道,“刚才找到感觉就好了,那力量之后就很听话。” “有没有什么新功用?”库洛洛看着我问道。 “好像没有。”我迟疑道,“大概,就是效力变强了吧。2.0版?” “只是单纯的变强也不错。”库洛洛点评道,“你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升级的,找对方法训练,以后也许还能更强。” “嗯。”我点点头,“我会的。反正这些天待在这里也没事儿,就研究这个好了。” 库洛洛耸了耸肩准备走开,我叫住他:“你有事吗?” “没有。你有事?”库洛洛转过头来道。 我举了举手里的小花:“你那个能力还能弄来更多的花吗?” “你还要?” “我想拿个花盆种起来。嗯……当成送给玛莎的礼物怎么样?庆祝她转职升任成功?”我将雏菊举到脸颊边,对库洛洛露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很不错的主意!来啊,一起帮忙!” 库洛洛无语地看了我半晌,到底还是走上前来,手中重新具现出盗贼秘籍,对着我发动能力。 金黄花蕊、洁白花瓣,一模一样的雏菊一连五朵,被一字排开放在餐桌上。我用言灵叫来大大小小好几个花盆,挑挑练练选中了其中一个巴掌大的陶瓷花盆,浅绿色的表面烧着一朵浮雕的白色雏菊。 折腾半天,好容易让我满头大汗地将花盆里填满了园艺专用泥土。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五朵小雏菊□□了泥土中,让它们错落有致的立在花盆里。 风一吹,五朵小白花颤钦钦地翕动着单薄的花瓣,左右摇摆,让人心软又心痒的可爱。 “看起来还不错,是不是?”我随手擦去脸颊边流下的汗水,转头对着库洛洛笑道。 库洛洛站在桌边,看着我不说话。 他的样子很奇怪,不回答我像是在发呆,可目光又聚焦在我的脸上,我几乎被他盯得发毛。 不由得敛了笑,我疑惑道:“你怎么了?”顺着他灼灼的目光,我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沾东西了?” 库洛洛很自然地收回目光,一脸嫌弃和惨不忍睹地看着我道:“你自己照照镜子吧,泥弄到脸上了!” “啊!”我手忙脚乱的掏出镜子照了照脸,镜子里映出一张花猫似的小脸。“哎呀,我手上有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果然蹭到脸上了!” 掏出手帕狠狠地抹了抹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带着肥料味道的泥土擦干净,镜子里重新露出白生生、红扑扑的小脸蛋。 “唉。”我叹了口气,继而宝贝似的抱起桌上的花盆,“蹬蹬蹬”地跑到里屋去:“玛奇玛奇,你看我给玛莎准备的礼物!” 玛奇对我的礼物很感兴趣,她伸手想要碰触雏菊的花瓣却又缩了回来:“这是花吗?” “是雏菊。”我说道,“小小的,是不是很可爱?送给玛莎做礼物怎么样?正好五朵,代表咱们五个人!” “哪里来的花?”玛奇问道。 “是库洛洛找来的。”我说道,“用念能力变出来的。” “念能力?”玛奇的眼睛一亮。 “嗯……”我还没应完,玛奇立刻道:“教我!……我什么时候能开念?” “这个嘛,”我已经打好了腹稿,胸有成竹道:“我们要先训练体能!” “怎么训练?”玛奇丢开手里的读本,迫不及待坐直身子。 “跑圈吧。”我道,“虽然痛苦,不过最见效了,而且简单。我们一起练。” “你和我吗?” “对啊。”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需要训练呢。而且……”眼神游移了下,“有个伴儿的话,应该更容易坚持下来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玛奇道,“现在吗?” “呃……”我看了眼外面金色的阳光,想到长跑的痛苦,心中一突,忍不住有点退缩道:“要不……这个……再等会儿……” 看着玛奇坚定的金眸,我说不下去了,咬牙觉悟道:“好吧,就现在!” 和坐在餐桌前看书的库洛洛打了个招呼,我跟玛奇一起出了门,并肩站在门前的土路上。 随意做了两个准备动作,玛奇跟着有样学样。直起身,我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指着远处围墙后面隐约露出的垃圾山道:“就朝着这个方向跑。一直跑就行,不要停。你跟着我,注意匀速。” 玛奇点点头,我双手握拳举到腰间,前后摆动两下,迈开腿向前跑了出去。玛奇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玛奇家在流莺街的边缘,我们跑的这条正是背对着流莺街中心的方向,没跑多远就到了高高的围墙下面。转了个弯,我带着玛奇沿着围墙继续向前跑,右手边越过一条条横向街道的尽头,大多很是荒败。 跑出去大概有几百米,迎面的土路上走过来一个矮矮的人影。 “咦?”远远地,我看清那是飞坦。我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和他打了个招呼:“飞坦!” “你们在干什么?”他看看我和玛奇,问道。 “跑步!”我说道,“我们要练习体能。” 飞坦听完的第一反应是哂笑一声。不过他狭长的眼睛又看了看我身边的玛奇,勉强说道:“跑吧。哼,加油。”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招呼道:“玛奇,我们走!” 流莺街说是街,照例是一片街区,不过不大。我们沿着纵向的围墙跑了没多久,等我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前方远远已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厚实的围墙在路的尽头转了个方向,背后露出仿佛近在咫尺高大的垃圾山——那看起来已经不是八区的地盘儿。 “我们、往回跑吧。”我侧头对玛奇“呼哧呼哧”地说道,“你累、不累?” 玛奇看起来和我半斤八两,气息也已经很急促了,脸上挂着汗水。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对我点了点头。 “走。”我原地转了个圈,向来路跑去,一边跑一边费力的叮嘱她:“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知道吗?第一次跑……别逞强。要循、循序渐进。” “知道了……我能坚持。”玛奇道。 “嗯,逼到极限、会、更容易突破。”我一边吭哧吭哧地喘气,一边说道,“不过你悠着点,别受伤了。好了、不说话了,要跑不动了……” 我们跑的这条路单程大概得有一两千米,证据是我跑到回程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就再也跑不动了,双腿像是坠了铅块,在黄土路上蹭啊蹭的向前挪,蹭起身后一片黄烟。我余光看看玛奇,她已经过了满脸通红的阶段,小脸都有些发白了。 “停下来、歇、歇会。”我说着,缓下脚步改慢跑为慢走。 我们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调整呼吸,渐渐地就不再气喘了,喉咙里的铁锈味也消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我问玛奇。 “很好。”玛奇道,“我们下午再来。” “今天先到这吧,明天再继续。量要一点一点加,一下练太猛了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还在长身体呢。”我说,“今天回去要做一些放松肌肉的活动,明天一早我们再来跑,争取跑下全程。以后越跑越多,等适应了以后我们可以早晚两次,争取跑两圈、三圈……以此类推。” “听你的。”玛奇道。 “没问题!”我很有信心地道,“到时候我们……咦,家里有人来了。”我远远地指着路尽头玛奇家的大门,那里刚刚停留了一个女人,看侧影不是玛莎,现在走进去了。 “那是谁?你认识吗?”我问玛奇。 “只看到个背影。”玛奇道,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我们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花的花语是智慧和逃亡,原主人告诉库洛洛的时候只说了一半。 飞坦的花是八仙花。 你们期待已久的……库洛洛的开窍!哇啦啦~ 第81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四)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娇呖呖的女声道:“……我当时一听,可不敢置信呢!我问她们,你们说的是玛莎那样的美人儿吗?要是那些混不上一口饭吃的,急着找活路也就算了,我们流莺街的红牌,还能弯下腰去和那些老东西抢饭吃?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声音娇媚好听不假,这话却说得阴阳怪气,我听着可不太对味儿。 这是来者不善啊。 屋里,玛莎——她已经回来了——平和微沉的声音道:“莺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门开着,玛奇已经挂下脸来,挺直腰杆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我跟在她后面,当先看到玛莎正站在里屋的门边,隐隐挡着身后的房间不让对面的女人看进去。她对面,就在我们一进门的右手边,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正袅娜地倚着我们的餐桌,撑着桌面斜斜地和玛莎对峙。 这女人一开始在我们的视觉死角,现在进了门,这一眼看过去,我的目光就有点移不开了。二三十岁的女人,看样貌比玛莎年轻不少。脸上描着说不得秾艳的彩妆,偏却衬得斜飞的眉眼比四五月的柳叶还勾人,那眉、那眼儿,弯婉朦胧的弧度,如同带着小锯齿似的叫人流连。那身段儿,随处往柴木桌沿上一靠,贴身柔软的红裙子流霞一样泻下来,显出蒲柳似的腰部曲线,哪怕我是个女人,也觉得盈盈欲握。 似清还艳,似柔还辣,这是哪里来的妖物? 我这厢一跑神的功夫,玛奇已经直冲冲走到了玛莎的身边,隐隐挡在她腿前,暗含敌意的看着对面的女人。那女人还是一派慵懒地倚在别人家的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小玛奇,似笑非笑地道:“没什么意思……” 我多看了眼突然出现的美人,脚步就慢了一刻。那女人说话时眼风扫了杵在中间的我一眼,倒叫我浑身不自在,赶紧加快步子,走到玛莎身后。 听到那女人继续道:“……怎么,听说老朋友要脱离苦海了,还不许我来道声喜吗?” 一句话说得娇呖婉转,到“脱离苦海”一句,却又含了酸、含了讽,一个“喜”字,更是说得讥诮。 我瞬间脑补出无数的哀怨痴缠——同是沦落风尘的娇花儿,如今一个就要脱离苦海了,另一个却还遥遥无期的在苦水里泡着,可不就得是含酸带怨,意难平么。 玛莎道:“莺姬,你有话不妨直说。玛奇,你进去。” 我脚步不停,本着远离战场的原则,径直钻进玛莎身后的里屋。玛奇跟在我后面,被她妈妈赶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着外面。 屋里,库洛洛和飞坦都在。这俩人一个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膝上摊着本书;一个悬着腿坐在床沿,看到我进来,都自然地看向我。 我三步两步凑过去,冲他们挤眉弄眼:“外面怎么回事?” 两人都耸耸肩,表示他们也不知道。我就站在原地,和他们一起听着外面的动静。玛奇站在门口不远,看架势随时准备冲出去。 “……我就是想不通,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当收养人。喂养那群小鬼一个月的面包,还没你一晚上换的多吧?”那女人道。 玛莎的声音很平和:“莺姬,人各有志。” “你的志向就是躲在这个鬼地方,一茬又一茬地养小鬼,直到你老得满脸皱纹、直不起腰来,然后被丢垃圾一样丢到外面的垃圾山里去?”那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嘲讽道:“玛莎,没想到你是这样认命的女人!” 玛莎很轻地叹了口气:“认命吗?莺姬,我只是想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尽量给我的女儿一个更适合她成长的环境。” “成长?”莺姬的话更加刻薄起来,“成长为继你之后的又一个红牌吗?那你现在退休倒是很明智的选择,毕竟等这小姑娘长大了,行情肯定比你还好,完全养得起你……” 我简直不敢去看玛奇的脸色。 “莺姬!”玛莎厉声打断她,用从未有过的愤怒语气说道:“如果你就是想来说这些,请你立刻离开。” 莺姬冷笑道:“这就受不了了?玛莎,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你还没有接受现实吗?在流莺街长大的女孩儿,你以为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玛莎断然道:“我的女儿,我会给她一个干净的未来!” “你会?凭什么?你收养人的新身份?——专门为流莺街培养雏|妓的身份?”莺姬嗤笑一声,“玛莎,这就是我最不明白你的地方。有了这个女儿,难道不应该是你比我们更急着想要离开这里吗?只要还留在这里,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女儿,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妓|女!靠卖|肉为生!” 我觉得玛奇马上就要冲出去打人了,却看到她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死死地握成拳头。 “你总说离开。”外面,玛莎深吸一口气,含怒道,“莺姬,恕我直言,我只能看到你周旋在一群男人之间,并且不断试图让别人都和你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看不出这对你的离开有什么帮助。” “你懂什么!”莺姬仿佛被踩了尾巴,声音立刻尖利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看到眼前吗?流莺街是什么地方,我连自己接不接客都做不了主!不利用男人,难道要靠我自己走出去吗?” “玛莎!我就讨厌你这种装纯的语气!你以为你现在不干了就比我高贵了吗?什么叫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玛莎道:“莺姬,你冷静一点,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莺姬的声音倏地沙哑下来:“是,我就是嫉妒你,我承认!一样都是流莺街的招牌货色,凭什么你就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凭什么?” 她越说口气越冷静、声音越颤抖:“收养人的名额有多难搞我不知道吗?鬼柳那个老东西看得比眼珠子还紧!上次还有个女人跪在她公馆前面,膝盖都烂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拖走了!那女人已经人老珠黄了,你却还年轻,你还是她的摇钱树!既然有名额,为什么不给她反倒给你?既然都能给你,为什么还要我、要我……” 她带出哭腔,声音颤抖地说不下去了。刚才还那么咄咄逼人的女人,现在却脆弱得令人可怜。 玛莎心肠柔软,此时也放缓了语气,对她道:“莺姬……我能拿到名额,是医生用她的人情帮我换来的。而且鬼柳夫人也说了,这个名额是前两天刚空出来的,不然她也没有余地。至于……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向你道歉。” “谁稀罕你的道歉!”莺姬哽咽了一声,恼羞成怒一般破口大骂起来。她原本娇呖的声音被拔高,尖锐到刺耳:“医生?你在炫耀你人缘好吗?人人都喜欢的大好人玛莎!我最讨厌你这幅清高又圣母的假样子!你在可怜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我告诉你,收养人什么的,我才不稀罕!早晚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本事走出去!至于你……” “你以为你现在当了收养人,就能抹掉你曾经是个□□的事实吗?你以为洗干净身子,就能摇身一变,重新做回你光风霁月的大小姐?你想得美!我告诉你玛莎,一日下贱的人,一辈子都下贱!不光你下贱、你女儿也……” 令人作呕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闭嘴。”外面,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冷冷地道。 玛奇再也忍不住地冲了出去,我已经听得手脚冰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库洛洛和飞坦都站了起来。 “是玛莎的朋友。”库洛洛合上他一页也没翻的书放到一边,对飞坦道,“不是敌人。” “这个还有点意思。”飞坦低声道。 我已经忍不住跑到了门边,正好将不大的外厅尽收眼底——是那个叫阿雉的女人来了,此时正保护性地站在玛莎母女身前。 她皱着眉,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看着对面一身红衣的莺姬。莺姬的脸色煞白,五官扭曲,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浑身颤抖着,只能靠着身后的木桌勉强支撑身体才没有滑到在地。 是念压! 我顿时了然,原来阿雉也是个念能力者。这下玛莎和玛奇有撑腰的人了,我轻吁一口气,女人骂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莺姬,你不好好在西街待着,跑到玛莎这里来撒泼吗?”阿雉看着对面狼狈的美人,语气不善地说道。 莺姬渐渐停止了颤抖。她低着头,栗色长发凌乱地遮住脸颊。 阿雉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抱臂道:“我不想和你动手,你自己滚吧。” 莺姬裹在红裙子里的纤细身子又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抬起一只手将披散在额前的长发耙到脑后,露出一张苍白似鬼的脸庞——阿雉显然没有留情,用念压把她折磨得不轻。 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不顾沙哑的声音,兀自娇笑了一声,看着对面道:“好样的,护花使者,你们等着。”说完,她干脆地转身,有些蹒跚地走了出去。 “好心提醒你一句,”阿雉看着她的背影,语气闲凉而恶意地说道:“流莺街的女人,还没有借着男人离开的。” 红色身影顿了一下,挺直了脊梁,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神经病!”等莺姬走后,阿雉骂了一句,转头对玛莎道:“下次这女人再来,你就让玛奇去叫我,我来把她赶走,用不着听她废话!她们那一系,从莫妮卡一下,全都是疯子,不可理喻!” “阿雉……”玛莎有些无奈、有些窝心的笑起来,“谢谢你。” “我说过,你们母女归我罩。”阿雉竖起眉毛道,“她敢上门来骂你,就是在打我的脸。看我收拾她!” “是是。”玛莎笑笑,“你吃午饭了吗?” 阿雉点点头,“我正打算去训练。”她目光看到扒在门边向外看的我,翻了个白眼,不爽地道:“看什么看?” 我扁扁嘴,正好库洛洛走到我身边,我就躲到他身后,有点委屈地抓着他的肩膀。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牛啊。”飞坦也走过来,“不知道打起来是不是和她的态度一样厉害。” “又来了一个小鬼啊。”阿雉看到从门边露出半张脸的飞坦,挑了挑眉,对他道:“小鬼,你很拽吗。不过在玛莎家里,你得给我夹起尾巴做人,知道吗?把你浑身的血腥味收起来!” 这女人一定和我们八字不合,温柔的玛莎却有这么粗鲁的朋友,还真是互补。不过……飞坦的身上哪里有血腥味啊?明明和我们用一样的沐浴露,昨天刚洗过呢,香喷喷的!狗鼻子吗她是! “你算哪根葱……”飞坦低气压道,“要打吗?” 说实话,我觉得当着玛莎母女的面和阿雉动手不大好,所幸玛莎已经和事佬地拦住了阿雉,劝道:“好了阿雉,别和孩子计较啊。库洛洛他们都很乖的,飞坦也是个好孩子。” 阿雉翻了个白眼,“好孩子……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时候能从你嘴里听出个坏字。” 她这样说着,到底还是放过了这茬儿,伸手摸了摸玛奇的小脑袋,对玛莎道:“不跟你这儿多待了,我得去训练了。本来就是出门的时候路过你家,才看到那个疯女人的。” 她又说训练。我注意到她身上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劲装,长裤长袖,看起来很是精悍干练。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去吧。”玛莎送上一个温暖的笑容,“注意安全。” “安啦。”阿雉向外走去,不回头地向后挥挥手,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这周累死了……让大家久等了(づ ̄ 3 ̄)づ 第82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五) “阿雉是干什么的?”阿雉走后,库洛洛问道。 他站在门边,抬头看着玛莎,神色坦然而自然。我按着他肩膀的手滑下来,拉着他的手,也好奇地看着玛莎。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不同的是我不会像库洛洛这样直接的问出来。 “阿雉啊,她是自卫队的成员。”玛莎挽了下垂在耳侧的头发,道。 “自卫队?”库洛洛问道。 “就是流莺街的自卫组织。”玛莎解释道,“以前流莺街的秩序很不好,鬼柳夫人就把一些有天赋的女孩子组织起来,训练成一支平时维持治安、保护流莺街的队伍。” “还有一支武装吗?”库洛洛感兴趣地道,“那她们现在要去巡逻吗?之前没有在街上遇到过。” “自卫队常常要训练,但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动。”玛莎耐心地告诉我们,“阿雉是她们的副队长,她是去带着大家训练的。加入自卫队是很辛苦的,可是也多亏了有她们的保护,流莺街才会是今天的样子。” 玛莎看着我们,眉眼弯弯、很温柔的笑起来:“阿雉她们啊,是我们的守护神呢。” “我明白了。”库洛洛颔首,承诺道,“既然接受流莺街的庇护,我们不会和她们发生冲突的。” “阿雉她啊,嘴上虽然凶巴巴的,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自卫队的女孩子们,都是很坚强、很温柔的人。”玛莎对我们道,“你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很快就会认识她们的。” “能够护住流莺街的一队人?”飞坦道,“我想知道她们需要多少人。至少要比这里明面上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吧?” “并没有那么多。”玛莎顿时失笑道,“大概只有几十人吧。毕竟还在八区,流莺街也没有那么危险。” “……我还有一个问题。”库洛洛牵着我,背脊挺拔如雪松:“你们口中的鬼柳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流莺街街长的手下吗?” 玛莎摇摇头,“鬼柳夫人,是我们很多人的救命恩人。因为在流莺街威信很高,所以很多事大家都听从她的安排。”她有些语焉不详的道。 “那街长呢?流莺街也是有街长的吧。”库洛洛又道。 “当然也是有街长的。”玛莎抿抿唇,认真地看着库洛洛,带点无奈的温和:“库洛洛,有些事我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也没法说出来,你明白的吧?” “当然。”库洛洛点点头,不再追问。 玛莎露出一个有些放松的笑容。 我想了想,从库洛洛后面挤到前面去,扬起脸对玛莎笑成一朵花:“玛莎,刚才回来我都忘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玛莎温柔地看着我,有些惊喜地道:“是什么呢?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我转身跑进里屋,还硬拽着库洛洛和我一起,他也没有反对,一手还插在兜里就被我拽走了。 小心的捧起放在窗台上的陶瓷花盆,我蹬蹬蹬地跑回外面,库洛洛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喏!”我将种着五朵小雏菊的花盆捧到玛莎面前,献宝道:“是不是很漂亮?我自己种的哦!” “很漂亮!”玛莎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手上的花盆,珍惜地端详着:“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鲜花的礼物了……”她抬起眼看着我,目光亮盈盈的,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泪光:“莉迪亚,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棒的礼物之一!谢谢你!” “没、没什么啦……”我明明得意,此时又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慌张地推辞道:“其实花是库洛洛找来的……不过主意是我出的!”我越说越小声,看着玛莎感动又珍视的样子,干巴巴的大声道:“总之……祝你升任收养人咯!” 成功送出了礼物,我扭头就羞涩起来,在玛莎宝贝地将小雏菊花盆摆在餐桌最醒目的位置的时候,我忙不迭拉着库洛洛缩回了里屋。 飞坦慢悠悠的晃着也走了进来。 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库洛洛身上,将有点发热的脸蛋在他肩膀上滚来滚去,一边听他和飞坦的对话。 飞坦走进来,直截了当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唔,”库洛洛道,“派系斗争,和隐藏的实力。”他兴致盎然的笑起来,“流莺街的秘密可不少呢。”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飞坦漠不关心道。 “没什么关系。”库洛洛道,“只是我想知道罢了。”他说着,转过头来看着赖在他肩膀上撒娇的我,无奈道:“莉迪亚,你能站直了吗?” “不能。”我断然拒绝着,得寸进尺的伸手将他这边的手臂抱进怀里,厚颜无耻道:“这样舒服。” 歪着脑袋看到库洛洛仰天翻个白眼,又转过头去和飞坦说话,身上挂着布口袋一样的我。 “流莺街的水挺深,我这些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外面,玛莎探身进来,匆匆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们自己在家玩吧。” 我们对她点点头,她隐含忧虑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玛奇在她身后走进来,心事重重的坐在床边,想自己的心事。 飞坦瞥了眼她,又看看连体婴儿似的坐在床另一边我们,突然道:“说起来……你们两个真的不是兄妹吗?” “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 我和库洛洛同时道。 “你不是知道么。为什么这么想?”库洛洛问道。 “你没发现你们两个都快长在一起了吗?”飞坦面无表情地吐槽,他沙沙的声音不怀好意地道:“莉迪亚也就算了,库洛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什么啊……”库洛洛露出头疼又不服气的表情,“明明是莉迪亚太粘人了。”他毫不犹豫地推卸道。 “我才不粘人!”我下意识的反驳道,说到最后也没了底气,索性不负责任地推诿道:“都是库洛洛的错。” 我直起身子,将他手臂抱在怀里,呲牙道:“你看,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莉迪亚!”库洛洛恼羞成怒地叫道。他愤愤地把胳膊抽出去,扑过来把我压在床上,我发出一声尖叫,他双手来掐我的脖子:“让你胡说八道!你胆子肥了不少啊!” 我七扭八扭地剧烈挣扎着,躲闪着尖叫道:“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掐我脖子!库洛洛!痒!” 我用力向外掰库洛洛握在我脖子上的手,两只脚探在床外面胡乱蹬着,不停地挣蹦身子,像一条想要打挺的笨鲤鱼。库洛洛牢牢地把我按在床上,被我掰开了掐住脖子的手,又更加恶毒的转而去挠我身上的痒痒肉。 “啊——”我发出凄厉的惨叫,这下可真受不了了,不是闹着玩的。我身上痒痒肉多得不得了,特别敏感,这下子眼泪都崩出来了,夹着笑,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库洛洛!放开我——啊!痒死了痒死了!快走开走开!” 库洛洛得意又欢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莉迪亚就是粘人精!”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把自己拧成麻花却怎么也躲不开他伸过来的手,被迫笑得满脸涨红、几乎背过气去。“啊啊——飞坦,你把他拉走!拉走!”我尖声叫道,病急乱投医:“玛奇玛奇!救救我!啊!库洛洛!不、不行了!不玩了!不玩了!放开我!” 被呵过痒痒的人都知道,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却停不下来是一件极为折磨人的事情。直到我浑身抖个不停、笑得泪花四溅、几乎把自己憋死,库洛洛才“高抬贵手”,拿开手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床上,没有闹出人命来。 我奄奄一息的瘫在原地,大口呼吸着像一条脱水的鱼。库、洛洛……你好样的……到底是谁胆肥了,敢这么欺负我……我断断续续地想着,恨恨地抹掉脸上生理性的泪水。 “你、你恃强……凌弱!”我吭哧着控诉道,“你给我……等着!” 我甫一调匀呼吸,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纵身朝坐在旁边的库洛洛扑了上去。库洛洛想躲,被我愤怒地大吼:“不许动!”定在了原地。 没忘了我升级的言灵吧?哼哼此时不用,过两天又要过期了! 库洛洛停顿在原地,被我饿虎扑食一般按在了床上,和他刚才对我做的一模一样。我得意又发狠地道:“哼哼!现在换我来挠你的痒!”说着毛手毛脚地去抓他的腋下、两肋等处。 “喂喂!你竟然作弊!” 库洛洛挣扎了两下,力道还不足以把我掀下去——他当然没使全力,我狞笑两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待我前后左右,像揉面团一样将库洛洛翻来覆去揉了个遍,他的衬衣已经皱得像腌过的咸菜,本人却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后来已经是气定神闲的躺在那里,完全放松了任我到处试探——怎么没反应? 不是吧,我有些傻眼,难道库洛洛就是呵痒痒游戏里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一种——完全没有痒痒肉?不要啊! “一点也不痒。”库洛洛撩起眼皮看着我,翘着嘴角欠扁地道。 “……我才不信!”我不死心地道。 “莉迪亚,挠他腰侧。”飞坦从后面指点道,“你每次碰到那里他的表情都有变化。” “好!我试试!”我顿时斗志十足,找准位置对着库洛洛上下其手,同时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库洛洛抿着嘴看着我,表情一片平静,似乎毫无知觉。不过这可瞒不过我,挠到他侧面的腰际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紧绷起来——哇咔咔咔!叫我找到了! “好样的飞坦!就是这里!”我兴高采烈地叫道,手上找准位置一阵猛挠。 在我持之以恒的努力下,库洛洛硬撑的表情终于破功了!他先是抽了抽眼角和嘴角,继而整张脸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最后浑身都笑得一颤一颤的,一边笑还一边撂狠话,威胁道:“飞坦!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飞坦满不在乎地应着,一门心思置身事外看好戏:“先擦擦你的眼泪吧。” 好生欺负了库洛洛一会儿,我有点累了,手上动作慢下来,坐在那儿喘口气。库洛洛找准机会一挣,把放松了警惕的我从他身上推了下去。我失去重心、身子向后仰跌,开始还只是一怔,猛地觉得不对,后面是床沿啊!顿时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失重的感觉里双手一阵乱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直到后面的衣领一紧,我被站在下面的飞坦提着衣领拎住了,我才迟钝地摸了摸悬在床沿外面、侥幸没摔成八瓣的屁股,后怕起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两眼发直地念叨了两句,被坐起身来的库洛洛拉回了床上。“我才被你吓死了。”他不满地嘀咕着。 “笨成这样,也真是够了。”飞坦嘲讽道。 “呼,谢谢你呀飞坦,救了我一命呢。”我抓着床单,坐在坚实的床垫上,惊魂甫定地回头道。 “只是从床上跌下来而已……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飞坦嘲笑道。 “明明是太值钱了才对。”我按着胸口回道。万一摔断尾巴骨怎么办?磕到后脑磕傻了呢……哎,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就不要闹了,真是个麻烦精。”库洛洛嫌弃道,一只手倒还牢牢的握着我的手臂,像是怕我再平地出什么幺蛾子。 “是谁害我掉下去的啊?”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到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毛而不自知,也就笑了出来,推了推他的膝盖道:“好吧好吧,和好了!” 库洛洛又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儿放开我,自己没骨头似的向后一躺,栽倒在床上,很疲惫似的呼出一口气,大声道:“真是麻烦死了!” “什么啊……”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转头对飞坦道:“难道他在说我吗?” “不是你是谁?”飞坦插刀道。 我转头就踹了库洛洛一下,没什么精神地道:“库洛洛!你怎么还说我坏话!” 库洛洛抬起一只胳膊挡着脸,装没听见。 飞坦嗤笑一声,满脸写着我懒得理会你们的破事儿,掉头走到衣柜跟前,从底层的柜子里翻出一本识字手册,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用功去了。 我这才想起坐在床另一边的玛奇,讪讪地看过去,小姑娘坐在床头,看着我。 我老脸一红,自忖闹了半天也挺累的,也就放松身子向前一出溜,放任自己躺一会儿,闭上眼睛装死。 周围很安静,我可以听到旁边库洛洛的呼吸声、飞坦翻动书页的声音、外面呼呼的风声、窗帘被吹动的声响、还有树叶摩擦的婆娑声…… 我的心也渐渐静下来,闭着眼睛,感知向外扩散,脸上的肌肉逐渐放松、全身都放松…… 在库洛洛摸过来抓着我的一缕头发、含含糊糊的嘀咕着什么“那也是我的,就是我的……”之类的时候,我的嘴角倏忽抻平了,脸上的肌肉也蓦地紧绷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视线绕着天花板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开着半扇的窗户。外面除了金灿的阳光,和飘飘扬扬的白色窗帘,什么也没有。 我转头,目光掠过埋头折磨书页的飞坦、将头搭在膝盖上发呆的玛奇,最后落在库洛洛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我挪过去凑到他耳边,用极小极小的气音悄声道:“你说的没错,这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在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全~ 哇哇最近好累、考研狗压力甚大伐开心——我就是要吃洛洛哥的嫩豆腐!不服来咬我呀~哼哼 第83章 花与谶 “是什么?”库洛洛黑潭似的双眼立刻睁开,看着我道。 “不知道。”我动作微小地摇头,“……没有人,对吗?” “只是感觉。”库洛洛拧了下眉尖,道。 “只是感觉。”我赞同地点点头。 “先静观其变。”库洛洛叮嘱道,“不要表现出来。这里整个都很不对劲,并不是针对我们的。” 吃完午饭,玛莎还没有回来。玛琪一点也不担心,她说玛莎在街上人缘很好,常常有人找她去帮忙。 又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库洛洛主动提出要用“幸福的鲜花店”测一测属于玛奇的花。 “要试试吗?没有别的作用,只是很有意思。”他对玛奇道。 “那几朵雏菊就是我的花啦。”我补充道。 “好啊,来吧。”玛奇没怎么犹豫就伸出手来道。她现阶段对一切有关念能力的事都充满好奇。 “是什么是什么?”我和飞坦都围在旁边看。 一朵重瓣的紫花出现在玛奇雪白的掌心,浑圆饱满的花瓣、秾艳到让人迷失在其中的暗紫色。 “这是什么花?”玛奇问道。 我们没有人认识。 “莉迪亚,一本花卉百科全书,要带图解的。以及一本花语大全。”库洛洛对我道。 “好的。” 我看着比砖头还厚的大开本《图解花卉百科全书》,和旁边并不比它单薄多少的《世界花语大全》,有点发愁地看着库洛洛面不改色地翻起来:“要一点一点的对吗?这怎么找得到啊!” “耐心一点,总是找得到的。”库洛洛道。他指着百科全书的目录,侧脸安然:“你看,这里有索引:双子叶植物纲、原始花被亚纲……”他的手指沿着油墨的字迹向下滑动,“沿着这个找下去……看,毛茛目、银莲花。” 他将书页翻到对应的地方,对比上面的图片和文字描述,又和玛奇拿在手中的紫花对照了一下,确认道:“没错,就是银莲花。” “然后呢?这代表了什么?”我问道。 库洛洛一目十行的扫过百科全书里对银莲花的介绍,跳过大段大段的专有名词,头也不抬道:“并不代表什么。说了我不知道这能力有什么用,这代表原主人也不知道。再看看花语吧,她对我用能力的时候,紧跟着解释了花语。……那本递给我。” 我将《世界花语大全》递给他,库洛洛翻开,这回就容易多了,直接找到银莲花的位置。 我歪着头念道:“失去希望、渐渐单薄的爱、期待被……”抛弃 我念不下去了。 “期待被什么?”玛奇问道。 “抛弃。期待被抛弃。”库洛洛道。 玛奇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她淡定地道:“失去希望、渐渐单薄的爱、期待被抛弃。这些都是不好的喻义吧。这说明什么呢?” “也许跟花语没关系。只是好看的花罢了。”我匆匆道。 “花语都是暗示性的。”库洛洛道,“如果具现出来的花确实没有别的用处,花语是一个线索。不可能有完全没用的念能力。” “如果有关系,”玛奇道,“是在说玛莎会抛弃我吗?” “别、别开玩笑了!”我道。 “只是花语。”玛奇道。 “玛莎不会抛弃玛奇。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库洛洛推断道。“如果花语真的有意义。” 她死了。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 我一时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预言么?”库洛洛捂着嘴沉吟道。 “再看看别的花语,我们的花。”我提醒道,“对照着确认一下。” “先看我的。”库洛洛道,“从我的花出现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真的是预言,那么可能已经应验了。” “你的不是金凤花,花语是智慧吗?”我说道,很不希望这个猜想被证实——怪让人瘆得慌的。 “这么想起来,我却觉得那个女孩告诉我花语的时候,神色有点古怪。……也许她隐瞒了什么。看看就知道了。”库洛洛一边说,一边很快找到了金凤花的条目。 “金凤花,花语是智慧和……逃亡。”库洛洛食指点着那一行寥寥的字,表情彻底沉静下来。 我用发凉的指尖捂住嘴,低声道:“你得到这个能力,是在……” “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库洛洛道,“就在飞坦拿来那个模型的前一天。” 换言之,几乎就在库洛洛的金凤花具现出来之后,我们卷进了麻烦中,一步步走到逃亡的地步。 “看看我的、还有飞坦的!”我抓着库洛洛的胳膊,感受着他的温度,催促道。 绣球的话语是希望、忠贞、永恒、美满、团聚。 看到飞坦的花语,我先迫不及待的松了口气: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预言了吧?! 看到雏菊时,一口气又提到了半空。雏菊的花语是—— 快乐、暗恋、离别。 库洛洛认真地看着他摘录下来的两条花语,伸手在雏菊的花语下面点了点。他直接忽略了快乐,一开始点到了暗恋上,又很快滑到离别下面。 他揣测道:“如果是预言……离别?” 不会吧?!我吓得抱紧了库洛洛的胳膊,才不要和玛莎竖起一样的flag! “可是飞坦的花语都是好的呀!幸福忠贞永恒美满团聚!没有像预言的!”我忙不迭道。 “的确。”库洛洛道。“也许跟颜色有关?”他想了想,又翻开花语大全,“是蓝色的绣球吗?” 蓝色绣球独有的花语是浪漫、美满。 还是很好啊。 “对不上呢。也许和预言没关系,只是巧合罢了!”我亟亟道。 “莉迪亚,别这么紧张。”库洛洛停下来,摸了摸我额头的刘海:“只是猜测罢了。” 我闻言稍微放松了身体,咬了下嘴唇道:“我知道,我只是……”焦躁。 “讨厌注定和不在掌握中的东西。”库洛洛接口道。“别这样,即使是预言中的未来,也是可以改变的。这很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我恹恹地说道,“我讨厌这样。” “所以说,这到底是不是预言?”玛奇冷静地问道。 库洛洛放开我,转头看向飞坦和玛奇:“现在还不能确定。说到底,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不如来分析一下。”他随手合上书道,“如果这真的是预言,说明了什么呢?我的关键词是逃亡,玛奇的关键词是抛弃,莉迪亚的关键词是离开,”他顿了一下,“那么飞坦的关键词是什么呢?浪漫和美满,并不是具体有指向性的词语。除非另有解释,否则这说不通。” “也许是会遇上好事?”我猜测到。 “别开玩笑了。”不等库洛洛开口,飞坦自己先反驳道,“这种事,你在做梦吗?” 我对他耸了耸肩膀。 “既然这说不通,就一定有哪里不对。”库洛洛理智地道,“要不然是花语错了,要不然就是花语的用途错了,只有这两种可能。” “也许花语从一开始就不对。在我印象中,花语是会有很多版本的。我们再找其他的书来看一看。”我提议道。 “看吧,果然。”对着新的花语书,我说道。在这本书上,雏菊的花语变了,变成了“纯洁的美、天真、幼稚、坚强、愉快、幸福、和平、希望、深藏在心底的爱”这一大串。 “这个还比较符合。”飞坦评价道。 “天真和幼稚吗?”库洛洛摸摸下巴,沉吟着点了点头。 “喂!”我有点哭笑不得,随即指着那一串花语,据理力争:“明明是纯洁、坚强、幸福和希望!不能更正能量!” “关键词是天真和幼稚……”库洛洛一边念叨着,一边去翻别的花语。 很可惜,其它的花语都没有改变,看来确实是可信的。尤其是玛奇的那个,真让人头疼,再看她手上那朵秾艳的紫花,仿佛也透着不详的感觉。 我再次提出一个猜想:“也许是花错了?” “花怎么可能错?”库洛洛说着,到底还是动手飞快地又检查了一遍,“银莲花就是银莲花了。金凤花应该不用找了,那是原主人告诉我的。雏菊也没错……啊哦。” 库洛洛停下疯狂翻书的动作,示意我们看《百科全书》上的一行字:绣球,又名八仙花、紫阳花。 花啊……你真是个复杂的世界。 库洛洛看起来也有点不耐烦了,粗鲁地扯过两本花语书“唰唰”地翻了起来,找到后停下来给我们看: 蓝色紫阳花:背叛、见异思迁、对爱情不忠贞。 紫阳花:善变、骄傲、冷淡。 八仙花:残忍、无情。 这么复杂?四个人面面相觑。 “善变吧。”我选择道,“连花语都这么复杂,捉迷藏似的。” “不,如果是预言,关键词更应该是行为词:背叛。”库洛洛却道。 飞坦很淡定,只是皱眉道:“没有理由。” “的确。”库洛洛点头表示认同。 他垂眸想了想,抬手具现出盗贼秘籍,再次发动了“幸福的鲜花店”,这一次,对象变成了他自己。我们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半晌,库洛洛垂下手,掌心什么也没有——“果然不行,这个能力并不能对自己使用。” “你的意思是,如果具现出的花真的有预言的作用,那么在我们逃亡到流莺街以后,原来的金凤花已经失去了作用。如果你可以对自己发动能力,现在的花应该换了一种才对。”我说道。 “如果花语真的是预言,意义在于逃亡而不是智慧的话。”库洛洛补充道。 “三种可能。”库洛洛想了想,屈起小指和无名指,竖起三根手指对我们说道。 “一,花语是预言。玛奇的预言是被抛弃,莉迪亚的预言是离开,飞坦的预言是背叛,我的预言空缺。在这个假设下,玛莎可能出事。 “二,花语不是预言,是定语。我的花语是智慧,莉迪亚是天真幼稚,飞坦是善变骄傲冷淡。但是这种假设下,玛奇的花语无法解释。 “三,花语没有意义,有关联的都只是巧合。这三种假设里,第一种的逻辑链完整,但是少我这一环无法验证,而且这意味着之后我们会遇到大的变故,造成玛莎出事、飞坦背叛、莉迪亚离开的结果。第二种的逻辑链有断裂,但形容相当贴近。第三种……巧合太多了。” 库洛洛说完,静静的看着我们,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花语终究只是花语而已。”玛奇首先开口道,她的口气很冷静,明明个子最矮,站在那里却像是一根标枪。 “不过,这些花语是有意义的。”她道,“这是我的直觉。” “直觉吗?”库洛洛道。 玛奇点点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也说明不了什么。” “都只是猜测罢了。”库洛洛道。 “我选第一种。”飞坦道,“不过我不认为我会背叛。除非……”她看向库洛洛,目光冷澈而锋利:“库洛洛,你没有预言。” “除非我死。”库洛洛点了点头,以一种莫名的默契接口道。“如果之后出了什么事,我死了,这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胡、胡说!” 我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说到这个地步,明明只是想要查一查花语……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坦然地谈论库洛洛的死亡呢?就连库洛洛自己都如此冷静的将自己的死亡作为一个很合情合理的选项放在桌面上……为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煞白到难看,因为库洛洛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吃惊,似乎不明白我的反应为什么突然这么大。 “库洛洛不会死!”我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大声道,“库洛洛不会死的,你们只是在瞎猜而已!什么玛莎会出事、玛奇被抛弃、飞坦会背叛、我会离开……根本就只是在瞎猜而已嘛!依据呢?就只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花语吗?你们不觉得我们脑补太多了吗?” 我激动得颤抖了一下,咬紧牙关道:“拼图明明就缺了重要的一环,根本还不能下结论。” “莉迪亚说的对。”库洛洛把我搂过去,按着我的脑袋表示安慰,对飞坦和玛奇说道:“拼图还缺了重要的一环。等玛莎回来,我们来看她的花语。”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越是事情多得干不完了,越是非得要停下来干点儿别的……把自己的生活搞得跟车祸现场似的! 算了,既然都码了,那就发出来啦,照例是没有存稿的…… 求评论啦~让我看评论嘛~ 第84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六) 玛莎很快回来了。 我们看着玛莎掌心的花,一时陷入沉默。 洁白无瑕的百合花,卡萨布兰卡,厌世之花。 死亡。 “所以,花语是预言?……我会死?” 玛莎温柔地摩挲着卡萨布兰卡敦厚温润的花瓣,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的确,因为玛奇正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像凶狠的小兽捍卫着自己的领土,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一切都还是猜测。但是,这是目前最可能的一种解释,基本上全部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库洛洛神色沉静地道,他按着手上的书。 “卡萨布兰卡,充满回忆的花,花语是淡泊的永恒。伟大的爱、易变的心、永恒的美、负担不起的爱。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死亡。傲然盛开、厌世的花。” 玛莎握着花,手指的肌肤白皙细腻胜过花瓣。她的神色很安静,没有惊恐,反而有种莫名的哀伤,缭绕在她温婉的眉眼间,像她手中安静盛开的白百合,美丽而不详。 “那么,就当这是预言,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她抬眸看向库洛洛,问道。 “我也不知道。”库洛洛坦然道,“我对这个能力的了解还不够。线索太少,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可是……除了库洛洛,所有人的花语都已经看到了啊? “你想怎么做?”飞坦问道。几乎已经嗅到了新的危机,他身上原本已经懒洋洋收敛的戾气又重新冒了出来,像倏然张开的鳞甲,带着森寒的血锈气。 库洛洛也一样。 他秀气的嘴角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胸有成竹道:“去做实验。” 我有些心悸地咽了下口水,忧心忡忡地举手道:“库洛洛……你没忘了,我们还在被通缉吧?” 夹起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哩,哪里还能伸出手去祸祸呢?流莺街是安稳,可也没那么简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啊…… 库洛洛略带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莉迪亚,别那么血腥。” 他叹了口气,身体里蕴着的气势也就随之松懈了许多。手里还握着盗贼秘籍,他抬手拿着那本砖头一样的硬皮书在我头顶上轻拍了一下,侧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狡黠:“我们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法啊。” 关于花语的讨论进行到这个地步,暂时也就无可推进了。多想无益,在一切还没有浮出水面之前,该过的日子还得往下过。 “首先确认一下,”库洛洛看向玛莎,“在你目前对未来的认知里,不存在会造成类似结果的事情,对吗?你既不会做可能让自己死亡的事,周围也没有可以预见的危险?” 玛莎点点头。她伸展手臂将玛奇揽近身边,神色郑重。 库洛洛颔首,抬起头环视我们,神色不容置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中掌控全局、做出决断的人完全变成了库洛洛,即使是作为大人和小团体之外的玛莎也认真地听从他的安排。 “那么,两件事。”他最后合掌道,“一,尽快将花语确切的意义搞明白。二,在一切确定之前,不要做可能招来意外的事,不要单独行动。” 作为流莺街新鲜出炉的收养人,玛莎在那天下午,带着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正式走马上任了。 收养的孩子有了“来路不明”的我们三个充数,并不需要再补充了,玛莎也没有说要给我们去哪里登记个身份之类的,总之,事情就这样走上了正轨。 每周固定的时间,玛莎会去流莺街特定的地方领取物资,足可称得上充裕的食物和饮水,还有不定量的日用品和衣物等,就算没有我额外的物资补充,供给一个大人和四个孩子的日常也是绰绰有余了——这也叫我明白了,为什么收养人是个如此抢手的职位。 除了带回食物定期“投喂”我们,玛莎这个收养人再没有其他的职责了。有了花语的死亡预言,玛莎更是连门也不怎么出了,即使她想出去,在小玛奇虎视眈眈地全方位盯梢和灼灼瞪视下,也只有举手投降、偃旗息鼓的份。 相比之下,作为“幼崽”被散养的我们倒是更忙碌一些。 库洛洛决心试验“幸福的鲜花店”这个能力,就自然有他的办法。具体说起来,还要借助玛莎在流莺街一贯的好人缘和爱心形象。 具体说起来还让我吃了一惊。 当时库洛洛问玛莎:“如果我想接近这里其他的居民,和他们搭上话,有没有什么好的借口?不能引人注意。” “你想做什么呢?”玛莎反问道。 “只是普通的交谈。”库洛洛道,“我需要善意的、不带防备的最好。” 玛莎放松眉头想了想:“你对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念能力。”库洛洛道,“其他什么身份都可以,但需要能够随时观察或打听到现状。” “这倒不难。”玛莎很快道,“流莺街有不少人日子过得艰难,我有余力的时候就会帮他们一些。下一次你和我一起去,他们不会对你有敌意的。” 玛莎之前是流莺街的头牌,虽然接的单子不多,但养活她和玛奇却绰绰有余,两个人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东西就统统被玛莎慷慨的送了出去,在流莺街的“贫民窟”里,很有一些时常受她接济的存在。如今玛莎虽然转行当了收养人,但在外人眼里仍然是宽裕的,继续这样的善事倒也毫不稀奇。 玛莎领回第一份物资的隔日,就被库洛洛催促着,提着挑拣出来的食物——几个家里原来剩下的干瘪的面包——带着我们去了流莺街所谓的“贫民窟”。 我本来以为这里所谓的破败也就是相对于流莺街其他的地方、那些或精致或简洁的独栋小别墅而言的,大概也就是八区普遍的水准,破破烂烂的联排木屋罢了。真正走进去的时候,这地方却狠狠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只是转过一道逼仄的拐角、穿过一条窄街,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我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座垃圾场! 是不是很可笑,流星街本来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场,我生活在这里,却惊异于触目所及的肮脏和贫瘠。 只是用最简陋的木板、钢板、塑料膜搭起来的棚户区,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挤在一起,有的像马厩、一个顶棚三堵墙的那种;有的像帐篷、几根柱子撑起一片破破烂烂的塑料膜;还有的根本就是歪倒横放的大型集装箱,很像是我和库洛洛在五区最早的基地那样,倒叫我好奇他们是怎么运到这里的…… 狭窄的街道堆满了废物,没有半点回收价值的那种,碎成渣的木料残骸啦、锈蚀到一踩就碎的铁钉啦、还有被撕烂的塑料包装纸……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尘土和各种碎屑的风就刮过头脸,叫人从鼻腔堵到心里。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人居然比我在流莺街任一条街道上看到的还多得多!骨瘦如柴的、污秽不堪的人们几乎和他们身下、身边的垃圾完全融为一体,静默如死尸的或躺在一堆垃圾后面、或蹲坐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家门口,双眼无神地看着虚处,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 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当这一切迎面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玛莎和库洛洛他们还在向前走,我顿时被落在了后面,没有一脚踩上散碎在我脚下的一堆木渣——那是这里满地垃圾的边缘。 “怎么了?”感受到我的停顿,玛莎自然地看过来关切道。 “没什么。”我赶紧摇了摇头,迈开步子跟上去。一脚踩在硌脚的垃圾上时,我忍不住扭了下嘴角——这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真让人恶心。 “这里环境不太好。”玛莎看出我的不自然,小声道,“忍耐一下吧。” “我没事。”我抿嘴对她笑笑。 在我们从那条巷子走出来、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那些暴露在垃圾里的原住民全都第一时间向我们看了过来。从各个角落射过来的目光,戒备而漠然、异常地亮,充满贪婪和渴望,几乎叫人霎时兴起警觉和戒备,当然还有排斥。 这才是让我不适裹足的“垃圾”,不是那些潦倒的棚户、地上的残渣,而是这些有着绝望野兽一样目光的人。他们才像是烂在这个角落里的垃圾,散发着令人绝望的腐朽的恶臭。 我又加快脚步凑近了库洛洛和玛莎,他们让我走在中间。我控制不住目光地四下扫视着,有些忍耐地压抑着呼吸。 我觉得这样想不太好,提醒着自己不要露出惹人厌恶的嫌弃神色,那太不善良也太伤人了。绷紧了脸,我好奇地去看左右库洛洛和玛莎的神色。 库洛洛神色如常地看着周围,脸上有些好奇,还有掩藏在那抹灵动的好奇背后的漠不在意。玛莎可不是第一次来,她抿紧了嘴角,看着周围的眼神既有警惕,又有发自本性的悲悯和同情,那种柔和的亮色似乎将周围阴暗浑浊的背景都软化了。 “我们要去哪?”库洛洛问道。 我们以为玛莎是要在这里分食物的,她手中的篮子牵动着周围所有□□裸的视线——在这里把篮子放下或是带走都不是个好注意了,我怀疑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扑上来,虽然他们看起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打从我在五区差点因为一个瘪苹果被干掉的那时起,我就对有着类似眼神的“瘦子”有了心理阴影。 “穿过这里,在前面一点。”玛莎道。她挎着篮子的手拉了我一把,提醒我注意脚下,压低声音对我悄声道:“我们要找的不是他们……不过别担心,他们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这些是什么人?”我同样细声问道。 “付不起钱的嫖|客,或者是在这里找不到工作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外面惹了麻烦躲在流莺街,不肯离开又无力养活自己的人。”玛莎道。 我打了个冷战,莫名想到,要是我们没被玛莎母女收留,是不是就和这些人处境差不多了? 库洛洛却一脸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付得起嫖|金,即使在被外面追杀,流莺街也不会把他赶出去?” “是这样没错。不过如果八区一定要进来搜查,我们也拦不住。” 库洛洛“唔”了一声,又换了话题:“那我们现在去找的是什么人?” “是……年老色衰的妓|女。”玛莎道,她的神色很是悲伤:“流莺街并不负责每个人以后的生活。所以妓|女们如果没能在年老色衰、找不到生意之前攒够足够的积蓄,就只能流落到这里了……你们很快就会看到了,她们的处境很糟糕……非常糟糕。所以我总是想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尽我所能。” 穿过了这段最糟糕的区域,前面陡然开阔起来,环境也相对整洁了许多。虽然还是破烂的棚户建筑,但街道俨然经过简单的清扫,不再是踩着厚厚一层垃圾前行。 “就是这里了。”玛莎看起来也松了口气,“那些老去的前辈就住在这里。” “她们为什么住在这里?我是说,隔着之前那一段?”我抚着胸口问道。 “原本不是这样的。听说一开始那里只是普通的窄巷,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成了那些外来人的聚居地,倒把这里和外面隔开了。”玛莎道。 “好了,我们进去吧。”玛莎走到街边一座棚户跟前,转头道。 这是一间用木板拼接起来的棚户屋,三面有墙,一面没有墙的是门,斜斜挂着一张不透明的塑料布,充当门帘。房间从外面看就不大,几平米的样子,里面黑黝黝的没有动静。 “欧拉姐,你在吗?”玛莎掀起门上的塑料布,对里面扬声道。 “进来。”一个虚弱喑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看了猎人351话!!激动!! 一开始我也觉得库洛洛画风不对,后来找到以前的一对比,脸型还是一样的,有几张神似!所以……是库洛洛又分裂出一种人格喽?感觉从大哥变成了坏小子,还是有点娘气的杀马特!那个洗剪吹的发型~呜啦啦,新能力好酷炫!看得我腿都软了,差点断更!! 话说我竟然有封面了? 第85章 柳荫树下流莺街(七) 我和库洛洛跟在玛莎后面走了进去,直接将小房子塞得满满当当。还好我们都不高,不然真的连腰也直不起来了。房间既逼仄又不通风,弥漫着一股久病之人的味道,透着腐朽,令人憋闷。 房间里很昏暗,没有灯,只有墙上几条木板钉在一起时有意无意留出的缝隙,把外面的日光让进来一些,姑且算是窗户吧。窗户下面是一张木板床,床上黑乎乎的,隐约可以看清是一个人盖着被子躺在上面。 “欧拉姐,这两天感觉好点了吗?”玛莎走到床边,神色忧心忡忡。 床上的人挪动了几下,有点艰难地半坐起来。阳光照到她的脸和上半身,我保证自己有一瞬间露出了受到惊吓的表情——那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根本就是一坨腐烂的肉!翻卷溃烂的皮肤,甚至在阳光直射到的地方还能看到黄白色的蛆虫在钻动! 我瞬间别开眼,感到胸口一阵翻涌。空气里腐烂发酸的气味更浓了,我简直没法呼吸。我见过溃烂的尸体,那种会让人不停做噩梦的腐朽和邪恶,而现在,那种东西成精了!浑浊流脓的眼睛向我们看过来,还能发出清晰的声音:“还能怎么样?我这个样子,也就等死罢了……” 我一把捂住嘴,转身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房间。直到跑到棚屋外面的一颗柳树下面,我扶住粗粝的树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只是些清汤寡水。我按着胸口,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重复刚才看到的画面,一阵接一阵地干呕,几乎要把内脏也吐出来了。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我感到精神受到伤害,肉体也被牵连。来之前,玛莎和我们说过这里的人状况不太好,可……这、这也叫“不太好”?!我勉强的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棚屋,对还能待在里面的两个人佩服不已。尤其是玛莎,显然她来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是怎样的精神! 把早上吃的那一点点东西全都贡献给了这颗倒霉柳树的树根,我总算缓过劲儿来,偷偷摸摸地用言灵搞来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半瓶下去,强迫自己将刚才一瞥看到的全部忘掉,这才略略清爽些。 我挪了个地方等着里面玛莎和库洛洛出来,顺便打量着周围。 这里似乎是流莺街的一个死角,三面都堵着高高的围墙,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区域。我们刚才进的棚屋在这片区域的最外围,里面一眼望去还有几十个这样的棚屋,东倒西歪地聚居在一起,中间让出一条主干道,像是一座张开大嘴的难民营。 没叫我等太久,库洛洛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也就那样,没我这么夸张。 “怎么样?”我问道。我看到他的指间夹了一朵很醒目的团花,亮眼的金桔色,层层叠叠的花瓣,显得生机灼灼、富丽堂皇。 库洛洛把花聚起来给我看,“这应该是万寿菊。” “花语呢?” 库洛洛的神色有些古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友情和健康。” 想想里面那人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抽了抽嘴角,试探道:“也许真的不是预言?” “先放着吧。”库洛洛道,“过些日子再来看。”他将那朵耀眼夺目的金红色花朵朝我递了递,“你拿着?”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不要。你拿着。” 库洛洛无所谓。我想起里面这朵花的主人,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正想着,玛莎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向我们走过来。 我看着她,一时有些讪讪:跟着人家去探望病人,看到直接吐了出来,这也太……我一时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玛莎倒是没有什么,先是关切我:“莉迪亚没事了吧?”我摇摇头,她又紧接着安慰我:“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没让你有个准备。吓着你了吧?” 我赶紧又摇摇头,摇到一半摇不动了。 “虽然看着吓人,不过欧拉姐的那个病不传染的,你不用担心。” “那是什么病?”库洛洛问道,“能治吗?” 玛莎带着我们接着去往下一家,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道:“医生来看过的,她说不是一般的皮肤病,她治不了。欧拉姐自己也知道。她说那不是病,是诅咒。” “诅咒吗?”库洛洛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 “她的花语是什么?”玛莎问道。 “万寿菊,友情和健康。”库洛洛道,“也许会遇到转机也说不定。如果是诅咒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了。” “太好了……我能帮她做什么吗?”玛莎殷殷问道。 “最好不要。”库洛洛道,“我们先静观其变。不要告诉她花语的事。”他说着,将万寿菊放进玛莎挽着的篮子里,和剩下的面包放在一起。 跟着玛莎熟门熟路的穿行在贫民窟棚屋与棚屋的夹缝中,七拐八拐像在走一座迷宫。 我们找到她要探望的第二家,这一家的情况比刚才的好了不止百倍。一样是局促到转不开身的棚户,却被主人收拾的干净而明亮。房子的主人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婆,背脊弯得像一张弓,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眼神却还清亮。 主人家的困窘一目了然,她穿着打满补丁、脏的不知多久没洗过的长裙,花白的头发绾在脑后,脸颊和鬓角却很干净,显然经过打理。 看到玛莎来访,她显得很高兴,招呼玛莎和我们坐在床上,自己站在一边。我和库洛洛谢绝了她的好意,于是变成她和玛莎面对面坐在床上,我们站在旁边。当然是没有椅子的。 “亲爱的,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那老婆婆拉着玛莎的手,慈祥地道,“不过下次来真的不用带食物了,像我这样的老东西,也吃不了多一点,日子还过得下去,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你能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野子婆婆,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玛莎柔声道,“自从你搬来这里,我和玛奇都很想你。” “是吗?我也很想念小玛奇呢!”这个老婆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虽然已经干瘪得像个老橘子,却不难想见她年轻时的讨人喜爱。“小姑娘今年也有六岁了吧?哎,想当初我把她从你肚子里拉出来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大!”她说着,双手在空中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神色满是怀念。 “是啊,那时候我怀着玛奇,什么也不懂……要不是你的照顾,我们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玛莎说到动情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说那些了,我这次来还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现在转行做收养人了!” “真的吗?”野子婆婆合掌笑起来,“那可太好了!每次看到你们这样的孩子,我就觉得我这个老东西把屁股从收养人的位子上挪开,真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婆婆……” “唉,别这样。我现在过得挺好。”野子婆婆止住玛莎的话,她叹了口气,语气自嘲:“别这么看着我,亲爱的,你知道我可没那么伟大。我啊,只是一看到那些孩子们,就会想起我自己的宝贝,年纪越大越受不了了,这才落荒而逃的。” “婆婆……”玛莎伸手握住野子婆婆的手,一双柔软而细腻,一双干瘪而粗糙。野子婆婆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叹了口气,一种浓郁的哀伤突兀地从这个一直在笑的老婆婆身上散发出来。 “那时候我多羡慕你啊,玛奇是个女孩儿,能够留在你的身边长大。我那个儿子、我那个儿子……” 她声音颤抖着停了下来,收敛一下情绪,转过头来看着我们,眼中又出现明亮的笑意:“这两个小朋友,就是你收养的孩子?” 她看见库洛洛,微微皱眉:“怎么是个男孩?” “这……”玛莎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 野子婆婆又仔细看了看库洛洛,库洛洛神色不变的任她看。她似乎看出了什么,神色重新安详了下来,转头对玛莎道:“原来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既然以后不会像这里的其他人那样,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看到玛莎为难的神色,她失笑道:“傻孩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婆婆我半只脚踩进了鬼门关,还会管什么闲事吗?只要你和小玛奇好好的,其他的……你愿意养,就养着呗!” “婆婆!”玛莎眼眶微红,紧紧握住野子婆婆的手:“婆婆,你这次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我现在转行了,你来也方便……” “怎么又说傻话。”野子婆婆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是自己进的这里,就没想着再出去。你和玛奇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玛莎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死亡预言,眼睛一眨,一串眼泪就掉了下来。看得出,她和这个老婆婆感情是真的好,有那么点母女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野子婆婆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事。”玛莎抹去眼泪,转头询问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点点头,转头看向野子婆婆,直截了当道:“您要花吗?” 野子婆婆没有贸然回答,她看着库洛洛,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又转头看向玛莎。玛莎对她点点头,道:“婆婆,我遇到些没法解释的事情……可我绝不会害你。” “我当然相信你。”野子婆婆叹了口气,转头对库洛洛道:“那就给我看看你的花吧。” 库洛洛颔首——受到对方的邀请是发动“幸福的鲜花店”的条件——他斯斯文文地道:“那么婆婆,请您先闭上眼睛。” 野子婆婆闭上了眼睛。 库洛洛具现出盗贼秘籍,发动能力,他的手上很快具现出一朵洁白的花——这个我也认得,应该是玫瑰,重瓣的,极为漂亮,比之前出现的花都要更合乎我的胃口,一种让人屏住呼吸的纯洁的美丽。 库洛洛收起能力,手上只留下那朵花。他看着花扬了扬眉毛,说道:“可以睁开了。” 野子婆婆睁开眼睛,看到库洛洛手上的花,并没有露出惊异的神色。 库洛洛把花递给她:“很漂亮的洛丽玛丝玫瑰。谢谢您。” 野子婆婆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将花接了过去。“不客气。我感觉已经有一辈子没见到过鲜花了,该要我说谢谢才对,男孩。” 库洛洛笑了笑,“洛丽玛丝玫瑰的花语很有意思,我想你思念的人在那边过得很好。” 说这话时,库洛洛的神情很有意思,带着怀念,又带着不明显的恶意。 野子婆婆拿着花茎的手一紧。 “那我就放心了。”她最后慢慢地道。 玛莎又和野子婆婆说了一会儿话,带着我们告辞离开了。 一走远,她立刻问道:“婆婆的花语是什么意思?” “洛丽玛丝玫瑰,花语是死的怀念。”库洛洛道,“虽然美丽,却会带来不幸的花。要么就是她怀念的人死了,要么就是她要死了。” “库洛洛!”玛莎失声道。 “担心的话,就多来坐坐吧。”库洛洛侧头道。 玛莎带着我们又走了几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没错,这里还有男|妓,难怪野子婆婆刚开始见到库洛洛的神色有些奇怪——这些人形容落魄,即使年轻的也憔悴不堪,枯槁若朽。 食物一点点送出去,花语一点点被收集,玛莎挽在臂间的篮子空了又满,去时是一篮子面包,回来时已经变成一篮子鲜花——除了留给野子婆婆的那朵,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留守的飞坦和玛奇迎上来,我们点上灯,围成一圈,将收集到的鲜花摆在桌子上,一一辨识花语、进行分析。 所有的花被大致分成两类,按照花语,一边是好的喻义,一边是坏的喻义,基本对半开。按照库洛洛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花划分成不同的对照组,有的持续观察,看花语能否应验;有的则出手干预,检验花语是否可以改变。 “比如说这个,”库洛洛指着欧拉的万寿菊,“我们观察她到底能不能痊愈,不要从旁边施加任何影响。至于那个婆婆的洛丽玛丝玫瑰,玛莎可以去做一些努力,注意别让她死了。” 这是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引导,主要还是照顾到玛莎的心情。至于我们没有言明的,更加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法子,那就是私底下的事了。 库洛洛的重点还在于将能力和花语的意思彻底搞明白,而我更关注的,则是怎样让我们的花语落空。 按照我一开始的想法,找那些有幸福、好运、长寿之类花语的人直接干掉,看看会发生什么——让人倒霉总比让人幸福更容易,如果那些本该幸福的人遭到了不幸,是不是就说明花语的预言可以被破掉?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忧心惴惴,我只迫切的想要一个结果。 我们说这个的时候,玛莎去找野子婆婆,打算说服她去医生那里检查身体。我们本来想跟着去,被她婉拒了。 “不会发生意外的。”她笑着说,“阿雉正好没事,她和我一起去就好了。你们在家玩吧。” 于是我们正好趁机讨论一下玛莎绝不会同意的plan B,玛奇旁听——这姑娘和她妈妈不一样,我们能感受到,她和我们一样,骨子里的血是冷的——何况听说她妈妈要出事,她就像一张越绷越紧的弓,锋利的弓弦随时准备割伤别人或是自己。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当我说完我的计划,她冷静地评论道,“自卫队无处不在。不过我们小心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这么办吧。”她金色的眸子冷冷地:“我来当向导。” 不过,事情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棘手。就在我们达成共识的时候,玛莎回来了,脸色苍白,双眼红肿。 她哽咽着对我们道:“野子婆婆,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啦啦,看到多多的评论好开心~作者动力足足的!值得表扬~ 第86章 向死而生 “怎么回事?”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库洛洛冷静的问道。 原来,玛莎和阿雉去到野子婆婆的小屋时,就只看到了老婆婆冰凉僵硬的尸体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安详的仿佛只是睡过去了,手上还握着一块泛黄的襁褓。 “襁褓是什么?”飞坦问道。 “是……野子婆婆曾经的儿子用过的东西。”玛莎神色憔悴地说道。 “那她儿子呢?”我问道。是死了,还是怎样。 “才刚出生,就被送走了。”玛莎低声道。 “那……”库洛洛才刚开口,就被跟着玛莎进来的阿雉打断了。她双手抱臂,脸色不是很好看地抢白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那老婆婆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可能你们一去就突然死了?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皱着眉头看着她,不满地反诘:“如果有人死的蹊跷,那不是你们那什么自卫队的责任吗?你不去赶紧调查清楚,胡乱在我们这里攀咬什么?” “你……”阿雉竖起两道剑眉看着我,我不等她开口,抢白道:“你什么?库洛洛刚才问问题,不就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吗?你不让我们问,是情况都清楚了吗?那你告诉我们啊,好好的老婆婆,怎么就突然死掉了?是不是有人杀了她?” “不是!”阿雉暴躁地翻了个白眼,还是说道:“我看过了,野子婆婆就像是自然死亡的,身上没有被害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冤枉我们?”我有些愕然问。 “我只是说,没有被害的痕迹!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阴损的能力……”阿雉大声反驳道,意有所指地看着库洛洛。 “阿雉!”玛莎声音沙哑地打断她,抹掉眼角的眼泪,露出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对不起……”阿雉瞬间偃旗息鼓,看我们的眼神却还带着怀疑。真是简直了! “野子婆婆,有什么仇人吗?”库洛洛眼皮也不抬一下,自顾自问玛莎道。 “没有。”玛莎肯定地摇头。“自从搬去那边,婆婆除了我们,基本和其他人都没有联系了。不会有人要害她的。” 那,好好的一个老婆婆,昨天还精神矍铄的,怎么说没就没了?难道真是年岁尽了? 我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很是压抑,攥紧拳头,我抬头问道:“你们……验尸了吗?” 阿雉道:“我简单地看了下。” 我看着她,忍不住流露出些许不信任。指甲深陷进掌心,我有些艰难地道:“那……让我去验一下吧。” “莉迪亚?!” “你行吗?” 玛莎和阿雉同时道。 我点了点头,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难受得要吐出来了。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比真正的死人也不遑多让,因为这一路上,玛莎已经忘了难过,时不时担忧的看着我欲言又止,连阿雉也没有说出什么怀疑嘲讽的话了。 “莉迪亚,你可以吗?”库洛洛边走边问道。我们正在赶路,因为野子婆婆的尸体已经在发现后被运走了,我们现在要赶上去拦住他们。 “可以的。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我都可以看出来。”我肯定地道,同时却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轻微的颤抖。 “我是说你……其实不看也可以。”库洛洛几乎是提着我的胳膊向前走。他转头看着我,轻声道:“花语已经应验了。我们只要知道她死了这个结果就够了,至于怎么死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还是……看一下,更能安心吧。”听他这么说,我几乎就要放弃了,但还是咬着牙逼自己坚持了下去。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玛莎和阿雉的背影,想到一会儿又要面对尸体,我真希望能掉头就走。但是…… “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意外啊!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不必太勉强了。”库洛洛道。 “怕尸体什么的,简直太有莉迪亚的特色了。”飞坦拢着手走在后面,慢悠悠地道,“看了那么久,怎么都该习惯了吧。” “是心理阴影啊,心理阴影!”我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声叫道,“飞坦你不要说风凉话!” “只是觉得很有趣。”飞坦道。 “多恶心啊!”我嚷道。一边被库洛洛拽着向前走,一边费劲地扭过半边身子,我对飞坦道:“那就通通教给你好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就你上好了!我才不要干!” “好啊,教给我好了。”飞坦浑不在意道。 “就这么说定了!”我立刻加重语气叫道。 “莉迪亚……我们到了。”前面的玛莎停下来,回头对我道。 我僵硬的停下脚步,看到前面被阿雉拦下来的的几个人,他们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塑料袋,能装下一个人的大小。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库洛洛身上靠过去,紧紧抿着嘴不愿上前。 “不想去就不去了。”库洛洛看我这幅样子,风清云淡道。 “还是、还是去吧。”我结结巴巴地道,手上却抱紧了库洛洛温暖的手臂。 “瞧你那副怂样。”飞坦嘲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去就算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我们去弄死两个人容易。” “我要去!”我倔强的道,“不可以放过任何线索!”说着,硬下心肠放开了库洛洛的胳膊,梗着脖子、昂首阔步地向前面的玛莎他们走去。 走过玛莎的身边,她拉着玛奇,有些担心又有些歉疚地看着我,犹豫道:“莉迪亚,你真的没问题吗?如果实在……就……” 她自然是想知道野子婆婆的死因的,只是生性温柔,又对我有些不忍。 “啊,没问题的。”我对她道,有些僵硬地对她旁边盯着我的玛奇挤出一个笑来,“放心好了,就交给我吧。” 走到那些人停留的柳树下面,我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装进去的塑胶手套带上,看着那些人在阿雉的监督下,将白色的尸袋打开。拉链一点一点地被拉开,露出下面野子婆婆已经肿胀变形的脸…… 检查结束的时候,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跋涉过整个地狱的辛苦和煎熬,真他妈的久违了!丢下解剖刀,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扯掉手套甩在地上,边走还不忘近乎仇恨地瞪了站在我身后的阿雉一眼……咳咳,这个纯属习惯。 阿雉全程抱臂站在我身后监督,库洛洛和玛莎她们站得稍远——他们因为不同的理由都想上前围观,被我和阿雉分别制止了。 就我本心而言,我是想拔腿就跑的,然而刚才蹲的太久,腿都僵硬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鼻子里似乎还充满了那种腐烂的气味,我僵着脸,恨不得闭过气去算了。 “是自然死亡!”我站在玛莎、玛奇、库洛洛和飞坦面前,硬邦邦地道,“大概是急性心梗,心脏那里有化掉了。”我挥着手胡乱比划了一下,“那个心脏是不太好,但不排除临时受了刺激的可能性。” “我再去调查一下在你们之后还有谁去找过……她。”走过来的阿雉立刻道。说到“她”的时候挺费劲的,大概是被刚才的解剖闹得。 “那……”玛莎想说什么,我却等不得了,原地跺了下脚,语带焦虑地道:“我们先走吧!” 赶紧离这里越远越好!我要回去洗澡! “嗯好。”玛莎低头看了我一眼,立刻转头对阿雉道:“那就拜托你了,阿雉。我先带他们先回去了。” “去吧。”阿雉原地挥挥手道。 我觉得恶心却又吐不出来,被那股气噎得不上不下,别提多难受了。库洛洛看我走得费劲,想来拉我,被我躲了一下。 “我身上脏!”我低着头,沮丧地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库洛洛毫不在意地走上前来,揽着我的后脑将我拉进怀里,用他的体温温暖我僵硬的身体。我呜咽了一声,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对不起……” “什么?”库洛洛反问道。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好难受……”我喃喃道。 “习惯就好了。”库洛洛熟稔的上下抚了抚我的背,也不知是在说我还是说他自己。 前面玛莎母女和飞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库洛洛看我这幅怂样,索性将我的腿一抄,打横抱起来向前走去。 “哎!”我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连声道:“放我下来啊!我不沉吗?!” “就这样吧。念能力者的力气可是以吨为单位计算的。”库洛洛道。 “……哦。”我本来打算在洗澡之前绝不用手碰任何东西的,现在也没办法了,继续抱着他的肩膀,还撒娇似的拿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不要乱动啊喂。”库洛洛不满道。 “……我们之后还要杀人吗?”我眨着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这不是你提出来的么?”库洛洛道。他放慢了脚步,使我们和前面的玛莎他们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我们杀完了马上就走好不好?”我抱着他道,“我不想看到尸体。” “这个随你。”库洛洛道,“不过莉迪亚……” “嗯?什么?” “难道活人,不是比死人更可怕么?”库洛洛悠悠道。 我浑身抖了一下,抬手抱紧他的脖子:“你这样说我突然觉得好害怕。” “胆小鬼。”库洛洛哂道,“抱得轻一点啊,你勒得我不能呼吸了!” 野子婆婆的事,就这样又暂时搁下了。怎么说呢,不管人是怎么死的,总之暗示死亡的花语是应验了的。然而如果是人为或许还会有几分玄机,真是自然死亡的话,那花语未免也太神准了些,叫人头皮发麻。 这事儿一日不搞清楚,总觉得头顶上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难以心安。 野子婆婆的死对玛莎打击很大,这几天她都闷在家里没有出门。她对玛奇看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她也出了意外。然而玛奇执意要和我们出门,她也管不住。 玛奇人小鬼大,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相当给力。在她的带领下,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搞死了三个人。 第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花语是龟背竹——健康长寿。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也算不得高寿,被飞坦一把捏碎了喉骨。“咔嚓”一声脆响,我头皮麻了一下,不敢去看她死不瞑目的眼睛,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确定死了吧?”玛奇站在门口望风,看我们走出来道。 “除非她再活过来。”库洛洛道,“不过我想不会有那么灵验。留待观察。” “收尾都干净了吗?”我回头最后看一眼阴暗的房间,确认道。 “没问题。走吧。” 干完这一票我们多少放松了点儿,只要小心谨慎,花语绝不等同于百分之百的预言。安静等待了几日,没有人找上门来。一个死在阴暗角落里的女孩并没有在流莺街平静的日子里掀起什么波澜,我们决定再来一次。 唯一的麻烦是花语里代表幸福、安全之类的太少了,大概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平安喜乐的地方。挑挑练练,又要找身份不显的边缘人物,又要找和玛奇母女关系不近的,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第二个目标是自己撞上来的,一个油光水滑的胖女人,玛莎现在的同行,也是一个收养人,欺行霸市的那种。说来也巧,那天她来找玛莎打秋风,看见库洛洛可爱的小脸蛋随手调戏了一把,被库洛洛三言两语套来了一朵花——波斯菊,花语是永远快乐。 真不知这家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倒霉,“永远”这么绝对的词也敢沾?总之,就是她了! 这次的麻烦多了点儿,首先作为一个家里养着不少孩子的收养人,绕过那些小鬼是个困难。我们佯作无意的在周围踩了踩地形,看到一群凄风苦雨的小骷髅,模样惨得比之五区的野孩子们尚有不足。于是临时改变计划,我们在一个晚上溜进了这家。 流莺街的后半夜安静得很,生意兴隆是在傍晚,这会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棵棵柳树飘摇着条叶,阴影里像一个个沉默站岗的卫士。 只是一罐类似□□的麻醉气体,被库洛洛和飞坦搬进那栋不大的房子,他们再溜出来等一会儿,里面就没声了。我们大喇喇走进去,先把关孩子的房间锁好,然后围到那个昏厥的胖女人身边,准备开刀。 这家伙还比较麻烦的在于,一刀切了恐怕不行。永远快乐,万一她正在做美梦,谁知道轻松地死掉算不算延续快乐呢?死亡才是真正的永远啊。 杀人不是目的,重点是要破掉她的花语。看来这女人得受点罪了。不过想想之前看到的那些孩子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痕,我对此毫无心理负担——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磋磨人罢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这次是飞坦主刀。 先把那女人拍醒,堵住她的嘴。看到她惊恐的眼神,我们就成功了一半。然后,我借此机会将满肚子的“专业”知识倾囊传授给了“求知若渴”的飞坦。 “对对,就是这样!刀刃要立起来……沿着肌理滑下去,力度要均匀……”我靠着库洛洛,抱着手臂指导飞坦虐人。曾经冰冷惨淡的回忆变成熟极而流的教训从嘴上说出来,居然给我一种宣泄的快感——像是脓包挑开、苦水汩汩流出,金色的阳光一寸一寸照亮暗无天日的深渊。 飞坦握着手术刀,动作相当利索——他的腕部力量比我强出百倍,控制力和准确度也就更好。不过…… “停停!那里青色的是血管啊!不要割断!绕过来啦……哎呀飞坦笨死了!我来,看好了……” 差点弄成血崩……野兽派,不解释。 我从飞坦手里抢过被他握热的手术刀,手下不停地给他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技术流。被堵住嘴的女人面无人色,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目眦欲裂、绝望仓皇,我却视若无睹。 手下的肌腱还在收缩,青紫色的神经一颤一颤的,鲜活而滚烫——不是冰冷、没有腐烂,我抽抽鼻子,不甚浓郁的血腥味里什么恶臭也没有……也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身边是看得认真的飞坦,库洛洛就站在我身后,连玛奇也在门边一边看门一边张望过来。我闭了闭眼,手下行云流水一般,不费思量地分割着那些在剧痛之下猛烈跳动的肌肉组织,感觉就像是终于从经年的噩梦里走了出来。 “喏,就是这样。……这里会有点难,要先把这里和这里的软骨削去,然后才好下刀……” 我把刀还给飞坦,后退两步回到库洛洛身边,感到疲惫而轻松。今晚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我这样想道。 今天只处理了表皮——事实上并没有在这上面耽搁多久,那女人已经眼神涣散,甚至出现了失禁。飞坦嫌恶的让开两步,回头以眼神询问我们——现在是否可以了?他准备割断那女人的喉咙。 “等一下。”库洛洛刚想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翻手具现出盗贼秘籍,“等我再试一次花语。” “幸福的鲜花店”给出了令人惊奇的答案——花语变了! 确切地说,是花变了。从代表永远幸福的波斯菊变成了五角星形状的紫花。“这是丸叶桔梗。花语是——屈服、悲伤。”库洛洛捂着嘴道。 不得不说很……贴切。 “所以说……”我喃喃道。 “花语已经可以确定是预言,而预言,是会变的。”库洛洛接道。 飞坦反手一刀割断了那个女人的喉管,这是他今晚最漂亮的一刀。“那又怎么样?”他问道。 “如果未来变了,花语就会改变。”玛奇道,“换言之,什么时候我们的花语变了,未来也就改变了。” “可以这么说。”库洛洛将那朵桔梗塞进口袋了,拉着我向外走去,“已经很久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越写越长……主人公都太能搅风搅雨了,很多支线不停的往外冒ORZ 最近收到好多评论,好开心~ 第87章 自卫和自卫队 回到木屋,玛莎坐在床边。看到我们回来,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立刻收敛了脸色,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们脚步顿了一下,照常走了进去。 玛莎没有看我们,只道:“玛奇,你去哪里了?”语气很不好。 玛奇面不改色地道:“只是出去呆一会。”隐瞒的理直气壮。 库洛洛拉开衣柜的门,站在那里等了等玛莎的反应,她看了我们一眼,只是道:“很晚了,去睡吧。”语气相较之前冷淡一些,但也说不上坏。 我们顺次钻进衣柜后的密室,听到玛莎对玛奇道:“我们需要谈谈。” 密室的门关上,隔绝外面的声音。我想了想道:“这……” 库洛洛冷漠道:“和我们无关。”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你和她们签的契约吧?”我道。 当初库洛洛和玛莎母女还有阿雉签的契约是在这里期间不能伤害她们,同时在玛莎母女有危险时还有尽力帮助。如果玛莎因为我们做的事而和我们分道扬镳,库洛洛却不能因此受到影响。 “不会。”库洛洛拉开一边被子躺下道,“别想那么多,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二天早上,我们见到玛奇,立时被吓了一跳——玛奇白生生的小脸蛋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那顿早饭吃得尴尬。 玛莎待我们一如往常,对玛奇却颇为冷淡。对着玛奇脸上的巴掌印,我们也多少有些讪讪。人家妈妈教训女儿,为的事儿却是我们挑唆的,这还寄人篱下呢。虽说是为了玛莎的死亡预言,但估计在她心里,是宁死也不愿玛奇为她做这种事的。人各有志,疏不间亲,我们也只能当没看见。 后来趁玛莎没注意,玛奇跑来偷偷跟我说,等过两天,我们还继续,她人选都想好了。那张红肿未退的脸上一片倔强,我默然点了点头。 当晚的事玛莎没再提起过,我们当然也就当没发生过。除了玛莎将玛奇拴在身边看得更严了些,一切如常。 几天后,一个女人急冲冲上门请玛莎出去。 “西街的嘉嘉要生了,医生叫你赶快过去帮忙!”那女人拉着玛莎的手就走,边走边道。 “怎么现在就生了?不是还有半个月吗?”玛莎惊讶道。她一边加快步子跟着那女人向外赶去,一边不忘回过头来对玛奇道:“玛奇,跟我一起来!” 这是看得真严。然而…… 玛莎带着玛奇匆匆走远了,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留在屋里也没意思。生孩子呀,还真是从没见过的。 “跟上去看看。”库洛洛道。 玛莎和那个女人在一栋独门小屋前停了下来。很小的木屋,还没有玛莎家的敞亮,但也不算落魄了。看样子应该是个还过得去的人家。 此时从外面能看到的,里面有两三个女人在忙进忙出,完全不隔音的房子传出女人凄厉的叫声,痛苦不堪又撕心裂肺,十分骇人。 我们三个走到门口,被那叫声吓得停在原地。玛莎已经挽起袖子进去了,玛奇被她留在门口。她看到我们,就走了过来。 “里面在干什么?”飞坦按了按耳朵,脸色不太好看道。 “感觉好可怕的样子。”我摸摸胳膊上的汗毛道。 “为什么不进去?”库洛洛问玛奇。 “玛莎不让我进去。”玛奇道。“她说小孩子不能看。” “生孩子就是这样吗?”飞坦问道。 “好像是吧。”玛奇道。“听起来很痛苦。” “的确。据说很疼很疼。”我根据脑子里的常识补充道。“好像还有点危险。”我们看着刚才拉玛莎进去的女人端了一盆水出来倒在柳树根下,一盆血水。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飞坦有些不爽道。 “本来也跟我们没关系。要不我们回去?”我觉得没趣,干什么巴巴的来看这个呢? “我要等玛莎出来。”玛奇道。 “她现在顾不上你了。”我说道。有时候也搞不懂玛莎的意思——说她看得玛奇紧吧,又时不时因为别人的事顾不上她。好像谁都重要,谁都放不下似的——这要是我,才不会因为别人的闲事忽略库洛洛呢。 所以说她才管不住玛奇。 “那要不我们走?”我拉拉库洛洛的袖子,不想在这里吹冷风、听惨叫。 “再等一会儿?”库洛洛捂着嘴道,“我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呢。” “小宝宝刚出生都丑的像猴子!红通通、皱巴巴的。”我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一下,夸张道。“再说人家也不会让我们看吧。”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库洛洛道。 “我……我就是知道。”我憋屈道。 “有不少人向这边走来。”飞坦冷不丁道。 我听出他语气不对,库洛洛也道:“很整齐的脚步声。是自卫队?” “八个。”飞坦道。 “训练有素。”库洛洛接道。 我们对视一眼,心里有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怀疑:莫不是朝我们来的? 正想着,街角一队劲装女人已经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理着对女人来说短得过分的寸头,一双利目冷冷地锁定住我们,像鹰隼锁定猎物。 “是自卫队的队长,波西吕特!”玛奇道。 迎着波西吕特的目光,库洛洛上前半步挡在我身前,飞坦也站直身子,隐隐散发出戒备的气息。 那女人的目光愈发不善——还真是冲我们来的! 那个叫波西吕特的女人带着身后七个人,步履带风地向我们走来。她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紧身衣裤,虽然身高不同,但走路的落脚却都完全一致,为首的女人停下后,身后七人也同时停下,脚步声整齐划一,极有气势。 然而这样的气势带着冷煞的气息逼近到你身前三步远,就无论如何也难以叫人愉快。我注意到阿雉就走在那个波西吕特身后第二个,此时看我们的脸色极为难看。 为首的波西吕特是个面容冷硬、甚至有些男性化的剽悍女人,个子极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站在我们跟前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睨视我们,显得倨傲冷酷。 “带走。”她看了我们四个一眼,似乎连和我们说话都不屑,只目中无人地对身后人吩咐道。 “是,队长!”身后最末的两个女人出列,向我们走来。 “你们想干什么?”库洛洛问道。 波西吕特没有理会他,已经走到我们身边的一个女人冷硬地道:“你们涉嫌在流莺街内杀人,现在我们要带走你们听候审判。” “我们什么时候杀过人?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库洛洛冷静地道。 他手臂一展,护着我退后一步,让那个贸贸然就敢伸手向他的女人落了空。旁边飞坦也灵敏地一斜身子躲开了。玛奇还要站在我们后边,暂时没人动她。 他们未必把我们当成普通的孩子,却也绝没有多么重视,甚至随随便便派两个人就要伸手来抓我们——这是商业联盟和十三区都没有的自信。 不自量力。 这话不是我说的——飞坦轻蔑地撇了下嘴角。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库洛洛站在最前面。他对面,波西吕特不耐地皱了下眉,说道:“自卫队行事不需要证据。流莺街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抓住他们四个,我们走!” 这是强令身后的人都上来动手了。 “等一下!”看到玛奇也被囊括在内,阿雉终于忍无可忍的叫道。 已经越过她围拢上来的几人果然有些迟疑的停下脚步——看来她这个副队长还是有些威信的。 “波西吕特,后面那个小姑娘是玛莎的女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匆匆说着,语气焦躁,“玛奇绝不可能杀人!” “火雉,你要包庇吗?”波西吕特冷冷地道,“我绝不会弄错,就是他们,全都带走!” “你不能这么专断!”阿雉怒道,“鬼柳夫人什么时候下了命令,让你来抓捕他们?我怎么不知道!你别忘了,玛莎当初可是夫人亲自救下的!你没有证据,他们就还是流莺街的人,怎么能随便带走?!” “火雉,你在质疑我吗?”波西吕特蓦地转身,冷冷地看了阿雉一眼,语气极为强硬,“我在做的事情,自然是夫人的意思!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要造反吗?带走!” “你!”阿雉气结,但到底没有再反对,只是站在她后面看着玛奇,神色又担忧,又恨铁不成钢。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神就变成了凶狠的杀意,恨不得将我们这些带坏玛奇的坏孩子千刀万剐。 除了阿雉和波西吕特,其余六个女人又重新向我们抓来。她们的平均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身手也不能说不利索——至少如果只是我,我无法抵抗。 然而库洛洛始终挡在我前面,飞坦也已经把玛奇护在身后。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一味闪避,而是在护住我们之余主动还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流莺街的人都像你这么无理吗?!”看到库洛洛和向我们扑来的人动起手来,我心中怒火高炽,远远地瞪视着那个蛮横霸道的女人,大声喝道。 “你们在流莺街杀了人,现在还有脸质问我吗?”波西吕特冷冷道。 我们说话间,库洛洛和飞坦已经和那六个女人过了一轮招。那六人围成半个圈子,将我们逼退到身后的门前,却也无力立刻将我们捉住。 形势一时僵持,波西吕特动了动嘴角,漠然道:“让开,我来!” 六人自动让开路,她向我们走来,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人心坎上,有一种高手出场时自带鼓风的气场。 她并不着急动手,而是略带审视地看了我们,尤其是两个男孩一眼,掀起嘴唇道:“念能力者?” 那语气很奇怪,既像是嘲讽,又像是宿怨。 “你一直说我们杀了人,到底是谁死了?”库洛洛依旧冷静地问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吗?”波西吕特嘲道,“这么快就忘了被你们杀死的西街的桔子?” 库洛洛皱眉道:“我不认识什么桔子。他不是我们杀的。” 对啊对啊!这个真不是!我在他身后猛点头,都快被这个神转折惊呆了!什么桔子苹果!还以为她说的是之前那两个,可这个……真不是啊! 我快哭了——闹了半天,还真是冤枉啊? 奈何波西吕特根本无法沟通。 “狡辩。”她扯着嘴角不屑道。看得出,她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凶手在缉拿归案…… 这个蠢女人!犟得像头牛!我恨恨的瞪着她,动了点儿杀心——比起别有用心,我更讨厌这样一本正经坏事儿的蠢货! “怎么办?”飞坦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低哑,传达着不加掩饰的狂肆杀意。 眼看此事势难善了,库洛洛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回头向我看过来:“莉迪亚,你来定。” 我先是一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库洛洛这么说,是想大开杀戒了。 他是在告诉我,他和飞坦有杀光这些人再逃离这里的把握,而他在征求我的意见,是现在离开,还是暂时屈服隐忍。这一来因为我是三人里身手最差的软肋,需要承担最多的风险,二来应该也是因为,想要翻脸还需要我的能力一路加持。 库洛洛和飞坦都看着我,黑色和金色的眼眸里都闪着跃动的火光——他们都不想在压抑了,而我也一样。 难道真的束手就擒么?落在这么个蠢物手里,事情就脱离掌控了。我们不能、也无须让自己落到那么被动的局面。 几乎没怎么犹豫,我在库洛洛询问我的下一秒,重重点头。 “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波西吕特是亚马逊女战士中的著名首领~ 之前跑去开了新坑,其实是转换一下心情——之前忙的太过压抑,给自己放个小假,头脑风暴一下~现在已经找回了最初的感觉,思路再次清晰。 看到好多朋友留言更喜欢这篇,我真的特、别、高、兴!《莉迪亚》这一篇毫无疑问也是我最喜欢的故事,对她倾注的感情绝对是不一样的! 然而之前一阵子状态不太好,自己感觉得出来。说实话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回去翻来覆去的看自己写的章节、字斟句酌的一遍遍修改了。相较而言,纯粹因为偶然灵感而开的新坑却让自己都看的有滋有味…… 一个作者首先要爱看自己的小说,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我有多爱这个故事,也是毫无疑问的。我想我只是太累了(因为其他事),当然现在都好了。 越是在乎越是如履薄冰,这也是一个原因。 很多时候,停下来想想自己的初衷是很必要的。不忘本心,才能走得更远。 不知不觉,这篇文已经连载快一年了!真的特别快!特别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读者,真的太爱你们了! 那么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为了这个故事、为了一直不离不弃的大家,我决定恢复隔日更新的频率! 隔日更!隔日更!隔日更!【重要的事说三遍】 隔日更真的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日更的话思路会有些跟不上……当然作者还要考试,所以可能偶尔会请假,希望大家谅解。我是一个说到就一定要做到的人,所以这些问题要先说清楚。 总之,一定会尽全力把最好的故事分享给大家!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我啦~哈哈~ 我爱你们 by 孟舒 2016.05.07,00:26 第88章 叶与刑杀 我话音落下,库洛洛和飞坦俱是眼神一亮。眼看双方就要血溅当场、不死不休—— “等一下!” 一句话突然□□来,声音低柔,却清晰可闻。 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长发漫卷的女人,正从和自卫队相反的方向向我们走来。她穿着飘逸的长裙,裙摆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轻轻摆动。 那女人长得极美,额角纹着一只振翅的蝴蝶,略带朦胧的眼睛像是拢着月光。 我认得这张脸,她是流莺街的街长! 我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库洛洛,心中愈发戒备。 “莫妮卡小姐。”波西吕特冷淡地道,“你要插手这件事吗?” 莫妮卡街长款步而来,站在我们和自卫队之间,三方隐隐呈三角站位。她对波西吕特道:“波西吕特,你别这么着急。怎么说死去的桔子也算是我的部下,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说。” 事情出现转机,我们本来已经提起的杀气又重新散了下去,静观其变。 “流莺街里的凶杀案,都归自卫队管辖。”波西吕克毫不客气地道,“即便是你,也不能违背鬼柳夫人的意思。” 莫妮卡听了她的话,抿嘴一笑。她用带着点儿奇异口音的轻软声调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鬼柳夫人要你这样打我的脸呢。可我只问你,你今天带人来抓这三个小孩子,真的是鬼柳夫人给你的命令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波西吕克怒道。 “没什么,只是对于桔子的死,我这边查到的结果似乎和你很不一样。”莫妮卡柔柔地道。她说着转身向后招了招手,不慌不忙道:“梅朵,你过来,把你和我说的再在这里说一遍。” 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孩畏畏缩缩地从莫妮卡身后走出来,这也是一张熟脸——那个在我们去医生那里换药时插队的女孩! 几日不见,她又憔悴多了,眉间萦绕着一股死气。她神色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迎着波西吕克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瑟瑟发抖。 “不要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照实说就行。”莫妮卡从背后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鼓励道。那双手真是像春葱一样的细腻纤美。 “……是。”梅朵似乎镇定了些,有些颤抖地应道。她咽了下口水道:“我、我是桔子的邻居。她就住在我的隔壁。我、我知道她是自杀的!” “胡说!”波西吕克厉声打断道。 梅朵浑身一抖,又受惊似的闭上了嘴。 “波西吕克,你先耐心听梅朵把话说完。”莫妮卡道。“桔子生前一向和梅朵最好,要是桔子的事有隐情,梅朵一定是知情人。她胆子小,你不要打断她。” 波西吕克哼了一声。 梅朵脸白了白,莫妮卡在身后给她鼓励,她接着说了下去:“昨天晚上,我睡不着,打开窗户透气,结果听到、听到隔壁的桔子在房间里哭!我、我很担心,就去敲她的门。她打开门让我进去,我看到她、她、她……”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嘴唇不断颤抖,叫人等的急死了。 “她怎么了?”波西吕克忍不住道。 “她被、被……”梅朵眼神散乱,神色惊慌欲绝。 “我来说吧。她被人□□了,还折磨得遍体鳞伤。”莫妮卡肃整脸色道。她额角的蝴蝶因此抖了抖翅膀。 “什么!”波西吕克怒道,“是谁?” “是唐纳斯。商业联盟主席的侄子,唐纳斯。”莫妮卡道。她拍着梅朵的背脊安慰她,“别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说下去吧。” “是……是那个人,他总是折磨我们……桔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梅朵有些神经质的叫道,似乎陷进什么恐惧里不可自拔:“昨天晚上……她给我看了她的伤!那种、那种痕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人!是那个人!他总是折磨我们……那个魔鬼……” 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捂着耳朵,脸色苍白如鬼:“桔子说、说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说她不想活了,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她,她还笑着、笑着说的……我以为她在说气话,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帮她上了药就走了,没想到她第二天早上就、就……” 她崩溃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波西吕克听完,脸色黑如锅底。她咬着牙道。 “当然是真的!呜呜呜……桔子……”梅朵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哽咽道。 “这不对。那个桔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唐纳斯怎么会轮到她来接待?他不是……”她蓦地住了嘴,脸色第一次现出一丝软弱。 “他是莺姬的客人!”梅朵有些奇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十分呆滞,似乎受了刺激一般,陡然用破音的嗓子尖叫起来,崩溃而癫狂:“都是莺姬推给我们的!那是本来她的客人!是她害死桔子的!”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波西吕克神色凝重的问道。 她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会又要证据了? 是恼羞成怒了吧。 “你们还留着尸首吧?”莫妮卡抚摸着梅朵的后背,对波西吕克道:“桔子的身体上应该布满那些伤痕。” 她看着波西吕克,柔和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几分冷冽的讽刺:“你真的验过桔子的死因吗?一把刺进胸口的剪刀,从伤势里,你们都分不清他杀和自杀的区别吗?” “我当然看过!”波西吕克激动地道。 “桔子、桔子是左撇子!”梅朵渐渐安静下来,此时突然说道。 波西吕克脸色一滞,随即阴沉下来。 看来她已经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她搞错了,那个叫桔子的女孩真的是自杀,而她闹着这样大的笑话。 她鹰隼似的目光依旧雪亮,先是冷冷地看了莫妮卡一会儿,随即挪到了我们身上。我被她那样凶狠的目光看得心跳骤停一拍。 “就算如此,也不能免除他们的嫌疑!”她固执地看着我们道,“夫人亲口对我说,他们在桔子死前进入过她的房间!” “那又能说明什么?”莫妮卡上前一步道,“是鬼柳夫人告诉你他们杀了桔子?” 波西吕克皱了皱眉,“夫人只说他们是那晚最后见过桔子的人,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她怎么会知道? “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明什么。桔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管你想干什么,你不该拿死人做借口。”莫妮卡口吻柔和、言辞犀利地道。 “你!”波西吕克怒视她。 “你说的没错,我这个街长不过是虚名,管不了你们自卫队的事。”莫妮卡低头抚了抚裙摆,淡淡地道,“但是,鬼柳夫人没有出面,我也不能看着你如此乱来。这流莺街,毕竟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哼,我们走!”波西吕克居然没有再纠缠,而是怒气冲冲的一挥手,转身就走。 训练有素的自卫队员跟在她的后面,脚步整齐如一。阿雉最后一个转身离开,走之前的眼神复杂晦涩。 这……这就结束了? 我莫名有些虎头蛇尾之感,看向库洛洛,却见他正眸色深深地看着莫妮卡。 莫妮卡也低头看着库洛洛。专注地、只看他。 半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朵朦胧而神秘的笑容,用轻而柔媚的声音道:“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绍了?” 库洛洛没有回答,他的身体紧绷得比之前准备大开杀戒时还要厉害。 我还知道库洛洛偷了她的能力,这女人来者不善,飞坦就简直摸不着头脑了,只能加强戒备。 “别紧张。”莫妮卡柔声道,“我不是刚刚才帮了你们吗?你应该能判断出来,我没有恶意。” 库洛洛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凯文,你可真让我惊讶。”莫妮卡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既然来了流莺街,不如去我那儿喝杯咖啡?” 库洛洛扫了我们一眼,莫妮卡立刻道:“让你的小朋友也一起来吧,我很欢迎。” 库洛洛侧头道:“玛奇留下。她和我们无关。” “玛莎的女儿,我当然认识。”莫妮卡这个老女人居然俏皮地歪头笑起来,她转过身,裙摆画了个优美的弧度,示意我们跟着她走。 “街长……”梅朵跟在她身后,声音细弱地道。 “梅朵,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莫妮卡停下来搂了下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玛奇,你进去。”库洛洛道,“和玛莎待在一起。” “不用管我们。”我小声补充道。 莫妮卡并没有带我们走很远,她在一栋漂亮的独栋小楼前停了下来。小楼门前有个宽敞的院子,墙体刷着白漆,明黄的大门和窗框,明媚活泼。 走进去之前,我有些不安的偷偷清了清嗓子。 莫妮卡掏出钥匙示意我们进去,直到坐在客厅别致的布艺沙发上,我看着眼前花边瓷器中冒着热气的红茶,还有些愣神。 这绝对是流莺街顶级豪富的生活品质了吧。 莫妮卡还在和库洛洛说话:“……那天你不见了,布莱克都要气疯了,找你也都找疯了。直到后来八区戒严了,她才不得不回到七区。也难怪她想不到,要知道当我看到搜捕你们的照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布莱克要是知道她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耍了……我都不敢想象她的脸色。”莫妮卡说着,掩嘴叹了口气,只露出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睛对着库洛洛眨了眨,她额角的蝴蝶随之扇动起精致炫丽的翅膀。 “不过我可没有告诉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是媚眼吧?那绝对是媚眼吧?! 我就算坐在这里精神紧张,也一时恨不得自戳双目。 库洛洛只当看不到。他右手自然地摊在膝上,很快具现出印有鲜红手印的“盗贼秘籍”。他捏着硬挺的书皮,波澜不惊的抬头看向对面风情万种的女人。 “直说好了,你想要什么?” 莫妮卡看看他的书,又看看他,脸上柔媚蚀骨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她无意识地点了下额角,目光落在库洛洛身上,分外暗沉。 她将手指继续向上移动,直到指着自己的眉心,凝视着他道:“我想这里,你应该用完了吧。那么……能把它还给我吗?” 她没有笑,那双朦胧的眼睛就显得空芜,额角的蝴蝶也失了灵动,像是无力地耸搭下翅膀。 那种堕落的美丽令人觉得可怕。 库洛洛断然拒绝道:“不可能。这个我做不到。” “是不能,还是不愿?” “当然是不能。”库洛洛直言不讳地道,“难道我还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吗?已经盗取的能力不能归还,这是制约。” “是吗。”莫妮卡竟然也没有强求,只是以一副意料中的、略带失望的语气说了句。 难道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能力?那个叫做“荆棘与玫瑰”的能力。 那她到底想找我们干什么? “桔子是你们杀的吧?”她轻描淡写地换了话题。 “……不是。”库洛洛皱了下眉,道。 “不是?”莫妮卡扬了扬精心修剪过的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库洛洛。 “波西吕克说你们是那晚最后见过桔子的人,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库洛洛道:“为什么?” 莫妮卡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来流莺街也有一阵子了,对鬼柳夫人了解多少?” “流莺街的掌权者之一。” “鬼柳夫人可是曾经去过外面又回来的强者,实力深不可测。你们对她没有丝毫了解,就敢在流莺街肆无忌惮的杀人,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她是念能力者。”库洛洛似乎从这寥寥几句话里猜出了什么,突然肯定道。“她的能力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莫妮卡带笑睨他一眼。 “是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库洛洛原话奉还,稳稳坐在那里,连眉梢也不动一下。 莫妮卡被他噎了回去,脸色有一瞬不好看,但随即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和飞坦坐在旁边听他们两个打哑谜听得一头雾水。我直觉得这女人的套路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似的…… 莫妮卡没等库洛洛再给她回应,已经自己掀了谜底,爽快得叫人惊讶——因为她三言两语揭破一个可怕的秘密,以那种慢悠悠的语调,叫我们齐齐变了脸色。 “你猜的没错。鬼柳夫人本来不叫鬼柳。这个绰号是她从流星街外面带回来的,原因就在于她的能力——只有知道她的能力,你才能意识到她有多可怕——翠色遥知多少,这是那个能力的名字。” 鬼柳……翠色遥知多少……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柳树!”库洛洛也惊讶地蓦然睁大眼睛,“难道是监控类的能力?” 莫妮卡轻轻拍起手来,略带惊叹地赞道:“真是聪明。没错,鬼柳夫人的能力,就是通过她种下的柳树,看到树周围发生的事情。换言之,每一颗柳树都是她的眼睛。”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我坐在原地,只觉得彻骨寒冷。流莺街有多少柳树呢?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在那个鬼柳夫人的眼中,将再无秘密。 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听到这样超乎想象的事,库洛洛也沉默了一会。半晌,他抬头深深地看着莫妮卡:“你对这个能力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莫妮卡道。对比之前的风姿撩人,我们可以感觉到她的坦诚——显露出隐藏在柔美外表下的漠然和阴郁,反而更能取信于人。 “这是特质系的能力,毫无疑问。柳树是真的柳树,但她应该可以催生,否则无法解释在流莺街极端缺水的情况下会有这么多柳树生长。另外,按照我的推断,她的柳树应该只能充当眼睛,不能捕捉声音。至于监控范围……大致与人的视野相当,无法穿透遮挡。” “也就是说,她无法看到屋里的情况。”库洛洛捂着嘴道。 “除非透过窗户。”莫妮卡道。 没去考虑她会不会只是在忽悠我们,我头脑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鬼柳夫人的能力真如以上所言,那么我们都暴露了什么? 这几次偷偷摸摸地杀人肯定暴露了毫无疑问。那天晚上仓皇逃进流莺街,我们的身份也一览无遗。那么,库洛洛的能力也暴露了。至于我的能力……这个还不好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飞坦突然道。 莫妮卡没有直说,反而道:“鬼柳夫人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这一点毫无疑问。商业联盟一直在不惜代价地搜捕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还会放任你们留在这里?” 库洛洛抬眼看她:“因为她想要我的能力。” “是她想要你。”莫妮卡纠正道。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也想要我?”库洛洛轻飘飘地道。他似乎笑了一下。 莫妮卡没有顺势向他抛个媚眼,反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可要不起你。但至少,我不希望你被鬼柳夫人所用。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吗?你们的秘密已经被她掌握了,而你们现在除了流莺街,没有其他的容身之所。” “就算你告诉我们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个鬼柳夫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了,她大可直接以此要挟我们。”库洛洛道。 “但是,现在的主动权在你们手里了。如果是被她要挟,你们还会真心听她的吗?”莫妮卡摊摊手,“我要的不多,只要你们不是真的和她一条心,我就达到目的了。” 这是□□裸的阳谋,我们想不领受也不行。 “你大可以直接告诉商业联盟我们在这里。”飞坦冷冷地道。 莫妮卡从容以对,她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我还不想直接和鬼柳夫人撕破脸。第二,你们留在这里,已经牵制她太多的精力——说真的,简直都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想你们已经看出来了,我名义上是流莺街的街长,实际却要处处看鬼柳夫人的脸色。这本来倒也没什么,但是她的某些观念我实在不能认同,所以……” 权力斗争吗?难怪这套路如此熟悉——这副面善心苦的嘴脸,和当年的罗宾多像啊! “你看,我连你偷了我的能力都可以不再追究,现在又告诉了你们鬼柳夫人的能力,你们大可以自己去验证。” 莫妮卡十指交扣,从沙发上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我们道:“明白了么,我做的事其实对你们没有半点妨碍。……那么,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隔日更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下周还有考试/(ㄒoㄒ)/~~不过我还能坚持! 上次忘记讲了,换了封面!感觉棒棒哒~ 原来我是真的以为封面要自己画,还认真的把学习软件作图提上日程……现在想想自己也是蠢萌蠢萌的~感谢酒意图铺哦! 第89章 竟日桃花逐水流 从莫妮卡的小楼出来,我们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院子外面的两颗柳树,心里泛起古怪。名叫“翠色遥知多少”的能力,无处不在的眼睛,再结合我们之前就有的异样感觉,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对于莫妮卡的邀约,我们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一切都还很暧昧,关于她出现的时机、关于鬼柳夫人的真实目的、关于她们之间的争斗……我们突然间掌握到的信息太多、尚且急需掌握的还要更多,贸然站队是最愚蠢的选择。 莫妮卡也没有强求。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我们来到流莺街许久的现在才陡然出现在自卫队面前截胡,至少她看起来真的很有耐心。 一路无言的回到家里,玛莎和玛奇还没有回来。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拉上窗帘,我跳到床上,问道。 “什么怎么办?”库洛洛反问道。 “那个莫妮卡和鬼柳夫人,她们都盯上我们了。”我道。 “不用理她们。”库洛洛拉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坐在床边很拽地道。 “她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飞坦靠在窗边,道。 “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莫妮卡和鬼柳夫人应该就都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了。”库洛洛道,“她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他不等我们回答,自己答道:“因为她们相互牵制,没人能先动手。” “所以莫妮卡出手,是因为自卫队找上了我们。”我恍然道。 自卫队是鬼柳夫人手中最利的刀,自卫队长波西吕克是鬼柳夫人手下最忠诚的部下,这是莫妮卡透露给我们的信息。 “波西吕克找上我们不是鬼柳夫人的指示,这毫无疑问。”库洛洛道。 “因为她的能力?可她不能总躲在幕后。”飞坦质疑道。 “事实上,她可以。”库洛洛道。他把下巴抵在柔软的枕头上,淡淡的道:“玛莎是她的人。” “玛莎?”我和飞坦同时惊愕。 “等等!阿雉好像说过,玛莎是鬼柳夫人亲自救下的!”我一拍床垫叫道。 “难道她成为收养人就是为了监视我们?”飞坦冷冷道。 “监视倒不至于。”库洛洛淡定道,“玛莎应该没有为鬼柳夫人办事,至少在我们这件事上,她是没有参与的。只不过在莫妮卡和鬼柳夫人的斗争里,她天然的站在鬼柳夫人这一边。她们的关系应该很亲近。” “所以鬼柳夫人根本不用做什么。只要我们一直留在玛莎这边,就等同于站在她的阵营里。我们和玛莎母女的关系越好,将来投向鬼柳夫人的可能性就越大,至少在她们看来是这样。”我轻声道。 “被小瞧了啊。”飞坦道,“我们根本就没想留在这里。到底还是被当成小孩子了吗?”他有些挑衅地自语。 “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我冲他吐吐舌头,转头又道:“所以莫妮卡出来捅破鬼柳夫人的能力,是为了打破我们可能的对她的好感?那自卫队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自卫队长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然不会只带那么几个人出来。”库洛洛道,“自卫队真正的实力应该不可小觑,就凭鬼柳夫人能依仗自卫队和整个流星街相抗衡。” 也说不上抗衡吧,按照莫妮卡对我们的说法,流莺街虽然表面上隶属于商业联盟,但实际上自从被鬼柳夫人控制以后,就一直是半独立状态,所以她这个商业联盟任命的街长也没什么地位。 这样一个全是女人的地方,在男女比率严重失衡的流星街就像是一块大蛋糕,之所以至今还没有被各方势力生吞活剥,完全仰赖于自卫队的存在。这个鬼柳夫人通过波西吕克一手建立的全女子战队,有“亚马逊神盾”之称,硬是靠着一群从魔鬼训练里走出来的普通女人,生生护住了这个脆弱的流莺街。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值得尊敬,不是吗?我们都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自卫队的存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她们找上我们应该是为了之前发生的命案,没想到因此打乱了双方在我们这件事上的平衡。”库洛洛推断道。 “因为那个桔子?”我都快把这茬儿忘了。 “大概鬼柳夫人也以为是我们杀的。”库洛洛道,“莫妮卡不是也这么以为吗?只不过她们都不在意罢了。” “那个女人可不是我杀的。”飞坦很不爽地道,“明明都放她一马了,居然自杀,真是懦弱的女人。” “我才不管她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说明了什么!伙计们,预言又兑现了!”我哭丧着脸,抱怨道。 鬼柳夫人的柳树没有看错,就在昨天晚上,不,确切的说是今天凌晨,我们的确见过那个叫桔子的女孩,算算时间,应该就在她自杀之前不久。 今天凌晨,桔子的住处。 “确定就是她吗?”飞坦扳着眼前女孩消瘦苍白的脸看了看,回头问库洛洛。他的语气带着失望。 “就是她,没错。”库洛洛直接道,全然不解风情。 飞坦再次看看手上那女孩瘦削到硌手的脸颊,满眼的空洞和死寂,嫌弃地一把丢开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也不满地嘀咕着。 这女孩是我们这次的目标,花语是牡丹——圆满、浓情、富贵。 之前在玛莎家,那朵几乎和我的脸差不多大小的红色牡丹被库洛洛拿出来的时候,真的得到满场惊艳。繁复到瑰丽的花瓣、灼灼逼人的气焰,唯有牡丹真国色,古人诚不欺我。 记忆里的牡丹是故乡的掌上明珠,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有。我顿时亲切心起,对牡丹花语的主人寄予无限遐想。玛奇和飞坦在我声情并茂的鼓吹下,也一样心有期待——能够得到圆满、浓情、富贵的花语,怎么也应该是一位不逊于莺姬的风流美人吧? 事实果然是真人……见面不如闻名。 库洛洛笑而不语。 “就这样,凭什么富贵浓情啊?”我暗自嘀咕道,“难道是某个权贵的私生女?” “赶紧动手吧。”玛奇道,“今天的目标是什么?” “首先我们先明确,等下杀了她,对吧?”库洛洛确认道。 我们都点点头。 我注意到那女孩空洞的眼神有一瞬破碎,随即又恢复沉寂,死了一样,仿佛对我们粗暴无礼的决定无知无觉。 “那么……”库洛洛具现出盗贼秘籍,再次对着那女孩发动“幸福的鲜花店”。按照我们的推断,死亡的通知已经下达,花语即将改变。他平摊的手心上,将具现出新的花语。 具现……具现…… 新的花朵似乎比牡丹还要硕大,不,毫无疑问的更大得多。我们眼睁睁的看着,朦胧的花型还在向上膨胀,库洛洛的手腕承受着重量,向下一沉、一沉…… “咚”一声闷响,库洛洛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花成诡异的圆柱状,还在不停地向上“生长”…… 库洛洛看着已经比他的人还高的花,脸都绿了。 他的念力还在持续输出。 那花很快抵达屋顶,低矮的天花板承受不住挤压,“嘎吱嘎吱”的濒临崩溃。库洛洛啪的合上书,撤掉了念能力。 失去了念能力支撑,那花尚未成型,顿时原地消失了。 不过看起来已经比我、库洛洛、飞坦和玛奇四人捆一块还粗,至少会长到两米高,隐约可见的样子像一根剥开的香蕉——这是什么奇葩? “是泰坦魔芋。”库洛洛道。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不知是因为长相不按常理出牌的泰坦魔芋还是因为花语——“花语是走向死亡。” 我们对视一眼,我叹了口气:“好吧,那就执行计划二。” 计划二,命名为“就不让你得逞”:当花语真的变成死亡,我们就偏偏不杀她。 “姑娘,算你运气好。”我耸肩道。 “走吧。”飞坦道。 “等等,”玛奇道,她皱起眉头:“她到处乱说怎么办?” “我来。”库洛洛道,他假模假样地问玛奇:“签契约太麻烦了,可以粗暴点吗?” “随便。”玛奇冷漠道。 “那么……禁言□□。”他翻开盗贼秘籍,手上具现出一颗圆滚滚的胶囊,走上前直接塞进了那女孩的嘴里。 “好了。这个能力能让吃掉药丸的人不能再告诉别人任何事情。”库洛洛解释道,合上书,转身向外走去。 “简单有效,可惜不能常使。”他遗憾地评价道。 事情就是这样。 明明都放过了那个女孩,结果人转眼就自杀了。不知道和我们有没有关系?略心虚。 “所以那个死亡预言到底和我们有没有关系?”我忍不住道。 “不要再想了。”库洛洛道。 他随手将怀里的枕头丢开,直接在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宣布道:“我们不能被花语牵着鼻子走。” “??” “我们太在意花语了。想想看这些天我们都在干什么,这件事已经打乱了我们原本的节奏。”库洛洛道,“现在已经确定花语是预言,而且预言会不断改变以保持绝对准确,这就足够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要再纠缠于预言的事。” “预言只相当于给了我们一个未来可能出现危机的警告,而我们可以做的是想办法规避这件可能发生的事。这完全可以做到。”我一边思索一边道,“可问题是,当我们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如果本来会选A,现在为了改变预言,或许就要去选B。可我们根本无法判断,那个预言中的未来,究竟是A导致的,还是因为我们知道了预言的事才选择的B导致的。” 这才是预言最麻烦的地方。 “那就什么也不要想。”飞坦道,他离开窗户站直身子,仰头道:“如果我们在知道可能发生的事之后还会选错,那就认倒霉吧。现在想这个毫无意义,没人能告诉你未来真正会发生的事。”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隔段时间就测一下花语——如果花语改变,未来就改变了。”库洛洛道。 “说到底,未来还是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卧室的门边打开门。 外面,玛莎领着玛奇正在进门。 “你们已经回来了?”玛莎看到我们,松了口气,“今天的事……算了,没事就好。” 我走到玛奇身边,问她:“小孩生出来了吗?” “生出来了。是个男孩。”玛莎道。 “真的?你看到了吗?长什么样?”我好奇地问道。 “丑。”玛奇表情有点嫌弃,眼神却很柔软:“不过好小。看起来软软的。” “我也想看。”我眨巴着眼睛道。 小宝宝果然很可爱,皮肤嫩到仿佛一戳就破,胳膊和腿像一节节莲藕,圆滚而短,憨态可掬。 我站在摇篮边上,轻轻地握着那双沉甸甸的小胳膊,手上一点力气也不敢用,生怕一不小心掐坏了,克制得连心都酥软了。 “玛奇,他好软!”就算不是第一次摸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感慨道。 “感觉里面都是水。”玛奇站在我对面,摸了摸小宝宝的肚子道。小宝宝懒懒地扭了下腰,任她摸。 我拉着小宝宝的手腕轻轻晃了一下和他打招呼,他转着眼睛,咧开小嘴,咯咯地看着我笑。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眼瞳特别大,清澈至极,像两颗沉浸在透亮溪水里的绿宝石,令人怜爱有加。 我忍不住也对着他温柔地笑起来。 “看完了没有?让我摸摸。”飞坦在我后面不耐烦地道。 我小心地放下小宝宝的手,往旁边挪了一点,让飞坦站到摇篮前面——说是摇篮,其实也就是个大菜篮子。 飞坦皱眉看了小宝宝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他的柔软和弱小。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戳了戳小宝宝肥嘟嘟的脸蛋。手指将软肉戳出一个坑,缩回来,小坑又立刻弹起,跟果冻似的,特别有意思。 飞坦戳了好几下。 小宝宝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他,刚开始还笑着,后来就扁了嘴。 “够了吧?小心他要哭了。”库洛洛在旁边道。 他话音还没落,小宝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们四个蹭蹭几步,瞬间一致的向后退出一米,摆出戒备的姿势,看着那个坐在菜篮子里自顾自嚎啕大哭的小宝宝,像在看一个大魔头,脸色都不好看。 可怕的噪音。可怕的警报。 “怎么了怎么了!”外面说话的大人被惊动了,急匆匆走进来。 孩子的妈妈三步并两步走到摇篮边,赶紧抱起小宝宝,在怀里轻轻晃动着哄他,一边还拍着他哭到打嗝的背脊,温柔地哄道:“宝宝乖啊,不哭,不哭……” 跟在她后面进来的玛莎虎着脸看着我们,责备道:“你们是不是又欺负小宝宝了?” 我、库洛洛、飞坦、玛奇,四个人站成一排,个个耷拉着脑袋,被训得跟孙子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不敢还嘴。 “……下次可不敢让你们单独看着他了。我们才走开多一会儿,就把人家弄哭了!”玛莎说落完,转头还得跟人家孩子妈妈道歉:“对不起啊吉尔,小宝宝没事吧?” 我们低着头,互相看看,做个鬼脸,等那边小宝宝哄好了,又巴巴地凑过去看。孩子妈妈也没轰我们,不过这回可把小宝宝牢牢抱在怀里,不敢再走开了。 小宝宝已经半岁了,这半年来玛莎隔三差五的来帮忙照顾,送来许多养孩子的物资,指导毫无经验的年轻妈妈。 眼看着一开始皱巴巴像红猴子似的小老头一点点长开,变成今天人见人爱的白面馒头,连我们也忍不住对这小东西产生几分感情,比邻居家养的小狗更爱重几分,又怜又爱,时不常就想逗弄。 “玛奇,莉迪亚,库洛洛,飞坦,我们要走了。”玛莎招呼道,“和小宝宝说再见吧,我们明天再来。” 时间过得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收尾流莺街部分。进入高|潮,舍不得玛莎…… 第90章 雨横风狂三月暮 流星街的时间概念很模糊。 钟表的时间是根据日出日落自己估摸着调的,一年里没有月份,而有四季。用最笼统的概念计算,下雨的是夏天,下雪的是冬天。 我们刚来到流莺街的时候,恰好是一个夏天的开始。没想到该离开的时候,又是一个夏天的开始。 和往常一样,库洛洛在中午过半的时候走进家门。 我、飞坦和玛奇正在餐桌旁玩纸牌。 “库洛洛!” 我看到他,一把丢下手中的纸牌,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库洛洛、库洛洛、库洛洛!”我抱着他的脖子叠声叫着,眷恋地将脸颊与他相贴,腻着他和他撒娇。 库洛洛纵容又无奈地抱住我,侧过头,蜻蜓点水似的啄了啄我的脸颊。 “别闹。”他摸摸我的头发道。 我心满意足地退出他的怀抱,转而拉着他上下打量,紧张地像是生怕他少了半根头发。 “还好还好。”库洛洛的衬衫纽扣老老实实地一直系到脖子下面,我拨了拨最上面的一颗,松了口气道。 气色很好的库洛洛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要是平时,他多半要不吃亏地嘲讽我两句,不过现在每次库洛洛出门回来,对我都会比平时更纵容两分。 “这次又破纪录了,三天哟。”飞坦的语气幸灾乐祸,“库洛洛你确定还没有把自己卖了吗?”他半是调侃、半是提醒地道。 “当然。”库洛洛没好气地道。他说着绕过我向里屋走去,口气怠懒:“我睡一会儿,等我起来早说。” 我心疼地跟上去,看他踢掉鞋子趴到床上,又慢吞吞地拽着被子翻了个身,殷勤地帮他掖了掖被角,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小声道:“睡个好觉。” 真是,谁家的孩子谁自己心疼。 看着他闭上眼睛,我走出去关上门,回到餐桌前,动作克制地拿起桌上属于我的那叠纸牌,坐下来准备继续。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因为飞坦和玛奇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安静的出牌,像是库洛洛回来之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四个A。 我无声地将王牌丢出去,正好拦住只剩一张牌的飞坦。 我得意地看他,他冷笑,突然用压低的沙哑嗓音道:“有本事你让库洛洛看见你现在的脸色。” 我回以挑衅地冷笑:“我不敢,难道你敢?” 冷锐的金眸撞上我的目光,我们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专注于眼前的牌局。 又玩了两局,我和飞坦都是输多赢少——没办法,玛奇在这方面的运气实在太好,不服不行。 新一轮的牌发下来,我拿起自己的,正要捻开看,被外面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我抬头去看,一张格外清秀的脸,眉宇间却隐隐透出靡艳。 有过数面之缘,是街长莫妮卡那边的梅朵。 “我找库洛洛。”轻轻柔柔的女声。 我不耐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现在?” 她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周,神色并不像在医生、或者莫妮卡那些人面前的怯懦。 “街长有事找他。”她平静地道。 “他才刚回来。”我语气不善地道,“你们耍人玩儿吗?” “街长有事找他。”梅朵重复道。她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周围扫了一圈,那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我想把手里的牌摔到她脸上。 我真的准备这样做了,却被库洛洛打断了。 他推开里屋的门,衣服和头发都整理好了,看不出刚刚睡过。 “走吧。”他神色平静地道。 梅朵颔首,意态骄矜。 库洛洛跟着梅朵离开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到看不见了,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翻滚的暴戾。 简直操|他|妈|的! 我腾地站起来,很想骂人,却因为一贯的修养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将手里的纸牌拢成一摞,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看来我要赢了。”飞坦看着我发脾气,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对玛奇道。 “还不一定。”玛奇却道。 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库洛洛被莫妮卡那个老女人盯上之后,他们就拿我们打了赌,赌我和库洛洛谁先在这样的纠缠和应付里爆发。 开玩笑、难道我会输?! 莫名其妙死要面子的一口气顶着,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不肯就此前功尽弃。 我冷哼一声,寒着一张脸重新坐下来,将那摞纸牌扒拉过来重新捏在手中,捏得指节发白。 “继续。” 丢下两张牌,我忍不住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被诅咒了?怎么净遇上这种事……” 飞坦没有回答。良久,他才冷冷地道:“说不定呢。” 又过了半天,三个人出了两轮牌,他蓦地嗤笑一声,“库洛洛这点儿邪的,也是没谁了。” 牌局到底没能继续下去,手里的牌还没出尽,玛莎从外面回来。 “不是去帮阿雉拆了被子晒吗?”玛奇问道。 “阿雉临时有事,被叫走了。”玛莎道。这一年,她的头发长了不少,明媚柔软的紫发垂落在肩膀上,因为收养人的日子平淡,神色间更加温柔,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样。 她看着我们微笑,目光温暖:“你们下午有事吗?” 我们摇摇头。每天除了吃吃吃就是玩玩玩,能有什么事? “那去看看小宝宝吧。”玛莎道,她的神情开朗,但莫名就是感觉她有点忧虑:“小宝宝今天就要被送走了呢。” “送走?”我惊讶道,那小家伙才刚满一岁吧? “送到哪里去?” “五区。”玛莎解释道,“流莺街的规定,如果生下的是男孩,就要被送走,最多在母亲身边留到满一岁。” 这什么破规定? 我睁大眼睛看着玛莎,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流莺街啊。”玛莎看着我们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是如烟的惆怅。 “谁规定的?”我问道。这话问出去,我瞒不了自己,就是打着找麻烦的主意去的。 “鬼柳夫人。”玛莎道。 她看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道:“好了孩子们,你们还小,可能还理解不了,这也是为了那些男孩们好!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和小宝宝告别吧。……带上这些东西。” 她说着麻利地在一个篮子里装了一些水和食物,交给我们带去。 “你不去吗?”玛奇问道。 “我上午去过了。”玛莎笑道,“你们去吧。夏天快到了,我在家里收拾一下东西。今年莉迪亚你们也不要睡在衣柜里了,夏天那里面太闷热了。我给你们搭个床,睡在房间里吧。” “好啊,太好了!”我拿过桌上的篮子,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那我们走了!” “去吧,多玩一会儿!”玛莎送我们出门,温柔地道。 出了门,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这一年里,我们对流莺街的两支纠缠在一起的势力也算有了大致的了解。流莺街只存在一个组织——妇女联合会,由从流星街外面回来的鬼柳夫人组建,她本人担任会长。 妇女联合会的目的是将流莺街原本是一盘散沙的妓|女组织起来,为她们提供庇护。想要在群狼环伺的流星街里立足,妇女联合会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那就是波西吕克率领的自卫队。 自卫队全部由精选出来的女人组成,经过堪称严苛的训练,这些女人甚至可以达到与一部分念能力者相匹敌的武力水平,足够扛住前来闹事的嫖|客、乃至对各方势力形成威慑。 除了武力威慑,流莺街毕竟还属于八区,位列三大街区之一,与商业联盟也保持着相对紧密的联系。这个联系的纽带就是商业联盟任命的流莺街街长——莫妮卡。 根据我们的情报,莫妮卡一系,包括见过的莺姬、梅朵在内,个个都是“红牌”,换言之,通过女性的性别优势,她们跟各方势力都建立了相对稳定的亲密关系,不仅从中斡旋为流莺街争取更多的权益,更重要的是,她们手中握有许多重要的情报。 武力与关系网,这是一个势力最重要的两条生命线,因为缺一不可,所以造成了鬼柳夫人一系与莫妮卡一系的相互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平衡还不能打破。”库洛洛这样解释他对莫妮卡不断接近他的容让,“至少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不想给她们动手的机会。” 天平的两端,一边是我们住在玛莎家,一边是库洛洛与莫妮卡的接近。 是是,玛莎对我们是真的好,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她作为天平上可以衡量的力量,牵制和麻痹鬼柳夫人。 就像美如月光的大姐姐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不能让库洛洛对她打开心扉,哪怕她真心实意,哪怕他多少乐在其中。 一码归一码。 去他妈|的平衡! 我提着篮子想,这日子过得我不痛快,就谁也别想痛快。 鬼柳夫人?莫妮卡街长?平衡?等我走的时候,不把你们搅得天翻地覆,我就不姓、不姓……不叫莉迪亚! 走到小宝宝家,我们正好赶上他被送走。 一个中年女人将碧绿眼睛、水灵灵的小男婴抱在怀里,用一块细布裹好,抱着他走出家门。门里传出年轻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天崩地裂一般。 我们走到那个中年女人跟前,正好拦住她,飞坦道:“你要带他去哪?” 那个女人低头打量了我们几眼。 “宝宝!我的宝宝!呜呜呜啊……”痛彻心扉的哭声从屋里穿出来,那个女人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道:“去五区,送到那里的保育所。” “他会死的。”我看着她怀里尚且不明所以,含着手指转着眼睛的小宝宝,道:“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他妈妈又没有要丢下他。” 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会长定下的规矩。流莺街不养闲人。”看到我们不善的脸色,她又道:“能让他们母子相处一年多,已经是会长破例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我们,抱着小婴儿绕过我们,向外走去。 我们看着她走远,没有去拦。 “走吧。”玛奇第一个转身,向屋里走去。 那个女人走出一定距离,似乎小婴儿也意识到不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又很快低了下去。我回头看,像是被掩住了嘴。 提着篮子进屋,刚刚送走孩子的母亲正伏在那个空荡荡的摇篮上面痛哭。 “哭什么?如果你想要他,早就追出去了。”飞坦冷冷地道。 “追、追回……让他、让他以后做、做男|妓吗?……”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里,备受煎熬的年轻母亲哽咽道,“要是那、那样……还不如让他走……说、说不定将来……能活……呜呜呜……” 她又抱着摇篮哭起来,那些话与其说是反驳飞坦的质问,不如说是在不断反复加深的自我安慰。 我感受到她深切的痛苦和无奈,莫名想到那个死掉的老婆婆,玛莎的朋友、被我验尸的那个。她好像也有个儿子,难道也是这么被送走的? 鬼柳夫人定下的规矩真是残忍,这些母亲的选择也残忍。 在流莺街,女人还有妇女联合会保护,男人的地位甚至畸形的低,与其毫无希望的生不如死,不如送出去搏一个未来。 弱者的悲哀。 我不想再听她哭,将篮子放在桌上,提高声音道:“玛莎的礼物。” 她还在哭,没有理睬我。 我们看了眼这个这一年里常来、现在已经没有小宝宝的房间,转身离开了。站在门口,我们犹豫了一下,现在回去吗? 天色昏黄,像是搅和不均的泥水,阴沉沉的。路两旁的柳树群魔乱舞,枝叶沙沙作响。 大风倏起。 “看样子快下雨了。”我摸摸脖子道,风都是沁着水汽的凉。“回去吧。” “不是让我们多玩一会吗?”飞坦道,“这是回避的意思吧。” 我俩一起看向玛奇。 “我随便。”玛奇抱着手臂道。 “去找库洛洛吧。”飞坦提议道,他嘴角憋着坏笑,“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这样不好吧。”玛奇道。 “飞坦你真坏……好啊我们去吧!”我毫无节操地举手赞同道,“我们偷偷的看,看完再叫库洛洛一起回来。” 那个街长莫妮卡,她毫不掩饰自己看上了库洛洛的意图!尽管她对我们的邀请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也表明了她不奢望库洛洛归入她麾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放弃了拉拢库洛洛的机会。 讨厌的是,抛开背后的势力不谈,莫妮卡本人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当她有心接近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恰到好处的分寸也很难教人拒绝—— 库洛洛成为了街长下午茶会的常客。 从下午茶、到晚饭、再到留宿。 难得看到库洛洛如此步步相让,那个女人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本事实在令人叹服。这一年里,我们眼看着库洛洛和莫妮卡的关系日益“亲密”,难怪连飞坦也要半是认真的提醒库洛洛不要沦陷。 当然,虚与委蛇也好、逢场作戏也罢,库洛洛始终很清醒。 或者说,他真的很寡情。 我先前见过几次莫妮卡来找他,感情不似作伪。她是真的挺喜欢库洛洛,当然是大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对他的亲近和好也不全是为了拉拢。 就这样,库洛洛可一点没看出领情的意思。他是随叫随到不错,但他也从莫妮卡那里掏出不少机密的情报,占足了好处。 有时候看着库洛洛嘴角的笑意,连我都觉得有几分替别人寒心。 ……当然立场绝不偏移!一个劲儿地把我们库洛洛往她那边拉,那女人什么意思啊! 这么卖力的挖我墙角,简直不能忍!必须教训教训他们! 在内心挥舞着拳头,我们凭着记忆,朝莫妮卡的小洋楼走去。 “我要回去!”玛奇突然停下,说道。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道,“为什么?” 玛奇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沉声说道:“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玛莎出事了?!我心中一紧,玛奇说过,她的直觉很准! “那赶快!我们一起回去!”我顾不得其他,飞快道。 “等等!”玛奇又叫道。 她眉头皱的死紧,迟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回去比较好!可是……” “那到底怎么办?”我急道。 “我要回去!”玛奇转眼下了结论,“无论如何,我得亲眼看看!”她匆匆说完,转身就跑。 “哎!”我在她身后叫了一声,赶紧对飞坦道:“飞坦,你速度快,你去追她!” “你去找库洛洛。”飞坦道,“让他别磨蹭了,也许我们要换地方了!” “别胡说啊喂!”我一边叫一边也转身,朝着我们之前的方向拼命地跑去。 飞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年来,玛莎的花语始终没有改变,我们都已经习惯到麻痹了! 风越来越大了,卷起一阵阵黄色的沙尘。我抄了近道,冲进一条窄巷,一头扎进嚣张的沙尘里,一手护头,竭力眯缝着眼睛。 窄道两旁种满了柳树,细长柔软的柳条已经抽出星星点点的嫩绿,在狂风里化作千万条凌厉的鞭子,抽打在我的身上。 我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只护着头脸,放任两侧掠过的一颗颗柳树的枝条像一只只粗暴挽留的手,像一张穿不透的网,擦过我的身体。 好在除了疼,不影响赶路。 我简直悲愤了好么!为什么每次有大事找库洛洛都这么多磨难! 好容易冲出了近路,眼前就是街长莫妮卡的小楼。我松了口气,冲到门边,“咚咚咚”地拼命砸门。 里面悦耳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很快,门被拉开,月光一样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门内,带着惊讶的表情。 “莉迪亚?”库洛洛出现在她身后,惊讶道。他一步就迈到了我跟前,握住我的两臂道:“出了什么事!”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道:“玛莎,玛莎好像出事了!” “什么?” “是玛奇的感觉!他们先回去……”我、我来找你……呜呜,实在喘不上气了! 库洛洛的神色一紧,拉着我就走:“我们也回去!” “库洛洛?需要帮忙吗?”莫妮卡在后面道。她的声音温软,疑惑中又恰到好处的带了几分担忧和关切。 “不用。今天先告辞了。”库洛洛回头道。 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往玛莎家赶,库洛洛干脆背着我跑了起来。他让我细细说了他走之后我们的情况,侧脸上眉头紧锁。 “我们都大意了!”他断言道:“玛莎说阿雉被调走,很可能就是有人要对她动手!而且她支开你们……说明她知道什么!那么就应该不是致命的危险,但是……” 马上就到了,他猛地刹了车,慢下来朝四周看了看。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还没散尽的杀气。”库洛洛道,“飞坦在这里和人动过手,就在不久之前!他遇到了阻拦!” “抱紧!”他对背上的我道,随即全速奔跑起来:“希望还来得及!” 不、不、来不及了。 我们冲进熟悉的家门,瞬间静止下来,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死死盯在倒在地上的女人身上,她的头被玛奇抱在怀里,刚才还柔顺的紫发此刻已经凌乱无比,被刺眼的鲜红粘在一起。 不用走近我也知道,她死了。 一声闷雷,外面突然下起骤雨,空气闷热的令人窒息。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大雨倾盆而下。 流星街下第一场雨的时候,玛莎死了。 夏天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整整写了一天,从早到晚!改了至少三遍吧,感觉自己好辛苦/(ㄒoㄒ)/~~ 大家快夸夸我(づ ̄ 3 ̄)づ 第91章 门掩黄昏 玛莎死的时候,流星街正在下今年的第一场雨。 大雨瓢泼,一如天哭。 我怔怔的看着玛莎的尸体无法移开眼睛。她赤|身裸|体,身上布满不堪入目的伤痕和污渍,分明是死前才遭到过残忍的凌|辱和蹂|躏。 被鲜血染红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玛莎的脸,我看不见她最后的表情。玛奇跌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头,双眼木然。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么干净、那么美好的玛莎,就是、就是死,也不应该…… “飞坦,你在干什么?”库洛洛站在我身前——里屋门边的位置——看着里面沉声道。他的声音和颈背的肌肉都紧绷着。 我僵硬地向前走到他身边,被遮挡的视线移动,整个里屋一览无遗。 玛奇抱着玛莎的尸体跌坐在靠窗的地上,床尾,飞坦正对着一个人疯狂地砍杀。 与其说刑讯或者报复,不如说是毫无条理、近乎疯魔的发泄。他拿着一把手术刀,挥舞着砍削在那人的身上,每一下都血肉横飞,像是不如此不足以纾解心中的暴虐。 他背对着我们,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快到看不清的手上动作,不断飞溅喷洒到他身上的鲜血和碎肉,还有粗重而低沉的喘息声,让他看起来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正在进食的魔鬼。 对于我们的到来,他置若罔闻,毫无反应,只沉浸在不断给他身前的人施加更多痛苦的节奏中。也许痛苦与否都不重要了,他只是在搅碎一滩烂肉。 我被他癫狂的样子吓住了。 “飞坦,你在干什么?”库洛洛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很阴沉,但语气却镇定。 这种镇定也感染了我。 飞坦慢慢地停下了他手中的动作。他转过头来,白皙的脸上溅满鲜血,脸上肌肉扭曲、神色狰狞而疯狂,眼眸像融化的金液翻涌漩涡,流露出令人窒息的阴鸷、狂躁和仇恨。 他看向我们的沾着血的眼神,根本就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恶鬼! 我忍住了向后倒退的冲动。 我熟悉的飞坦虽然性格阴沉,但平日里也会开玩笑,而且常带着几分漠然懒散,甚至比库洛洛还好欺负,虽然脾气暴躁,却意外的很善于隐忍。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可怕到失控的模样! 不、并不是没见过……我脑中蓦地闪现一幅画面,心脏像是被人狠攥了一把,是近乎恐惧的恍然。 我又向旁边的玛莎看过去,果然,白皙胴|体上的那些伤痕看起来那么熟悉,和曾经我在飞坦身上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显然库洛洛也和我想到一样的地方。他紧盯着已经失去理智的飞坦,用冷静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他道:“飞坦,冷静下来。他不是维尼尔。你已经走出来了。不要让愤怒控制你的头脑。” 飞坦粗重的喘息着,目光狰狞地盯着库洛洛,就在我以为他真的会扑上来的时候,他渐渐平静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也趋于放松。他还是满脸鲜血的凶残模样,但眼神已经恢复成平日的冷漠清醒。 “啪”地一声轻响,他丢下了手上的手术刀——那是我之前放在房间里的。他抹了把脸,颓然走到床边坐下。 我这才看清他身后几乎已经被凌迟了大半的血人。那是一个男人,飞坦并没有太多动他的脸,此时还能清楚地看出他的长相。一个轻浮虚胖、看起来养尊处优的男人。男人全身赤|裸,不堪入目的重点部位显然被飞坦重点招呼过了,已经不剩下什么让我不想看到的。 只有铺天盖地的鲜血、肉糜、还有□□的森森白骨。 暴怒中的飞坦几乎将他削成了人棍,但令人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活着!哪怕神色扭曲,双眼紧闭,但确实还有微弱的呼吸。飞坦只想着折磨他的肉体,并没有一刀致命,甚至避开了要害,就这么让他生生吊住一口气,不肯死去。 看到这个“人”,再看到玛莎的惨状,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我再次向玛莎看去,每一眼都刺痛我的双眼,让我难受得无法呼吸。玛奇跌坐在地上抱着玛莎,表情空洞,像是丢了魂魄。我僵硬而虚弱地走过去,去下挂在门后衣架上的一件薄衣,缓慢地蹲下来盖在了玛莎赤|裸的身体上。 玛奇还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神,对我不理不睬。我抖了抖嘴唇,担心她,却不敢和她说话。 我真怕她问,为什么先回来的不是我? 哪怕她此时失魂落魄,没有分给我丝毫注意力,我也在心里感到难以回答。我抖着手,强迫自己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玛莎挡住脸的头发,看到她的额角破了个血洞。 血已经不流了,但那处可怕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被锐角磕出来的伤口。 太阳穴,致命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在颤抖。我控制不住地强迫自己去想,如果我能及时赶到,是不是、是不是能用异能治好玛莎的伤?是不是就来得及、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我是不是曾经……能救她? 人命就是这么脆弱无常,有的人千刀万剐也挨得下来,有的人却只是轻轻一碰,就要香消玉殒。 我想尖叫、想大哭,却喉咙发紧、眼眶干涸,最终只能僵硬的蹲在玛莎的尸体身旁,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起。 她还是那么安静,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会冲我微笑。 我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玛奇变成了一尊不会哭不会动的雕塑,飞坦压抑地呼吸着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最后还是库洛洛打破了平静。 他走到玛奇跟前站定,问道:“怎么回事?”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静,冷静到可怕。 玛奇置若罔闻。 库洛洛沉默了一两秒,突然俯下身一把抓住了玛奇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连旁边的我都能感觉到库洛洛用了多大的力气,玛奇敌不过他的力量,被他直接拽了起来,怀里抱着的玛莎的头失去依托,跌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抖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们。 玛奇被这一声刺激到了,她霍地抬头,脸上的神色充满仇恨,眼瞳紧缩,牙关紧咬,像是痛悔又想要撕咬的幼兽。 库洛洛看着她,不为所动。 “她已经死了。”玛奇受不住地五官扭曲,他却冷静地道,“别像个废物。”他松开玛奇的手臂,指向身后倒在血泊里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没死。那里有刀。你现在过去把他杀了,还来得及。” 玛奇固执地看了他几秒,像是在开动已经锈蚀的脑子迟钝地思考。半晌,她像是突然醒了一般,猛地冲了出去! 玛奇飞扑到飞坦丢在地上的手术刀跟前,一把将刀抠起来紧攥在手里,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捅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 锋利的手术刀没遇到半点滞碍,玛奇用上全身全部的力气,一捅到底!她的背脊抖了一下,又很快呈现出一种用力到僵硬的状态。她飞快地将刀拔了出来,带出的鲜血溅了她一脸。然后又是一刀、又是一刀、又是一刀…… 年幼的女孩像是疯魔了一般不知疲倦地将刀一次次捅进对面的胸膛。她拿刀的姿势很别扭,是毫无经验者最不好用力的那一种,但气势却那么凶狠,像是压上自己的命,也要将对面的胸膛搅碎! 即使在对方已经死去之后,她依旧疯狂地重复着杀人的行为,像是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恨意,无法发泄。 怎么也不够。 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又怎么能够?! “够了。”最后还是库洛洛走过去,握住了玛奇又一次捅下去的手。 玛奇喘息着停下来,金色的眼睛睁到最大,死死地盯着眼下不成人形的男性尸体,像是要把这一切牢牢地刻进脑海中。 每一秒我都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可她始终安静得近乎呆滞地站在那里,轻而压抑地喘息着,没有泪水,没有一丝声音。 大敞的门外下着瓢泼大雨,雨帘砸在地上,发出近乎爆裂轰鸣的声音,令人几欲耳聋。潮湿的水汽被风带进来,卷走了满室浓郁令人无法呼吸的血腥气,冷到人心底,又闷热得无法呼吸。 我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向他们走过去。 “是因为我……”玛奇突然低声道,她喉头发紧,声音却冷而清亮。“是因为那个畜生想把我拉到床上去,玛莎拼命阻止他,才被他一把推到窗台上。” 她两腮咬紧,半仰着头,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地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折磨玛莎,所以我冲了进去。” 她说得简练,又足够清楚明白,像是在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残忍的回忆,残忍的复盘。 就像是要将伤口从里到外翻洗个干净,然后走出去。 “也就是说,这是个意外。”库洛洛理智地分析道,“玛莎本来准备接受这个男人。她支开你们,因为她在等这个男人,而且不认为自己会死。” 这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温度一冷。 库洛洛接着道:“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已经不再接客了,是谁找上她?她又为什么同意?” 他毫不停顿地自问自答,并且越说越快:“她无法拒绝。她不能得罪这个男人。他的价值在哪里?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还有,一个有性|虐癖好的男人为什么突然找上玛莎?这中间有没有人介绍?阿雉被引走,飞坦受到拦截,说明有人希望玛莎被这个男人性|侵。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看着我们的,目光深沉而寒冷:“这是我们现在要弄清楚的事。” 他的脸上神色漠然,纯黑的眼眸却像噬人的深渊。直到这时我才能感到,库洛洛对于玛莎的死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对此感到震怒,并且立刻准备寻根究底报复回去。 飞坦从床沿站起来,说道:“拦我的是几个自卫队的女人,我见过其中一个的脸。她们拦了我三分钟,到撑不住就跑了。我没追。” “自卫队?”库洛洛反问。 “自卫队。”玛奇低语。她挪动脚步,回到玛莎身边,缓慢地蹲下身去,将母亲早已冰凉的身体抱进怀里,低回眷恋的样子像是风雨中无助的雏鸟主动投进雌鸟的怀抱。 “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们先安置玛莎。” 库洛洛和我同时开口道。 和我对视一眼,库洛洛道:“这个男人死在这里,他身后的人很快就会找来。我们留在这里会很被动。” “我知道。”我咬着下唇道,“但是我们不能带玛莎走,也不能……”我忐忑地看着玛奇的背影,“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我心中煎熬难受,伸手去寻库洛洛的手,他握住了我。我们看着玛奇,没有决定,也没有催促。 玛奇并没有让我们等很久。她保护性地抱着玛莎的尸体,埋首在她怀中。半晌,她挺直了背脊,声音微哑地开口道:“我们……该把玛莎怎么办?” 我看了眼库洛洛,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像是一时拿不出主意。的确,流星街并不是一个会教人如何处理尸体的地方。 流星街人从不回头看尸体。 我咬了咬嘴唇,很不安地试探着道:“要不……火化吧。” 我说得很轻,因为不知道这里人对火化的看法,很怕玛奇根本无法接受。可是这真的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很显然我们不可能带着玛莎的尸体离开,可留在这里,根本无法想象她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倒不如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看得出玛奇下意识地抱紧了玛莎的尸体,但她深吸一口气,很轻又很果决地道:“好,就火化。” 但是我抬头看看低矮的木板屋顶,又发愁,怎么烧呢? 库洛洛已经转头对飞坦道:“飞坦,你来吧。” 飞坦点了点头。他发泄过后,情绪依旧很低落,大概多少也觉得是自己没能赶得及吧。他走到玛奇身边,难得低缓到小心地道:“交给我吧。” 玛奇放开了玛莎的尸体,给她顺了顺头发,又盖好搭在身上的衣服,将她留在原地,缓慢地站了起来,给飞坦腾开地方,同时倔强地留在离遗体最近的地方。 她背对我们,一点一点地挺直背脊。 念力火焰从飞坦的指尖绽出,一朵小火花弹出,飞快地落在了玛莎的身上,转眼变成一大团金红的火焰,像舒卷绚丽的云彩,将玛莎整个卷了进去。 灼热的温度迅速蒸干了空气中的水汽,外面大雨酣畅,这个角落却燥热难耐。 温柔的眉眼藏在耀眼的火光之后,看不见了。 我艰难地呼吸,紧紧攥着库洛洛的手,缓慢又用力地眨着眼睛。 再见了,玛莎。 火焰的温度很高,并没有燃烧很久。我们目送着那一团火焰逐渐缩小,马上就要熄灭。 外面的雨声诡异地缺失了一角。我们听到有条不紊的敲门声。 咄、咄、咄。 第92章 无计留春住(一) 咄、咄、咄。 从容不迫的敲门声,在连天的雨声里显得格外诡异。 燃烧的火焰恰好熄灭了,火光散去,露出一捧灰烬。 我们霍然回头向外看去。门口的雨幕中,安静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人。她背着光,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看应该既不年轻,也不衰老。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身站在雨中,细密的雨帘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撑开,没有半滴能打在她的身上。 我不懂这代表什么,只好看库洛洛。他定定地看着门外,脸上神色平静,但嘴角细微的抿了起来,于是我明白了,门口的人一定很难对付。 我想这个女人一定就是久仰大名的鬼柳夫人。 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我莫名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感觉。 我们之前没能察觉这个女人的到来,现在也没有主动开口。黑色长裙的女人像个温文有礼的客人一样,停在外面问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库洛洛道。 她走进来,深色的盘发一丝不苟,亲和朴素的鹅蛋脸,眼角有细纹,乍一看很是端庄温婉,但双眼深邃,眼尾狭长,令人觉得厉害。 她站在里屋的门口处,先对我们点点头,然后转眼看到玛莎的骨灰,地面上残存着大块燃烧后的黑迹。 “关于玛莎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缓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有力,“也许你们听说过我,大家都称呼我为鬼柳夫人。” 她的目光投向我们身后那个男人凄惨的尸体,又自然而然地转回到我们身上,沉着地道:“孩子们,你们现在需要帮助。” “他是谁?”库洛洛问。 “唐纳德,第八区商业联盟主席的侄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鬼柳夫人道。 “好,我们跟你走。”库洛洛顺畅无比地道。我心中惊讶,但同时感觉到库洛洛仍握着我的那只手一紧。 鬼柳夫人颔首:“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她侧头看向玛奇,玛奇自始至终垂头看着玛莎的骨灰,对她的出现视而不见。 现在,感觉到我们都在看她,小姑娘终于回过头来,金色的猫眼倔强地直视着鬼柳夫人,直白的问道:“夫人,你为什么要让自卫队阻拦我们?” 鬼柳夫人宽容地面对她的质问,从容道:“我只是在保护你们。这也是玛莎的意思。” 玛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回头去,走到床底下找出一个瓷罐,将里面的杂物倒出来,走回到玛莎的骨灰旁边,细细地将一捧捧白灰装进去。 她装的很快,等她抱着罐子站起来,鬼柳夫人问道:“还有别的要带的吗?”我们身无长物,玛奇环顾房间,摇了摇头。 鬼柳夫人颔首,当先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们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走出大门的瞬间,雨水打在身上,我哆嗦了一下,下一秒,一把伞撑在了我和库洛洛的头顶上。我抬头看去,一个陌生的短发女人就站在门边,像是在等我们。 我惊疑地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转眼看四周,骇然发现两队足有十几个穿着自卫队统一劲装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淋着雨站得笔直,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紧扣着库洛洛的手,指尖冰凉。库洛洛拽着我跟上前面鬼柳夫人的步伐,打着伞的女人随着我们移动,飞坦和玛奇跟在我们身后。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玛奇家的门大敞着,里面黑乎乎的,隔着雨帘,显得阴森无比。 我们中途路过医生的诊所,走了陌生的一段路之后,走进一幢庞大的宅邸。这就是传说中鬼柳夫人的公馆,因为兼做流莺街的办事中心,所以规模堪称宏大。三层的别墅,从外面的窗户看每层至少有七八个房间,装潢亦庄重华美。 鬼柳夫人亲自领我们回到她的地盘,把我们交给迎上来的侍女就离开了。我们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休息”。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摆着沙发的客厅,里面是卧室,有衣柜、梳妆台、一张足以躺下我们四个的大床,还有洗手间,很像是记忆中豪华酒店的规格。和这个房间一比,之前玛奇家的木屋就像是破破烂烂的贫民窟。 侍女把我们送进房间,周全地给我们演示了一番屋内各种设施的用法,又从衣柜里拿出浴巾和替换的衣服,关门离开。 我们四个待在华美而空旷的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我背靠及腰高的床垫,此时向后一跳坐了上去,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上,双眼骨碌碌地四处乱转,搜索着边边角角的地方有没有监视器。 在别人的地盘上,哪怕房间里只有我们四个,我们也不敢随意说话。 “先这样吧。” 最后,库洛洛模棱两可地道。 外面雨下得大,即使有人打伞,这一路我依旧半淋了个半湿。和库洛洛、飞坦打了个招呼,我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先去洗个澡换上干衣服再说。 我试探性地叫上玛奇,玛奇将怀里的骨灰罐子放在床头桌上,沉默地跟了过来。她显然需要时间适应丧母之痛,但这样的表现已经比我能预想的好上太多。 我们的麻烦事还很多,她必须尽快走出来。 热水从头顶的淋浴浇下来,我仰头闭上眼睛,幸福不已。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洗过这样痛快的热水澡了?真让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为了这一刻,被鬼柳夫人扒拉到掌心里也值了! 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冒汗之后,我换上这边准备的不太合身的童装,擦着头发先出去了,叮嘱玛奇可以多冲一会儿——要是能借此机会哭一场发泄出来,那也很好。 卧室里没有人,我找到外间,库洛洛和飞坦正坐在沙发上吃东西。晚饭已经被送来了,满满一盘三明治,松软的吐司夹着生菜、芝士和火腿,看起来既清爽又美味。 我拉了拉身上崭新的缎面连衣裙,心道鬼柳夫人出手不可谓不大方。在库洛洛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忧愁地叹了口气:瞧瞧,跟着洒家,待遇永远都这么好! “玛奇呢?”库洛洛问。 “还在里面。”我道。 他又道:“我们刚才在说,如果正面对上鬼柳夫人,我们毫无胜算。” 我从盘子里拿了块三明治,道:“她很强?……和商业联盟比呢?” “不确定她会怎么做。”库洛洛道。 我低声道:“玛奇……” “保住她。”库洛洛道。 我悄悄松了口气,又问道:“玛莎……的事,对你没影响吧?” 在刚来流莺街的时候,库洛洛可是和玛莎母女、阿雉签下了尽力保护玛莎母女的契约。 “没事。”库洛洛道,“但我们还得保住玛奇。找到机会,带她一起走。她不是一直跟着你锻炼么。” “是。”我在心里抹汗——玛奇练得可比我好多了!库洛洛和飞坦官方认定,资质也好。 “先把玛莎的事情查清楚。”飞坦道。 如果那个男人的身份真如鬼柳夫人所言,商业联盟绝不会善罢甘休,鬼柳夫人的应对又难以预料——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转机切入口。 “莉迪亚,不是我,是你。”库洛洛吃完手里的三明治,突兀地道。 我瞳孔一缩。我们早就推演过各种可能,这是最好的一种,也是最坏的一种。没有追问库洛洛如何作出判断,我向沙发上、向他身边缩了缩,味同嚼蜡的将嘴里的三明治咽下去,将手上剩下的丢回桌上。 “好吧,我知道怎么做。” 库洛洛在我挨到他肩膀之后,侧过头来在我离嘴角不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没事的。”他轻声道。 我抬眼看他,然后安心地笑了。 当天晚上,鬼柳夫人来到我们的房间,给我们带来一个消息:商业联盟主席果然派人来了,对他侄子的死亡表示极其震怒,不仅严厉地要求流莺街立刻将凶手交给他,还威胁鬼柳夫人将为此付出代价。 “我总算还有几分薄面,暂时也只能争取到一天的时间。联盟主席就这么一个侄子,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仇。”鬼柳夫人坐在我们对面道。 我们静静的看着她。 鬼柳夫人挽着轻薄的丝质披肩,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显得雍容而干练。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道:“要保住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我们尽快找到玛莎出事的幕后推手。” 玛奇猛地就要站起来,库洛洛伸手一拦,我从旁按住玛奇的肩膀安慰她。 库洛洛皱眉看着鬼柳夫人,试探道:“你是说?” 鬼柳夫人颔首,“没错,这件事是一个针对玛莎的阴谋。” 她温和地看向玛奇,缓缓道:“我下午已经让自卫队去查了。到底是谁要利用唐纳斯来害玛莎,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是谁!”玛奇尖锐的声音立刻刺破空气。她怀里紧紧抱着玛莎的骨灰罐子,双眼通红的盯着鬼柳夫人。 鬼柳夫人周身环绕着沉静的气质,在玛奇的激动中,她平稳地转头对外面道:“带进来。” 门外,两个自卫队的女人夹持着一个双手被绑在身前的瘦弱女人走了进来。她身上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头发一缕缕的粘在脸上,十分狼狈。我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被带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熟悉的脸。 是梅朵! 手掌下玛奇的肩膀整个紧绷起来,肌肉颤抖着,我担心地上下抚着她的背脊安慰。 “唐纳斯此前一直由梅朵接待。在他找到玛莎之前,也只有梅朵和他接触过。她已经承认,是她向唐纳斯介绍了玛莎,暗示他可以强迫玛莎。”鬼柳夫人字字清晰地道。 梅朵脚步踉跄地被带到鬼柳夫人面前的,腿下一软,跌跪在她面前。 鬼柳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依旧对着我们,神色和缓、语气笃定:“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此事全部因她而起,玛莎只是受害者。流莺街不允许私下进行这种交易,梅朵会为此负上全部责任。” “出了这样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最后沉声道。 “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梅朵听见鬼柳夫人的话,似乎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她被吓坏了,几乎是立刻仰起头哀哀地看着鬼柳夫人,神色凄惶地连声哀求道。 鬼柳夫人垂眸看她,神色定格在端庄温婉,像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夫人!夫人!梅朵知道错了!”梅朵情急地俯下身去,“咚咚咚”地对着鬼柳夫人连磕好几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下次唐纳斯大人再来,我亲自向他请罪!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求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还能勉强被称作女孩的年纪,她以一种无比卑微的姿态趴伏在雍容的夫人脚边,瘦弱的背脊不停地颤抖,像被狂风骤雨击打的花蕾,看上去让人怜惜不已。 可惜在场没有人怜惜她。 鬼柳夫人看她的眼神平静无比,只是一件坏了事需要被丢出去的死物。而我们这边,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玛奇紧盯着跪在鬼柳夫人脚边的梅朵,流利、清晰而冰冷的问道。她的眼神冷静,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恨意和疯狂。 梅朵抬头,看鬼柳夫人没有反应,在地上膝行两步转过身子,跪对着我们,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害玛莎!我真的没想害死她!” “我、我就是嫉妒她过得好,想让她吃点苦头!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唐纳斯大人找过我许多次了,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她自下而上的仰视我们,泪水湿透脸颊,戚哀而又悲婉。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才发现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轮廓干净、眼瞳清亮。那双眼睛透过泪水哀求而期待地看着你,像是在悔不当初、真切地乞求原谅。 可是我没有忽视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瞳深处,漂浮的哀伤和悔恨之后,那一抹坚硬而冰冷的恶意。 像是浸透了毒汁的黑曜石,黑得发亮,刺痛人的眼睛。 我不错目地看着她,听着她害人的理由,感到又荒唐、又恨毒。 “就因为这个?”玛奇发飘的声音响起,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又像是已经耗尽全部的力气。 我按在玛奇肩膀上的手感到她在发抖,但也可能是我的手在抖。 梅朵不知是看我们没有剧烈的反应、以为有戏,还是知道鬼柳夫人不可能同情她、无可奈何地抓住我们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还在拼命的忏悔和争取。 她一边说着对玛莎的抱歉、一边哭诉自己被唐纳斯虐待的可怜无助、一边又自以为是地提出愿意赎罪—— “我知道我犯下大错,你们不可能原谅我!但是,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她哽咽道,“我愿意代替玛莎、抚养你们长大!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们……” 我恨极反笑——世间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因为自己的恶毒害死了玛莎,现在还梦想着取代她收养人的位置?! 她、自、己、命、贱,还、要、毁、掉、别、人、的、好! “就到这里吧。”库洛洛漠然地打断她,看得出他也和我一样觉得恶心。 他只问鬼柳夫人:“她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鬼柳夫人道:“明天一早,我会把她交给商业联盟的人。暴跳如雷的联盟主席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害死他侄子的凶手。” 梅朵这时候才觉出不对,她呆滞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喃喃道:“你们要把我交给谁?唐纳斯……死了?” 她霍然抬头,露出近乎绝望的表情。她尖叫道:“唐纳斯死了!你们!你们要拿我顶罪!” 她凶狠地看向我们,又转头看向鬼柳夫人,声音里流露出歇斯底里和刻骨仇恨——“你抓我根本不是因为玛莎!你要拿我给他们顶罪!你这个贱女——唔唔!” 一直站在鬼柳夫人身后的自卫队成员此时一个箭步上去,直接堵住了她的嘴。鬼柳夫人冷冷地道:“拖下去,别让她自杀。” 梅朵像个布口袋一样被两个自卫队成员拖了下去。她被一路拖、一路拼命挣扎,但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的努力罢了。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她仰起的下颌尖瘦如削,眼神狂乱绝望,湿透的头发被一人倒拽在手中,脸色苍白如鬼。 她目眦欲裂地看向我们,我们坐在沙发上,回望着她,直到她被拖出房间。 在这整个过程中,玛奇的肩膀好几次传来向上的力,像是忍不住要扑上去杀死这个贱人,但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我的手指几乎掐进玛奇的肩膀里,至今还在轻微地发抖。对于我们而言,无论是梅朵、还是那个唐纳斯背后的商业联盟,甚至还有纵容这一切发生的鬼柳夫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可能的话,比起就这样让他们狗咬狗,我们更愿意真刀真枪,让他们每个人都付出痛入骨髓的代价! 但是……我们已经落在鬼柳夫人手中,甚至必须靠用梅朵顶罪才有可能逃过商业联盟的报复。情势如此,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遑论其他,因此只能打掉的牙和血吞——唯有隐忍、隐忍、再隐忍! 当面处置了梅朵,鬼柳夫人也没再多废话,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也许在她眼里,我们留在这里,就已经是她的盘中餐,不可能再脱离掌控了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离开时已是深夜,我们四个坐在沙发上,除了我紧紧揽着玛奇的肩膀作为安慰,均感到无话可说。 外面的雨还在下,头顶明亮的灯光晃得人眼晕。窗户关着,流星街夏天的夜晚热得人几乎窒息。 “暂时报不了的仇……”良久,我嗫喏着开口。 “就先记下来吧。”库洛洛对玛奇。 “早晚让他们付出代价。”飞坦接上。 “……我知道。”玛奇冰冷地道。 现在只好睡觉。 这一夜大概没有人能睡着。 卧室的大床睡上四个人仍然绰绰有余,飞坦在最外面、靠窗,玛奇在最里面、靠卫生间,我和库洛洛在中间。 我心里难受,就一个劲儿地往库洛洛怀里钻。库洛洛嫌热,就一次次的把我推开。我也热,脖子头发都汗津津的,但还是固执地往他那边靠。如此几次之后,库洛洛也就放弃了,妥协地把手搭在我背上,两个人热成一团。 阿雉偷偷摸摸地从窗户找上来时,飞坦第一个从床上鱼跃而起。库洛洛被我绊着慢了一拍。随后,我和玛奇也翻身坐了起来,眼神都很清醒。 窗户被打开,夹着雨丝的凉气灌进来,令人精神一爽。一个黑影从窗户外面矫健地翻进来落在地上,同时极低地道:“玛奇?是我。” “阿雉!”玛奇轻声叫道。 她跳下床跑过去,在一片黑暗中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手臂。 外面的花园里有影影绰绰的灯光照明,我依稀可以看到她的轮廓。她似乎抬头看着我们,展臂保护性地揽住玛奇,低声道:“跟我走!我带你们离开八区!” “你有几分把握?”库洛洛低声问。 “没有把握!”阿雉飞快地道,“我房子的后面有一条通向外面的地道!但我们出去肯定会被发现,能不能逃出去全看造化!可留在这里你们必死无疑!” “我们闯大祸了?”玛奇小声道。 “玛莎她……要是我在场,我也这么做!”阿雉哑声道,“别怕玛奇!我拼了命也会带你逃出去!你相信我吗?” 玛奇看看我们,坚定地道:“我相信阿雉!” 阿雉说中了我们的担忧——鬼柳夫人信誓旦旦的说她能保住我们,可她要是敢和商业联盟正面刚,流莺街也不会是今天这样。而且她说的保下,到底是保下身为玛莎女儿最后动手杀死唐纳斯的玛奇、还是保下将唐纳斯凌迟的飞坦、还是保下商业联盟当初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库洛洛……还是只保下能力不知暴露多少她最想要的我? 当我们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赌一把。而现在,阿雉带着另一条路出现在我们面前。 “走!”库洛洛飞快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更新到这里时,作者正值周末去杭州玩耍,特此留念~) 第93章 无计留春住(二) 我们冲出鬼柳夫人的公馆时,灯光倏然响起,身后的庄园像是被惊动的蜂巢一样飞快运转起来。 自卫队穿着黑色劲装、身手矫健的女人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阿雉抱着玛奇在前面领路,库洛洛背着我紧跟在他们后面,飞坦断后,好几次我们都险些陷入她们的包围中。 鬼柳夫人并没有现身,但是当我们跑过时,街道两侧的柳树却像是成了精一般,探出柔软的枝条,梭织成一张张柔韧的网,当头向我们罩来! “小心这些柳树!”阿雉在前面不断放出明亮的火焰,在我们前面烧出一条路来,提醒我们道。“是鬼柳的能力,被缠住就糟了!” 我恍然想起今天白天,我跑去找库洛洛时,那些不断抽打在我身上的柳树。那时候,是鬼柳夫人已经知道玛莎出了事,想要提前掠走我吧! “火雉!你竟敢背叛夫人!”火焰暴露了我们的位置,身后传来怒吼,是自卫队长波西吕克追来了! 闷雷般的脚步声从后面涌来,我们终于被大部队追上了! “你们先走!” 阿雉突然将玛奇放在地上,朝我们一推,自己纵身跃到最后面,站在路中间迎向已经可以看到身影的自卫队。 玛奇踉跄两步,库洛洛背着我毫不停顿地跑过她身边,之后赶上的飞坦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到背上,带着她飞快地向前跑去。 “阿雉!”她回头叫道。 “快走!”阿雉厉声道。 之后,灼热的气浪从后面袭来,瞬间蒸干了从天而降的雨丝。明亮的火焰滔天而起,将我们的前路照得亮如白昼。 难怪阿雉被她们叫做火雉,她的念能力是火! 自卫队的大部队被阿雉挡在了后面,我们趁机跑出了围捕。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背上,又冷又疼。 我们已经跑到了熟悉的街上,就在玛奇家的街道尽头,是阿雉的家。根据她说的,她家后院的一口枯井下面,是通向八区外面的地道! 荒草丛生的后院里一片漆黑,我扒着库洛洛的肩膀,感觉到他弯下腰去,用力掀开了什么东西。重物落地的声音后,一股潮湿阴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在我看不见的黑暗里,那口枯井应该就在我们的脚前。 “就是这里。”库洛洛压低声音道。 “怎么有水?”飞坦道。 哗哗的水流声从井下传来,可能是因为拢音,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显得特别清晰。 “可能因为下雨。”库洛洛说话的同时,雨声里再次出现了嘈杂的脚步声,压抑地沉默地,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逼近。 “来不及了!”库洛洛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头丢进井里,几秒种后传来一声落地的轻响。“没有水。跳吧!”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背着我直接跳进了井里! 阿雉燃起的火光早就不见了,这全程我就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在一片漆黑里不停下坠,骤然的失重感令我需要拼命咬住才没有叫出声来。唯一能证明我们不是坠落在虚空,而是跳进一口井里的,只有骤然湿冷的体感和越来越响的水声。 我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库洛洛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背上,这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失重,阴冷,都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而我们飘摇无定如蜉蝣。 当然这错觉离真相也不远了。 坠落只在一瞬间,只是那种空茫无力的感觉给我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几乎没等我反应过来,库洛洛已经向前一个缓冲,落在了井底。沉重的落地声在井底传出老远,像悠长的钟声。 这回声——井底果然有一条长长的通道!库洛洛背着我毫不停歇的向前跑去,从他的脚步声可以判断,我们的脚下是一条石道。 后面一声同样沉重的落地声,飞坦带着玛奇也下来了。 我们沿着直线向前跑,耳畔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几乎可以想象那些奔腾飞溅的水浪。我感觉,似乎在我们的一侧或者两侧,应该就是奔流。冰凉的水汽渗进湿透的衣服里,甚至还有细小的水滴飞溅到脸上,是一种几乎将人击溃的冰冷。 跑出去没一会儿,身后传来隐约的几声闷响,如密集的鼓点,飞坦低声道:“她们下来了!” 库洛洛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 万幸,轰鸣咆哮的水声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可就这么一条直道,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茫然地在库洛洛背上睁大眼,眼前居然渐渐能捕捉到些许微光。我定睛仔细看,才发现在我们两旁的墙壁上,长满了苔藓,那些苔藓正隐隐散发出暗绿色的荧光。 借着这么点荧光,我逐渐适应了黑暗,于是看到我们奔跑的这条通道约莫只有两米多宽,紧靠着左边的石壁,右边则是一条黑漆漆的河道,吞噬一切光亮的暗涌,只有永不停息的怒吼,和拍打在岩壁上的水花昭示着它的存在。 “嗖——轰!”一道火热的红光擦着我们撞进了旁边的岩壁,枪口里溅出的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石壁本来的灰绿色。 我仓皇回头,又一道带着炫目火光的子弹射来,我趁机看到身后离我们不到百米的地方,那些穿黑衣的自卫队员正像群蜂一样紧追而来! 我们已经在射程范围内了! 库洛洛将我向上提了提,身体上下左右的闪避,身后穷追猛赶的子弹擦身而过。旁边的飞坦和玛奇也一样,我们的速度因此慢了下来,后面的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这样下去,我们不是被子弹打中,就是落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你解决枪!”库洛洛头也不回,短促地喝道。 “给我后面的枪!”我一激灵,立刻叫道。 黑色的枪支像一把柴火,零零散散地掉落在我们的周围,身后的枪声顿时哑了。我们趁机撒腿就跑,后面的追兵在一瞬间的停滞后又很快追了上来。 我们沿着黑暗潮湿的甬道夺命狂奔,身后的追兵没有了远程攻击的武器,闷雷般的脚步声却在和我们拉近距离——她们个个身高腿长,库洛洛和飞坦又带着我和玛奇两个累赘,怎么可能跑得过她们! 后面又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她们捡起了我丢在路上的枪!不用库洛洛提醒,我又用言灵把身后追兵手里的武器要了过来,这次我喊的是:“子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大量的子弹噼里啪啦散落在我们的周围,枪声再止。这一回,她们可没办法直接捡起来用了! “小心!”飞坦一脚踩在了子弹上,滑了个趔趄,又很快稳住身形。他边跑边低声抱怨道:“你这是给谁设路障呢?”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层,险些闯了祸,愧疚地连声道。我没法控制这些东西的落点,不然就全丢河里去了! “嘘,别提醒她们!”库洛洛却道。 果不其然,等我们跑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呼,还有滑倒在地的闷响——我回头去看,那些家伙跑到我丢子弹的地方,中招啦! 还是子弹好用。 看到后面东倒西歪的一团,我心中一松。前方暗路迢迢,水声雷鸣,也不知道最终通向哪里。 我正畅想着我们逃出升天的美好未来,哪知乐极生悲,还没等我轻松半晌,前面突兀的响起枪声! 火舌从前方不远处的墙壁里喷射而出,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那里是一个岔路! 敌人从前方包围了我们! 库洛洛背着我一个急刹车,我差点被他从背上甩了出去!还没等我重新抓稳,他已经将我一把扯下来甩了出去,跌落在紧贴着石壁的地方。 玛奇也被飞坦甩包袱似的丢过来,还没等我们躲好,库洛洛和他两个已经英勇的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别动!”我我紧贴着湿滑的墙壁,对着对面不到五十米远的人群尖声喊道。对面有一瞬的集体静默,库洛洛和飞坦趁机冲了过去——他们没有远程武器! 对面大概有二三十人,她们从岔道插出来,堵住了我们的去路。想要继续向前逃,我们必须冲破敌人的包围圈! 还没等库洛洛和飞坦杀几个人,激烈的枪声再次响起。一颗子弹裹挟着可怕的动量穿过重重缝隙射了过来,金属弹头钉入石壁的脆响,几乎就打在我的鼻尖上! “子弹!给我她们全部的子弹!”我吓得肝胆俱裂,于是暴跳如雷的喊道。 又是一阵落雨般的子弹掉在我周围,连半空中已经射出来的子弹也改了方向,好几颗从我匪夷所思的身后或是侧面射进了石壁上、河道里。 但枪声总之是停止了。 紧接着,库洛洛的身影从前面的厮杀里退了出来。他逐步向我这边退来,低着头,骤然发动能力! 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起,像是结冰的声音被放大百倍。周围的温度骤降,我按在石壁上的手感到透骨的刺冷。我反手一摸,石壁上,一层薄薄的冰霜正在缓慢的向上攀爬。 周围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我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咆哮的水流声竟然停歇了!沉重嘈杂的呼吸声也在一瞬间弱了下去,苔藓微弱的荧光里,我看到飞坦停下动作,他身后,最前面的自卫队员已经被冻成了厚厚的冰人,泛着晶莹的冰光。 千里冰封! “走!” 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胳膊一紧,库洛洛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扯着我绕过那些冰人,向前跑去! 我拼命地跟在库洛洛身后,用自己最大的速度向前冲刺。库洛洛攥着我手腕的手像一只铁钳,不断扯着我更快地向前跌跌撞撞。我们身后,飞坦很快跟了上来,他背着玛奇。 “你没事吧?”他问库洛洛。 “没事。”库洛洛气喘道,“你们先走!二区汇合!” 飞坦跑过我们的时候似乎侧头看了一眼,昏暗的甬道里看不清楚。他很快背着玛奇超过了我们向前跑去。 “你、你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问拉着我跑在前面的库洛洛,声音里充满忧惧。 库洛洛没有回答。他的速度本来应该比我快很多,现在却保持着我勉力可以跟上的速度,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要等我! 我喘着粗气,鼻腔里充斥着水流的腥味,但现在我却觉得其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库洛洛受伤了?! 我们的速度在变慢,身后已经可以听到闷雷似的脚步声,是自卫队的追兵又追上来了! 她们怎么没完没了!还杀不完了! 我紧张的呼吸都乱了。 “莉迪亚,”库洛洛在前面低声道,“用言灵叫来石头,把路堵上!” “是!”我喘着粗气应道,同时缓下脚步。库洛洛向我靠近,直到我们两个紧紧贴在一起。 “大量的石头!”我低叫道,“把路堵上!” 大量的石块出现在我们周围,有些落在河道里,有些像预想的那样阻隔身后的甬道,有些却散落在我们的前路上——我没法控制这些石头的落点,就像库洛洛如果不是紧贴到我身边,也难说不会被大量又毫无章法的落石砸到! 一阵陨石雨坠落般的巨响,身后传来已经逼近的自卫队夹杂着惊痛的呼声。巨大的落石还是有多数如我所想,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后面的甬道,将她们和我们隔开。 “走吧。”库洛洛放开我,低声道。我感觉他好像晃了一晃,赶紧抢上两步扶他。他让了一下,黑暗中伸手准确地攥住我的手臂,重新拉着我向前快步走去。 我跟着他走,忙不迭问:“你怎么了?受伤了?”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 “伤哪了?在哪?!”我惶急不安地追问道。 “一颗子弹卡在我的两根肋骨中间。帮我取出来。”库洛洛轻轻地道。 心瞬间疼得缩成一团。 我的腿一软,反手握住他两边的手臂,拉着他站定在原地。我的手在发抖,惊愕和恐惧几乎将我冻僵。 热武器造成的伤口和刀剑伤不是一个概念,我见过那样的伤口,焦灼的、被打烂的腹腔……如果出现在库洛洛身上! “我、我该怎么说?”我六神无主地问他,声音飘忽颤抖,像怕惊动了什么。我甚至不敢贸然用出言灵。 “别停下来。快走。”库洛洛却道。 “求你了!”我带着哭腔央求道,抓着他站在原地,又不敢用力,转头对后面追兵被落石挡住的方向道:“石头石头石头!把路堵死!” 后面传来自卫队被落石砸中的惨叫,我放心了些,转头抖着嘴唇对库洛洛道:“我、我说了?” 我狠下心、咬着牙,一鼓作气道:“……给我……库洛洛身体里的子弹!” 黑暗中看不清楚,也没听到子弹落地的脆响,只能感觉到手中握着的库洛洛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呼吸在一瞬间加重。我屏住呼吸,心脏好像已经不是我自己的。 他很快试图把肌肉放松下来,低喘道:“好了。” “……动量不足,没事的。”他甚至安慰我道。 “好起来好起来好起来!”我拉着他,拼命催动言灵,念叨的停不下来,试图以此纾解我心中的恐惧。 “接着走。”库洛洛声音低哑,拖着我就要继续向前走去。 “还得包扎!”我慌乱地叫道。“快快快,绷带!……库洛洛!用不用缝针?”我用几乎哭出来的语气问他,和他的镇定正相反,好像受伤的那个人是我。 “给我。”库洛洛拿走我手上的绷带,再一次催促我:“快走!” 我不敢再耽搁,跟着他以不算慢的速度向前走,“用不用我帮你包?” “你看不见。”库洛洛道,他的语气有些不耐。 我只好担忧地听着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做好我唯一能做的事——拼命地祈祷:“快点好起来啊!伤口愈合!愈合愈合……” 我们这样向前走了一段时间,撞到了又一队从岔路摸来的追兵!库洛洛立刻拉着我跑了起来,我一边担心他的情况,一边警惕着身后的追兵,心神紧绷到极致。 我故技重施,用落石将追兵挡在身后,但每每向前走不久,就会遇到新的岔路,以及新的追兵!地下水道纵横交错,阴暗潮湿的甬道沿着水网而建,在地下形成庞大的网络。流莺街派出来的自卫队很显然掌握着这里的地图,一拨又一拨不断冒出来,咬在我们身后,始终阴魂不散! 落石的伎俩虽然好用,但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我们被撵着追了跑、跑了追,已经不知道自己跑进了第多少条岔路、到底在哪里了!在一次被自己之前洒下的巨石阻挡了道路之后,不用库洛洛提醒我也知道,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能再用落石了。 否则早晚会坑到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力已经快要到极限,我喘着粗气踉跄着跟在同样吃力的库洛洛身后,之前还想着拉扶他一把,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空旷的甬道里,水声中再次出现了沉重整齐的脚步声! 追兵又找到我们了! 这一回,库洛洛没有再玩命地加快速度,继续这场猫追老鼠的噩梦。趁着后面的搜捕者还有一段距离,他有些跌撞地走到河道边上一块凸起的石块前面,将我拉过去推到了那石块的后面——石块投下的阴影足够大,足够藏下我一个人了! “你要干什么?!”我惊惶到变了声音,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 “你躲在这里,我接着跑。”库洛洛道。 他想一个人引开追兵! “不要!”我抖着声音反驳,从石头后面探出身去抱他,他让了一下,但我同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浓郁得令我几乎窒息! “你的伤!”我变了调的声音道。 “听着,我们这样跑不了。”库洛洛伸出一只手按在我头顶上,强硬地把我退回石块的阴影里,声音很轻,气喘吁吁,但语气果决:“我引开她们,你跑出去,我们在二区汇合。” “我跑不出去!”我尖锐地反驳他,抖着嘴唇拉着他:“我不行的。你别走!”一口气顶在我的嗓子眼,令我止不住地颤抖。 库洛洛不在的话,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何况他这不过是在赌!用他自己!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才是她们想要的啊!”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生怕一松手他就不在了,“你别离开我……”我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子,“被抓住也没什么,我来保护你!” 库洛洛还想说什么,他稍一用力就甩掉了我的手腕,但下一秒,他已经一把抱住我,向后倒翻,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湍流里! 下跌过程中,我已经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她们追上来了! 河水冰凉,湍急而汹涌。库洛洛在掉下去的瞬间将匕首插|进河道的石缝里,勉强保证我们不被水流瞬间卷走。 库洛洛单手抓着匕首,另一只手牢牢地抱着我的腰。我双手死命地缠抱着他,竭力使自己不像秤砣一样沉下去,或者被湍流卷走。湍流卷着细小的砾石、树枝,不断打在我们身上,比疼痛更可怕的是飘摇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卷进黑暗的河水里。 我紧紧地贴着他,僵硬而颤抖,一半是寒冷,一半是恐惧。不得不挂在他身上,我被水流荡开的时候害怕被卷走,撞到他身上又恐惧碰到他的伤口——那可是枪伤啊!现在又沾了水,我真怕库洛洛支撑不住! 我的头卡在库洛洛肩膀上方,艰难地仰着脖子,竭力屏住自己风箱似的急促喘息。头顶上,那些该死的自卫队不断地从我们藏身的地方跑过去,将我们依身的石壁踩得不断震动。 我拼命地祈祷她们不会发现我们,但同时又无法遏制地疯狂期盼着被发现——那是一种宣布到此为止的解脱! 她们跑过去了,没有发现我们。 我松了口气,感觉库洛洛勒在我腰上的手臂也有所放松。紧接着,他手上用力,示意我爬上去。等我艰难地被他托着爬到了岸上,库洛洛紧跟着翻了上来。 我们相对委顿在地,像两只落水狗。我双手撑地,像小狗一样凑近他,嗅他身上被水冲淡的血腥味,声音支离破碎:“你怎么样?” 他不答,我只好挪的离他近一点,直到不堪重负地将头抵在他的下巴上,手指抓住他的衣角,连声呢喃道:“好起来好起来好起来,求你了好起来……” 被我偎着的库洛洛像冰雕一样冷而僵硬,但在我不间断的祈祷里,他的身子很快回暖,态度也逐渐软化。他伸出一只手回抱我,低声道:“血止住了。” 他的气息紊乱,跌坐在地上,抱着我的手也在脱力地颤抖。所幸这一波追兵刚过,我们有片刻时间坐在地上,缓一口气。 我跪坐着,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茫然问他:“我们现在怎么办?接着跑吗?”这样说着,我抱着他的手指蜷起,用力攥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再把我丢下。 “为什么不听话?”他低低地道,“现在我们都跑不出去了。” 我在黑暗中仰起头问:“什么?” “那些人,搜索的队形很严密。不把她们引开的话,很快就会陷入包围。我没力气硬闯了。”他轻声道。 我冰冷的脸贴着他同样冰冷的侧脸,有一瞬间的恍惚眩晕,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别去冒险。”我喃喃道。 他单手抱着我,没有力气,却执着地将我按在怀里。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定了定神,强自镇定道:“没事的。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库洛洛又生气起来,他侧了侧头,声音还是很轻,但口气不善地道:“你怎么保护我?我才不要你保护……” 我的眼泪滴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轻声道:“不是说好了吗……我就一直在被你保护啊!” 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改变这个依靠的姿势,坐直了与他相对,郑重地道:“不是说好了吗?你做我的矛,我做你的盾。” 那是我们在十一区的约定,我用自己的能力在十一区高层面前庇护他,他在特攻队努力变强,强大到带我离开。 我们都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啊……我们曾经那么艰难、那么艰难…… “可是莉迪亚,”库洛洛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像是已经反复思量过无数回那么流畅:“你的一条命,能够给几个人?” 我含着泪看他,哽咽着,毫不犹豫地道:“都给你!” 库洛洛没有回答,也许他在黑暗中露出什么表情,但我看不到。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就像库洛洛预测的那样,第二拨追兵到了。 天罗地网正在成型。 我深吸一口气,早已下定的决心,只需要在一瞬间拿出全部的勇气。 “医药箱!”我突然说道。一个白色的方盒掉落,被我接住塞进库洛洛的怀里。“拿着!” 不等他反应,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猛地站了起来。弯下腰,我伸出双手按住库洛洛两边的肩膀,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双眼,严厉地道:“库洛洛你记住!我不能躲在你身后!我是你杀人的刀、护身的盾……” 我哽咽了一下,哑着嗓子道:“想要保护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啊!” “你要干什么?”库洛洛几乎是惊愕道。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我牢牢按在原地。我们还缩在那块岸边的石头旁,他正好在阴影里。 那是库洛洛选好的藏身地。 “待在这里!”我用力按住他厉声道。 感受到掌心他的温度,我心中蓦地一酸,最后还是绷不住软弱地道:“你……会来找我的吧?” 就这一句话,库洛洛定在了原地,没有继续挣扎。 我低头看他隐在黑暗中的脸,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去。真是的,明明是这么酷炫的时刻,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做了个哭包? “养好伤,逃出去。”我哭着对他道,“你要来救我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于2016年5月24日——这篇文已经发表满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感谢细心的读者提出的BUG,已大修!我一个人总有想不周全的地方,是你们的帮助让这篇文变得更好!爱你们,么么么! 第94章 无计留春住(三) 没有给库洛洛说话的机会,我一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地跑了起来。 身后,闷雷似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我感到她们已经发现了我——那是当然的,我故意在石板上踏出响亮的声音——更加速追赶过来。 我跑在前面,感觉自己像一只小鸟,在被大片的乌云追赶着,拼命拍打翅膀,也飞不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发现目标!” “是一号,不要开枪!” 我听到她们彼此沟通道。 就算没指望自己能单枪匹马冲出重围,我当然也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用短跑冲刺的速度,我跑出一段后一头扎进旁边的岔路,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将后面的人引到这边,让她们离库洛洛越远越好! 我自己的速度和库洛洛相比,就像机动车和自行车的差别那么大。因此没等我将这条岔路跑完,我已经陷入了追兵的包围之中。一双手稳而重地抓住我的手臂时,就算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把小时候玩捉迷藏被捉住时的心肝乱颤放大一百倍,差不多就是现在这种感觉了。 我被拽着手臂拉进她们的队伍中。 也许是得了事先的吩咐,她们并没有直接把我打晕带走,仅仅是将我的双手并拢在身前(像电视里警察押送罪犯那样),由最开始抓住我的那个人带着,走在其他人的包围之中。 “抓住一号了,现在怎么办?”我听到其中一个人问。 “撤退!”似乎是头领的人道。 “是!……那剩下的几个?” “先去集合,把一号送回夫人那里。”头领道,“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哇啦哇啦,计划通! 我如愿以偿地“半推半就”地跟着她们走上新的一条路,愈发远离库洛洛藏身的地方,心里些许轻松之余,还有铺天盖地的难过。 英雄也不都是自愿当的,我现在心里就一阵阵发慌,几乎要后悔了——一想到之后就没有库洛洛了,我得独自面对鬼柳夫人等等,独自和她们周旋,就恨不得撒丫子跑回去,一头扎进库洛洛怀里,什么也不管了! 我越这么想,心中越是难过,软弱的情绪几乎击溃了我,让我控制不住地哭个不停。我被动的被拖着走,自己缩在黑暗里,不敢哭出声来,但呜咽哽在喉咙里,止也止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狼狈不堪。 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切,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害怕极了! 之前多艰难危险的处境,都有库洛洛在,有他撑着,我简直算得上随波逐流!现在库洛洛不在了,我才陡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依赖他! 因为太依赖库洛洛,习惯了什么都有他做主,自己就缺乏独当一面的锻炼,导致现在要靠自己的时候,就觉得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呜呜呜,要是库洛洛在就好了…… 我无声地哭啊哭,泪水从下颌不断的滴落,连拉着我的人都看不下去的,陡然道:“头儿,她一直哭!” 我吓得没收住,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 “小孩子就是麻烦!”那头领低骂道,对拉着我的人道:“你哄哄她,要是再哭就打晕了带走!” 被这么一恐吓,我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可不是库洛洛跟前了,没人容着我一直哭啊哭,闹个没完。 松懈太久,我一时转不过弯来,此时狠狠地咬了下舌头,再多的委屈也得和疼痛一起咽下去,眼泪憋回去。 别、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抽抽噎噎地在心里想,警告自己——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要把它走完! 倒是牵着我的人,似乎看我哭得可怜有些心软了,也可能是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太没出息放松了警惕,攥着我的两只手松了松,改为拉着我的一只,放开另一只手,对我悄声道:“别哭了,擦擦眼泪吧。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只手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她们脚程很快,我需要勉力才能跟上。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爆炸似的巨响,轰隆隆——震耳欲聋,连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什么情况?”我听到有人问。 “难道是决堤!”有人惊疑道。 紧接着是略带恐惧的低语声。 “快走!”头领厉声道,“快去和其他人汇合!” 我茫然被拖拽着加快了脚步,想着那边持续的骇人动静,心中担忧,只能不断地祈祷着:没事的、没事的……要平安啊! 路越走越宽,逐渐和其他小队汇合,像是溪流汇聚,队伍逐渐壮大。 又一支队伍从岔路走出来时,我听到有人和那边打招呼:“刚才的巨响,那边出了什么事?” “别提了!河道崩了,好几队姐妹被冲走,剩下的正在捞呢!总算还有个收获,不然……” 收获! 我一个激灵,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警醒起来。 我竭力探头向那边看去,被周围树林似的人群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是谁?她们抓了谁? 我自虐地咬着嘴唇想,玛奇?飞坦?总不会是库洛洛! 运气甚好,前面的人群在移动,大概是想把俘虏都集中起来便于看管,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提到了我的视线里——扎着辫子,浑身湿淋淋的,是玛奇! 昏暗的地道里,我和她视线接触,看不太清玛奇的神色,但大体还是冷漠而镇定的,还带着倔强的狠劲儿。 飞坦呢?他们不是在一起吗?也许是分散了,我和库洛洛不也分开了…… 玛奇被带到我的旁边,队伍重新向前移动,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但都没有交流,也没法交流。 我在飞快地开动脑筋——玛奇被捉住了,这是一个极糟糕的讯息!我没有忘记商业联盟还叫嚣着为唐纳斯报仇,就像我们一开始担心的,玛奇……会不会被丢出去“抵罪”? 玛奇不能死!我得保住她! 不能……不能让她们把她抓回去!要是玛奇也能跑掉就好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因为跳得太厉害,真担心被身后的人听到,我必须马上做出决断——要冒险,就要快! 我脑子一热,心一横,空着的一只手悄悄摸到了裙子的口袋…… “放开我们!”我陡然扯破嗓子大叫道,与其同时,抽出了口袋里偷偷藏起来的手术刀,飞快地架在了我自己的脖子上! “玛奇,跑!”我对她叫道。 玛奇反应奇快,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跑,但周围的敌人太多了,她还没来得及真正跑出重围,言灵的效果已经消退了。 “别动!”眼看玛奇身边的一个人出手抓住了她,我紧接着喊道,完全豁出去的以一种十分冷静的语气道:“放她走,不然我就自杀!” “哼,抓住她!”人群中传出一声冷哼,我精神提紧到极致,躲开身后想要制住我的人,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割破的肌肤,轻微的疼痛里,鲜血流了出来。 自卫队的包围摩西分海般分开,个子极高的女人从对面走过来,是自卫队队长波西吕克! 我冷冷地看着她,道:“我的刀很快,从这里割断血管,只要几秒钟就会死亡。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鬼柳夫人一定不想看到我的尸体!” 这就是□□裸的威胁,用我的命,赌她们会把鬼柳夫人的命令执行到什么程度!手术刀的刀刃已经贴在了我的颈动脉上,只要一个手抖,大量的鲜血就会喷出,她们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 光线昏暗,阴影里波西吕克的脸难看到可怕。 “放她走!”她冷冷地道。 玛奇被放开,她侧头回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我转头倔强地和波西吕克对视,周围自卫队冷漠而带着敌意的目光扎在我身上,像黑色的海水几乎将我淹没。 我的手很稳,也不敢不稳。我没有说谎,锋利的刀刃紧贴着血管,如果刀刃有知觉,应该可以感受到动脉里鲜血的汩汩流动感觉。表层的皮肤被毫不留情的割破了,不是不疼的,但其实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太紧张了,表情僵硬,一分一秒的数着,只求给玛奇留出足够的时间。 “够了吧?”波西吕克扯了扯嘴角,带着嘲意冷冷地道。 过了多久?十分钟?还是更多? 都到极限了吧,无论是她们,还是我。 放弃地将手上的力道卸去,手术刀垂下,下一秒,颈后极痛,我被身后的人打晕了。 最后的意识里,我的脑海里不反复刻画着一个片段—— 他抱着我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他问我,你的一条命,能给几个人? 我带着满腔的狠劲儿想,都给你了。 再睁开眼,天光大亮。 我又回到了之前我们在鬼柳公馆的房间,仰面躺在那张大床上。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搭理我。 动动手脚,没有被绑,清清嗓子,也没哑,很好。 我自暴自弃的瘫在床上,放松全身的力量沉下去,懒懒地不想动弹。 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我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我眨眨眼,一点想哭的感觉也没有了,只是倦怠的什么也不想做。 躺着躺着,我又睡着了。 心也是大…… 就是大概做了很多噩梦,只记得出了满头的汗。 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鬼柳夫人坐在床边。 还是那副雍容和蔼的妇人打扮,她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神却厉害。 我一个激灵弹坐起来,讷讷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蛋,我好方!!库洛洛—— “脖子还疼吗?”鬼柳夫人还算平和地问道。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这才发现被我自己割出的伤口已经包上了纱布。我怯怯地看着她,只摇了摇头。 “莉迪亚……”鬼柳夫人叹了口气,缓缓地叫我的名字,带着点语重心长的感觉。我吓得一哆嗦,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像是被点名的坏学生面对教导主任,眼神既警惕又惊惶。 鬼柳夫人道:“昨天晚上,自卫队伤亡八十三个人,到现在还有十七具尸体没能打捞上来。” 她说完看着我,眼神没有波澜。 我吓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杀人的时候痛快得不得了,现在人家秋后算账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和她对视,什么也说不出来。说对不起吗?这种事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会激怒她的吧,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抱歉…… 我不说话,鬼柳夫人也不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就给了我极强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上起来。 这还是我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念压。 良久,在我意识到鬼柳夫人是在以这种方式“驯服”我之后,我知道她不会主动开口的,硬着头皮道:“……不会有下次了。” 我的声音干涩,整张脸都是木的:“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彻底举白旗,投降道。 鬼柳夫人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根本没有表情。她的眼睛眼角狭长,看人天生带着几分冷厉刻薄,我在她冷冷的目光里坐立不安,浑身上下都难受,可躲避是不行的,还得坚持着回看她。 我感觉就像回到小时候,被最严厉最凶的老师瞪着教训,蔫头耷脑的站在墙角,既忐忑又恐惧,既心虚又委屈,不知道她要怎么结束,却还得咬着嘴唇生受着…… “没有下次。”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语气果决严厉。“你还小,我允许你不懂事这一次,只是,没有下次。” 她站起来,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睥睨我,道:“明天开始,你先跟着我。我带你看看流莺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好休息吧。”她轻描淡写地道,拢着身上的披肩,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走了以后,我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在床上,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我现在终于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是身陷在敌营中的。 深吸几口气,我渐渐放松身子,缩在床角思考。 老实说,鬼柳夫人对我的态度算不得差。这种教训的语气,恰恰说明她还没完全放弃我,觉得我还能“改造”,暂时没打算使用什么极端的手段——反之,我们之前从她这里逃走(无异于打了她的脸),还杀了自卫队那么多人,要是她还能一上来就笑脸迎人,我才要担心是有什么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阴谋了呢! 只不过……太久没人用不善的语气跟我说话了!突然被人这么教训,我得缓缓,调整一下心态。 简直了!日子过得太舒服,我都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得像库洛洛和飞坦那样宠着我让着我,或者像玛莎那样好脾气,好声好气地和我讲话!剩下的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理由那样温柔地善待我,甚至只是像鬼柳夫人这样训斥两句,我都该谢天谢地了! 我拿头抵着床垫,整个人缩成一只虾球,心里又失落又难堪。是我被宠的坏了,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我委屈得想哭,可自己都没有理由宽慰自己。我突然想到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四个还躺在这一张床上,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缩成一团挪了挪,找到昨天自己躺的位置,旁边就是库洛洛了。将头埋在之前库洛洛躺过的地方,我用鼻子嗅了嗅,紧紧地闭着眼睛,想象他还在那里,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虾米,自己都觉得可怜又可悲。 这样是不行的,莉迪亚!我翻了个身,打开身体大瘫着仰躺在床上,在心底大声对自己说。 从明天开始,就得在鬼柳夫人手下讨生活了。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得赶紧掰回来,想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人活着,就得糙一点,没脸没皮最好!收起你的玻璃心吧,我用力扯着自己的耳朵警告道,这里没有库洛洛了!没有飞坦!没有玛奇,也没有玛莎了! 醒醒吧莉迪亚!好日子没有了!现在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你首先得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抱着头,痛苦地安慰自己:抗住啊宝贝,你还得等着库洛洛来救你呢! ……库洛洛什么时候来啊?我都等不及了! 第95章 无计留春住(四) 第二天一早,之前出现过的女仆敲响我的房门,拿来了一套崭新的装备,从鞋袜到粉白色的纯棉连衣裙。沉默的年轻女仆盯着我把自己打理一番后,把我带到了鬼柳夫人的办公室。 一尘不染的圆弧形落地窗,深褐色的橡木书桌,端严而气派。鬼柳夫人坐在书桌后的高背转椅上,盘发在脑后一丝不苟。看到我进来,她以眼神示意我在旁边等待,沉稳依旧的批改着桌上的文书。 我站在书桌侧面她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她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又从右脚挪到左脚。这也许是另一个下马威,杀杀我的性子,我拿出平时没有的耐心,回以低眉顺目。 直到鬼柳夫人终于办完了她手头的事,招手示意我走近。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能力了。”她单刀直入,完全出乎我意料地道。 我直视着她,默默地点了下头。 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到我面前的桌沿。那是一面古朴的铜镜,背面有支架立起,对着我的镜面浑黄,边缘熔铸出一圈柳条的纹样。 “里面有我想让你看的东西。”鬼柳夫人简短地道,她说着伸出手指在镜子的背面点了一下,原本模糊映不出图像的镜面突兀的泛起了水波,在波纹晃荡中逐渐变得清晰、透明,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背后的场景—— 这是接通着一个……监视器的屏幕?! 我震惊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鬼柳夫人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看她跟前的文件,只是丢下一句道:“看完了叫我。” 我抿了下嘴,调转视线盯着那面大概是能力具现出来的铜镜,凝神看里面的画面。画面微微晃动,感觉像是风吹过、树叶随风摇动的节奏,我随即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棵柳树的视角。 画面对准一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窗户里面的画面。一张大床,一男一女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纠缠交叠、不断动作的肉体……柳树忠实传来的“动作片”没有声音,但只看画面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激烈,不仅没有美感,而且令人恶心。 我立刻就想别开眼睛,但看了看鬼柳夫人端肃整洁的办公室,却又强迫自己看回镜中的视频。她不可能只是想让我看一看这样的场面,一定有其他的用意,我不仅不能任性的说不,还要仔细地看出其中她隐含的意思。 我先是看了看画面中的主角,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和女人的半张脸,除了那个女人痛苦不情愿的表情,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房间的布局倒是和玛莎的家里很像…… 还没等我看出究竟,画面已经一转,切换到了其他的地方。这一次更加不堪入目,一间阴暗的像是仓库的地方,好几个男人赤身裸体,看了半晌才在纠缠的肉体之间发现一个绝望挣扎的女人…… 我难受地按住胸口,瞪着眼睛,铜镜上的画面还在不断切换。我渐渐明白了鬼柳夫人给我看这个的用意,因为下一轮的野蛮、□□和肮脏永远能够超乎我的想象。 野兽一般丑陋而残忍的男人,污秽的肉体和痛苦绝望的女人,我发现这个世界阴暗的令人绝望,因为它根本没有下限,更遑论人性。 看到幼小的女孩像被搅烂在污泥里的花朵一样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我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等到下一个画面,整整一个房间顶着大肚子的女人毫无防备的映入我的眼帘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抖着手“啪”的一声,将那面仿佛连通了地狱的铜镜狠狠地扣倒在了桌面上。 我一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扶着坚硬的桌腿,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早上还没吃东西,我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心肝都要被呕了出来,憋得满脸涨红。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忘掉之前看到的一切,简直恨不得将眼睛抠出来洗洗干净——我的精神受到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看完了?”鬼柳夫人在我的头顶,从容地问道。 我撑着桌子借力,慢吞吞地站直身子,看着她的双眼还带着刚才憋出来的泪水。我的声音在发抖,我问她:“最后那是……什么?” 那个全是孕妇的房间,和之前都不同,没有男人,一派安详,像是…… “是工厂。”鬼柳夫人冷静地道,“制造婴儿的工厂。” 我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时,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鬼柳夫人将我面前的铜镜收了回去,她看了一眼道:“你还没有看完。” “……已经足够了。”我惨白着脸看她道。 看到现在,我今天已经完全不想吃饭了。当然这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她想像之前的罗宾那样完全控制我,就会强迫我看完,而如果只是想收服我,就未必那么强硬…… “也罢。”鬼柳夫人将镜子放回抽屉里,看着我道:“现在说说你的感想。” 我虚弱地张了张嘴,恶心得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愿回想,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 鬼柳夫人并没有和我计较,“莉迪亚,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恐惧。” 我坦白地看着她,将眼中软弱的狼狈敞开给她。 “那些,是正在……发生的?在流莺街?”我用干涩的语气问她。 “十年之前,那就是流莺街。”鬼柳夫人道,她的眼神悲悯,语气中充满莫名的力量:“那些事现在还发生在流星街的很多地方,但不在流莺街。流莺街没有这样的事。” 我渐渐明白了她想表达的东西。 我温顺而鼓励地看着她,鬼柳夫人继续道:“在流星街,没有力量的女人始终处于劣势,是泄欲的道具、生育的工具。作为女性,在流星街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悲惨的命运。这么多年,没有人觉得我们值得救赎。如果我们不能站起来保护自己,就永远会想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生不如死。”我抖着嘴唇,看着她喃喃道。 “改变这一切,这就是流莺街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要做的事。”鬼柳夫人一字一句,并不格外铿锵激昂的语气,却传递着她坚定的决心和信心。 “只要流莺街还在一天,我就给走进这里的女人一天庇护。”她道,“不是泄欲的工具、不是生育的工具,在流莺街,我要所有的女人有尊严的活着!哪怕不是现在就完全实现,也终有那么一天。” 鬼柳夫人坐着,和站在桌前的我平视,姿态雍容,眼神凛冽。 “莉迪亚,我不在乎你之前为什么要逃走。但是现在,我告诉你我要做的事,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是帮助我,而是帮助流星街所有的女人……包括你自己。” 我知道现在到了我表态的时候。 “我干了,夫人。” 我收起了虚弱的表情,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声音依旧隐含颤抖,却不再是胆怯,而是激动:“夫人,让我加入你的手下。我愿意留在流莺街,保护更多的女人!” 鬼柳夫人温和地看着我:“我很感谢、也很欣慰你这么说,莉迪亚。”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嗯!”我用力的点头,仍然为她的话、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而激动得发抖。我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我给她讲了我的经历。 那些我深藏的恐惧。 “我一直……都很害怕。”我依旧有些颤抖的开口,情绪翻涌不能自已。“我很害怕,我也会有那么一天……遭遇镜子里那样的事。” 我双手握拳,指甲刺进掌心:“这根本就不遥远……只要有一天我不能保护自己了,事情就会发生。”我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些镜子里看到的画面,那些看上去比我还要幼小的女孩所遭到的暴行,只是想想,都绝望的令人想要尖叫。 “这太可怕了。”我喃喃道,有些空洞地看着她:“我在保育所的时候,那里的嬷嬷就说我的声音会带来祸事,她教我装哑巴。我被挑走了,看到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被折磨死掉……” 我眨了眨眼,眼泪湿润了睫毛,“后来我跟着同伴逃了出来,但是……我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我们还不够强,而我还会长大。在我死掉之前、在我死掉之前……我天生就是个女孩子。”我无助地哽咽道。 “是的,我们天生就是女人。”鬼柳夫人缓缓地道。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接受……”我看着她,近乎神经质地强调道,继而又放缓了语气:“我以前只想着,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我就去死!我就不活了,我拖着他们一起去死!可是现在……” 我满是希冀地看着她,“现在我发现,我可以加入你们。”我的眼神冷静而笃定:“我们都是女人,这就是天然的同盟!” 我直视鬼柳夫人,一连串地说了下去:“我以前不是没想过投靠别的大势力,我知道我的能力很有用!但是我根本无法信任他们——我是个女孩子,但我不想付出我的身体!我长得好看,但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我抛开自己怯懦的人设,阴郁地道:“很多大人物都喜欢在床上驯服自己的部下,是不是?这其实和男女没关系,我、库洛洛、飞坦,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太弱了!所以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红着眼睛看着她,语无伦次地道,“就算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可以活下去,谁愿意去死呢?!如果你们可以保护我不遭到那样的事,我当然愿意为你们卖命!……都是女人,我们可以彼此信任!我帮助你们、不不,我加入你们,而你们保护我!” 我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一时无法平复自己的激动。鬼柳夫人平静的听我发泄完毕,伸出手来安慰地按了下我的肩膀,用前所未有的温柔亲近语气道:“孩子,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留在这里,流莺街会保护你的。” “我不会再做噩梦了……”我含泪看着她,呆呆地道。 鬼柳夫人的眼神更加柔软,“不会的。你安全了,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我觉得现在如果能大哭一场会更合时宜,但我哭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头哽咽。 “我为你感到骄傲,莉迪亚。”鬼柳夫人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你很勇敢,也很聪明,能够保护自己。但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现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下午再告诉你该做的事。” 我点了点头,被泪水洗得清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乖顺地转身离开。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鬼柳夫人叫住我,在后面缓缓地道:“莉迪亚,女人天生比男人弱势。想要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当你已经实现保护自己的愿望之后,去帮助更多的人实现这个愿望吧,你会从中发现更多,也得到更多。” 我没有回头,看着门的眼神沉静。 “……我知道。” 门口已经有女佣等在那里,我转身给鬼柳夫人关上门,沉默的跟着女佣回到了之前的卧室。 鬼柳夫人的公馆确实气派,侧面反映出她不俗的实力。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相对回旋的两道楼梯将空间分成两部分,中间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垂到一楼。我们在二楼,办公室在右边走廊的一端,我的房间则是左边走廊的一间。 女仆关门离开,空荡荡的套房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脚步拖沓的走到卧室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我没有说谎。 看着镜子中一双泪眼、脸色苍白的自己,我克制地叹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噙着泪水,眼角哭得泛红,透着镜子看过来,连自己都要心疼。 即使狼狈,也还是梨花带雨的惹人怜爱。 这张脸长得确实美丽,桃花一样的清艳娇俏,即使还没完全长开,也无法遮掩姝丽。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应该长成什么模样,那这就是我的脸了。 长得漂亮再好不过,这绝不是被伤害的理由。我看着镜子,神色却冷淡。虽然在鬼柳夫人那里宣泄得情真意切,但我内心深处再明白不过,真正有错的不是美丽、也不是性别,只是弱小。 那样的事情,看到了以后会联想到自身、会害怕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怕得发抖的呢?在十一区遇到维尼尔那个变态恋童癖,还是更早、在教堂被分到以美丽为标准的孩子堆里?我那么坚持的缩到库洛洛怀里要他抱着睡,说到底,还是心里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恐惧。 这种对未来的恐惧,即使是对着库洛洛,我也从没说过。 说到底,这些负面情绪也只能抛给你不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呢,你就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看到的你也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哪有那么多忧心抱怨呀,大家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就很好很好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泪水滑落。我现在想要库洛洛抱抱我,哪怕骂我两句,或者只是坐在那里看书也好…… 没本事不能强撑啊,没骨气也装不了好汉。 鬼柳夫人并不好骗,假意合作、虚与委蛇、伺机逃跑,那是库洛洛才能做好的事,到我,索性就光棍一点,拿自己真实的情绪糊弄她。 我没想过不切实际的逃跑,帮她干活也没错,唯一误导她的不过是,我从没想过屈服,所以绝不是真心投入她的麾下求得庇护。 因噎废食,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我就是宁愿跟着库洛洛和飞坦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被人满世界追杀如丧家之犬,也不愿意停下来给别人打工,看别人脸色。 自由啊,就算是浸透着血与火的危情,那也还是自由。 我想要自由。 谁想压在我头上,就叫他去死。 这才是我隐藏的唯一一件事情,藏好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水龙头被拧开,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我将水拍到脸上,洗了把脸,洗掉满脸的眼泪,也洗掉冰冷、倔强而乖戾的神色。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亡命之徒,时刻做好了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的准备。我原来老是想,如果遇到那种事,就用言灵要来全世界的炸弹——应该足以炸掉整个流星街吧。肮脏的、罪恶的、痛苦的,通通毁于一旦。 所以说力量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而相较之下哭喊和绝望是最没用的。如果要下地狱,至少拖着你的仇人一起下去——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复仇的力量,所以才要忍辱偷生。 不过我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打住,因为还远不到最绝望的时候——如果不是踏过了库洛洛的尸体,我怎么敢这么做?他在这里。 心有牵挂,就有顾忌,所以一无所有的人最容易压上所有,命悬一线的人最喜欢以命相搏。 我捏捏自己的鼻梁,抹掉脸上的水珠,心道:这么想想,打从我来到流星街算起,这还是第一次库洛洛真的没有和我在一起。 好像自我们分开以后,我比以前更有冒险的冲动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揪着自己的脸颊告诫自己,我得稳住了。拉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我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外走去。 不要做冲动的事啊,莉迪亚,你得把自己当回事儿,这条命可比别人的重要多了。我还得等着库洛洛来找我呢。 走出浴室,我爬上床的时候,看到了床头桌上的瓷罐——那是玛莎的骨灰罐!对了,玛奇没来得及把它带走。 我坐在床沿,死死地盯着那个罐子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它。人死如灯灭,我现在回想玛莎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一切都已经变了。 物是人非。 我仰面倒在床上,蜷缩起身子抱紧自己,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第96章 无计留春住(五) 前路清晰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 当前鬼柳夫人利用我的方式是拉一张单子,我负责用言灵把上面的东西要来。她有问过我能力的限制,我回忆半天,盖因之前在玛莎家里使用言灵太过散漫,现在想要硬编出个限制一二三是不能够了,短期来看也没有太大意义,只好坦然以告,顶多在物资累积到一定数量时佯作不支而叫停。 近乎百无禁忌的物资供应,如此暴露的弊端暂时还不得而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在鬼柳夫人眼里,我不啻于一个大号的活宝贝,需要好好笼络。最直观的体现是我在鬼柳公馆里的权限直线上升,虽然不可避免的受到更加严密的保护/监视,但却可以随意走动了——装作好奇好动的小姑娘东跑跑西看看的“开开眼界”,我对这栋大宅有了初步立体的概念,甚至养成了每天傍晚到花园里散步的好习惯。 还是那句话,我没想着逃跑,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在条件允许时做些必要的功课。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太他妈是个真理。 如此一晃,四五天过去了。鬼柳夫人给我拉出的单子越来越长,我用言灵要来的物资已经堆满了一间仓库。这其中除了生活必需的衣食药物,还有大量的武器乃至通讯器材——或许远不止用于自守。 我当然装作什么也不懂。 鬼柳夫人热衷于给我洗脑,这几日但凡她不忙的时候,午餐或是晚餐我们总是共进的。她会在饭桌上谈起流莺街日常的工作——妓|女、收养人和孩子、担任其他职能的居民(顺便一提,在我入伙第一天的晚餐时,鬼柳夫人特意邀请了于我有恩的医生出席)、自卫队,四者构成了流莺街的主体。 就我所知道的,从收养人的名额、到必须送走男婴的规定,乃至鬼柳夫人言语间流露的对内对外的态度,都称得上铁腕。艰难的目标以及强大的对立面产生对强硬领导者和一个声音的需要,这无可厚非。 为了流星街的女人,她时时这般强调,我每每深感认同的点头。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们各自隔着肚皮。也无所谓了,我将小山一样的物资倾泻在腾空的仓库中时会想,如果我做的这些真的能像鬼柳夫人所描绘的那样,对境遇悲惨的女性同胞有所帮助,那我深感荣幸。即使做不到这一点,那也与我无干。 应该是在我和库洛洛分开的第五天、为鬼柳夫人办事的第四天,鬼柳夫人在早上差人送来消息,商业联盟那边出了大事,已经影响到流莺街的安稳,她需要过去看看,让我自己好好吃饭。 我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热武器交战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之前的那一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如今刚放晴没多久,那边就有人干起架来,火气也真是大。 吃完午饭不久,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女佣小姐告诉我,有客人拜访。略感新奇。 更新奇的是,客人是莺姬。我现在已经知道,莺姬不是名字,而是只有流莺街最美最红的妓|女才能得到的称号。我原先本着不要惹事的原则想要拒绝,但在脑子里将这个莺姬的事情过了一遍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我在自己的小客厅接待了莺姬。 女佣摆上茶点之后,自觉的退了出去。我心道,看来鬼柳夫人对我的信任程度还要比原先设想的更高一点。 对面的女人依旧是一身红裙,艳若流霞,风情万种。 她看着我,眼神十分奇怪,很久没有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口气和软地先开口道。 “你为什么没离开?”她蹙眉打量我半天才道,不像是疑惑,倒像是问罪。 我一怔,这叫什么话?无辜道:“我被抓回来了!”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你的男孩呢?丢下你跑了?”她扬眉又道,语气咄咄逼人。 我又是一怔,什么叫我的男孩?随即意识到她在说库洛洛,这就戳了我的逆鳞。我沉下脸,不再客气地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皱着眉,盯着她道:“你好像很希望我离开?” “我只是可怜你。”她靠向身后的沙发,慵懒道,言语意态中带着些优越的怜悯。 我冷漠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她自然要解释给我听:“你根本就不知道鬼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讥诮地挑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媚眼如丝,倚在沙发里的姿态烟视媚行。 “你看她现在捧着你,嘴上说的好听,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该安排你接客了。”她的目光游走在我的脸上,令我不适地想要躲开。 我冷笑,十分讽刺地反驳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出卖身体,也自有别的用途。” “天真的小姑娘。”她啧啧,怜悯而恶意地看着我。“长得这副模样,到时候想要你的人多的是,你说鬼柳是护着你得罪别人呢,还是揉搓你换来更多的好处?除非你有胆子划烂自己的脸,否则……让你屈服的法子多得是,你想都想不出来。” 我咬住嘴唇,眼神闪烁。 “……我是好心提醒你。到了那个时候,再哭着说上当可就晚了。”她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收了表情意兴阑珊,淡淡地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试探道。 “商业联盟那边打起来了,你要是想跑,现在是唯一一个鬼柳顾不上你的机会。”她目光斜斜看向一侧,刻意轻描淡写地道。 “是么。”我淡淡地道,探究地盯着她的脸:“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言下之意就是不信任她。 她抬眸,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渐渐放空,艳冶的妆容像是浮在脸上,神色褪去了尖锐的讥诮和敌意,慢慢变得平和沉肃,还有几分掩不住的隐痛。 “你知道流星街外面的世界吗?”半晌,她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语气飘忽地问我。 “你是从外面来的?”我问道。 “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她面无表情地对着沙发前的地毯道,那张比花秾艳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凭空多了几分苍老,带着腐朽的暮气。 她撩起眼睛看着我,和她之前的花枝招展、亦或是张牙舞爪截然不同,口气沧桑而淡漠:“小姑娘,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根本没吃过苦头。要是早几年,我最乐意看着你眼睛里的光怎么一点一点灭掉。不过现在么,我倒是情愿,你就一直这样……跟我那时候一样。” “落在鬼柳手里,变成像我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没意思。”她重新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又挂出倨傲而讥诮的神色。 “算你运气好。” 我沉默地看着她,慎重地道:“……我却觉得留在这里,或许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玛莎,”我缓缓道,“玛莎之前不就做了收养人么。” 莺姬的脸色一变,瞪着我,尖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识好歹!” “我没说你骗我,我只是觉得,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侧头道,“玛莎……” “别给我提玛莎!”她眼中的狰狞一闪而逝,厉声道:“你以为玛莎就有多干净了?那是你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跟她一起来到流星街,她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就是个傻子,所以她死了!”她冷冷地看着我,寒声道,“你要是跟她学,宁可信鬼柳也不信我,那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看着她的激动,捂住嘴,低声道:“我不想后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逃出去?” 她眯起眼睛,略带矜持地顿了一顿,向前倾身,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听说你们之前是通过火雉家的水井往外跑的?你可知道,整个流莺街的下水系统都是连在一起的……” “你让我从院子里的水井逃出去?”我反问道,深感荒谬。 我看到她点头,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气吐尽。 我突然站起来,打断她道:“你等我一会儿。” 我转身向卧室走去,边走边想,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现在却又觉得,也许我其实挺聪明? 至少没她们想的那么傻。 我走到床头桌前,将玛莎的骨灰罐子取下来,抱在怀里走出去,放在莺姬身前的茶几上。 “这里面是玛莎的骨灰。”我不等她问,径自道。 “所以呢?”她“哼”了一声,不耐地问道。 “所以,你告诉我啊。”我直起身子,双眼直视她,一字一顿地用力道:“害死玛莎,你有份吗?” 我用上了言灵,她对我的声音没有防备,无法控制地说了实话:“有的……你在说什么?!”她回过劲儿来,脸色大变,声音蓦地拔高到尖锐刺耳。 我本是诈她,如今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略带疲惫地道:“原来还有你啊。” 玛莎出事的幕后推手。 我怀疑她,因为之前看着她跑到玛莎家里大闹一场,还撂下狠话,更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把唐纳斯推给玛莎的梅朵,之前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唐纳斯原本是莺姬的客人——换言之,梅朵本就是莺姬的手下。 原来还真的有她。 逍遥法外的凶手。 莺姬被踩了尾巴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视着我,脸色难看,带着色厉内荏的心虚。 我探手摸了摸茶几上玛莎的骨灰罐,在她准备夺路离开时,阴沉地道:“站住。” 她僵在原地,我又道:“绳子。” 一卷绳子应声落在我面前。我捡起来,不紧不慢地将眼前的红裙美人推倒在沙发上,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将她的手脚牢牢地捆了起来。 她对言灵的抵抗很弱。 “别急着走呀。”现在换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斜躺在沙发上的女人,轻声道:“把你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 “你想干什么?!”她厉声喝道,神色凶狠,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惊恐慌乱。我从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就是心里堵得难受,想要发泄。 “刀。”在她瞳孔骤缩里,我捡起出现在地上的水果刀,抽出来十分顺手地架在了莺姬细腻修长的脖颈上。 “别叫。”我警告她。 她的脸色煞白,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心理素质这么差,也敢害人么?我失望地想道。 我为刀俎,她为鱼肉。我半蹲在沙发边上,低头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脸,心里半点滋味也没有。 害死玛莎的凶手就在我的刀下,奇异的是,我心中此时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我只是觉得疲惫,渗透进四肢百骸的疲惫,让我抬不起手臂,似乎连就这么一刀割下去的欲望也没。 她需要付出代价,我只能这么想着,然后近乎机械地敦促她为自己的恶性付出代价。 我觉得真烦,这一切都烦透了。 我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审问她:“你为什么要害玛莎?你都做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生怕刀刃割破她的喉咙。她颤声道:“我什么也没干!你把刀拿开,我什么也没干!” “骗人呢。”我哼道,继而毫无耐心地用上言灵命令道:“别抵赖——你干了什么,你怎么想的,快说!” “我就是暗示了梅朵,她可以把唐纳斯推给玛莎。”莺姬喃喃道,“对,我就是嫉妒她,就是看不得她好!凭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偏偏她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玛莎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小商人的女儿!我可是公爵的女儿!” 她低声自语,脸上神色偏执:“……要不是被扔到了流星街,她给我提鞋都不配!我不服、我不服……玛莎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她瞪大眼睛看向我,神色扭曲,像是执着要一个答案,在触到我的眼神之后才惊醒,倏然闭上了嘴巴。 我想了想,缓缓开口道:“你和玛莎,你们在来流星街之前就认识?你们一起来的?” 她靠在沙发上喘了两下,长睫忽闪两下,破罐破摔地哼笑一声,竟然挑逗似的睨了我一眼,低哑地笑道:“怎么,有没有兴趣听听我们的故事?” 我侧头想了想,道:“好,你说。” 莺姬于是闭上眼睛吐了口气,道:“我和玛莎,我们都是课金国的人。我父亲是富有的大公爵,我那时候才十六岁,每天的生活就是穿漂亮的衣服、做发型、买奢侈品、参加酒会……”她眼神幽远地看着半空,说起那时的回忆,神色清浅又复杂得难以形容。 “我以为我就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等我位高权重的父亲给我安排个人嫁了……没想到!那群畜生绑架了我!我和玛莎,还有其他的几个女孩,我们是高中同学!”她的脸忽然狰狞起来,咬着牙道:“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我们跟着学校去郊游,那些畜生、那些畜生就那么突然出现,堂而皇之地绑走了我们!然后!哈哈,然后他们就在那边的山里糟蹋了我们!就在那里!就是那天!” 她嘎哑地惨笑出声,疲惫地合上双眼,脸上没有半点生机:“我当时以为那就是地狱,没想到紧接着,一艘飞艇把我们运到了流星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才是地狱!” 她霍然睁开眼睛,紧盯着我,语气激动地逼问道:“你说!我不该恨吗?我不该吗?!凭什么我要遇到这样的事?我不甘心!我好恨!” “她们都死了……可我偏不死!”她双眼赤红地强调道,“我告诉自己,我一定有一天要活着回到课金,活着回到那座庄园!我要让那个贱妇看看!我回来了!我要让她不得好死!她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要她不得好死!”她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她是谁?”我问道。 “公爵夫人。”她闭着眼睛道,嘴角有一丝讥诮而刻毒的笑,“知道吗?我是公爵的私生女。那个女人,端着那么高贵的嘴脸,别以为我看不出她眼底的恶毒!” “哈哈,她嫉妒得快疯了吧,高贵的出身有什么用?还不是比不上我那个天生风骚又狐媚的妈妈?”她吃吃的笑道,“哈哈哈,她以为把我扔到流星街就能扔到流星街就能毁了我?她做梦!我骨子里流着和那个女人一样狐媚的血,我在这里一样能活得很好!那些男人都为我疯了!我早晚能走出去,我要亲手杀了她,杀了他们全家!” “别说了。”我低声道,倒转匕首,将刀背用力地搁在她的喉咙上,不让她再发泄下去。我对她的悲惨遭遇不感兴趣,她疯癫的样子让我更恶心了。 “我不想听了。”我强硬地压着她的喉咙,压到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倦怠而快速地说道:“你在拖延时间吗?还是博取同情?算了吧,我试过了,果然还是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清醒,像淬了毒的箭矢。 “你想我死?”我的嗓子堵得难受,所以稍微扬高了声音,“你想我死。”我肯定道。 我皱着眉看她,她试图诱惑我逃出去。那口水井,连续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只要下去就会被湍流卷走,我会死不见尸。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们和鬼柳夫人对立,而我现在为鬼柳夫人做事? 我不太明白她的动机,但是已经不想多问了。她想害死我,有这个事实就够了。何况她还害死了玛莎。 我站在沙发边上俯视她,眼神越来越阴沉,像看一个死人。我一直在找理由,好想大闹一场,好想将这个女人在这里杀掉…… 我的心中有一只猛兽,就快要冲破笼子了。 “让你死,未免太便宜了。”我突然对她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恨她,但真的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只是厌烦和恶心,还有几欲决堤的憋屈。 就这样吧,给她报复,剩下的爱谁谁! 莉迪亚你疯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废话,一边拿起茶几下面的一块抹布径自塞进她的嘴里,一边手起刀落,直接拿着匕首在她的脸颊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利刃割开皮肉的令人作呕的触感,那张美艳的脸上瞬间皮开肉绽,拉扯出一个狰狞的形状,鲜血淋漓。 她目眦欲裂,反应了一二秒,随即失控地放声尖叫,叫声被堵在了嘴里。 我稍稍等她平静下来,捏在手中的匕首不断有鲜血滴在地上。 “你知道吗,”我看着她,更近乎于自言自语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动不动就毁容的女人太没品,干嘛老跟那张脸过不去。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她被绑住手脚扭曲在沙发上,疯狂的挣扎着,我自顾自的又在她另一侧的脸上划了深可见骨的一刀,漠然地道:“如果这能给你带来最大的痛苦,那正是我想要的。” 毁掉你的脸,不是因为我恨它,只是因为你在乎。 何况美丽本身已是一种力量,你为此享受了太多的幸运,而现在我要剥夺它。 她挣扎得太厉害,挣开了我捆着她手脚的绳索。她蜷缩起身子,双手想去捧自己的脸又不敢,看着我的眼神不断交换着彻骨的怨恨和哀求。 我懒得再绑她,但也不给她逃跑的时间,直接用言灵道:“不要动。”趁着她定住的时刻,又在她脸上划了一刀。 那张脸现在形如恶鬼。 在想划对称的第四刀的时候,我的刀尖点在她的肉上,突然觉得那感觉无比恶心。手一软,匕首掉在地毯上,我踉跄着倒退两步,近乎茫然地看着她满脸的血肉翻裂。 那刚才还是个艳冠群芳的美人。 言灵的效果褪去了,莺姬踉跄着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门边,“呜呜”地叫着跑了出去,像是逃离身后的一只恶鬼。 我站在原地,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满室满鼻的血腥味,我却像不受任何影响。 我突然干呕起来,几乎把胆汁呕了出来。我栽倒,跪在地上双手陷进地毯里,呕的撕心裂肺,恨不得厥过去。 尖叫堵在喉咙里,不得释放。 我一定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莉迪亚正在作大死……果然库洛洛不在她就要发疯┑( ̄Д  ̄)┍ 你们不要讨厌她,下章继续反转!明天还有~ 写这章时,刚干掉了一万字的论文,简直已经无法直视电脑! (首发时:2016年6月10日) 迟到的端午节祝福! 看了猎人357,好幻灭,对西索路人转黑……好吧以后会按原创写,剧情是什么?让我们放飞自我 让我们记住一个宗旨——作者喜欢的人物就要活活活!活活活!活活活!【重要的事说三遍】 第97章 无计留春住(六) 这下是真的闯祸了。 我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沙发、地毯上黏稠的血滴,心中发紧。图一时爽快的后果就是要承担控制不住自己的代价,我他妈自己还蹲在别人的笼子里呢,就急不可耐的开始作妖了! 简直想不出鬼柳夫人回来后,会怎样收拾我。 ……干都干了,那就这样了吧。 我破罐破摔地想着,垂手站在原地,心中飞快地思量着:一来莺姬本身就和鬼柳夫人隐隐敌对,二来她此行也是没安好心,三来我的用处怎么看也不比她小,何况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她最大的价值…… 不过她到底会怎么处置我?无论如何,毁掉流莺街的“莺姬”,这可不是个小的损失。 按照我的估计,鬼柳夫人会让我为自己的肆意妄为受到教训,但却不会真的为此和我撕破脸皮,毕竟我之前表现的已经很好用了快被养熟了,而损失已经造成,该舍弃哪一边似乎无需选择。 剩下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倒是莺姬那张毁掉的脸……也不是没有办法恢复。可惜了,那个街长莫妮卡的能力简直是为此而生的,却被库洛洛偷走了,这下那边估计又会撕一场好逼……呵呵。 反正我不后悔这么做!那女人——她还挺多怨恨!能生得美丽,已经不知道比旁人好了多少,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就该吃一吃苦头,剥夺她赖以立身的根本,让她知道,流星街到底是怎样吃人的地方! 房门被打开,女佣溜着边儿、踮着脚尖走进来,将沾了血的沙发和地毯逐一收拾干净。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好像我是个怎样吃人的恶魔! 我双手交叉抱在身前,挺直腰杆,沉默地看着她收拾完,抱着换下来的沙发套忙不迭地逃了出去,心中冷笑想着:反正我不后悔这么做! 装孙子也要有个限度——整日在鬼柳夫人跟前做小伏低也就算了,总不能谁都踩在我的头上!大不了姑奶奶不陪她们玩了! 我把玛莎的骨灰罐子留在了茶几上,自己回到卧室,趴在床边,伸手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套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就这么不讲究的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将那套家伙拿在手里摆弄。 那是一套潜水呼吸器,面罩、咬嘴、氧气瓶一应俱全。 我将潜水呼吸器在脸上比划了比划,又伸手到床底下摸了摸,摸出一本薄薄的使用手册。 简直疯了。莺姬想把我骗到自己投入水井里淹死,蠢得可怕吧?但更可怕的是,我其实和她想的一样!日夜奔腾的水声证明,那确实是一个连接下水系统的入口——那下面是……库洛洛他们逃出去的路。 天知道我有多么艰难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冒险的冲动。比起令人无力的等待,我更喜欢铤而走险。一想到我有可能找到库洛洛和飞坦他们,我就激动得浑身发抖。但是自己也明白,不可控因素太多,这万分之一的可能约等于无。 总不能白白送命。 为今之计,还是隐忍为上。 深吸一口气,我将潜水呼吸器重新塞到床底下,挂在钉在床板上的挂钩上——为了防止被打扫房间的女佣发现,我用言灵偷偷收集的装备都是悬空挂在床底下的,保证除非地震,轻易发现不了。 叹一口气,我靠着床沿发了会呆,终于想起来去把自己的手洗干净,然后翻到床上,似睡非睡的打发时间。 鬼柳夫人始终没有回来,也没有别人来打搅我,安静地我觉得自己经被遗忘了,连同今天上午刚刚捂着满脸血跑出去的女人。 自己惹了事,就得自己扛。我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不自在地等待着第二只靴子落下。 晚饭食不知味的被端走,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下来。 我盘腿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拿着一把短小精悍的□□,子弹丢在一边,拼积木似的来回把玩着。玩着玩着,我心中烦躁起来,抓起床单上的几颗子弹,狠狠地丢到了对面的墙上! 每次鬼柳夫人和我说话,我脸上堆着笑,费心挑着合适又动听的话来回答,心中都烦躁的不行,恨不得一辈子不要有人和我说话;现在这种时候,房间空旷又安静的像是真空,我又特别想有谁和我说说话,不然几乎要忘记怎么开口了。 不过现在真要有个人推门进来,我肯定更想一枪蹦过去,而不是开口说话。真想库洛洛啊,也想飞坦!好吧还有玛奇……唉,以前过得简直是天堂一般的日子嘛! 波西吕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近乎悄无声息地打开外面的房门闪身进来,我还毫无防备地趴在床上歪身从卧室的门口看出去,看到她目光锁定我,脸色阴沉、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我顿时觉得不对。 她看我的目光杀气纵横! 我一咕噜从床上滚下来,眼看她已经走进卧室,我一边向床的另一边跑去,一边叫道:“站住!你要干什么?!站住!” 她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嘴角下撇,眼神发狠,大踏步地向我走过来。 “停!”我尖叫道,同时拔腿就跑,跳到床上躲开了她的手。 床垫太软,我一脚踩空,在床垫上打了两个滚,重重跌到了床另一边的地上。波西吕克隔着床冷冷地看着我,背着窗的脸色阴沉而狰狞,像是要让我饱尝死前绝望的恐惧。 她是真的要杀了我! 言灵为什么不管用?!我惊恐地想,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情况! 她慢慢地踱步过来,看着我的神色带着暴戾和狂怒,脖子上青筋毕露。她一言不发,周身却笼罩了几欲爆发的压抑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 她要杀我! “枪!”我抖着嗓子急促的叫道。 一把枪掉在面前,我抄起来来不及射击,拔腿就向客厅跑去。 还没等我跑到门口,波西吕克已经一阵黑风似的堵在了那里。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带着仇恨看着我,那样深沉的眼色,像是在看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站住!别动!”我端着枪指着她,不死心地用言灵道。 她毫无反应。 等等!毫无反应!一道闪电炸亮了我的脑海!我突然想到,她这个反应,不是不受我的言灵影响,而是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她为了杀我,弄聋了自己的耳朵! 我同时扣动了扳机,子弹咆哮而出,下一秒,她已经逼近到我的身前,一只手如同铁钳,将我提到了半空,近乎泄愤地死掐着我的脖子,令我窒息,却又不让我立时死亡! 手中枪掉落在地,我胡乱挣扎,在濒死的窒息里说不出话来。 就在我翻着白眼几乎断气的前一秒,她松了手上的力道,狠狠将我掼在沙发上!我像一只沙袋砸在上面,蜷缩起身子拼命地咳嗽。 她走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我的下巴被她扳起,匕首冰凉的刃尖抵在了我的脸颊上! “你、就、是、这、么、对、莺、姬、的?”她阴沉的声音问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莺姬!她要给莺姬报仇! 她要划烂我的脸! 不等我回答,她又问了一遍——她不是在求得我的承认,而是通知我,摆明了向我报复,让我当个明白鬼! 我微微分神,注意到她的语气平直而生硬,像是不熟练、没把握的发音——她果然弄聋了自己! 她在极近的距离俯视我,冷硬的脸上爆着青筋,狰狞而疯狂。冰冷的刀刃贴在我的脸上,冻得我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的眼睛睁大到极致,拼命向后仰头,却被她死死地掐着下巴,几乎捏碎我的下颌骨! 她咬着牙冷笑,就要划下第一刀! 不不不不不—— 万钧一发之际,我闭上眼睛,含糊不清地尖叫:“刀!刀!” 抵着我脸蛋的利刃凭空消失。 我毫不停歇地尖叫下去:“刀刀刀刀刀——”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已经做好了毁容的准备——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现世报,还的快! 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我死死闭着眼睛全身紧绷,没有意料中的疼痛。 捏着我下颌的手力道渐松,我豁然睁开眼睛,顿时被眼前的血腥吓呆住了! 波西吕克已经死了!数不清的刀,各种形状、各种大小,插在她的身上,背上、肩上、尤其是头顶上,仿佛下了一场刀雨,几乎将她斩成肉酱! 我被眼前的血腥攫住了,木愣愣的调转视线向她身后看去—— 我的眼前是一片银色的丛林!整个房间,利刃插满了整个房间!像是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了无数的寒光凛冽的蘑菇,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要被那种带着杀意的寒气冻僵了——这、这些刀,都是我叫来的?! 我我我、我他妈好牛逼!第一反应如此,我几乎激动得哭了出来。 紧接着,我又被心中泛起的后怕吓呆了。还还还、还好没插到我自己!这么多刀——好可怕! 我足足僵怔了几分钟,才一把拨开了波西吕克唯一完好的、还搭在我身上的手臂。血腥味和尸体的臭味令我想要逃得越远越好,可除了我目前占据的这一小片地方,周围全都被刀刃占据了。 我向后缩了一缩,背脊立刻贴上了一把倒插在沙发上的长刀! 我强自定了定神,只能用言灵将挡路的刀挪到别的地方,勉强清理出一条路来。我跌跌撞撞地挪到沙发外面,赤脚踩着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地板,波西吕克尸体淌下的大量血液流到脚边,踩在上面黏腻湿滑。 怎怎怎、么办?! 我呜咽出声,心跳始终快得超过极限。波西吕克要给莺姬报仇!她背叛了鬼柳夫人?!她恨之欲狂的眼神倏忽闪现在我的眼前,我恍然大悟:哦见鬼!她爱她!她爱她!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都疯了! 镇定、镇定! 我抬手用力地拧着自己的脸颊,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里不能留了!波西吕克和莺姬不是一个概念的对手!鬼柳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我得离开!我得离开! 立刻、马上! 深吸一口气,我颤抖着道:“给我床底下的潜水呼吸器!还有头盔!匕首!……鞋子!” 抖着手将头盔带稳在头上,匕首缠到小臂上,我抓紧了呼吸器和氧气瓶,蹲下来给自己穿好了鞋。 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先是枪声,又是刀雨,外面居然还没有人冲进来。现在这座别墅安静的可怕。 是波西吕克为了杀我,调开了外面的人?她有这个权利! 不管了,总之要冲出去…… 我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移开刀丛走到门边。直接将潜水呼吸器扣在了脸上,将氧气瓶用系带绑在背上固定牢,我吸了两口气确认正常后,试探性的旋开了门把—— 门外是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 跑吧! 直到冲下一楼时,我才被一个从厨房端着托盘出来的女佣发现。托盘掉在地上,她放声尖叫,我一阵风似的冲过她身边,直接冲向了后门! 后门常年敞开,外面就是庭院,我要找的水井就藏在宽敞的草坪上! 这时候,公馆周围的自卫队终于发现了我。脚步声迅速向我聚集,有人喊道:“站住!否则开枪了!” 我闷头向前跑,眼看离水井还有一段距离,一发子弹已经警告性的打在了我的脚边。我不得不停下来,单手扯开呼吸器,放声叫道:“都停下!不许动!” 借这么一二间隙,我扣回呼吸器,按紧,吸一口确认,然后一个猛子冲上前去,踩着井沿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听天由命了! 老天保佑! 之前已经跳过一次井了,黑暗和潮冷瞬间包裹住我。失重感持续了有一秒?我重重跌进冰冷的水流中! 流水冰冷刺骨,我几乎在一瞬间被冻得失去知觉。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可怕,才一落水我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会游泳又怎样?在这样的水下,根本毫无用处! 井下的水流湍急,我甫一落入,瞬间就被卷出老远,整个人在水中上下翻滚,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被水下的激流搅动着,身不由己。 我无法抱紧自己,也无从借力,只能随着水流起起伏伏,随时都有可能撞在旁边的石壁上,折筋断骨! 虽然有呼吸器,我却还是难以呼吸,连意识也逐渐昏沉。 可怕的寒意浸没我的身体,我几乎感觉这就是死亡的过程。 睁眼闭眼都是黑暗。 冰冷的水流包裹我,呼吸器提供的氧气微弱而寒凉。仿佛被世界隔离的孤独感和无助感令我绝望。 沉没的过程。 我真的不应该这么冒失!我后悔至极,这样下去我不是淹死,就是冻死,或者撞死,再没有别的可能。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死——就像是被主角光环笼罩那样,再危机的情况也总能绝处逢生,从来不会真的无路可走、无法可想。 可现在我知道错了!这就是绝路!我把自己作到了这样的地步——没法可想,谁也救不了我了! 我就要死了!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可我就要死了! 席卷我的湍流将我甩到了暗河旁的石壁上,我戴着头盔的后脑和整个背部重重撞向了石壁! 一阵剧痛,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完结。 第二部《旅团简史》,敬请期待! 之后是库洛洛那边的番外。 第98章 番外:人无再少年(一) “养好伤,逃出去。”莉迪亚边哭边对他道。 “你要来救我的啊!” 库洛洛坐在石头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莉迪亚带着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转身跑远了。 她的眼泪滴在脖颈上,烫得惊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吗?库洛洛心道。他握了下之前抱住她的手掌,那里空空如也。 莉迪亚,我不甘心。 这一路自卫队的追兵很快发现了莉迪亚,从他面前无知无觉地跑了过去。他安稳如山地缩在这块绝佳的藏身之处,沉静得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脸上没有表情。抓着医药箱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心中翻滚着不甘的火焰。 还不够强。 他没有急着离开,也没有新的追兵再经过这里。就像他预测的一样,莉迪亚才是她们的第一目标,别人都可以放过,只有她必须被带走。 现在,蝴蝶已经落在了蛛网里,蜘蛛急着享用猎物,剩下的人只要不是太倒霉,就都安全了。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他打开医药箱,冷静地找到消炎针给自己注射进去,然后扯掉湿透的纱布重新包裹肋下的伤口。这里没有条件,只能等出去再缝合了。 又坐着歇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库洛洛将医药箱抱进怀里,站起来准备离开。枪伤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必须一鼓作气地离开。这个庞大的下水系统已经远远超出了流莺街的范围,出口肯定不止一个。 首先要找到二区的方向。 库洛洛的方向感极好。他七拐八拐,绕开明显在收拢的几支自卫队,找到了大致正确的道路。 什么声音! 他霍然回头,一道白色的水线带着雷鸣般的巨响向他扑来! 咆哮的激流涌上了河岸,三米多高的白浪几乎将后路堵死,带着吞噬一切的气魄以极快的速度向他所在的方向蔓延。以他的目力,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来势汹汹的激流中吞卷着许多黑色的石块! 库洛洛拔腿就向来路跑去。 他将速度提到极致,然而身后的水浪裹挟着不知积蓄了多久的动能,速度远快于他。很快,潮湿而阴冷的水汽已经袭上他的后颈。 来不及了! 库洛洛在瞬息之间改变策略,一把丢开手上的药箱,在水流彻底吞噬他之前跳起来抱紧四肢缩成一团,护住相对脆弱的胸背头颅,再无保留地将体内的气爆发出来。 水流瞬间卷走挡在眼前的一切,咆哮着冲向前方的黑暗。 库洛洛第一次醒来时,已经离开了阴暗的地下水道。 一处浅滩,他半边身子泡在水里,有人试图搬动他。他陡然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满面脏污的年轻男人,一双谨慎打量的眼睛,没有杀意。 “哥,快救他啊!”男人身后有人喊道。 没有威胁。 他支撑不住地再次晕了过去。 温和的阳光刺激眼皮,库洛洛清醒过来,身体和呼吸谨慎地保持昏迷时的原状。周围有嘈杂的人声,七个、不、八个。 “啊,你醒了!” 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对方恰好蹲在他抬手攻击不到的距离。判断准确,他确实没有力气一跃而起了。身体没有被做手脚,肋下的伤口被敞开吹干,没有包扎,但已经自动止血了。 运气不错,这里很可能是…… 苍白的黑发少年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同样深黑的眼睛。 蹲在他对面的少女眼神炯炯地看着他。衣衫褴褛,一张脏黑的脸,身形消瘦而蕴含力量。她背后,高耸的垃圾山为背景,一座摇摇欲坠的棚屋搭建在一块清理过的空地上,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成人正在忙碌着什么。 库洛洛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女孩身上,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那女孩已经被踩住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回头扬声叫道:“哥!你快来,他醒了!” 库洛洛按住自己的伤口,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从棚屋那边走了过来。他将女孩拉到身后,站在原地看着库洛洛,目光戒备。 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 肌肉爆发力强,有常年战斗的疤痕,身手矫健。不是念能力者。不是对手。长期营养不良。 二区。 库洛洛微笑起来,对干裂嘴唇被牵动的刺痛置之不理。“谢谢你们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捡到库洛洛的是一对兄妹,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隶属于二区的一个小势力。 这里是二区的边缘,一个二十余人的小势力占据了方圆几公里的垃圾山,拥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棚屋作为基地。 之前连夜下一场大雨,距离基地不远的一座垃圾山的底部突然裂开一个大洞,浑浊的淡水从洞口喷涌而出,很快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附送从洞口里被冲出来的重伤黑发少年一只。 淡水在二区是极为稀缺的资源,突发一笔横财意味着势力的实力大涨,但也意味着周围势力的觊觎,以及扩充力量的迫切需要。 在首领的默许下,来历不明的库洛洛顺利地加入了,水和食物一律自寻,只得到了棚屋里一片仅能容身的”地盘“,就在那对兄妹的旁边。 库洛洛就在这个小势力里留了下来。 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库洛洛什么也没吃,靠坐在棚屋的廊柱上,将自己肋下的伤口敞开了吹风。 泡了半夜的水,伤口有些溃烂,而他从醒来就开始发烧。没有任何药物和处理,库洛洛只能用念能力者的身体素质硬抗。 雨还在下,他待的地方靠近棚屋的边缘,不断有雨水迸溅到背上,而他恍若不觉,自顾自地盯着虚空一隅发呆。 基地里唯一的一盏小油灯被挂在正中的棚子顶上,飘飘摇摇散发着微光。少年还没退尽婴儿肥的侧脸看上去十分柔软,失血过多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而双眼却黑得如同夜空。 “你在想什么?”一直观察着他的少女忍不住问。 “我的同伴。”库洛洛看了她一眼,轻声答道。 “你有同伴吗?那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名叫烟的少女蹲在他身边,撑腮问道。 “我们走散了。”他道。 “那……你要去找他们吗?” 库洛洛没有回答。 “要不要喝水?”当初一力主张把库洛洛捡回来的少女现在想了想,递过来一个不锈钢的大勺子,“算你运气好,外面有雨水,你接一点就能喝了。” 库洛洛看了眼外面细密的雨帘,忍不住想,他有多久没喝过雨水了?上一次还是在五区,他和莉迪亚爬到垃圾山上,一个举着塑料盆,一个举着头盔…… “用这个比手好使,只是借给你用一下,”烟举着那个厨房用的又大又深的钢勺道,“……拿着啊!” 库洛洛顺从地把勺子接了过来,颠了颠。 下一秒,突兀地喊声响起,一群人从周围的垃圾山上冲了下来,冲进被油灯照亮的范围,与同时从基地里冲出去的人瞬间杀作一团。 “终于来了!”烟以一种野生小动物似的敏捷跳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两端磨尖的铁片,架势老练地挑中一个敌人冲了上去。 那盏油灯,是特意为这些敌人点亮的。 库洛洛还靠在不甚结实的廊柱上没有动。豁开的枪伤本来就已经化脓了,他不愿意再去外面淋雨。 他的缠还远远不到鬼柳夫人那般可以隔绝雨水的程度。还不够强啊,要换一种新的修炼思路了,他思绪飘散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 杀了她! 拿在手里的勺子状若随意地向后一送,薄而尖锐的勺柄准确地刺进了一个扑到他身后的入侵者的眼窝。 他毫不在意地拔出勺子,任由鲜血喷溅到他的头上、身上,顺手把勺子在身前划一个圆,向后横扫,圆润的勺子头狠狠砸在了另一个入侵者的脸上,清晰地鼻骨断裂声。 用上了念啊,他不甚满意地想,接下来还要从身体本身的力量着手…… 他环顾四周,在油灯的光线里,入侵者有二三十人,和这边人数相差仿佛,实力却远远不如这边。 那个肌腱发达的首领还算有几分策略,带着手下以逸待劳,现在一个人就已经杀了六七个。那个叫岚的青年也杀了三个,还一直不忘关照着旁边上蹿下跳的妹妹,叫烟的小姑娘也快解决一个了…… 这场持续半夜的战斗最终以守方的胜利告终,除了最后退走的大半,入侵的那方还留下了十几条性命。 库洛洛最后也没有离开棚屋,脚边堆了四具尸体。 清理战果的时候,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撑死了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似乎倦怠地低着头,半边脸溅了血迹,半边脸色苍白。他还拿着那把已经沾满了血污的钢勺,烟忿忿地想要找他要回去时,被兄长一把拽到身后。 因为战功卓越,库洛洛分到了一根半锈的针和一小卷脏兮兮的丝线。他犹豫了半宿,最终还是在天亮以后,用那根针穿上线,草草地缝合了继泡涨之后又再次撕裂的伤口。 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念莉迪亚啊!他靠在廊柱上,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恹恹地想道。 绵绵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下午,趁着雨停,库洛洛走到他被发现的水洼旁边,蹚着水走到那个垃圾山底部露出的黑洞跟前,向里看了看。一片漆黑,隐隐有水声,洞口散出潮湿阴冷的水汽,至今还有涓涓细流从洞口涌出。 是一个早前被掩埋的出水口吗?他寻思,看来方向还是对的。 “喂!别站在那里!这水是要喝的!”他身后,那个叫岚的,据说是把他扛回基地去的青年,蹲在水洼边上对他喊道。 库洛洛弯腰从洞口处层层叠叠的垃圾里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转身走回岸上,脚步搅浑了水洼里的积水。 “别让其他人看到,会被教训的。”岚在他上岸后,凑近了低声道。说是凑近,彼此间也始终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 “嗯。”库洛洛心不在焉地道。他单手向后一撑,直接坐在了覆盖着一层垃圾的地上,将之前捡在手中的石头凑近了看。 这不像是垃圾堆里本身存在的石头,也不像是水道下面石壁脱落的碎块……库洛洛皱起眉毛,他想到了之前那道将他卷到这里来的激流。 他在脑海中迅速构成模型,大量的石块堵住下水泄洪的通道,水流不断汇入在一侧,达到极限时,水浪携带巨大的动量瞬间冲破石块的阻隔,灌入狭窄的水道。 莉迪亚的言灵……库洛洛唯有苦笑。 “你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吧。”岚蹲在他身边道,似乎误解了库洛洛古怪的脸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块已经变质发黑的面包,递给库洛洛:“先借给你吃的,等你伤好了,要两倍还回来!” 库洛洛回神,看着眼前无疑是从垃圾里刨出来的面包,知道前夜的表现有了效果。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谢谢。”他接过面包,顺势咬了一口。 没能继续和库洛洛巩固一下这份用宝贵的食物建立起的感情,岚不得不立刻起身,加入突发的战斗。 基地一再被袭击,毫无疑问是为了抢夺新出现的水洼。这一次相较昨晚的演练更加惨烈,对方出动的人数不多,实力却可观,在付出了几条人命后,很快造成伤亡。 周围厮杀震天时,库洛洛冷眼旁观,毫无出手的意图。他倒退着靠到一座垃圾山上,远离成为战斗焦点的水洼,面无表情地啃着手上发黑的面包,味同嚼蜡。 这里离水洼虽远,但视野却好,因此他得以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身形瘦小,敏捷如鬼魅,以一根长钢管为武器,甫一出现在水洼旁就收割了三条性命……还没看见脸,用上凝,先看见熟悉的气! 那边的小杀手若有所觉,目光凌厉的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 飞坦。 库洛洛。 飞坦看到库洛洛,立刻收了手。他环视周围,将库洛洛这边的情况尽收眼底,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看也不看周围同来的家伙,如一道暗色的闪电,几下翻过垃圾山,不见了踪影。 库洛洛看着他消失,低头三口两口将过期的面包吃完,拍拍手,心中有了底。看来玛奇也和飞坦在一起。 当天夜里,飞坦背着玛奇趁着夜色来到了基地。 “是谁?!”负责守夜的成员警觉地拦住他,基地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 “是我的同伴。”库洛洛走过去道。 “加入你们。”飞坦低哑的声音同时道。 库洛洛听出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还带着鼻音。难道是感冒了? “头儿,是今天白天的……!”后面有人低语。 “库洛洛,是和你一起的吗?”正当壮年的首领走过来,巨大的阴影将背着玛奇的飞坦和库洛洛三人一起笼罩。 “是我的同伴,之前走散了。”库洛洛解释道,短短两天,已经足够他确定首领会留下他们。 “既然如此,就安排在你旁边。”首领对库洛洛道,又对飞坦道:“欢迎加入。” 库洛洛带着飞坦走到他的“地盘”,飞坦将背上的玛奇放在地上。 “她怎么了?”库洛洛问道。 玛奇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布满汗水。 “我找到她时就这样了。是高烧吧。”飞坦略带愁意地道。 “这下可麻烦了。”库洛洛看着玛奇,捂着嘴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第93章。93章和本章均已修,记得先看那边,再接这里。 第99章 番外:人无再少年(二) 一天一夜,玛奇高烧不退,库洛洛和飞坦束手无策。他们试着用布条浸湿冷水搭在她滚烫的额头上降温,但毫无效果。 “这样下去不行。”库洛洛道,“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给她强行开念试试?”飞坦道。 这是九死一生的搏命法子,精孔骤开,短时间内必然会有大量的气流失,玛奇本来就高烧得奄奄一息,很可能加速死去,唯一的转机是她强撑着立刻掌握“缠”,代表生命力的气在体外建立起新的循环,那她就可以熬过一劫了。 这个办法提出的前提是,玛奇在这期间短暂地醒来过几次。 这天早上天擦亮时,她第一次睁着烧红的眼睛看清楚库洛洛,挣扎着对他道:“我看到……莉迪亚……” 她很快不支地闭上眼睛,飞坦给她补充:“她之前在自卫队手里见到过莉迪亚。莉迪亚拿刀插在自己的脖子上,逼那些人放走了她。” 飞坦清楚地感觉到库洛洛身上的念有一瞬间的骤然波动,压得他的念也随之一涨。 他还没有问库洛洛怎么会和莉迪亚失散,只好先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和你们分开后,我们沿着直线向前跑,甩掉了几条尾巴,结果被一股大水冲散了。” 飞坦不会游泳,直接被铺天盖地的巨浪卷进河道冲走了,多亏了他远超常人的肺活量,才能在水势平息后,挣扎着爬上了已经不知道是哪里的河岸。玛奇早就在大水冲来时和他分散了。 他沿着流水的方向寻找出口,在前后都看不出什么分别的黝黑通道里走了许久,然后在不知哪一条岔路上遇到了正玩命向这边跑来的玛奇。 和库洛洛相比,他这边的运气当真好得令人嫉妒。 飞坦捡到玛奇,当即了解到莉迪亚已经被抓走的情况,那库洛洛的情况可想而知也就很不妙了。不过他们此刻鞭长莫及,只好先找到路出去再说。 沿着水流汇集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最终遇到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洞口。飞坦拽着已经耗尽体力的玛奇钻出来,顿时被外面一群二区的渴死鬼目光炯炯的围观了。他顺势加入其中不强不弱的一支势力,跟着他们去了营地。 当天夜里,玛奇开始发高烧。飞坦拖着个病号,为了和其他人交换到足够的食物,在去垃圾山里捡漏和参加集体杀人活动之中选择了后者,然后遇到了目的地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伤员库洛洛。 “还活着就好。” 飞坦看到库洛洛包裹得惨不忍睹的伤口,却很是松了口气。 得知只有莉迪亚被抓走,库洛洛不知所踪,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死了吧?!他们两个一向形影不离,飞坦可能把玛奇搞丢,库洛洛却不会随便放开莉迪亚。 没想到预言到底还是实现了,啧,真让人不爽。 库洛洛还对莉迪亚的事耿耿于怀,他最终只是避重就轻地道:“我和莉迪亚分开后,也被卷进了那一起大浪里。要是药箱没弄丢就好了。” 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垃圾山上露出天色灰白,棚屋里的人有的已经出去了,留下的也都很沉默,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库洛洛和飞坦站在棚屋的一隅,守着躺在地上的玛奇,小声地交谈着。 “你这伤……”飞坦低声道,“是莉迪亚打的吧?” 他那时候离得近,看得分明。莉迪亚用言灵强行改变了已经射出的子弹的轨迹,其中就有一颗突然出现在库洛洛身前,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毫无滞碍地穿透了他的缠。 “用言灵移动的子弹,原来会具备她破念的能力。这倒是个新发现。”库洛洛平淡的道。 “她知道吗?”飞坦道。 “知不知道有什么用呢?”库洛洛反问。 飞坦默默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强行开念风险太大,她现在熬不过去。”说回到眼前是否给玛奇强行开念的事,库洛洛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 事情在第二天有了转机。 这里是二区的边缘,极为靠近八区的所在。这一天一早,八区那边就传来了隐隐的骚动,厮杀声、枪声乃至炮火声,动静越来越大。 是八区出事了?这边生怕殃及池鱼的二区势力远远旁观,相互传递着只言片语的情报。 “八区和十三区打起来了。”一早就出去打探消息的库洛洛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对留下来守着玛奇的飞坦道,顺手递给他一包已经开封的饼干,塑料的外包装上还沾染着已经被抹掉了血迹的腥气。 “这是难得的机会。那边乱了,我打算潜进去看看。”库洛洛看着远处连绵的垃圾山,状若随意地道。 “你的伤还没好全。”飞坦想说我跟你一起去,低头看一眼比昨天烧得更厉害的玛奇,道:“不然你留下,我去。” “还是我去吧。”库洛洛道,“找人的话,我比你熟。” “你太急了。”飞坦不赞同道。 “玛奇不能再拖了。”库洛洛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飞坦皱眉看着他,“库洛洛,莉迪亚留在那边,只会比我们都安全。” 库洛洛用他那双大而黝黑的眼睛,没有表情地看着飞坦。 飞坦心里真是哔了狗了。 带着玛奇这个拖油瓶也就算了,三个人才狼狈地逃出来连口气都没缓上,自己还是个伤员的库洛洛就急着要去折腾!八区那边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库洛洛这一去,和羊入虎口差不了多少——商业联盟等着他下锅等得口水都流了一地了! 说是为了玛奇,他就不信库洛洛进了八区,还能忍着不去流莺街找莉迪亚。 要飞坦说心里话,别看莉迪亚整天被库洛洛惯的娇气兮兮,他又不是没见过那家伙在十一区的样子。她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就算是落在了鬼柳夫人手里,也真用不着库洛洛这样的牵肠挂肚。 库洛洛对莉迪亚的占有欲未免太强了。飞坦心中嘀咕,就算是再重要的同伴,也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再去找寻吧?况且莉迪亚又不是危在旦夕,就像他说的,凭她的本事,在那里只会比他们这样朝不保夕的更安全。 但对着打定主意的库洛洛,飞坦早上没能拦住他冒雨出去打探消息,现在也同样拦不住。 他只能妥协道:“那你小心,不行就先回来,养好伤再说,不要冒险。” 端的是苦口婆心。 怎么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飞坦不爽地想,自从莉迪亚离开,大家的角色全都错位了! 库洛洛点了点头,这就准备离开,竟是一分钟也不再耽搁。 “别担心,我至少会带退烧药回来。” 潜入八区的过程比库洛洛想象的更简单一些,但八区内部的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远更混乱。 八区和十三区真的全面开火了,十三区出动了大量的武装力量侵入八区,商业联盟全力抵抗,双方在街头巷尾打成了一锅粥。 满天乱飞的子弹划破了细密的雨丝,阴郁潮湿的空气也几乎被火药味蒸干。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拼目前给库洛洛造成的最大的影响就是,他虽然畅通无阻地潜入了八区的地盘,却几乎不可能穿过这样密集的火线,到达深在八区另一侧的流莺街。 看来只有先找到需要的药物再说了。库洛洛心道,不得不改变方向,沿着那些相对还处在战火边缘的街道,朝着他印象中可能会有药物的店铺走去。 八区普通的店家比一般的流星街人还要惜命,库洛洛找到目标的时候,愕然发现他不仅不需要威逼利诱外加扫尾,反而店里已经对他大门敞开,人去屋空。 他很轻易地在地上找到了玛奇需要的退烧药,甚至还有他自己需要的干净的绷带、针线,以及常见的消炎药和外伤药。站在东倒西歪的货架和洒了满地的商品中间,库洛洛简直可以想见它们的主人抱着头仓皇逃命的样子。 一颗子弹嗖的一声穿过已经破碎的玻璃,擦着库洛洛适时偏开的脑袋,径直射进了他身前的木架上。他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也决定离开。 穿梭在八区的街头巷尾,库洛洛没忘记自己八区和十三区双重通缉犯的身份,很小心地隐匿行踪。他徘徊在商业联盟总部外围、火线最猛烈的一带,犹豫着在哪里能找到机会穿过这一段必经之路。 他还是想去流莺街试一试。 飞坦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担心莉迪亚,因为他没见过在保育所时的莉迪亚。库洛洛还记得自己最开始见到她的模样,那是一双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 当时莉迪亚说她失去了记忆,他其实是相信的,因为只有没有过去的人,才会在眼睛里映不出任何东西。无论是难以释怀的过往、对现实的不满、对未来的想象,还是牵挂的人、渴望得到的东西,甚至只是对苦难生活的麻木……什么都没有。 莉迪亚一直活得很努力、也很小心,但库洛洛隐隐觉得,她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真的在乎失去这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其他。这样的人无论看上去有多么咋咋呼呼软弱可欺,内里都是危险的。 她没有弱点,也无法预测,像一颗地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直到被带去十一区他才确定。莉迪亚拉住他的袖子,那双眼睛里映进了他的身影。 那种感觉令人着魔,尤其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他要加深那印记,是他的,只有他,属于他。 莉迪亚仍是那个不受控制的莉迪亚,只是风筝拴上了一根线。而现在,线断了,风筝飘到别人的手里。库洛洛真的有些拿不准……莉迪亚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总有一种感觉,不赶紧把她找回来,会出事。 库洛洛按了按肋下的伤口,一鼓作气,趁着两队人在狭窄的街道中间持枪对射的间隙,从他们身后又冲过了一重封锁。再往前不远就是商业联盟的总部,以那栋庄园为中心,一边通往流莺街,一边通往特殊商品区。 不知道有多少十三区和八区的人集中到这一带,地上已经被一波又一波持枪奔跑着的战士围得蝇飞不进。 库洛洛不得不窜上了屋顶,借助自己还没长开的小身板蹲在屋顶和屋檐之间的间隙。他远远地看向流莺街的方向,却无法接近半步。简直就像恶龙将珍宝藏在了肚皮底下,库洛洛想要绕路都没有办法。 满天炮弹乱飞,就在他脚底下,两队人马狭路相逢,顿时迸发激烈的冲突。弹片“咄”地一声射进库洛洛脚下踩着的横木,他低头看过去,有些惊讶地发现其中一堆人里竟有一个是熟人。 那个被所有人牢牢护在身后的、金色短发的女孩侧脸对着他,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仓皇闪烁的神色,是那个有读心术的念能力者!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叫派克。 库洛洛有一瞬意动。他再次抬头看远方局势,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的状态,是没有办法穿过这一片“火海”,够到流莺街去了。 多少有些不甘地叹一口气,他纵身一跃,沿着凸出的房梁跳进了身下的房间里。一墙之隔,外面的巷战已经接近尾声,双方几乎同归于尽。最后一个十三区的黑衣人倒下,保护着读心术女孩撤离的那队人也只剩下寥寥三个还站在原地。 库洛洛熟练地用上绝,猫在窗口向外看,还没轮到他出手,出乎意料的,那个叫派克的女孩突然从护在她身前的人背后抽出一把枪来,笨拙地端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一人当场死亡,剩下两个保镖一个负伤,一个猝不及防。派克不知为这一刻准备了多久,毫不犹豫地对着另一人又开了一枪,也不看结果,转身拔腿就跑! “快追!” “嘘!” 派克没跑出这间房子的范围,才一过拐角,就被守株待兔的库洛洛一把捂住嘴,拖进了房间。 派克大惊挣扎,待一瞥间认出了他,又立刻安静下来。库洛洛轻巧的从她手里拿过了枪,抬手就射,子弹从敞开的门里射出,分别射中侧颈和太阳穴。 两个保镖全部解决。 房间里。 库洛洛已经放开了派克,她自己捂着嘴,气喘吁吁地看着外面摔倒的两具尸体,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顺利地摆脱了他们的控制! “你怎么在这里?”她急促地喘息两下,回头看库洛洛,激动地问道。 “你要逃出去?”库洛洛不答反问。 他说着丢下手里的抢,一手提着装药的袋子,一手插|在兜里,看着派克的神色平静得仿佛他只是出来郊游。 “对!”派克用力地点头,她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 外面整个八区激战正酣。库洛洛站在派克对面,有些郁闷地发现自己比她还低了几寸。 “我要离开这里!我可以保护自己了!”派克按捺不住心中如获新生的喜悦。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迫不及待、乃至毫无防备地和眼前的男孩分享她的心情。明明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偷走自己赖以生存的念能力。 那能力是恩赐,也是诅咒。 就像这男孩,是天使也是恶魔。 “那么,”库洛洛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道:“跟我来吧。” 库洛洛带着派克,绕过一处处战事胶着的重灾区,沿着原路离开了八区。等到成功地混入了八区向外逃难的人流里,这变得比来时还要更容易几分。 彻底远离身后的战火时,库洛洛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忍不住地想,如果他当时再坚决一点,就是这一次,设法找到了莉迪亚,是不是之后的事就都会不一样? 人无再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所幸未铸成大错。 (我是不是很勤奋?!!) 第100章 番外:人无再少年(三) 库洛洛带着派克一直回到二区的基地。 玛奇和他离开时一样侧躺在地上,只不过身上裹了一条脏兮兮的毯子。飞坦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根甘蔗,啃得两腮鼓起,乍一看活像是蹲在田埂上吹旱烟的老农。 “回来了。”看到他们,他站起来道。 “退烧药。”库洛洛将手中的布口袋递给他。 “这是谁?”飞坦接过袋子,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派克,“医生?” “不。是新来的同伴。”库洛洛道。 在来的路上,派克试探地问他要不要拿走她的念能力,库洛洛顺势问她愿不愿意暂时加入他们,派克没有过多犹豫的答应了。 也许是看过他记忆的缘故,比库洛洛预想的还要痛快。 “哦哇。”飞坦道。他运起“凝”重新审视派克,点了下头表示初步的认可。 “飞坦。” “派克。” “玛奇怎么样?看起来你搞到了不少好东西。”库洛洛蹲在玛奇身边,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口中道。 “不是我,是我们。”飞坦示意库洛洛看周围,整个棚屋简直比库洛洛离开时拥挤了不少,很多人都添置了形形□□的新装备,基地里洋溢着一股喜气。 “怎么回事?你们打劫了八区的难民?”库洛洛道。 “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飞坦道。 和物资奇缺、竞争激烈、完全以抢夺为生的二区人相比,那些逃难还不忘带上大包小包的八区商户简直就像孱弱的羔羊,甫一进入二区的地盘,很快被闻着味道追上来的恶狼们瓜分殆尽。 “那还真是走运。”库洛洛十分贤惠地给玛奇掖了掖毯子的边角,说道。 八区因为其特殊的性质,出入口数量和相邻的区数都是流星街最多的。那些慌不择路被赶到外四区这边来的家伙只能是八区这一波难民里很少的一部分,或者说,简直不要太倒霉。 “你在干什么?叫她起来吃药。”飞坦从库洛洛拿回来的一堆药盒里找出退烧药,指挥库洛洛道。 库洛洛直接用手指去捅玛奇短短几天消瘦了不少,但还圆鼓鼓的脸颊,直到她不堪其扰的睁开眼睛,发出一声□□。 “起来吃药。”库洛洛对她道。 玛奇挣扎着坐了起来,短短几天,她整个人都憔悴下来,全靠一股劲儿顶着,充分验证了那句“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飞坦把退烧药递给她,附带一个盛了半截水的塑料瓶。玛奇迷迷糊糊接过水的时候还着意看了一眼——明显不知道过了多少手的又脏又旧的废弃饮料瓶,里面装着沉淀了杂质、略显浑浊的水。 “凑活点吧,”库洛洛道,“这里已经是二区。好日子暂时没有了。” 玛奇的反应是干脆地把水和药一股脑灌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 暂时还没窘迫到那个程度,至少在这个连日降雨的时候,用水是不缺的。 玛奇吃了药,又接着外面的雨水洗了把脸,精神稍微振作起来。三个人加上新加入的派克,四人席地围坐在棚屋的这个角落,开起了小会。 “先说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库洛洛首先道,“八区和十三区正式交战了,这是大事,换言之,我们暂时安全了。”他看一眼派克,示意这一点大家都一样。 “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二区的边缘,我建议我们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要找莉迪亚。”飞坦道。 “找莉迪亚是一个原因。”库洛洛坦然道,“这里离八区不远。但留在二区,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方向。” “二区是怎样的地方?”玛奇问。 “流星街分为十三个区,其中一、二、三、四区被称为外四区,每一个都有其余七个区的总和那么大。”库洛洛道,“流星街基本建立在垃圾山上,但除了外四区,其余各区的垃圾都是经过筛选和处理的,基本没有辐射,也没有太多可利用的资源,八区、十三区等更是和外面的城市几乎没有两样。” “那外四区又是怎么回事?”飞坦问。虽然和库洛洛一样经常在外面跑,但对于这些信息,个性使然,他完全没有库洛洛掌握的周全。 “外四区,是真正在垃圾上建立起来的势力。”库洛洛抽象地概括道,然后目光看向派克,“派克,由你来说吧。这些信息你比我更清楚。” 他向飞坦和玛奇介绍有些羞涩的金发女孩:“这是派克,新加入的同伴,情报专家。” 飞坦和玛奇都看向派克,一副准备聆听的架势。派克的脸上泛出红晕,她几乎没有这样平等地和同龄人打过交道,一时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看向库洛洛,对面的黑眸沉静,隐含鼓励。派克明白,想要彻底摆脱旧日阴影,融入新的团体,这一步还必须她自己迈出。 “流星街一开始只是一片无人区,外面的人将垃圾用飞艇运来投放在这里。后来,垃圾越来越多,流星街人自己的势力也开始发展起来,向外扩展形成了十三个区。而外四区,到现在还是外面人定期投放垃圾的地方……” 派克一开始还有些腼腆,但万事开头难,她说到这些自己擅长的领域,脸上焕发出自信的光彩,讲述也逐渐流利起来。 “全世界的垃圾都用飞艇运来这里,外面的人和流星街有协定,垃圾不会被随意投放,而是在外四区的很多个固定投放点定期投放。围绕这些投放点,外四区的人就以抢夺新鲜的垃圾为生。” “这里有流星街最多的势力,也是竞争最激烈、最残酷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抢夺食物和所需,或者用有价值的垃圾和其他势力换取资源……” 暂时留在二区的计划就这样敲定了。 最混乱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将在这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积累经验、提高实力。 库洛洛定下的目标是,下一次他们走出二区的时候,就是他们彻底结束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昂首挺胸、有仇报仇的时候。 库洛洛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看到莉迪亚正向他跑来。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她仿佛发着光,眉眼清晰而灵动。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扑到他身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脆声喊他:“库洛洛!” “……莉迪亚?”库洛洛有些犹豫地抱住她,她还穿着那件他们分开时的绸缎裙子,湿漉漉的。 “库洛洛,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她在他怀里埋怨道,声音娇软,带着细细的哭腔:“库洛洛,我害怕!” “别怕。”库洛洛只能道,“我会去找你的。” “什么时候呀?”她埋首在他颈窝里,又抬起头看他,双眼被泪水洗得清澈,黑白分明,不依不饶地要他保证。 “很快的。”库洛洛道。 莉迪亚就对他撅起嘴,时常笑起来像月牙一样的眼睛垂了下去,长睫毛被泪水打湿了,像厚重的鸦翼。 库洛洛突然心中一揪,揪心那双被遮住的眼睛重新变得空空荡荡,比镜面还干净。 他立刻抬手捏了捏莉迪亚撅起来的嫣红嘴唇,不满地道:“还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个笨蛋打了我一枪,我怎么会……” 对上莉迪亚依赖的眼睛,他又住了嘴,转而道:“总之很快的。你乖一点,等我去找你,知道吗?” “我不乖。”莉迪亚目光看向别处,委屈又倔强地道:“她们都欺负我……” 库洛洛想说这种时候就不要任性了,突然心中一悸。下一秒,怀里的莉迪亚被一股力量猛拽了出去,他伸手去抓,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拼命向他伸出手,神色惶恐又无助。 她哭着喊他:“库洛洛,我害怕!我害怕!” 他又站在了那条阴冷蚀骨的水道里。 库洛洛蓦然惊醒。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昏暗的夜色,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光。外面的雨还在下,他靠在棚屋的一角睡着了。 玛奇蹲在他身边,正伸出手要来推他,看到他突然惊醒,露出惊吓的神色。她身后,刀刃撞击和拳脚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杀气弥漫在雨雾中。 派克和飞坦都不在周围。 他们所在的这个势力被袭击了,敌人趁着雨夜,一时占了上风。包括飞坦和派克在内的所有人已经出去迎战,玛奇正要将不知为何睡得很沉的库洛洛叫醒。 库洛洛一跃而起,将还很虚弱的玛奇拉到身后的角落里,纵身加入了已经蔓延到这边的战局。 他没有用上念书,只是凭体术附上基础的念力杀人,心思还有一半放在刚才的梦境里。冰凉的雨水飞溅到他的脖颈上,莫名觉得烫的发疼,像是莉迪亚的泪水烙在那里。 库洛洛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等八区的乱局稍稍平息了,他还要再去一趟流莺街,立刻、马上。 三天以后,库洛洛再一次潜入八区。 这一次,他终于踏上了流莺街的土地。 平静到诡异、仿佛无时无刻不暗潮汹涌的小镇,库洛洛没有贸然靠近鬼柳夫人的公馆。光是注意那些无处不在的柳树已经耗费他太多的心神,他顶着乔装改扮后的样子先去找了街长莫妮卡。 门打开,柔美如月光的女人站在门后,长发漫卷,神色有些憔悴。 “库洛洛?!”她看到打扮的完全像个矮小的成年男人的少年,从那双沉静如夜的黑眸里认出了他。 莫妮卡警觉地看一看四周,同时忙不迭拉开门让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语气惊疑而担忧。 “我来找莉迪亚。”库洛洛直言不讳,“她在鬼柳夫人那里?” 莫妮卡领他向起居室走的脚步停住了。她看向库洛洛,脸上的神色有一闪而逝的僵硬。这种僵硬里又夹杂着几分心虚和惴惴。 库洛洛心生不好的预感,再次问道:“莉迪亚呢?” 莫妮卡的神色转瞬间恢复了正常。她没指望瞒过库洛洛的眼睛,仍是带着他到起居室坐下,用那双会说话的、溢满温柔的水眸看着他,语气关切地、小心筹措地开口。 “库洛洛,你别着急……莉迪亚她,的确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库洛洛问。 “她……”莫妮卡犹豫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不忍,轻声道;“她之前趁鬼柳夫人不在,杀了看守她的波西吕克,跳进了鬼柳公馆后院的水井里。” “什么时候?” “三天前。” 库洛洛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不变。 莫妮卡却有些着慌,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忙安慰他道:“你知道,流莺街的下水系统是连通的,她跳的那口井也一样,说不定……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她。”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库洛洛他们沿着水道逃生的那一天,流莺街才刚开始下今年的第一场雨,就这样,他们也吃足了水流汹涌的亏。莉迪亚跳井的时候,雨已经连下了四五天,水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确凿,但谁都有所猜测。 就连鬼柳夫人回来以后,哪怕气得呕血,也到底没有再派人下去,而是悄无声息的放弃了找回莉迪亚,全当她已经死了。 谁知道尸体会被水流卷到哪里的地下,再悄无声息地腐烂。 只是这样的想法,莫妮卡半点也不敢在库洛洛面前露出。 同为念能力者,她虽然忌惮库洛洛手里千奇百怪的念能力,但也未必真的多么怕他。只是她还不想和库洛洛就此撕破脸皮,当然绝不敢在这样的逆鳞上戳他。 库洛洛对那女孩子怎么样,她看得或许比他自己还清楚。 莫妮卡能想到的,库洛洛一样能想到。 他着实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抬头对莫妮卡道:“原来如此。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莫妮卡专注而关切地看着他,问道。 “在玛莎家里的衣柜里,有一本日历和一盒识字卡片,麻烦你帮我拿过来。”库洛洛清晰地道。 “好的,没问题。”莫妮卡也不问缘由,一口答应。 她随即露出有几分为难的神色,咬了下唇,有些犹豫地对着库洛洛道:“说起来,库洛洛,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 库洛洛看着她。 莫妮卡又澄清道:“我不是在要挟你!……实在是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她为难地抿着唇,看向库洛洛的目光柔软、期待如月光织成的薄纱。 “是什么?”库洛洛并不在意地问道。 “我的能力……荆棘与玫瑰,”莫妮卡柔柔地道,“我想请你用它帮我救治一个人。” “现在吗?” “对。”莫妮卡适时的露出欣喜的神色,略带激动的站起身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你跟我来?” 库洛洛没有二话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赶紧把她要的人处理完,才好让她帮忙办事。还留在玛莎家里的两件东西,那才是他此刻心里第一要紧的事。 莫妮卡把库洛洛带到一楼的一间房间,敲了敲门,随即开门走了进去。 “滚出去!不是让你不要来烦我吗!” 女人的尖叫从房间里传来,凄厉刺耳,发音模糊,像含着东西。 房间并不大,库洛洛一眼看到一个女人背对门口坐在床上,面对着墙壁。 “莺姬。转过来,我找到人能治你的脸。”莫妮卡对库洛洛歉意的笑笑,沉声对背朝他们而坐的女人道。 那女人的背影瞬间一晃。 “你说什么?!”她匆忙转过身来,急切地追问道。 那是一张被彻底毁容的脸。 几道长而深刻的疤痕将她的脸整个毁去,已经结痂的伤痕丑陋如蜈蚣爬在脸上,被割裂的肌肉变型扭曲,几乎已经看不出她原本的面貌,只剩下一张能在夜里将人吓死的鬼脸。 听莫妮卡的称呼,库洛洛才认出这人是莺姬。 莺姬的脸毁了容,说话牵动疤痕都不清晰,但眼睛却还没瞎。她认出了站在莫妮卡身旁的库洛洛,眼神一变。 莫妮卡道:“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现在已经给了库洛洛。他刚才同意治好你的脸。” 莺姬的眼神又是一变。她剧烈的喘息两下,刻意将自己可称恐怖的脸对准库洛洛,颤声问他:“你能治吗?你能把我的脸治好?” 库洛洛皱了皱眉。他倒不觉得害怕,却看出莺姬这张明显是被人刻意划烂的脸上,那些疤痕还很新,甚至像是用了什么手段加速愈合的,有些古怪。 “你到底能不能治?!”莺姬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凄厉的喊道。 这个女人被毁去引以为傲、赖以为生的容貌,已经状似疯魔了。 莫妮卡看到莺姬的丑态,生怕库洛洛反悔。 这个女人、不如说她的脸,对她们的计划、对流莺街都很重要。荆棘与玫瑰这样有用的能力,失去也就失去了,现在,她迫切的需要库洛洛将这张脸复原。 “可以。” 库洛洛没有再纠缠,直接走到莺姬的床前,抬手具现出盗贼秘籍。他翻到印有莫妮卡头像的那一页,痛快地发动能力。 莫妮卡用上凝观看,房间里库洛洛的念力暴涨,神秘的紫色荧光充斥了房间,力量却毫无逸散地悉数聚拢到莺姬的脸上,争分夺秒地修复着那上面毁灭性的疤痕。 莫妮卡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她自己用出这个能力,也不可能比库洛洛控制得更好。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天才,她不由得想。目光定在黑发少年的背影上,关键是他还这么年轻……让他继续成长下去,流星街早晚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她忌惮地想着,心中又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几分甜蜜与苦涩。 “好了。”库洛洛停下手上的能力,收起念书。他转身向外走,看也不看手下那张妖美得令人炫目的脸庞。 如获新生、毫无瑕疵的脸。 “多谢你!”莫妮卡情真意切地道,重新和他回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立刻站起来,知情识趣地道:“你稍坐一下,我现在就去玛莎家里帮你取东西!一本日历和一盒识字手册,在衣柜里,对吗?” 库洛洛颔首,深深地看着她道:“拜托了。” 莫妮卡出了起居室,看向玄关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转回到莺姬的房间,再叮嘱她几句。 她直接拧开房门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 “你来干什么?”莺姬正双手捧脸,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看不够似的左照右照,头也不回地对莫妮卡道,口气恶劣,好像对方欠了她许多。 “我要出去一下,来警告你待在房间里,不要随便出去。”莫妮卡淡淡地道。 “那小子还在外面?”莺姬霍然回头,看着她,说起库洛洛的口气十分怨毒。“你怎么还留着他?他和那个小贱人是一伙的!我、我真想扑上去撕碎他们!” 她狠狠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上,满腔怨恨地喘着粗气,脸上皮肤白皙无暇,神色却扭曲狰狞。 “你要是不想再变回之前的鬼样子,就夹起尾巴,不要去招惹他。”莫妮卡也对莺姬的不知轻重感到无奈,她语气厌烦的警告道。 “你凭什么让我容忍他?就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莺姬厉声道,“莫妮卡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莫妮卡面上显出疲惫,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撂下狠话道:“你还没受够教训吗?这回可没有第二个波西吕克来护着你了!” “你提她干什么?!”莺姬被踩了尾巴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莫妮卡的鼻子,口不择言地骂道:“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她尖叫道,“你爱上他了!那个黑头发的小鬼!你这个恶心又可悲的女人!” “莺姬!你闹够了没有!”莫妮卡厉声喝道。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她不担心在外面的库洛洛听到她们的对话,但她闹得太过了!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她冷冷地道,“脸和命都是你自己的,我只救你这一次,你好自为之!” “你真恶心!” 莫妮卡关上门,一件重物伴随着莺姬的咆哮砸在了屋内的门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心中烦躁至极,但也知道,她走之后,莺姬无论在屋里怎么发脾气,都不会离开房间半步了。 “给,你看看是不是这两样。”莫妮卡匆匆往玛莎的房子走了一趟,回来将东西交给库洛洛。 万幸玛莎的房子暂时只是废置,还没来得及推倒另作他用。 “没错。辛苦了。” 库洛洛仔细地看了看交到他手上的东西,一本厚厚的手撕日历,一盒识字卡片,都是崭新的、没被人动过的。 “那么我就告辞了。”库洛洛收好东西,对莫妮卡道。 莫妮卡张了张嘴,差点想要挽留,想到他的处境,又改口道:“你……现在在哪个区?有落脚的地方吗?” 库洛洛避而不答,只道:“不必担心。” 他重新套好之前来时的伪装,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莫妮卡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迅速而冷漠地消失在视线里,幽幽叹了口气。她走回起居室,库洛洛之前坐过的地方,茶杯还原样搁在那里,只是不再冒出袅袅的热气 他一口也没喝过。 目光转动,她又看向搁在起居室角落里的钢琴上。这是这栋房子里最值钱的物件了,可惜自从搬进来就没弹过,直到库洛洛常来的这半年才用的频繁了起来。也只有在那个男孩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漫不经心看过来的时候,她才能在舞动的手指、悠扬的乐声中,找到几分曾经的、遥远到已经几乎被遗忘的……快乐的感觉。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可悲。 那个还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小家伙,有一颗……比钻石还坚硬的心。 莫妮卡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将这些抛到脑后,快步奔向了莺姬的房间。几乎是慌张地推开了门。 莺姬死在了那张床上。 她仰面躺着,露出整张惨白的脸,睁着无神的眼睛,似乎死不瞑目。她刚死不久,尚未僵硬的五官看上去还是那么美,像一朵正当盛开的花。 莫妮卡站在门口,像是被冻僵了似的微微颤抖着。她突然踉跄着扑到了莺姬的尸体旁边细看。 她的喉咙上印着三个乌黑的指印,指印小巧,像是女人的手笔……或者是还没长大的少年。 杀人者直接捏碎了她的喉骨,连上层的血肉都被碾成了半透明的薄膜。 那是多么大的手劲,已经远超出杀死一个人正常的需要。 似乎宣示着主人暴戾而无法压抑的愤怒。 库洛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流莺街,离开八区。 他踩在八区的边界上时,仍忍不住停了一下。他摸摸放在怀里的日历和识字卡片,沉默的神色像是在触碰唯一的珍宝。 他感觉又回到了四岁的时候,那个山一样巍峨的男人被扔到他的面前,于是他知道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没有哭,只是睁大眼睛看,那种平静连灭门的凶手都要恐惧的叫他魔鬼。 眼泪流回到心里。 该哭的人也不是他。 他还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后记 第一部就这样完结了!可喜可贺! 之前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后面的内容另开一卷来写。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写后记了啊!哈哈。 开玩笑的。把第二卷《旅团简史》单独分开来写,原因有三个。 一是已经完结的这一部还有很多想要完善的地方,单独放置的话,篇幅上修改起来会比较自由。 二是第二部的话,时间跨度比较长,男女主的感情持续升温发酵,就像文案说的,开启丧心病狂的秀恩爱之旅!因为甜度(咳咳)上了一个台阶,所以我特别想单独列出来大写特写,算是作者的任|性|吧~ 忍不住剧透一下。 第二部主要涉及的内容(特指主线):旅团成立始末、称霸及离开流星街始末、在外界的“胡作非为”(目前已经想好的包括:库洛洛身世之谜、火红眼灭族事件,还有穿插的各种冒险故事,包括之前埋下的几个有关遗迹的伏笔……)、1996年八号四号死亡,一直写到友客鑫事件结束。 这一部和之前一样,以原创剧情为主,会涉及到的漫画剧情基本遵循原著,但会有细节的修改,不保证完全一致哈!毕竟比起富奸大偏心鬼,旅团的幸福才是我们的追求啊! 三是,第二部预计包括两卷,流星街部分和外面的世界部分,篇幅会比较长,所以接在第一部100章那么长之后,看起来有点累,个人感觉断开一下会比较好。 如果因此给大家造成什么阅读上的不便,在这里表示抱歉。 现在我来总结一下第一部的完结感言。 这可以算是我第一部完结了的长篇小说吧(阶段性完结也算完结!),四十万字,十分有成就感。当然这必须和看文各位的支持与鼓励密不可分!感谢先容我放在后面,现在我要总结文本。 第一部暂定的大标题是《流星街一枝花》,当然叫《流星传奇》也行,关键词是两小无猜。 恐怕像我这样写了四十万字、一百章(其实没有特别凑100章,这都是缘分啊!)、完结了第一部、还没让男女主角脱离豆丁时代的慢热也是比较少见,尤其还是同人,为此没少被我三次元的朋友吐槽。确实因此有过一些压力,怕大家嫌我写的慢,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想表达的东西还是基本表达清楚了。 首先,写同人,个人以为最大的忌讳就是没有缘由的爱和恨。我们都知道库洛洛.鲁西鲁长大以后是个牛人,但关键在于莉迪亚她不知道啊! 说实话她要是知道,这故事我也没法写——没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陌生的两个人要如何一步步建立起信任而亲密的关系?理智一点,这必然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较量(虽然我有意淡化了这种“不甜”的事实)——至少对我书里的男女主角而言是这样。他们其实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或者至少、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付出信任和感情的人。就像莉迪亚在番外里说的(番外我放在后面了),别人的心意是很珍贵的!在故事里,没有因为你是男主/女主,我就要对你一往情深的道理。如何构建起信任,如何拉近彼此的关系,从相互合作,到相互扶持,再到相依为命,这是在第一部里,我用书中的六年时间、四十万字的篇幅去描绘的过程。 希望到最后,写到库洛洛视角的番外时,大家不会觉得他们的感情是空中楼阁、是突兀而没有依据的。这是我最怕的、在同人中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希望我描绘出了一段真挚的、深厚的、纯洁的感情。如果我没写出来,我相信那一定是我笔力的缘故,而不是故事主人公的问题。 再有,就是同人必须关注的、OOC问题。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以说就某种程度而言,OOC在同人小说中是不可避免的。极端一点,我相信就是富奸本人匿名来写这样的故事,也不会令所有人满意。我本人在动笔之前,当然会对已有原型的人物(这里主要就是库洛洛、飞坦、玛奇,已出场但未经着意刻画的还有基裘、侠客、富兰克林、派克、芬克斯,按出场顺序排列)有所解读,甚至有所丰富,但这只代表我个人的想法,甚至在原著之余,不可避免的受到一些同人二设的影响(老实说我看过的猎人同人不算多,但基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很多设定恐怕有动画、漫画和同人的混淆……),因此到底算不得客观,只奢望大家能够喜欢。 确实文下的评论里有很多朋友夸奖我比较还原,这在我心里真的是对我最大的夸赞和肯定了!我不敢说自己多么还原人物,毕竟莉迪亚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我想说的是,还原,这必然是我的一个追求,或者说我努力的方向,但我并不会因此强行扭曲故事发展的方向。甚至说心里话,写到现在,库洛洛在这里已经不再是、或者不只是那个未来的团长。他就是我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我……甚至找不出几个最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但总之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你们都知道。 不过也不要紧张,我说过故事基本走原著线(但是只到友客鑫,不包含今年的新番!),仅以库洛洛为例,不必担心他会在我之后的故事里变成一个深情款款、委曲求全、无怨无悔的情圣,这种程度的OOC是我无法容忍的。但我也不赞同将男主刻画成一个冷酷无情、心里只有利用和掠夺的人物,这也不是我心中的库洛洛。大家可以理解为,因为莉迪亚的出现,库洛洛心里保留着那么一份温厚,只确信这一点去看接下来的故事,就足够了。 有人天生不善良,但没有人天生不会爱,我是这么以为的。 再谈谈故事。 纵览全文,这一部的主线还是比较清晰的:五区保育所——十一区变态区长——八区商业联盟——流莺街妇女联合会(简称妇联,无代指无影射)。 概括内容的话,我觉得是:男主自带“不想撩妹、不得不撩”魔性,女主自带“走到哪里、哪里变天”诅咒,简称“流星街灾星二人组”。哦,还有一个时时刻刻被虐狗的男配,“飞坦生无可恋脸.jpg”……哈哈哈、哈哈、哈。 言归正传。因为希望故事尽快向前推进,再加上连载本身的即时性和不周全性,我虽然可以保证大体的情节都有充分顾及,但很多细节仍然存在或大或小的缺憾。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把这一部单独留下,以待未来修改的原因。 具体而言,有一个大情节我肯定会展开详写,那就是在十一区发生的事情。当时因为考虑到这一段没什么有趣的,可能还比较压抑,就直接一笔带过了。但越是写到后来我越发现,这一段真的非常重要。可以说是库洛洛和莉迪亚的感情发生第一个质变、真正走向信任和相依为命的过程。莉迪亚说他们约好了,“你是我的矛,我是你的盾”,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我想了想,一定要找时间把这一段以番外的形式补充在后面,给读者、给我自己、也给故事里的库洛洛和莉迪亚一个交代。 库洛洛为什么处处迁就莉迪亚(他在保育所时可不是这样),莉迪亚为什么近乎病态的依赖库洛洛,答案都在这里。那会是残酷的,但残酷到极致,近乎浪漫。 还有其他琐碎而温暖的生活细节,那些意犹未尽的小段子,我哪个也舍不得丢,都会掏出来博大家一笑。 再说说更新时间。 我是一定会全文大修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唯一的差别只在什么时候。故事还没讲完,我还会以向后更新为主,修改和补丁性质的番外只能等待空闲时间,或许在我考研以后。 这篇文已经连载一年多了,一直有追文的朋友都知道我正在准备考研。我的手速、加上构思的时间,基本在一小时一千字左右,这还不算卡文的时间(我老忍不住说卡文就像bian/mi,逼死个人)。写一章的话,基本就要用去我大半天的时间,因此日更难以保证(这两天不算,太堕落了根本没有学习)。 我会尽量保持隔日更新的大节奏,但实际上白天要学习,基本只有晚上九点以后的时间用来码字,两到三天笔耕不辍攒出一章是比较靠谱的预估,在这里还是要给追去第二部的老读者一个交代。 总之我会全力以赴。故事写到这里,自己也感到渐入佳境,几乎是有一股力量逼迫着我快点向前推进,将我脑海里那些精彩的故事落到笔下、化为某种意义上的事实。我是真的感到我在一点点编织一个完整的世界,库洛洛和莉迪亚,他们在另一个时空,等着我把他们的未来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看到。 希望大家可以陪着我慢吞吞地向前推进,下半年的话,越逼近十二月的考试,大概更新会受到一些影响,我只能说我尽力。等到明年一月,考研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应该会有一段日更的爆发期?不知那时会写到哪里……我惯常是一点存稿也没有的。 最后,但是最重要的!我要感谢一直陪伴我走完这一程的所有读者!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陪伴、支持和鼓励!!! 这绝不是客气话,我本身就不喜欢说客套话,何况是二次元。真的,四十万字、一百章、一年零两个月,不是一段短的里程。我能这么顺畅的走下来,绝对少不了文下所有读者的陪伴与激励!无论是催更的、还是夸奖我的、或者是我最爱的讨论剧情的,都是我精神的食粮、前进的动力!毫不夸张地说,每写完一章发出去,我都会一天三次的打开网页看一看有没有新评论,每一条评论都令我欣喜若狂、视若珍宝。 遗憾地说,我不是每一条评论都恢复,有时是没时间,有时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自己偷着傻笑。但绝对,每一条评论我都看过不止一遍两遍三遍,每一遍都给我带来信心和快乐,让我有决心、有毅力接着写下去,给所有欣赏我的人,带去更精彩的故事。 我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很多东西也是渐渐摸索的,比如点击,比如收藏,其实到现在也一知半解,但关注这篇文的人越来越多应是无疑的。每次有读者在下面说刚看到、很喜欢,我都能乐得厥过去,就是这么简单。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我写这篇文真的只是因为太喜欢,迫不及待地想和更多的人分享,所以既没有签约,也不会有入V之类的事,我只要能有更多读者看到这里、喜欢这个故事,就别无所求了! 当然要是大家能多多的评论,进行剧情的探讨,或者是质疑也好,我都会感激不尽……更新也会更有动力哒!! 至于地雷,我这里要特别强调!!! 因为没有签约,亲爱的你们投的地雷我这边是无法转现的!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请大家不要再投地雷了! 留评论给我吧,我会非常非常满足的! 之前已经投过地雷的也千万不要灰心!因为虽然不能转现,但是作者是可以将收入转为晋江币的,也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充值啦! 被“包养”的感觉真好,感谢大家,么么么么么么哒!! 再强调一遍,之后都不用发地雷啦。不过如果能发个评论,撩拨一下作者,我还是会非常非常珍惜、非常非常开心的! 说回来、说真的,没有你们这些可爱的读者,绝对没有这篇文的今天——呜呜呜呜,我爱你们!!! 嗯嗯,想说的就这么多了,感谢大家的耐心配合! 《[猎人]莉迪亚生活实录》的第二部《旅团简史》的第一章将于明天发布,文下“作者有话说”里有链接,希望大家喜欢! 我会加油的! 再次致谢! 2016年7月11日 by 孟舒 番外:美好的豆丁时代 第102章 [未来]高塔上的公主(一) 明明上一秒还在热闹的小镇上买烧烤,下一秒天旋地转,眼前一花,再清醒时已不知身在何处。看着周围巨石嶙峋,荒无人烟,莉迪亚拎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烤鱿鱼,表示自己有点方。 幻影旅团刚做了笔大单子,大家兴致正浓,也不急着解散,相约来到魔方岛度假。魔方岛是靠近巴托奇亚共和国的一座孤岛,因为孤悬海外远离陆地,原始地貌保存良好,是世界上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深受诸多热爱冒险的驴友青睐。 地点是库洛洛挑的,可他一上岛就跑得没影了,留下莉迪亚和其他人厮混。莉迪亚早习惯了库洛洛的撒手丢,她就当自己养了只二哈,转头和玛奇、派克他们玩得开心。 他们当天下午上的岛,还不曾往深处去探,只在外围的镇子上落脚。除了闲不住跑出去的几个人,剩下的蜘蛛都缩在宾馆的房间里谈天喝啤酒。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无聊打牌的几个人都觉得有点饿了,输得发毛的莉迪亚自告奋勇跑出去买宵夜。 这个时间对于一个旅游镇而言一点也不晚,沿海的夜市尚且人声鼎沸。莉迪亚默念购物单,首先走到一家卖烤鱿鱼的店铺门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接过老板递来的口袋,还没来得及付钱,下一秒,周围灯火喧嚣的夜市已经变成了黑咕隆咚的荒郊野岭。 买个宵夜而已,人干事? 周围都是半人多高的乱石,脚下崎岖不平,碎石下隐约可见黄土,杂草枯槁。此时正是深夜,处于闹市还不觉得,等到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一点稀薄的月光照明,夜风吹过乱石岗,尖啸如咽,令人心生凄惶。 莉迪亚将烤鱿鱼的袋子换个手提,掏出电话给玛奇播了过去,拨不通。再给侠客拨,也不通。她转头给库洛洛播,还是不通。再一看,眼下根本没有信号。她感觉不妙,站到一块石头上向远处四下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叫什么事呀?都是库洛洛的错!”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她跳下石头,找了个平坦避风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吃烤鱿鱼。刚出炉的鱿鱼此时只余温热,她将四人份的烤串吃了个精光,摸摸胀鼓鼓的小肚子,站起来将地上的碎石清理了,用言灵要了几床厚厚的被褥铺在地上,准备就这么对付一晚。 她要来的被褥就是她租住的房间的,旅团的各位等不到她回来,看到她的被褥都消失了,就大概知道情况,一定会来找她。这样陌生的荒野,又是在夜晚,胡乱走动是最愚蠢的行为。她又在临时营地周围洒下一圈厚厚的驱逐野兽药粉,抱着几个暖水袋和衣睡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莉迪亚睁开眼睛,在一片荒野里坐起来,看到周围光秃秃的石块一眼望不到边,除此之外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她有点失望,也有点慌。 打起精神,她爬到周围最高的一块石头上面,极目远眺,还真让她看出点什么。就在太阳升起的方向,视线的尽头,似乎地面在那里陡然下沉,形成一道断崖。 也许那里有什么。 踩着高高低低的石块,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边走去,越是走近,越能够听到隐约的人声。她精神大振,加快了步伐,等到终于走出这一片乱石岗,听到的声响已经近乎震耳、嘈杂而鼎沸。 她走到断崖边向下看去,骇然吃了一惊。 她站在十几米高的断崖上,气势恢宏的断崖向两边延展而去,一眼看不到边。下面是一个山谷,零零散散地耸立着巨大的石块,地形犹如散落的迷宫。 这里似乎还是在魔方岛上,因为眼前的这块地貌有点眼熟。古怪的是现在这下面的山谷里挤满了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五颜六色的人头,让人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莉迪亚居高临下,看到下方的人群明显群情激动,结合着几乎掀翻天空的嘈杂声,明显传递出下方人群的惊慌、恐惧和骚乱,负面情绪还在不断蔓延、发酵。 这是什么情况?哪里来了这么多人?! 莉迪亚犹豫了一下,下面的声音太乱,她什么也听不出来。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得下去看看。 十几米的断崖,光滑的石壁犹如切割。她沿着石壁滑了下去,稳稳落进人群中,没溅起半点水花。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是谁搞的鬼?我怎么会在这里?!把他揪出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老公我饿!” “手机没有信号!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该死的,这盆地有古怪!我们走不出去了!” “呜哇哇哇——妈妈我害怕!我要回家——” 莉迪亚看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打扮各异,似乎都是岛上的游客,也有少量的居民,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有的是昨晚,有的是刚刚。毫无缘由的被未知力量聚集起来,这些人现在情绪十分不稳,还没有发生大规模骚动也只是暂时的。 不、是已经发生了。 远处的人群骚动起来,踩踏和推攘像潮水,一旦开始翻涌就很难平息。莉迪亚被身旁的人推挤着向前踉跄两步,转眼就离开了身后的断崖,陷在疯狂的人群里。 “放我们离开这里!我要离开!” “我们完蛋了!这一定是巫女的诅咒!我不要死!” “大家闯出去!跟我冲啊!” “別挤我——啊,我跌倒了!救命——” 莉迪亚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她一个人身单力薄,为了不被挤倒,跟着人群向前移动几步,想再回到之前的断崖上已经不可能了。身后的一个肩膀重重撞了她一下,她倒抽一口气,不管不顾用言灵叫道:“都走开!离我远点!” 周围紧挨她的一圈人“唰”地退开两三步,尚且不明所以,但远处的人依旧在向这边挤来——人群已经被恐惧操纵了头脑,完全是在毫无方向的乱闯——言灵维系的这个小圈子的平静只会是暂时的。 莉迪亚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直觉自己不能停在这里,应该去其他地方看一看,这里显然有古怪。她在人群里踮起脚向外看,只能看到一块块凸起的巨石格外醒目。 她掏出手机看一眼,依旧信号全无。双手在身侧握拳,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大踏步向前走去,同时双手粗暴地将拥挤到她面前的人推开,喝道:“都走开!别挡路!让我过去!” 她看起来也和周围的人一样疯狂了。 莉迪亚已经在人群中挤行了一天。以巨大的石块估算,她已经穿过四五个区域,慌乱的人群时而绝望时而疯狂,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令人不堪其扰。踩踏事件时有发生,人群踩着地上稀烂的骨肉继续呼号奔走,一派人间惨剧。 莉迪亚试图穿过这片区域到对面去看看,同时也怀抱着万一遇到旅团同伴的期望。 永无止境的拥挤和推攘、不断涌现的疯狂的脸、绝望的哭喊萦绕耳边,令人烦躁至极。她好几次在重重推开别人之后气得哭出来,一边以勇往直前的骁勇气势横冲直撞,一边没出息的抹掉眼泪,在心底痛骂不知所踪的库洛洛: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姐姐,我们去哪?”身后一个又清又糯的声音扯着嗓子问。 “我怎么知道!”莉迪亚暴躁地吼回去。她一回头,看到一张清秀的写满委屈的脸,顿时极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莉迪亚一路都在以摩西分海的气势破开人群,即使她在旅团里是毫无疑问的武力垫底,眼下这些毫无理智的普通人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她连推带踹,时而用上言灵的清理着挡路的人,偶尔遇到被推倒在地上遭到踩踏的倒霉蛋,还会伸手拉一把。 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不过有一次在暴躁的心情下,她对身边一个跌倒在地的女人视而不见,走出去老远之后还控制不住地会想起那只朝她伸过来又被无视的手臂,心里愈发烦躁——之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也就会停下脚步拉上一把,反正耽误不了她什么功夫。 这个缠上她的少年就是这么被救的,他还要更惨一点,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大概不是踩死那么简单——疯狂绝望的情绪除了渲染恐惧,还会滋生更多的罪恶。 不知道是谁干的缺德事,将这些人聚集在魔方谷里一天一夜,这里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最能伤害人类的,终究还是人类自己。不知道等这件事解决了,这岛上还能剩下多少人。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莉迪亚不时撇到身边的那头绿毛,忍不住烦躁地喊道。 “姐姐,我没地方去!”那个青发青眼的少年同样扯着嗓子喊道——嘈杂的人群里,他们只有这样嘶吼着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即使用着扯破嗓子的力道,莉迪亚还是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怯怯的感觉。她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自顾自的发着脾气:“我也没地方去!你别跟着我!” “可我就想跟着你!”那少年委屈又执拗地道。 莉迪亚动作粗鲁地将眼前一个挤到她身前的男人推出去,大踏步的往前走去,懒得再理会缠上自己的跟屁虫。 这少年有点古怪,清凌凌的气质不像是一般人。 他愿意跟就跟着吧,莉迪亚想,她又不傻,还得防着点他。 “姐姐,天快黑了!我们怎么办?!”那少年又喊。 “凉拌!闭嘴!”莉迪亚吼回去。 还能怎么办?赶路呗。她憋气地想着,抹了把眼泪,难道还能拉开被子睡觉? 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温度骤降,疯狂的人群似乎也冷静了一些,闹出的动静比白天小了许多。莉迪亚用言灵召来两个面包,自己胡乱啃了一个,塞给身边的跟屁虫一个。人群消停下来,周围空旷了不少,她放慢了脚步,在后半夜走到一块巨石下面靠坐着歇了半宿。 身边的少年依旧喋喋不休,她心情平静的时候就给个笑脸,心情不好就低头不理。什么时候受不了走了才好呢,她恹恹地想。 事情终于在第二天出现转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莉迪亚已经走了很久。她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遥遥可见的崖壁——她竟然已经走穿了魔方谷? 对面的崖壁和她下来的地方一样平整如刀削,上面却糊着一块块红褐色的痕迹——像十几米高的巨型涂鸦! 那、那是被人画上去的?! 红到发黑的颜料在灰白的石壁上极为醒目,那画的是……蜘蛛! 莉迪亚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挥开人群,拼命跑了起来——蜘蛛!那些涂鸦肯定是旅团的人干的! “姐姐?姐姐!”身后的绿毛还在叫,莉迪亚充耳不闻,分开前面挡路的人,跑得几乎飞起来。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她跑到岩壁下面,看到十几米的岩壁上,几个小小的人影正上下忙碌着,他们正在画有蜘蛛的石壁旁边写字!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喜的尖叫,站在地上冲上面又跳又叫,兴奋地不停挥着手,大喊:“喂喂!侠客!这里!” 侠客站在崖壁的断层上,指挥头顶的窝金、信长他们继续涂颜料,听到下面的叫喊,低头一看,顿时惊喜道:“是莉迪亚!” 他从上面一跃而下,跳到莉迪亚面前,愉快地道:“嗨,莉迪亚!太好了,又找到一个!” 莉迪亚几乎要喜极而泣,总算找到组织了!她抓着侠客,一连串地追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吗?库洛洛呢?他在这里吗?!” 她说着转头去看石壁上忙碌的伙伴,窝金、信长、富兰克林、库哔…… 就听到侠客有些气短的道:“呃,团长不在这里……” “不在?那他在哪里?!”莉迪亚几乎跳了起来。 “你先别急。大家都分散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侠客安抚她道。 “我走了以后,都发生了什么?”莉迪亚很快冷静下来,问道。 “你去了半个小时没有回来,我们就知道你可能出事了。正要一起去找,眼前一花,我就出现在了这片山谷里。”侠客摊摊手道。他的脸上还带着明朗的笑容,眼神却很阴郁,同样对眼前的情形感到烦躁。 “周围全是和我一样突然出现的人,我清理出一片地方,后来遇到窝金,我们结伴又找到了飞坦、信长、派克诺坦、西索、富兰克林、库哔。”侠客道,“看样子旅团的大家应该都在这个山谷里,玛奇和你是自己找到我们的,还没有出现的就剩下团长、芬克斯、剥落裂夫。现在分配的任务是,玛奇、派克诺坦和飞坦、西索出去找人,剩下的人在这里做记号。” “做记号?”莉迪亚问道。她看向山壁上的涂鸦,除了巨型的十二只脚的蜘蛛,还有一行字:我们是幻影旅团,有本事来抓我们呀! 这也太贱了吧? 莉迪亚神色古怪地看向侠客。 侠客却一本正经地道:“我们试过了,靠自己是走不出这片山谷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信号——换言之,我们被困住了。我们还在魔方岛上,但根据天上太阳的方位,我发现魔方岛应该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漂流在海洋上,无法自己离开。如果没有人能发现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所以,我让他们在这里的石壁上做些记号——一方面吸引剩下的同伴到这里聚集,一方面也是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一直没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至少在天上有飞艇经过时能发现我们。”侠客说着,也看向山壁上无厘头的挑衅,摸摸头道:“至于画什么,那是他们的乐趣。” “你们用血画的?”莉迪亚这才注意到他们用的“颜料”,山崖下面还堆着许多尸体,难怪这里留出一片真空,没有疯狂的人群涌来。 “用血画的话,一会儿就全变黑了。”她道。 “没办法,这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颜料。”侠客笑眯眯道,“玛奇倒是有一瓶指甲油,但是库哔拒绝复制来当颜料。现在你来了,我们就换油漆吧。” 那么一小瓶指甲油,得复制多少才能凑足一桶的量?更别提只能维持24小时了。要换她也不答应,莉迪亚心道。 “要什么颜色的?黄色怎么样?”她用言灵要来一桶桶油漆,直接在旁边摞成一座小山,口中道:“这座岛有什么古怪?我们为什么会被集中到这里?” “我也不知道。”侠客道,“大概和魔方岛的传说有关吧。” “什么传说?”莉迪亚转头问。 “那座塔。”侠客指着远方道。他不笑的时候,娃娃脸上神色冷酷。 莉迪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山谷对面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座黑塔!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是今天早上才出现的。”侠客道,“传说中女巫的塔。” “什么传说?”莉迪亚原本放松的神色变冷。 “魔方岛有个传说,这座岛上有女巫居住。当女巫的黑塔出现,灾难就会降临。岛上的人都会死亡,连整座岛都会消失——现在看来岛不是消失,而是离开原来的地方。” “塔什么时候会出现?”莉迪亚一针见血地问。 侠客的眼神幽暗:“当有人觊觎女巫魔力的时候。” “库洛洛呢?还没有他的消息?”莉迪亚立刻想到一上岛就不见的库洛洛,魔方岛是他选的——这可真是他的风格! “没有。”侠客道,“玛奇和派克诺坦他们优先在找团长,但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消息。如果团长也在山谷里,他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在哪里?!” 莉迪亚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如果女巫的塔出现了,传说中的灾难降临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去偷能力的库洛洛呢?他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不成!我要去找他!”她原地跳起来,转身就要跑走。 “你等等!你知道他在那里吗?”侠客手疾眼快拉住她道,“你要怎么找?” “我总会找到他的!”莉迪亚叫道。 “拜托、你……”侠客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揪着这个战五渣不放。 莉迪亚正要挣扎,听到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姐姐,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库洛洛在哪里。” 是那个绿毛! 莉迪亚霍然转头,紧盯着他,逼问道:“你说、你知道库洛洛在哪?” 青发青眼的灵秀少年点了点头,一脸纯然地道:“这次的灾难就是他引起的……” “他被关在女巫的塔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发过的番外,挪到这里)这个番外源自一个梦,所以别讲太多逻辑。 梦到男神是什么感觉我现在是明白了,和你们分享一下~ 第103章 [未来]高塔上的公主(二) “关在塔上?你确定?”莉迪亚下意识地确认道。库洛洛真的栽了?! “嗯!”少年点点头。 侠客怀疑地看着他,问莉迪亚:“这家伙是谁?” “路上捡的。”莉迪亚飞快地道。她忙着判断这个奇怪少年的可信度,想了想,直接用“逼供神器”言灵问道:“你没有骗我吗?” “真的没有。”少年自然地点头道,目光澄澈:“姐姐,你要去救他吗?我可以带你去。” “先别着急啊!”侠客赶紧□□这两人中间,一把揽住这少年的肩膀,笑容亲切地问道:“少年,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从塔里出来的?” “我不是塔里的人,但我就是知道。”那少年毫无防备地任他揽着,呆萌呆萌地道。 侠客的脸色有一瞬不好看,随即又道:“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去。”他看着莉迪亚。 莉迪亚想那不如大家一起去,那少年却道:“不行,只能姐姐一个人去。” “为什么?”莉迪亚立刻戒备起来。 那少年还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好脾气地道:“姐姐你是从山谷外面进来的吧?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被困在山谷里的,他们出不去。” 莉迪亚想想这一路所见,好像是这样的,指着自己鼻子确认道:“只有我可以?为什么?” 那少年先点头,又摇头说不知道,莉迪亚已经飞快的下了决断:“我跟你去!我们现在就走!” “喂莉迪亚!”侠客丢下少年,拦下她,扯着她胳膊向一边走了两步。莉迪亚不自在的挣了几下,就听侠客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心一点,那家伙不是人。” “什么?”莉迪亚抬头看他。 “我的天线控制不了他。”侠客严肃地道,翠绿的眸子里涌动着暗色漩涡,“他不是人,甚至不是活物。” “那我也要去。”莉迪亚眨眨眼道,“他没说谎,这就够了。……把你的天线给我一根。” 侠客塞给她一根天线,“携带他人的命运”,莉迪亚毫不犹豫地插在了自己的手心,对他道:“保持联络。” 侠客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拦不住她,只好举举自己的手机道:“去吧去吧!” 莉迪亚转身走到那少年身边,风风火火地越过他向前走去:“我们走!” 莉迪亚和那少年钻进下方涌动的人海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侠客看看手机,莉迪亚放开了她的能力,现在屏幕上代表她的小人清晰可见。 她走了没多久,出去找人的玛奇回来了。她看到堆在旁边的油漆山,走到侠客身边,了然道:“找到莉迪亚了?” 侠客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把刚才的事情对她重复一遍,“……莉迪亚去找团长了。她要是丢了怎么办?” “不必担心。”玛奇冷静道,“她会找到库洛洛的。” “这是直觉吗?”侠客道。 “不用直觉。”玛奇道,“莉迪亚总能找到库洛洛。等她找到了,库洛洛会带她回来。” 这个号称走不出去的山谷是葫芦型的,黑塔就在距离旅团汇合地不远的另一边山崖外。莉迪亚和那少年穿过骚乱的人群,很快走到山谷的边缘。眼前是十几米高的陡峭石崖,石崖后面,黑塔直插云霄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这样的石壁,上去可比下来难多了。莉迪亚担心库洛洛,徒手沿着石壁向上爬,在刮出满手伤痕之后,很快翻了上去。 石崖上面不同于她来时的乱石岗,是一片平整的坡地,坡地的尽头是一片黑压压的平房建筑——这是一座城镇,看上去规模还不小,目之所及,城镇里一个人也没有。黑塔就在城镇的斜后方,远远地已能看到塔身最下面的基座。 想要到达黑塔,不需要穿过这片城镇,只要从外围绕过去即可。 莉迪亚捏了捏手心的天线,径直朝着黑塔走了过去。少年自觉跟在她身后。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任何陷阱和阻拦。莉迪亚一直走到黑塔的门前,看着那扇一人多高的厚重石门,即使心急如焚,也没有贸然去推,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说是引路,莉迪亚始终在走直线,他也没起什么作用。 “姐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不能进去,你得自己上去。小心一点,女巫就在上面。不过她不常走动,你轻一点,她不会发现你的。”那少年小声对她道。他青绿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像一头温驯的鹿。 莉迪亚点点头,抬手按在石门上,触感粗粝而冰凉。 “姐姐,再见。”身后的少年声音低到嗫嚅,依恋而悲伤。 莉迪亚现在心烦意乱,只想立刻找到库洛洛,可她手上顿了一下,还是转过头来看着那少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的脸,才发现他清秀的不似人类。莉迪亚心中有些放软,轻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这座岛。”那少年不假思索、极为坦诚地道。 莉迪亚怔了一下。 就听那少年、不、那座岛用十分愧疚的口吻弱弱地道:“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你能出那座山谷,是我做的。所以我其实……也能让其他人出来。” 莉迪亚把手从石门上拿下来,转身面对他,问道:“那为什么不呢?” 她还想赶紧去见库洛洛,可现在还需要先把这些事搞清楚——现在不问,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那个人很可怕。”少年回想起那个男人看他的冰冷眼神,像看死物的探究和掠夺,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不起。”他嗫喏道。 莉迪亚想了想,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那少年丝毫不懂得掩饰,闻言眼神顿时一亮,道:“我想要你破坏这座塔的封印!……我想回家。”他失落低语。 “封印?” “这座塔封印着了岛的中枢,夺走了我对身体的控制权。”本体是这座岛的少年沮丧道,“破坏封印,我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不想害人,我想回家。” 不再漂流,回到他熟悉的海域。 莉迪亚索性又问道:“你对女巫了解多少?” 少年下意识地摇摇头,怯怯地看着她道:“不、不知道多少。她有魔力,但是……你别被她发现就好了。对了!姐姐你要找的人在塔的四十三层!” “你见过他?”她立刻追问道,眼神焦灼:“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行动受限?” 少年摇摇头:“只见过一面。他很好。我没敢跟他说话。” 迎着莉迪亚火急火燎的目光,他暗自想,那个黑发男人太可怕了,比刚才那个还可怕得多。他只远远窥了一眼,都没敢在他面前现身,却还是被那人一眼瞥来,总觉得自己被发现了。 四十三层。莉迪亚默念道,她无心再打探下去,草草和少年告了别,毅然推开了黑塔沉重的石门。 黑塔里面光线暗淡,空间出乎意料的狭窄。第一层的石室大门紧闭,眼前只有一道盘旋向上的陡峭石梯,正对着塔门。 莉迪亚将手上侠客给的天线拔下来,想了想,插在了不碍事的后颈上,也算一层保障。 她不再耽搁,小跑着沿着石阶向上爬去。石阶很陡,一侧有铁铸的栏杆,她抓着栏杆借力,几乎是一层一层的向上翻。四十三层,只是爬楼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她爬到第二十四层的时候,遇到了问题。已经爬了很久,越过好几层楼梯,眼前却始终没有出现第二十五层,仍是不断重复的二十四层、二十四层! 这是一个死循环! 莉迪亚擦擦头上的汗水,心中焦躁。她心思一转,不再纠缠于盘旋向上的楼梯,转而推开了这一层的木门——木门里面,才是这一层真正的空间。 眼前出现一个弧形的走廊,外侧是窗户,里侧是一扇扇房门,可以推断出这走廊应是绕塔一周的环形。莉迪亚试探着进了其中一个房间,简单的卧室陈设,空无一人。 她出了房间,在这一层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隐藏的楼梯。周围愈静,她心中愈是煎熬。汗水湿透了头发,再不能找到库洛洛,她大概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莉迪亚沉沉呼了口气,她用言灵要来一卷五十米的长绳,走回楼梯处,将绳索一头系在楼梯的铁栏杆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这座塔的层高约在两米五,距离四十三层还有二十层,这个长度足够了。 系好绳子,莉迪亚走到窗边,直接翻了出去! 沿着垂直的塔壁向上攀岩,莉迪亚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她一边全神贯注地找出塔身上突出的砖沿作为落脚地向上爬,一边又觉得头脑放空,思维如同飘在云端,只想着一个念头:四十三层、四十三层! 这个高度,已经距地面七八百米。近千米高空的风力极为强劲,莉迪亚纤细的手指抠进疏松的砖缝,不时被吹得摇摇欲坠。手脚早就没有力气了,但又似乎无知无觉、充满力量。 她咬牙看着眼前,眼神发狠,一眼也不曾向下看。……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莉迪亚直接撞碎玻璃,一头栽进了四十三层的房间,跌在地上手脚酸软的同时抬头看过去,一间宽敞的卧室里,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神色惊悚的看过来。 不是库洛洛! 莉迪亚大失所望,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一把扯掉腰间的绳子,同时示意那个皮肤棕黑、消瘦似骷髅的男人噤声,幽魂似的飘到门边,探头看了一眼——该死,这里居然是四十四层! 莉迪亚有一瞬间被自己气哭了。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一个激灵缩回头,余光扫到外面一个穿着长袍的瘦削女人正沿着楼梯走上来! 高强度的运动后,她现在脑子有点缺氧,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混沌的状态,只有找到库洛洛的执念支配着她行动。 她毫不理会外面疑似女巫的女人,一阵风似的掠过房间里尚且惊愕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的黝黑男人,跑到被她撞破的窗户边上,直接跳了下去! 急速下坠中,莉迪亚伸手抓住下一层的窗沿,险而又险地吊在了四十三层的窗户外边。几块碎玻璃和她擦身而过,从四十四层坠落下去,除了尖锐的风声,始终没有传来落地声。 莉迪亚死命抓着窗沿,挣扎着探头向里看去,心中发慌,心跳几乎将她震晕。 窗户里,和上一层一样的陈设,床对面的木桌前,黑发男人坐姿端正的坐在那里,听到动响,神色淡漠地转头看过来。白衣、黑发,极致反差的颜色在莉迪亚的眼里几乎碰撞发光,令她一阵眩晕! 库洛洛! 她手一软,差点掉了下去。也不觉得害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上一拽,半个身子狼狈地趴在了窗沿上,又连滚带爬地翻了进去。 她脚下一软,站定后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抓住已经站起来的库洛洛的肩膀,连声问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她气喘如牛,干涩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风箱似的呼吸里。 库洛洛垂头看着她。汗水模糊了莉迪亚的眼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绕到她腰后,固定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熟悉的坚定的感觉,莉迪亚心里一松,感动得几欲哭出声来。她这才觉得精疲力竭,喉咙处尽是铁锈的味道,简直要累晕过去。 库洛洛抱稳莉迪亚,垂眸看着她不知在哪里蹭得花猫一样的脸,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感觉到她力竭后肌肉不停的颤抖,心道:明明胆子小身手也差,却敢从外面爬到四十三层,真是个鲁莽的傻瓜。 他的能力没有被限制,此时能听到外面稳稳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他摩挲了一下掌中莉迪亚的腰,略带无奈地想:傻也没有办法,反正是他的……心中却有些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得意。 门外的人越走越近,莉迪亚也听到了不曾特意放轻的脚步声,一个激灵,推开库洛洛站直身子。 她现在头脑不太清醒,库洛洛于是眼看着她又风风火火地径直跑到窗边,在外面的女巫推门进来之前,一纵身又跳了出去! 他好气又好笑,再回头看门外的女巫时,眼神就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平淡。 “有人闯进来了。”老迈的女巫执烛站在门边,目光在一目了然的屋里梭巡一圈,看向她最新的囚虏。 库洛洛看着她冷漠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莉迪亚吊在窗框外面,只靠双手的力量支撑,匆忙中劈断了两根指甲。她也不觉得疼,只凝神听里面的动静,正觉得自己藏得及时,冷不丁地,从头顶上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找到了,在这里!” 她抬头一看,一个年轻苍白的女人正从四十四楼的窗户里探头向下看,神色漠然中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残忍。 莉迪亚很不高兴,她索性再一翻身,又爬进了窗户里。踉跄一下在窗前站定,屋里的库洛洛和女巫同时向她看来。 “我们走吧。”莉迪亚目光水盈盈地看向库洛洛。她翻手,用言灵叫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在手中,等库洛洛走到她身边时递给他:“我们跳下去,我有降落伞。” 库洛洛单手接过降落伞,顺了一下莉迪亚汗津津的头发,将她搂进怀里。“有人来找我了。”他自语,转头看了眼门口的女巫,孩子气的翘起嘴角。 “那么,就先告辞了,女巫小姐。” 他单手抱起莉迪亚,从打开的窗户中,一跃而下。 降落伞“嘭”的一声在半空中打开,鲜红的伞翼在黑色的塔身和下面黑压压的城镇之间,像最明亮的一朵云彩。 库洛洛将背带套在莉迪亚身上,自己从背后抱紧她。 从几百米的高空向下俯瞰,通天柱一般的塔身近在咫尺,下面是一片黑色的城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一片死寂。 塔的另一侧是一座葫芦形的山谷,以库洛洛的目力,可以清楚地看到谷中蚂蚁般涌动的人群。全岛上除了塔里的人和他们,其他能喘气的都在那里了。 “往哪边走?”他贴着莉迪亚的耳朵问。 他们还在迅速下降,猛烈的风声灌入莉迪亚耳中,令库洛洛的声音有些模糊。“旅团都在那边。”她顶着狂风,指向旁边的山谷,大声喊道。 喝了一肚子的风。 库洛洛拉了拉头顶的伞绳,有点无语——降落伞的机动性极为有限,这里离山谷太远了,恐怕不能直接飞过去。 真是个笨蛋,这种时候应该用滑翔伞。 降落伞在半空画了个半弧,歪歪扭扭地朝着葫芦形山谷飞去。 “这是怎么回事?”库洛洛注意到莉迪亚后颈上侠客的天线,拔下来问道。 “侠客的天线!这里没信号,我不敢贸然来找你,用这个和他们保持联系!”莉迪亚怕他听不见,扭头大声喊道。 “这个没用。”库洛洛道,他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怎么想的。将侠客的天线塞进口袋里,他坏心眼地拉了拉莉迪亚的耳垂,道:“如果真的有人能控制你,一定是从思想入手。到时候控制了你,操纵系的念能力根本不起作用。” “谁让你走丢了!我有什么办法!”被嘲笑了,莉迪亚恼羞成怒地叫道。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库洛洛回头看了眼愈发遥远的黑塔,并不担心有追兵在下面等着。女巫据有黑塔,同时也被黑塔禁锢,无法离开。 他的确为了女巫的能力而来,也的确得手了。 只不过没想到女巫的能力另有妙用——不如说诅咒——但凡从女巫处得到力量的人都要承受诅咒——从此无法拒绝别人施加的念力。库洛洛随时可以破解身上的诅咒,只要他放弃偷来的能力。但他同时觉得好奇,“自愿”留在黑塔,试图研究、破解女巫能力的秘密。 这很有趣,不是吗? 然而莉迪亚找来了。被那个笨蛋跌跌撞撞抱住的时候,他就准备离开了。女巫的能力虽然有趣,但也不值得什么,莉迪亚既然找到了这里,他就跟她回去。 这样的好奇,还比不过他的女孩重要。 真是黏人,是不是? 烈烈狂风里,库洛洛垂眸看着莉迪亚近在咫尺的头顶,低头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眼神温柔。 真是黏人。 第104章 [未来]高塔上的公主(三) 降落伞到底不是滑翔伞,还远没有飞到山谷就已经“潜力”耗尽,徐徐落在地面。 他们降落在那座死城里。 库洛洛掀起罩在头上的降落伞丢到一边,顺便把那个被绳子缠住的笨蛋解救出来,拉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没拉动,他回头看。 “腿软了。”莉迪亚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现在才觉出害怕——近千米的高度,就这么不带半点保护的徒手爬上爬下,真要摔下来(于她很有可能),那可真是粉身碎骨都不足以形容! 刚才是一股冲动顶在脑门上,和喝高了差不多,现在一回过味儿来,莉迪亚只觉得自己双腿战战软如面条,一步也迈不出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库洛洛,伸出手去要他抱。 “真是麻烦。”库洛洛嘟囔了一句,转过身示意她爬到他背上。莉迪亚也不挑,开心地挂了上去。 库洛洛背着莉迪亚,不紧不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死城里。街道和房屋显然已经废弃多时,这片黑色的城镇大概从不在魔方岛的旅游地图上。 街道曲折交错如蛛网,他朝着方才空中一瞥所见,旅团所在的山谷方向走去,穿过荒寂冷落的排排建筑,无端觉得身体周围一阵阵发冷。 此时已是夏末,他还穿着单薄的衬衫,但灿烂的艳阳当头照下,也不应该觉得如此阴冷。背上莉迪亚的身子和他紧贴,传来融融暖意,他淡淡地问道:“你冷吗?” “不冷。”莉迪亚伏在他背上懒洋洋地道。她说话间也感到后颈和背部一阵渗冷,缩了一下又道:“有点冷,可能是刚才出了一身汗。” 库洛洛没有回答。他已经确定,这座空城有古怪。 阳光明亮到刺眼,宽敞的街道上只有他和莉迪亚交叠的影子,孤零零的脚步声空荡而有节奏。即使用肉眼看去,周围什么也没有,他也几乎可以下结论,周围已经有什么东西围上了他们。 一座死去多时的空城,也许是滞留的鬼魂? 他将莉迪亚向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 背上的人娇小纤细,但即使她是个两百公斤的胖子,对于库洛洛而言也轻得和羽毛没什么两样。这么个人从小背到大,竟也成了习惯,如今已经熟悉到带着她也不会影响战斗的程度,当然前提是他解放出双手。 莉迪亚的胳膊在他身前交叉环过,库洛洛无意中瞥见,随即分出几分注意,拉过她一只手仔细看了看。 那只手上布满伤痕,掌心被整个磨掉一层皮,现在还在不断渗着血丝。修剪整齐的指甲劈断了两根,深入肉里,触目惊心。 再看另一只,也差不多凄惨。 库洛洛握着她的手,虽然莉迪亚看不到,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双手从小到大,没干过活,没受过苦,娇软软的柔若无骨,平日里连书页拉出道口子也要被当成大事和他计较,如今却落得这幅惨兮兮的模样。 他把那只手捏在掌心,自然而然认为自己的领域受到了侵犯,看着前面的一双眼睛阴冷渗人。 莉迪亚被库洛洛背在背上,侧头枕着他的肩膀,摇摇晃晃地又安稳又舒服,几乎就要睡着了。双手被人拿起来的时候,她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可现在掌心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她顿时向后一缩。 没缩回来。 “你干什么?”她从他背上探过头去道,“别舔啊!很脏的!” 库洛洛不理她,细细地舔舐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将上面的血迹清理干净。莉迪亚在后面闹得急了,他才慢条斯理地道:“疼不疼?” 莉迪亚对自己手上的伤也不是一无所觉,却只顾着将手从前面库洛洛的钳制里抽回来,随口道:“不疼啊,没感觉。刚才哪儿顾得上啊?没事没事……嘶!疼!” 库洛洛这么一提醒,她才陡然觉出疼来。沙沙的锐痛,从掌心到指尖,钝刀子割肉似的,不强烈,不间断。库洛洛的唾液将伤口润湿了,风一吹,更加生冷的疼。 有人心疼了,莉迪亚顿时娇气起来。她举着手,“哎呦哎呦”地在他背上叫个不停,眼泪说来就来,沉甸甸的挂在眼睫毛上,要坠不坠,也不知可怜给谁看。 库洛洛被分了心,脚步慢上一慢,萦绕在周身的寒意已经刺激得手臂上寒毛乍起。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争先恐后地往他们身上扑,似乎想要生生挤进身体里去。 一旦被它们得逞,库洛洛猜测,至少要被留在这里了。 背上的莉迪亚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蜷着手指伏在他背上,撅起的嘴儿足以挂个瓶子。她在无意识地往他背上缩,分明也感到阴冷却没觉出什么不对,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很强大。库洛洛哂笑一下,抬手具现出盗贼秘籍。 他现在不想理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想让它们滚开。 “太阳神的光环”发动,瞬间抹杀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的阴暗属性力量,只能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使用,一日仅限一次。足够了。 “怎么,这地方有古怪?”莉迪亚从后面看到他发动了能力,探头问道。 库洛洛没有回答。 “太阳神的光环”已经没用了,他手下不停,将书翻到新的一页发动,莉迪亚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她手上的伤瞬间不疼了! 她把手举起来看,白皙无暇,伤痕全无。 她一个激灵,立刻从库洛洛背上拼命向前探身,抻着脖子去看他的手——果然,库洛洛拿书的手上凭空出现无数伤痕,掌心磨出的血肉模糊,劈断的指甲,都和原本应该在她手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莉迪亚本来只是有一点疼,更多的是和库洛洛撒娇,现在却真的疼了,挣扎着去抢他手上的盗贼秘籍,急得快哭出来了。 “你快换回去!”她亟亟叫道,推着库洛洛的肩膀,“多疼啊!不不不,一点也不疼,真的!你快换回来!” 库洛洛只当听不到。 莉迪亚心疼得厉害,趴在他肩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就擦着库洛洛的脸颊砸在地上,还有一些砸在他的肩膀上,他都能感觉到那股潮意。 “我不要你这样!你换回来换回来!”她带着哭腔蛮横地道:“你快换回来!”她看着库洛洛带着伤痕的手,只觉得心都碎了,挣扎着要下地,库洛洛几乎拉不住她。 “不带你这样的!”她抽抽噎噎,伤心委屈得不行:“我不过娇气一下,你就这么治我!库洛洛,我心里好难受!你跟我换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库洛洛憋气。 他刚从塔里的人那里学了一个词儿,叫“熊”。他早就知道莉迪亚熊,可没想到她能熊成这个样子! 库洛洛最后没办法,只好把能力撤了。莉迪亚顿时消停了,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捧着她的伤手一会儿疼得抽气,一会儿又笑出声来。 库洛洛不大高兴,任她在背上自个儿发疯,自顾自快步往前走。 在遇到下一个路口时,他没有继续转弯,而是直接跃上屋顶——比起那些骚扰意味更浓的阴灵,这座死城本身才是真正的威胁。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按照刚才从空中看到的地理位置推测,早该出城了才对——是这些街道在移动,不断将通向山谷方向的道路堵死,用连续的拐角将他们引向城市深处。 像一只盘踞在此的黑色巨兽,将猎物一步步引入腹中。 库洛洛其实不着急。所谓艺高人胆大,如果是他自己在这里,他大概会欣然顺着这些有生命的道路给他指好的方向,走到这里最深处去看一看。可现在么…… 莉迪亚消停了一会儿,见他不肯再搭理她,扁扁嘴,开始喋喋不休地闹着他理她,一会儿软声说尽好话,一会儿又娇滴滴地抱怨这抱怨那,对这座死城的异样浑然不觉。 或许也不是一无所知,不然为何在他跃上屋顶不走寻常路时,没有趁机叨叨个不停?只不过她既然找到了库洛洛,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剩下的路自然有库洛路带着她走完。 惯得她。简直蹬鼻子上脸。库洛洛暗自腹诽。 被这么个人贴着耳朵一个劲儿的嘀嘀咕咕,说着她好累、她好冷、她好想回家……他也就什么旁的心思都没有了。 还是赶紧去和旅团汇合吧。拖得再久,有些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视线擦过排列整齐的屋脊,一直可以看到远处凹陷下去的山谷轮廓。 跳到屋顶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感觉到脚下的震动,似乎潜伏的意识不满地发出抗议。但当他稳稳踏着黑色的瓦片一路向着城镇边缘离开时,那意识却又隐去了,似乎就这么略带不甘地放过了他们。 “走直线好快!”莉迪亚把下颌抵在他的颈侧,探出头来看着前方,笑嘻嘻地道。 整齐的黑色瓦片延伸到断崖前陡然消失,最后一排房屋直接建到了山崖的边缘,眼前就是葫芦形的人群涌动的山谷。 库洛洛不理她。他从屋顶跳下去,直接落在了山谷的人群里,背上的莉迪亚甚至没觉出半点震动。 她乖觉地抱着他的脖子,被她自己作得惨不忍睹的一双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库洛洛越是看着,越觉得心里堵着一股郁气,无处纾解。 站在人群里,周围的骚动几乎将他们淹没。他也不用莉迪亚指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山崖上灿黄灿黄的油漆画,和上面张牙舞爪的十二腿蜘蛛。 他迈步向那边走去,环绕周身的念自发排斥着周围挤过来的人群,因为莫名的怒气而格外霸道,在他们周围清出一块直径半米的空地。 “是团长,还有莉迪亚!” “库洛洛、莉迪亚!” 聚集在山崖上的团员们看到了库洛洛搞出的动静,分出几个人向他们迎过来。 库洛洛把莉迪亚放到地上,莉迪亚绕到他面前看看他的脸色,讨好的拉他衣袖,被他躲开,只用眼角瞥了一眼。 “库洛洛,你真的被关在塔上了?还被莉迪亚救了?”窝金冲过来,咧嘴笑着大声道。 “只是玩了一会儿。”库洛洛道,“没想到把你们都卷进来了。” 看到侠客走过来,库洛洛掏出侠客的天线抛还给他,道:“说说你们的情况。人都找齐了吗?” “找齐了。”侠客道,“除了直觉很灵的玛奇和能探查记忆的派克诺坦还在外面找你们,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那么召集大家集合。”库洛洛道。他插着兜,侧头看看山壁上明黄色的涂鸦,待看清那些十分欠扁的标语,嘴角也是一抽。 莉迪亚离开的时间里,墙壁上的标语已经扩充到十几条,内容也有了极大的丰富——每一条分别是“XX案件就是我们做的!我们是幻影旅团!有本事来抓我们啊!” 话说自从窟卢塔族的那起事之后,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迷上了干坏事后留名的作风,使得幻影旅团在国际上十分迅速地“如雷贯耳”起来——虽然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了。 “不用再画了。我们直接去把黑塔毁掉,信号屏蔽就会消失。魔方岛会自己回到原来的地方。”库洛洛道。 侠客转头去喊崖壁上画得兴起的各位下来集合。 “啊!我都忘了!”莉迪亚陡然想起那座岛——少年的事,拉着库洛洛,叽叽咕咕地一股脑倒了出来。 “原来是岛灵吗?”库洛洛捂着嘴道,“那就难怪了。” “什么什么?”莉迪亚追问。 “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库洛洛道,“单靠女巫的力量可做不到这一点,原来是借助了岛的力量。能具现出灵体的岛么……还真想看看。”他自语道。 “喂!”莉迪亚用力一拽他的袖子。 库洛洛扭头就转移了话题——他看着背后拖着一股白烟、你争我赶地从崖壁上冲下来的几个特攻组队员,小声道:“让他们画壁画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给这几个家伙找点事情做,这里大概剩不下几个活人了——这可不行。” “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我们被困在这里,是因为那座塔上的女巫。不,不是女巫的魔力,而是塔本身建在这座岛的核心上,当塔被启动,就会从地下直接抽取岛的力量,把岛上所有的人瞬间移动到这里,同时用剩余的力量形成一个念力罩,阻止有人离开,甚至可以隔绝信号。”库洛洛对着旅团众人道。 “团长,你不用解释这么多。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就成了!”窝金一挥手,豪迈地道。 库洛洛看着除去少数几个脑力派若有所思的神色,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满不在乎,笑了笑,道:“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念阵。破阵就可以了。方法有很多种,我们正好有条件使用最简单的一种——血祭。” “就是用下面的人作祭品,强行破阵?是生命,还是血?”大家都是常年混迹各种遗迹的老手,这完全不难理解。脑子转得快、表现也活跃的侠客第一个举手道。 “是血。”库洛洛胸有成竹,“岛的力量是纯净的自然力量,我们在岛上想要压过它很难,相比之下污染就简单很多。” “团长,直接下令吧。”信长懒洋洋地道。 在旅团众人炯炯的注视里,库洛洛道:“好吧。现在,大家去把这座山谷里的人都杀光。注意不要弄得到处是血。” “是!”窝金大笑着冲进人群。 “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信长拔出刀跟在他后面,挠了挠头道。 “赶紧干活吧。”剥落裂夫说着双手一振,一跃落在人群中。 “看来要大干一场啊。”芬克斯活动着手臂,神色无聊。 库哔默默地走了下去。 “喂喂,不要用太暴力的手段啊!血都溅出来了!”侠客眼看着窝金一拳轰爆一个,信长的□□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锋利的圆弧,抓着手机忙不迭地冲下去喊道。 “不能用能力,还真是麻烦。”富兰克林平淡地道。 “我也去帮忙。”玛奇说着,手指间拉出念线,和他并肩走下去。 “无聊,看他们这么起劲。我就不去了。”飞坦抱臂靠着石壁,冷恹恹地道。 “我也不去了。”派克蹲下身扶了扶自己的高跟鞋道。走了两天的路,她的脚可不想再运动了。 “脚没事吗?”莉迪亚凑到派克身边问道,“要创口贴吗?” “不用,没事。”派克道。她站直身子,足足比莉迪亚高出一头还多,看她的眼神也像在怜爱一个小女孩:“你也走了很久吧,脚没事吗?” “没事吧?”莉迪亚不确定道。她还穿着出门买宵夜的那双硬皮短靴,硬邦邦的不太舒服。她原地跺了跺,火辣辣的疼。大概磨出了水泡,不过还可以坚持,反正等会儿就可以离开了。 “没事哒!”她仰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派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顶顺滑柔软的触感让人心都化了。 莉迪亚缩了一下,眯着眼睛的样子很像一只乖巧漂亮的猫咪。 “咳!”库洛洛站在旁边轻咳一声。 莉迪亚自顾自看着派克傻笑。 库洛洛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飞坦在旁边冷眼旁观,忍不住嗤笑出声。“摸一下也不成。”他戏谑低语。 库洛洛转眸凉凉地瞥他一眼。 飞坦掀了掀嘴角,在莉迪亚终于转头“啪嗒啪嗒”跑过来时截下她,一展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挑衅地看着库洛洛。 青梅竹马? 他也实在是闲得慌。 库洛洛似笑非笑,黑眸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莉迪亚冷不丁被飞坦揽住,整个人都是一僵。她不自在地转头问:“飞坦?”散落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像冰凉的绸缎。 “没事,蠢货。”飞坦放开她,丢下一句走开了。 还真是摸一下也不行。怎么养的? “好端端的怎么骂人!”莉迪亚不满地瞪着他的背影,没有多作计较——飞坦从小就喜怒不定。她扭头放开这茬,乳燕投林似的扑进库洛洛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甜腻腻地道:“你叫我干嘛?” “上药。”库洛洛任她挂着,一手揽腰一手将她没轻没重搂着他脖子的手拿下来握住,言简意赅。 “哦。”莉迪亚完全没立场说别人,她自己才是阴晴不定的典型。库洛洛低头给她的手掌涂药,她靠在人家怀里笑得没心没肺,这会儿也不记得撒娇喊疼了,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冷不丁地就凑上去在他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 “库洛洛,你真好!”她有感而发。 “我当然好。”库洛洛自然地回道。 “团长!都搞定了!”窝金的大嗓门从下面传来。莉迪亚看下去,整个山谷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嘈杂的人群变成倚叠如山的尸骸堆在几处,原本拥挤的山谷瞬间变得空旷。 地上基本干净,他们果然没弄出多少血迹。 “好了。”库洛洛将手上的棉球擦过莉迪亚掌心的伤口,随手丢在地上,站直身子向外走去。 他双手插兜,站在半截山崖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旅团众人和他们身后的尸山尸海,轻巧地道:“血祭吧。” 尸体被挪开,大量的鲜血在地上画出庞大繁复的阵符,细看时有一种令人眩晕的奥妙。血祭的阵符很大,几乎遍布葫芦形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等到九成以上的尸体被放干鲜血,阵符在地上形成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图案,一直站在山崖上指挥的库洛洛终于点头说:“可以了。” “总算完成了!” “累死了!” 被满山谷指挥着画阵符的旅团众纷纷松了口气,揉腰捶腿地抱怨着回到了半山腰的崖壁上。 虽然身体不累,但这么机械又费神的工作还真的是很磨人啊! 日头已经西斜,随着最后一点血迹干涸成暗褐色,一点诡异的微茫从阵法正中闪现,倏然扩散到全部的血痕中,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光芒从庞大的血祭阵符中爆发出来,几乎将整个山谷点亮,令人莫能逼视。 一阵可怕的地动山摇,本就不大的岛屿从地底深处发出连续不断的劈裂声,令人不得不怀疑下一秒地面就会碎成无数碎块,汹涌的海水淹没而来。 伴随着一声隐约的叹息,空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笼罩悄然散去。侠客一直看着手机,现在举起来惊喜地道:“有信号了!” 血祭成功了。 念阵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段啦,但我要修一修,之后再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